围框出来,就像搭帐篷一样;等帐篷搭好了,再把居民迁进去。
不过,这当然只是一个计划而已。她边谈边领着约翰在拉贝环形丘闲逛。这里空无一物,还只是个很大的建筑工地。环形丘的山壁会被分割成蜂巢式的住宅,全部自然

采光;拱顶搭建好之后,内部将辟为农场,生产的作物预计可供应30000人食用。目前,这里正在进行整地工作,无数辆工程车把这里弄得尘土飞扬,50米以外的地方就看不

清楚了。正在工作的机器有的已经设定好程序,会自行运转,有的则需要人工遥控,但是遥控人员看不清楚,实在很难确保邻近人员的安全。娜蒂雅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

意闲逛,约翰则紧张地在后面亦步亦趋。他突然想起布雷伯里点那群谨小慎微的矿工——但那里至少还看得见!对于娜蒂雅那么粗的神经,约翰只得苦笑。有时候,地面突

然震动,他们就得停下脚步,紧张地四处打量,如果是一辆铲土机朝他们撞过来,就得立刻闪开。这趟旅程真的很刺激!娜蒂雅一路都在骂灰尘,灰尘让好多机器频频故障

。沙暴已经持续4个月了,这是历年来最凶猛的一次——至今仍然没有平息的迹象。户外的温度屡创新低,大家都得靠罐头和干燥食物过活,偶尔才能分到由人工光线培养出

来的蔬菜沙拉。到处都是尘土。就连跟娜蒂雅说几句话,约翰都觉得满口泥沙,眼睛也特别干涩。头痛是普遍的症状,静脉方面的问题、支气管炎、哮喘、呼吸困难都成为

流行疾病。地面上的残霜常导致意外。计算机变得很不可靠,硬盘死机,许多程序会因此减缓速度,甚至无法运算。即使是在中午,拉贝内部还是暗无天日,娜蒂雅说,夕

阳弱如烛光,好像是在烧煤炭。一讲到天气,娜蒂雅就恨得牙痒。
约翰试着改变话题:“你觉得太空电梯这个计划怎么样?”
“规模很大。”
“成效呢?娜蒂雅,会有成效吗?”
“谁知道?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是不是?”
“这会形成一个策略上的瓶颈。以前我们讨论在弗伯斯上建立太空站的事情时,菲丽丝不是也有过类似的说辞吗?那时的情况跟现在差不多。她自己给她的事业设下了

瓶颈。这要动员多少力量你知道吗?”
“阿卡迪也这么说,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能把它当作共同财产,就像天然资源那样。”
“你真是乐观。”
“阿卡迪也这么说。”她耸耸肩,“我只是讲道理而已。”
“我也是。”
“我知道,有时我真以为这世上就只剩我们两个讲理的人了。”
“阿卡迪呢?”
她笑了。
“但你俩是一对啊。”
“是啊,是啊,你跟玛雅不也是一对吗?”
“算你狠!”
娜蒂雅的笑容一闪而逝。“我希望能劝劝阿卡迪,凡事多想想,也只能这样了。一个月后,我们会在阿戎刻碰头,接受老年医学疗程。玛雅跟我说,这种事最好是两个

人一块儿。”
“我也这么建议。”约翰面带微笑说。
“老年医学疗程呢?”
“你有别的选择吗?”
她干笑了两声。大地在他们的脚底下低吼了起来,两人瞬间变得僵硬,四处张望,寻找沙尘中的阴影,想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在他们的右边好像出现了一座会移动的山

。他们慌忙躲到另一边,跃过成堆的鹅卵石和碎片。约翰还是疑神疑鬼,老是觉得随时会有机器朝他冲过来;娜蒂雅则打开公共频率,二话不说就开骂。她问他们为什么没

盯紧计算机屏幕,遥控机器保持适当距离。“看着屏幕,你们这群懒猪!”
土地恢复平静。灰尘中的黑色巨兽不再移动。他们走过去,依旧胆战心惊。一辆巨人般的废土倾倒车安稳地停在轨道间。这是火星制造的,乌托邦平原机械厂的产品;

由机器人制造的机器人,跟一个办公大楼的体积差不多。
约翰看着它,成串的汗珠从前额滴落。他们安全了,脉搏总算慢了下来。“在火星上,到处都可以见到这样的怪物。”他对娜蒂雅说,声音中尽是疑惑,“切割、摩擦

、挖掘、填土、建筑,全靠它们了。没过多久,它们就会被送到一个直径2000米左右的小行星上。先建电厂,再用小行星自身做燃料,把小行星推到火星轨道的某个定点上

,更多的机器随后登陆,逐渐把石块改造成一条长达37000千米的电缆!这规模,娜蒂雅,你想想这规模!”
“这规模是很大。”
“根本无法想象。我们从小到大都不知道人类竟然能如此超越自己!这么大规模的遥控作业,其实是一种精神上的反动。怎么可能想到什么就做到什么?”他们慢慢地

在这个庞然大物的身边逛了一圈。这只不过是一部倾倒废土的机器而已,跟太空电梯根本没得比,但就这辆卡车,他想,已经让人觉得惊心动魄了。“肌肉和头脑通过机械

装置竟有如此巨大、如此有力的延伸,简直无从理解。我一辈子也无法想象,这大概是你和萨克斯的天分吧——可以融合身体之外的力量,令常人难以企及。你们有办法在

地表上打很深的洞,在明暗的界线用镜子反光,在台地里、在悬崖边都能凿穿巨石,能建立规模如此庞大的城市——现在居然还能再建一条电缆,穿过弗伯斯、摩迪斯,衔

接火星,进入轨道,真是难以想象!”
“并不难以想象!”娜蒂雅附和说。
“没错,这些机器就是我们力量的证明。有了它们在前面冲我们就懈怠了。眼见为实!就算是没半点想象力的人也知道我们的能力不可限量。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最近这

里的事情变得这么奇怪,大家都在强调所有权、主权,斗来斗去,争那个、争这个的,跟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一样,吵成一团。这全都是因为,现在我们跟神一样,有让人

不可忽视的力量!”
“也许比神还有力量。”娜蒂雅说。
约翰又开车上路,驶进赫勒庞斯特山系,这是一个环状的山系,刚好围住希腊盆地。一天晚上他睡觉的时候,他的车开离了雷达指引的道路。他睡眼惺忪,在沙暴的间

隙看到前面有座入口狭窄的峡谷,两岸山壁陡峭对峙,其间有多道峡谷切割,是火星的典型地形。看来,只要他朝峡谷一直开去,就会驶上阳关大道,所以,他不管三七二

十一,一直往前开去。前进的道路并不顺畅,经常被浅浅的、像运河般的横堑切断。他的随身计算机经常命令车子停下来,经过道路安排程序计算之后,再找新的道路前进

。但是,在浓重的沙尘中,总是一道又一道的地堑出其不意地在约翰面前出现。约翰越来越不耐烦,经常打断计算机的计算,自作主张,不过越弄越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

茫茫大地上,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动驾驶系统。
他终于接近了谷口,地图显示,有雷达指引的道路通向下面一座更为宽阔的峡谷。于是那天晚上,他停下来不再赶路,心情也轻松多了,他坐在电视前面吃晚餐。蒙加

拉电视台正在播出风鸣琴的首演,这是诺克提斯迷宫同人的杰作。这架风鸣琴的规模和一栋小型建筑物差不多,上面有很多洞,风吹过后传出或高或低的哨声,时而尖锐、

时而舒缓,这是由于风速的强弱和角度都不同。首演的那晚,主奏的是当地著名的下坡风,沙暴中偶尔吹来的阵阵强风顺势而下,也在一旁助阵,音乐真的和名家作的曲子

一样,哀伤、愤怒,有时听来完全不协调,有时却是浑然天成的天籁:这好像是用心编成的曲子,也许是外星人的心吧,但绝对不是无心之作。评论者说得没错,这是一架

随机奏曲的风鸣琴。
这个节目之后是来自地球的新闻。某日内瓦官员把老年医学疗程这件事泄露了出去,消息在一天之内哄传全球。联合国大会为此展开激烈的辩论。许多代表都建议说,

这个疗程应该被视为人类共同的财产,由联合国出面担保,由已开发国家出资继续研究发展,确保研究成果能让所有人分享。来自世界各地的报道也陆续出现在电视上,包

括教宗在内的宗教领袖,出面反对这项新科技,世界各地都传出暴动的消息,有人甚至攻击医学中心;各国政府也是一团混乱。出现在电视上的人,表情不是紧张就是愤怒

,他们都要求改变。这种不平等、憎恨和凄凉混杂而成的情绪,让约翰不寒而栗,不敢再看。他勉强自己睡了一会儿,但睡得很不好。
被噪声吵醒的时候,他刚巧梦到弗兰克。是有人在敲他的车窗。夜已深沉。他无力地把锁锁上,坐起身来,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反应。什么时候养成了这个毛

病?他摸了摸下巴,打开公共频率,“有人吗?谁在外面?”
“火星人。”
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的英语有种口音,但约翰一时之间分辨不出来。
“我们想跟你说几句话。”那声音说。
约翰站起来,望着车窗外面。天色暗沉,又有沙暴,实在是看不清楚,只见隐隐约约有三个人影站在下面。
“我们真的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而已。”那声音说。
如果他们想杀他的话,车门没锁,他们早就得手了,更何况他根本不相信会有谁想伤害他,没有理由啊!
所以,他让他们进来了。
总共5个,全部都是男人。他们的活动服磨损得很厉害、很脏,修补的物质好像也不是舱外活动服应该用的材料。为了遮掩,他们的头盔涂满了漆,看不出什么端倪。他

们摘掉头盔之后,约翰发现其中一个是亚洲人,很年轻,看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那年轻人往前走了两步,坐进驾驶座,靠在方向盘上,研究起仪表板来。另外一个人也

摘掉头盔,那是一个棕色头发的小个子。他的脸很小,却留着一头又长又卷的头发,跟加勒比海的乐师一样。他一屁股坐在约翰的床沿上,等着其他3个人把头盔摘掉。摘掉

头盔之后的3个人都蹲在地上看约翰,眼神中竟颇有关切之意。约翰确定他以前没见过这几个人。
那个窄脸的汉子说:“我们希望你能降低移民的配额。”他就是在窗外说话的人,细辨他的口音,是来自加勒比海的岛国。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在呢喃,约翰发

现自己不由自主地把声音压低了。
“要么,就干脆不让移民进来。”坐在驾驶座上的年轻人说。
“闭嘴,加清。”那窄脸汉子的眼神一直回避着约翰,“太多人上来了。你心里清楚。他们不是火星人,也不在乎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人数快超过我们了,势力

也快把我们压倒。这点你心里清楚。你想把他们驯化成火星人,可速度这么快,根本来不及。唯一的方法就是减少移民的人数。”
“或者,就干脆不让移民进来。”
那年轻人转了转眼珠,面孔一阵扭曲,约翰觉得那是张鬼脸。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心事全写在脸上。
“我没有这种权力——”约翰才开个头,就被那个人打断了。
“支持一下总可以吧。你有权力,你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是广子叫你来的?”
那年轻人用舌头顶住上腭。那窄脸汉子没说话。四张脸瞪着约翰;另外一个望着窗外,完全没有回过头来的意思。
约翰说:“是不是你们在破坏超深井?”
“我们希望你能阻止移民过来。”
“我要你们停止破坏活动。你们越搞破坏,上来的人就越多。你们连警察都招来了。”
那人看着他。“你凭什么认为我们跟那些搞破坏的人有联络?”
“你们去找啊,找到之后,再像这样三更半夜地闯进去。”
那人笑了。“睁眼说瞎话,一派胡言。”
“那也不见得。”
他们一定是广子那边的人。奥卡姆剃刀 (19) 原则。火星上应该只有一个地下团体才对,不过,话也不能说得这么笃定。约翰发现自己有点头重脚轻,怀疑他们搞鬼,

在空气中放了催眠药物。他真的不对劲,总觉得不太真实,好像在做梦似的。强风撞击越野车,偶尔传来风鸣笛般的尖锐哨声,连绵不绝,更增加了突兀的诡异感。他的头

脑沉重,思考缓慢,老是想要打哈欠。够了,他想,我得从梦境中挣脱出来才行。
“你们为什么要躲起来?”他听到自己问道。
“我们在建设火星,跟你一样。我们是站在你这边的。”
“你们应该站出来帮忙。”他强迫自己去想,“你们觉得太空电梯怎么样?”
“我们才不在乎呢。”那孩子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里的人。”
“电梯会把一大堆人带过来。”
那汉子真的想了好一会儿。“降低移民的速度,就没有办法建太空电梯了。”
更长的沉默,只有凄厉的风声在评论。没有办法建?难道他们以为太空电梯是用人建的?或者,他们指的是钱?
“我会好好研究的。”约翰说。那孩子转身瞪着约翰,约翰举起手,制止了他的发言。“我尽力。”他的手掌挡在他的眼前,好像一团粉红色的光影。“言尽于此。如

果我对你们承诺什么事情,那就是骗人了。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我会尽我的力量。”他想得深了,只觉得思绪沉重。“你们应该站出来帮助我们。我们需要帮助。”
“各行其是吧。”那人轻轻地说,“我们要走了,但我们会继续观察你的所作所为。”
“跟广子说,我想跟她谈谈。”
5个人看着他,年轻的那个有些紧张、生气。
窄脸汉子微微一笑。“看到她的时候,我会转达。”一直蹲在地上的家伙,手里好像握着一块透明的蓝色物体——那是一块气凝胶海绵,在幽暗的灯光下勉强可见。拿

着海绵的手紧握成拳。没错,真的在搞鬼。他尽力把肺中的空气吐出,下意识地朝那年轻人抓去,他抓到了年轻人的脖子,但顿时浑身僵硬,跌倒在地。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他头痛欲裂,翻身躺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沉稳,直到梦到弗兰克,才算是真正睡着了。在梦里,他对弗兰克说,有人来找过他。

“你真笨。”弗兰克说,“你什么都不懂。”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车窗外焦褐色的沙依旧在打转。从上个月开始,风势好像弱了些,但又很难说得准。成团的沙暴中隐隐约约能看出一些形状,但才

有点感觉,不及定睛细看,又消失无踪,依旧置身在无法想象的沙尘中。思路受困,视野受限,这沙暴真的会让人有封闭恐惧症。他又吞了几颗欧米茄啡,穿好活动服到车

外散步,呼吸点儿含沙的空气,伸展伸展,看看他的访客朝哪边去了。他们横越干河床之后没留下半点蛛丝马迹。真是巧遇吗?他想,一辆在沙暴中迷路的越野车,他们是

怎么找到的?
如果他们是在跟踪他呢……
回到车上,他与卫星联机。雷达和红外系统除了他的越野车外什么也没拍到。如果有人在附近活动,应该探测得出来,显然他们在附近有个隐秘的藏身所。这样的山区

很容易躲藏。他又调出他制作的“广子地图”,用他现在的位置做基准,请计算机计算出可能的活动范围,向南向北都是山区。他现在已经掌握了好几个广子可能出没的范

围,只是没有动用人力进行地毯式的搜索,也许永远没有这个可能吧。这几个地区都是破碎的地形,约有怀俄明州或是得克萨斯州大小的荒凉土地。“这地方真大。”他自

言自语。
他回到车上,看着地板,在车里乱转。终于想起他在失去意识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他看看他的指甲,里面嵌了一小块皮肤。有了。他从一个小型的消毒压力锅中取

出一个样本碟,再小心翼翼地把皮肤放进去。在越野车上当然没法做基因组分析,大型实验室才有这种能力。如果这个年轻人留过记录,那就可以知道他是谁了;就算没有

,这也是很珍贵的线索,或许乌苏拉和韦拉德有办法查出他的父母是谁。
那天下午,他又回到有雷达指引的道路。第二天深夜,他终于驶进了希腊盆地。他发现萨克斯也在这里开会。表面上的会议主题是研讨人工光线下的农业,实际上是讨

论如何把希腊盆地变为湖泊。第二天,约翰找了个空当,约萨克斯出去走走。两人在建筑物中间的透明天桥里漫步,身旁黄沙滚滚,东边隐隐泛出橘红色的是太阳。“我猜

我见到土狼了。”约翰说。
“真的吗?他有没有告诉你广子在哪里?”
“没有。”
萨克斯耸耸肩。当天傍晚他有个重要会谈,显然有点心不在焉。约翰决定等待时机再跟他提一次。那天晚上,他跟希腊工作站的其他同人一起参加会谈。萨克斯向与会

者保证说,大气层的厚度和永冻土中的微生物数量,都会以理论上的最大值——精确一点来说,就是2%——持续成长,几十年后大家就要开始考虑户外耕种的细节了。听到

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台下却是一片死寂;户外的沙暴来势凶恶,停息之后的善后问题也要大费周章。大家都在想,也许该重新评估萨克斯一向的夸夸其谈。一个与会者暴

躁地对萨克斯说,未受沙暴影响的地区,到目前为止还是只有25%,显然沙暴没有止息的迹象。气温越来越低,火气倒是越来越大。新来的人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周遭几米的

地方,心理都出现了异常,从无聊倦怠到神经紧张,大小毛病,纷纷出笼。
萨克斯面对这样的质疑还是一脸的不在乎。“这是最后一次全球大沙暴。”他说,“它会作为某种英雄时代被载入史册,所以,你们要好好珍惜才是。”
没有人欣赏他的幽默,但萨克斯丝毫没有察觉。
几天之后,安和西蒙带着他们的儿子彼得来到这里。彼得今年3岁了,是登记在案的第三十三个在火星诞生的小朋友。在“登陆首百”之后来的移民比较能生。
约翰在地板上逗弄那个孩子,安和西蒙听新闻听得入神,偶尔也跟他们讲一些有关沙暴的天方夜谭。约翰始终觉得安对这场沙暴很有好感,因为它严重阻碍了改造火星

的进度。沙暴是火星过敏的病征。温度直线下降,已经跌破标准值;锐意进取的实验者受困于小毛病不断的仪器设备……但安的心情看来却不怎么样,还是跟以前一样凶巴

巴的……“有一支在达伊达拉附近调查的勘探队在火山口钻孔,结果挖到了一个含有单细胞微生物的样本,跟你们先前在北半球释放的蓝绿菌迥然不同。这个样本深埋在岩

层中,距离释放细菌的地点极远。他们把样本送到阿戎刻分析,韦拉德研究了很久,最后说,看来这是一种先前释放的细菌的变种,也许是因为把这种微生物注射到岩层里

的器具受到了污染。”安戳着约翰的胸膛说,“‘可能来自地球,’韦拉德说,‘可能来自地球’!”
“可人拉自地丘!”她的孩子复述着,虽然口齿不清,调子倒是很像。
“当然有可能。”约翰说。
“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事情会辩论上好几个世纪,说不定还会为这个发现创办专门的期刊,只是,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就算我们大胆假设它是从地球上来的好了。”约翰说,还冲着孩子笑了笑,“任何从地球生命进化而来的生物,一到火星就活不下去了。”
“可能吧。”安说,“但也可能跟地球生命系出同源,当然也可能是含有微生物的岩石喷射到了这里,然后埋进了地层,对不对?”
“看起来不大可能,是吧?”
“我们不知道,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安如此激动,让约翰有些苦恼。“这些微生物可能是大家都知道的‘海盗号’登陆船带上来的,”他说,“探索和解释永无穷尽,不可能设限,只是眼前我们有更迫切

的难题要克服。”比如,这场有史以来时间最久的沙暴,越来越多的移民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每个人都有意见而修改迫在眉睫的火星新约,许多人痛恨不已的火星改造工

程。别忘了,还有地球上日益恶化的冲突。外加一两个(或许不止)陷害约翰·布恩的企图。
“是啊,是啊。”安说,“那都是政治啊,我们永远摆脱不掉。但我现在问的是科学问题,我想找到答案。现在我找不到,以后更是谁也找不到了。”
约翰耸耸肩。“这个问题大概谁也回答不了,安,再努力也没用。有一些问题,命中注定,就是没有答案,你难道不知道吗?”
“可人拉自地丘。”
几天之后,一艘火箭降落在湖边的太空船坞里。在满天沙尘中走出一群地球人,脚步踉跄。“调查员,”他们说,“奉联合国火星事务办公室的指令,到这里来调查破

坏事件以及其他相关的意外。”总共10个人,其中8个是轮廓分明的男性,看起来十分抢眼;另外2个则是诱人的女生。他们多半出身于美国联邦调查局。他们的领导是位褐

发的高大男子,名叫山姆·休斯顿。他希望能跟约翰谈谈,约翰客气地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他们在餐桌旁碰了面——一共到了6个,那两名美女都在——他和气地回答每一个问题,没有半点迟疑。他专捡些他们应该知道的事情说,再加上几分诚实

和急于帮忙的神情。他们很有礼貌,也很客气,约翰反问了几个问题,但他们都未置一词。他们好像对火星的详细状况不甚了解,不但问起第一年在山脚基地的生活状况,

还问到广子消失之后的种种变化。对于那段历史,他们只知道个梗概,首百中几个媒体宠儿间的爱恨情仇,他们也略有所知。他们问了许多关于玛雅、菲丽丝、阿卡迪、娜

蒂雅、阿戎刻小组和萨克斯的问题……这些人是地球年轻人心目中的英雄,从小就在电视上见到,印象牢不可破。但除了视频之外,他们的所知就很有限了。约翰的心思飘

忽不定,所有的地球人都是这样吗?他们还能怎么了解火星上的这批人?
访谈的最后,一位姓张的先生问他还有没有别的要补充。约翰隐瞒了土狼深夜来访的事情,当然,还有其他一些事情,他也不肯对他们说。“一时之间,想不起别的了

。”
张点点头。山姆·休斯顿说:“想请你帮个忙,能不能让我们进你的计算机看看相关的数据?”
“抱歉。”约翰说,“我不让人进去。”
“你是说你加装了自动销毁安全锁?”休斯顿说,样子有点惊愕。
“没有,我就是不让人进去,那是我的私人记录。”约翰毫不闪躲地瞪着他们,让休斯顿在他同伴的面前有些扭捏不安。
“如果你坚持的话,我们,呃,我们可以向联合国火星事务办公室申请一张搜查令。”
“坦白说,我不认为你们有这种权力,就算你们有搜查令,我也不会让你们看的。”
约翰冲他微微一笑,强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没错,在这种场合打出“登陆火星第一人”的旗号,还是有用的。除非他们想惹出大麻烦,否则别想从他身上问到什么

。但他们就算要闯祸,也得先衡量一下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他站在那儿,看着那一小群人,脸上尽可能装出不屑的神情,坦白说,他还真瞧不起那些人。“如果还需要我

帮忙的话,请随时通知我。”
他离开房间。“计算机,请联结这栋建筑的通信中心,把所有送出去的讯息复制一份给我。”他打了个电话给赫尔穆特,他记得赫尔穆特的私人电话始终是畅通的。他

轻描淡写地问了几个问题,好像只想知道这些人的简历。没错,联合国火星事务办公室派了一小组人过来。他们是一支特遣队,6个月前刚刚组建,负责处理火星上的特殊情

况。
现在连警察和侦探都上来了。这是意料中的事,而且也算不上心腹之患,只是这群人老是在他身边晃来晃去,做什么都碍手碍脚。他们始终怀疑,他不肯交出计算机档

案,背后的动机并不单纯。待在希腊盆地越来越无聊了。这里没发生过什么意外,未来好像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玛雅不怎么理他,懒得管他的闲事,她自己的问题已经够

多了,单单手上的含水层计划就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着手。“你当然是头号嫌疑犯。”她说,声音不太耐烦,“你到哪儿,麻烦就跟到哪儿,索马西亚的卡车、巴黑山的水

井意外,现在,你又不让他们看你的计算机记录。你为什么不干脆让他们看看算了?”
“因为我不喜欢他们。”约翰目光炯炯地看着玛雅。他俩的关系好像又恢复正常了,跟以前一样;不,也不尽然。表面上一样,事实上,兴致却比以前高昂得多,好像

是在剧院里演到了好角色,知道他们有很长的时间做戏,知道什么是真的,互动基础又在哪里。从这个角度来看,很好。但在表面上,两个人演的还是又哭又闹的通俗连续

剧。玛雅完全不体谅他的处境,约翰挣扎了一下也就放弃了。之后,他花了两天时间把这事又想了一遍。随后去工作站的实验室处理他从指甲里掏出来的皮肤组织。经过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