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铝盒子,顶面的四个角上有四根垂直柱子,上面各有一个风车,重量大概是5000克。他们先把投弹门关起来,把空气抽光,再打开船底舱门。阿卡迪操作绞盘,从比较低
的窗户往外看,确认风车正常着陆。风车像是一个铅锤,缓缓下降,稳稳地停在一个陨石坑南方边缘的沙地上。他放开绞盘,将绳索逐渐卷起,船底舱门跟着关上。
他们回到驾驶舱,目光还是放在刚刚着陆的风车上,看它的运作是否正常。风车是垂直落地,底部有点倾斜,四个朝天的风车快乐地旋转着,有点像是儿童气象装备里
的风速计。风车底部是一组金属线圈,会像炉子一样散发出热量,诨名电炉板。如果风势强劲的话,它可以散发出200摄氏度的高温;周遭的温度低成这个样子,这种温度算
是很不错了。但是……“想要改变火星表面的温度,不知道要多少个风车。”这是娜蒂雅的感想。
“没错。每个风车都只能帮一点点小忙,但是不需要什么能量啊。温度来自于风力,风车工厂又是靠太阳能运作的。我想这是个好主意。”
那天下午他们又停了一次,安置了第二部 风车。晚上,他们停在一个新近形成、表质松脆的陨石坑下风处,下锚过夜。他们在小小的厨房里用微波炉热了一点肉食吃,
然后回到过夜的房间。在风中晃来晃去的感觉很奇怪,有点像是一艘停在码头里的船:拉、浮、拉、浮。但是,在你习惯之后会觉得很轻松,娜蒂雅就是这么入睡的。
第二天,他们在破晓前就已经清醒,解锚,朝太阳升起的方向驶去。他们飞行的高度大约是100米,阴影依旧笼罩在下面凹凸起伏的地表,古铜色是日夜的分界点,晴朗
的白天终于降临。地上高高的岩石拖着长长的身影。清晨的风向由左向右推动船头,于是飞船被推向东北方,朝克里斯平原飞去。发动机的声音“嗯嗯”作响,推进器已是
全力开动,火星大地迅速被抛在脚下。他们通过第一条蜿蜒的水道,那是沙尔巴塔纳峡谷西边的一个不知名的峡谷。这个峡谷弯曲成S形,毫无疑问是被流水切割出来的。稍
后,他们徘徊在深广的沙尔巴塔纳峡谷中,整整一天。从天空看下去,火星上曾经有水的痕迹更加明显:泪珠形的小岛、曲折的水道、冲积平原、凹凸不平的地形,这都证
明了火星不但曾经有水,而且还有过大洪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大洪水切割出极为宽广的大峡谷,相形之下,“箭头号”飞翔其中就像是一只小蝴蝶。
飞行在峡谷当中,两边尽是高耸的山壁,这总让娜蒂雅想起美国西部电影里的情景。河流的侵蚀地形、平缓的台地、孤立的船石,像极了纪念碑峡谷 (27) 。只是他们
已经飘浮了4天,还是没有尽头。放眼望去都是纵横交错的水道,沙尔巴塔纳、西穆德、蒂乌以及战神地堑之外,都是未经命名的峡谷地形。它们都是大洪水肆虐的痕迹。洪
水可能蔓延整片大地,经月不退,流量是密西西比河的10000倍。娜蒂雅跟阿卡迪边聊边往下望,实在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有这么大的水量。但是,现在流经这条峡谷的只有风
。他们控制风向的能力着实了得,工作进行得很顺利,阿卡迪跟娜蒂雅一天可以降落好几次,放下好几个风车。
战神峡谷的东边就是他们曾经到过的、满是陨石坑的爱森斯台地。这片土地像是风干的橘皮般坑坑巴巴,都是陨石撞击的痕迹:大陨石坑、小陨石坑、老陨石坑、新陨
石坑。有的陨石坑边缘多出一圈新的陨石坑;有的陨石坑还有层次,可以分辨出3~5次不同的陨石撞击;有的好像是昨天才刚刚被撞出来;有的在薄暮跟傍晚时分看不清楚
,像是埋在古老的台地中。他们经过希亚帕瑞利,这是一个巨大的陨石坑,直径有100千米。当他们飘过这个大陨石坑的中心时,看到了微微的圆形突起。陨石坑的周围山壁
是他们新的地平线,像是围住世界的一个圈圈。
接下来吹了好几天的南风。他们看到另外一个古老巨大的陨石坑——卡西尼,体积较小的陨石坑更是成千上万不可胜数。他们每天都能放下几个风车。这趟飞行让他们
了解了火星之大,也让他们知道了这个计划的荒唐可笑,像是飞到北极放下几个野营用的火炉,就想把北极的冰块融化一样。“就算放下几百万个风车,好像也没什么作用
。”他们放下另外一个风车,准备起飞的时候,娜蒂雅叹道。
“是的。”阿卡迪说,“但是,萨克斯就是要放下几百万个。他利用太阳能装好了一条生产线,风车要多少有多少,现在是放置的问题。而且,他心里好像还在盘算别
的计划。”他转向西北,缓缓地朝卡西尼陨石坑的边缘驶去。“萨克斯计划再炸几个跟这里一样大的坑洞。吸引土星外围一个结冰的小卫星,或是从土星环中吸引一个小行
星,再把它们推向火星,砸出个洞来。这会释放出很多热量,可以溶解永冻土——火星上就会有绿洲。”
“绿洲?一下子就干掉了吧?流星接近火星大气层的时候,水分就已经蒸发大半,撞击到火星之后剩下的也就不多了。”
“没错,但是,水分蒸发到大气层里也不错。”
“可是,水分不会仅止于蒸发,而是会分解成氢、氧原子。”
“有些的确会变成原子,但是,多点儿氧和氢也派得上用场。”
“为了氧和氢,用得着大费周章到土星上吗?拜托,我们这里就有很多了。只要分解这里的冰就行了。”
“这是萨克斯的点子嘛。”
“我真想听听安对这个点子有什么批评。”她叹了口气,琢磨了一会儿,“我想,应该这么做才对:去吸引一个含冰的小行星过来,用气阻减速,让行星撞击的速度不
要那么猛烈,这样的话,水分就不会分裂成原子,而是蒸发到大气层里。如此才会对我们有帮助,否则我们至少要用到100枚氢弹才能让永冻土解冻。”
阿卡迪点点头说:“好主意,你应该跟萨克斯说。”
“你跟他说吧。”
卡西尼陨石坑的东边,地形开始崎岖起来。这里是火星上最原始的地形,坑洞是大洪水肆虐之后的遗迹,时间可以追溯到很早以前。那大概是一个混沌黑暗的时代,诺
亚方舟的年代,只能从地表上的线索神驰想象。
宇宙飞船飘在空中,东、东北、东南、南、东北、西、东、东。他们终于飞到爱森斯台地的尽头,顺着长长的斜坡,缓缓下降到瑟提斯大平原。瑟提斯是一个熔岩平原
,陨石坑分布的密度没有爱森斯台地那么稠密。地形平缓下降,一直降到火星的最低点——伊希地平原,这是一个底部平坦的盆地。这里是火星北半球的精华地带,与南半
球高耸入云的地形相比,这里显得格外低矮平坦。此地的面积很大。火星真的是一个地广人稀的新天地。
一天早晨,他们升到巡航高度,东方的地平线上耸起三座高峰。他们飞到了埃律西姆峰。这里与塔尔西斯山脉并称为火星两大“山脊大陆”。埃律西姆峰的面积比塔尔
西斯山脉小一些,但依旧是宽广的高山地带,绵延1000千米,比周围的台地要高10千米。它与塔尔西斯山脉的差别在于:埃律西姆峰周围尽是破碎的地形,这是造山运动造
成的结果。他们飞过破碎地形的最西边——火神槽沟,眼前出现的奇景不是人间该有的景象:五条壮阔的峡谷,像是巨人在地表上抓了五条深深的痕迹。埃律西姆山系隐约
在望。埃律西姆峰的形状像是一个马鞍袋,它与赫卡特斯圆顶陡然拔起,各在山脊的一端,比群峰高了将近5000米。这是让人目眩神迷的宇宙奇观,比阿卡迪和娜蒂雅见过
的任何景象都要壮阔好几倍,两人一度激动得好几分钟说不出话来。他们坐在驾驶舱的座位上,看着山脉缓缓在他们的脚下飘过。过了好一阵子,他们才把自己的观感整理
出来。“真像是喀喇昆仑山。”阿卡迪说,“喜马拉雅大沙漠。只是这里简练了许多。这些火山有点像是富士山。有一天人们会到这里来朝圣。”
娜蒂雅说:“这里好壮阔,真难想象塔尔西斯山是副怎样的模样。听说,塔尔西斯山比这里要大上两倍?”
“至少要大上两倍。这里真像是富士山,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这里的山势没有富士山那么陡峭。为什么这么说?你去过富士山吗?”
“没有。”
过了一会儿。“我想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阿卡迪说,“我不确定我们的动力可以把我们带离这里。”
他们打开推进器,尽可能地往南推进。在他们环绕这片大陆的时候,风势也很合作。“箭头号”朝东南方向飞去,进入刻尔泊洛斯丘陵。第二天,他们以埃律西姆峰作
为辨识方向的地标,慢慢地向左边飘去。几个小时过去了,群山移到了他们的侧窗外,移动的速度很慢,占据了他们全部的视野。火星的土地面积跟地球是一样的——每个
人都这么说,但这只是一句话而已。他们环绕埃律西姆峰的行程如此漫长,证明了这句话确实有道理。
又过了好几天,他们在严寒的清晨升空,飞过地形复杂的红色大地,在落日之前下锚。风车的数量逐渐减少,他们决定利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整理一下船舱,看看到底还
有多少风车。顺便把他们的床搬到右舷的窗户旁边。他们从没讨论过这件事情,但是他们的动作却是那么自然,好像双方都已经同意,一有空间就该这样安排床位。他们在
船舱里到处看看,顺手把东西整理整理,却撞了个满怀。他们经常在飞船上撞到,但这次是故意的,双方有意地互相摩擦身体,过了半天才想起他们在空中已经飘浮了好久
。这个小插曲变成了前戏,最后,阿卡迪放声大笑,狠狠地抱着娜蒂雅。娜蒂雅用肩膀把阿卡迪撞到他们刚拼好的双人床上,像少年一样亲吻,整晚疯狂做爱。事后,他们
睡在一起。他们频繁做爱,在天刚破晓、粉红色光线射进窗户的时候,在深沉的夜里,下了锚的飞船在空中轻轻下上晃动的时候。他们躺在一起聊天。拥抱的时候,飘浮的
感觉特别明显,比在船只、火车上亲热还要浪漫。“我们起初是朋友,”阿卡迪有一次说,“只有一件事情会改变这种关系,你不觉得吗?”他用手指着娜蒂雅,“我爱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是用舌头在测试这几个字一样。娜蒂雅心里明白,他很少说这几个字,所以,对他来说意义重大,甚至是一种承诺。理念对他来说,是多么重
大的一件事情啊。“我也爱你。”她说。
每天早上,阿卡迪都光着身子在狭窄的货舱里跑来跑去,他红色的头发随风飘散,像是清晨时四散的红色光线。娜蒂雅总是躺在床上看着他,感觉如此宁静,如此喜悦
。她总是提醒自己,这种轻飘飘的感觉是因为火星的重力比较小。但她就是喜欢这种喜悦。
有一天晚上,他们已经上床了,娜蒂雅突然说:“为什么是我?”
“啊?”迷迷糊糊的阿卡迪有点搞不太清楚。
“我说,为什么是我?阿卡迪,你可以要基地所有的女人。只要你想,她们一定会爱你的。就算是玛雅,也会是你的。”
他闷哼一声。“玛雅也会是我的。妈啊!我可以享受拥有玛雅的快乐,跟约翰、弗兰克一样。”他又哼了一声。这次,他们两个一起笑了起来。“我怎么能放弃这么美
好的经验?真是够笨的。”他又咯咯地笑了起来,直到娜蒂雅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好啦,好啦。基地里还有其他的美女啊。珍妮特、乌苏拉和萨曼莎都很漂亮。”
“拜托。”他说。他用手肘撑起身体,看着她,“你真的不知道什么才是美,对不对?”
“我当然知道什么是美。”娜蒂雅很固执。
阿卡迪没理会她,自顾自地说:“美是一种力量,一种优雅的态度,一种恰如其分的安适,一种正确的行为,一种智慧跟理性。但是经常,”他微微笑了笑,手指轻轻
划过她的小腹,“展现在人体的曲线上。”
“我有曲线。”娜蒂雅说,把他的手推开。
他靠过去,想咬她的胸部,但是她躲开了。
“你就是美丽的化身。娜蒂雅·弗朗辛,从美的角度来看,你是火星女王。”
“火星公主。”她更正着,有点失神,心里在琢磨这个滋味。
“对,你说得对。娜蒂雅·弗朗辛·车尔尼雪夫斯基,九指火星公主。”
“你真不是个正常人。”
“我是不正常。”他不屑地说,“我从来没说过我正常!除了在遴选委员会面前,当时我撒了谎。正常人。哈,哈哈哈哈哈!正常人得到玛雅。玛雅就是他们的回报。
”他笑得像个疯子。
有一天早上,他们穿过刻尔泊洛斯破碎的丘陵,来到沙土飞扬的亚马桑尼斯平原。阿卡迪降下飞船,准备在通往刻尔泊洛斯丘陵的两座小丘之间放下一个风车。绞盘的
扣环出了点状况,风车吊到一半的时候突然砰的一声掉到地上,基座着地。从飞船上看起来情况还好,但是娜蒂雅还是着装,钩上吊索到现场去察看。她发现电炉板裂开了
。
在电炉板的后面有一团东西,深绿色,隐隐泛着蓝光,但基座内部暗暗的,看不清楚。她把螺丝刀伸进去,仔细地戳了戳。“可恶!”她说。
“什么事?”阿卡迪在飞船上问道。
她没理他。把那团绿色的东西收进平常她用来放螺丝跟螺母的袋子里。
她又钩好吊索。“把我拉上去。”娜蒂雅命令道。
把她吊进来之后,阿卡迪关上了投弹门。“怎么啦?”
她解开吊索,摘掉头盔。“你心里清楚,混蛋!”她把头盔往他身上扔去,阿卡迪身体往后一仰,撞倒了一排风车。“哇!”他叫道。风车的叶片打到了他的背。“嘿
,你是怎么啦,娜蒂雅?”
她从舱外活动服的口袋里拿出那个袋子,朝他一扬。“问题出在这儿!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你会为我们惹来什么麻烦?他们
会到这里接管,把我们送回地球去的!”
阿卡迪眼睛睁得圆圆的,一直在蹭他的下巴。“我不会骗你的,娜蒂雅。”他的声音很诚恳,“我不会欺骗我的朋友。让我看看那是什么。”
她瞪着他,他也毫不忌讳地瞪回来。他伸手取过袋子,翻了翻白眼,眼珠都差点看不见了。他耸耸肩,她紧皱双眉。
“你真的不知道?”她咄咄逼人。
“知道什么?”
她不相信他在作假,阿卡迪不会这样。突然之间,这事变得很奇怪。“至少有好几个风车已经成为绿藻的养殖箱了。”
“什么?”
“就是我们丢在各地的风车啊。”她说,“那里面装了韦拉德新近培养出来的绿藻、地衣还是别的什么植物。你看。”她把袋子放在厨房小小的餐桌上,打开,用螺丝
刀挑起一点。是地衣植物没错。有点像是廉价科幻小说中的火星生物。
他俩瞪着看了好一会儿。
“我这下惨了。”阿卡迪说。他探过身去,眼睛距离那植物只有一厘米的距离。
“你敢发誓你真的不知道?”娜蒂雅还是不放过他。
“我发誓。我不会背着你做这种事情的。娜蒂雅,你应该明白。”
她吐出一口气。“那好——看来是我们的朋友背叛我们了。”
他直起身子,点点头。“没错。”他有点恍惚,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他走到放风车的地方,随意挑了一个。“在哪儿找到的?”
“在电炉板的后面。”
他们用娜蒂雅的工具把风车基座撬开,果然在电炉板的后面又有一坨山脚基地培养出来的藻类。娜蒂雅一直在戳电炉板的边缘,发现有一对铰链连着基座的内壁。“你
看,这东西是可以打开的。”
“但是,谁会去开呢?”阿卡迪问道。
“无线电?”
“我真够笨的。”阿卡迪站起来,走进窄窄的甬道,“我的意思是说……”
“我们的飞船开过几个航次?10个?20个?每一次都放了多少个风车?”
阿卡迪笑了起来。他将头偏向一边,咧开的大嘴把他那把红胡子隔成了两半,笑到他捂住肚子,身子都直不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觉得一点也不好笑的娜蒂雅看到他那副德行,也有点忍俊不禁。“这有什么好笑?”她抗议道,“我们惹上大麻烦了!”
“可能吧。”他说。
“一定的!都是你的错!一定有些生物学家把你在拖车区发表的无政府主义当了真!”
“是吗?”他说,“至少你那番说辞帮了他们一个大忙。我的意思是说——”他转身回厨房,看看餐桌上那团蓝蓝绿绿的东西,“你说,会做这种事的到底是谁?我们
有多少朋友参与了这个计划?他们为什么不跟我说?”
这真的伤了他的心,她看得出来。阿卡迪想得越多就越不开心。绿藻事件说明了他们里面有一个小团体,暗地里在反抗联合国火星事务办公室的监督,但他们不让阿卡
迪参加。可他却是第一个发难,在会议上仗义执言,率先反抗地球的人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跟这些人站在一边,他们却不相信他?这些异议分子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
计划?
这些疑问都得不到答案。他们只得起锚,向亚马桑尼斯平原飞去。他们经过一个名为培提特的陨石坑,阿卡迪觉得是一个放风车的好地方,娜蒂雅却怒喝一声。他们靠
在一起,继续讨论这个情况。生物工程实验室里面一定有些人知道这件事情,说不定大部分的人都知道,更说不定大家都有份儿。设计风车的萨克斯肯定脱不了关系。还有
广子呢?她一向是支持风车计划的。就算是这两个人都有份儿,阿卡迪和娜蒂雅还是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广子居然会同意这个激进计划,好像说不过去,但是广子一向深
藏不露,外人很难看穿她的底细。反正,她是有可能参与的。
他俩反复推敲各种可能性,把船上的风车彻底拆开。电炉板其实是一道绿藻储存空间的控制门。门一打开,绿藻就会释出,散在风车的四周。由于有电炉板的缘故,风
车周遭是比较温暖的。每一个风车就等于一个小型的绿洲,有电炉板在加温。绿藻如果能奋力求生,那当然很好;如果活不好,至少也确认了这种绿藻在火星上是活不成的
。简单来说,风车就是绿藻繁殖的发源地。至少,设计者是这么想的。“我们不是成了苹果佬约翰尼 (28) 了?”阿卡迪说。
“什么约翰尼?”
“美国的传说。”他把这则传奇简要地跟她说了一下。
“是啊,现在美国的保罗·班扬 (29) 要踢我们的屁股了。”
“哈。才不,巨人比保罗·班扬要高大得多,相信我。”
“巨人?”
“你知道吧?很多地方不是都用巨人做地名?什么巨人脚印、巨人澡盆、巨人高尔夫球道之类的?”
“哦。”
“不扯了。我不明白我们会惹上什么麻烦。我们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现在谁会相信我们?”
“这话说得有道理。死王八蛋,这次真的害我脱不了身了。”
很明显,阿卡迪真的被难倒了。他们已经用异地来的细菌污染了火星本土,阿卡迪却被蒙在鼓里。人是自我中心的动物,遇到这种事,谁的心里也过不去。阿卡迪有很
多朋友,说得直接一点:他这些朋友,根本就是他的信徒。他带到弗伯斯上的同伴、山脚基地的政策制定者,对他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的朋友背叛他,已经够难堪的;如
果是另外一组人背着他在搞秘密计划,那就更惨了。因为这群人可能会扯他的后腿,要不就是会明目张胆地跟他竞争。
他可能也想到了,没有说得很明白;在他的喃喃自语中,却隐约可以听出他的担心。他突然开始咒骂,骂得很认真;骂得痛快时,看起来还有点高兴。他好像没拿定主
意,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该高兴还是生气,娜蒂雅觉得他是既生气又高兴。这就是阿卡迪,他会自由自在地去感受,殚精竭虑地去思考,却不大理会前后的一致性。娜蒂雅
则不确定她这次能不能接受他的想法。阿卡迪情绪不定是他的事,心浮气躁的娜蒂雅还是把内心的感受坦白地说了出来。
“拜托。”阿卡迪叫道,“他们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不是我最早提出来的吗?”
“因为他们知道我可能会跟你在一起。如果他们跟你说,你一定会让我知道。一旦让我知道,我一定会阻止你的。”
阿卡迪笑得有些张狂。“所以他们相当善解人意就对了。”
“去你的。”
生物工程师萨克斯和实验室的成员应该是这次事件幕后的黑手。也许有人在暗中来往联络。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大概有好几个。
“你猜广子知不知道?”阿卡迪问道。
两人猜不出来。他们不大清楚广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所以很难猜测广子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娜蒂雅认为广子也有份儿,但是究竟为什么,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
想,”她说,心里一直在盘算,“我觉得在广子周边有一群人,农耕队都很尊敬她,还有另外一批人也很听她的话,跟着她。虽然安不承认,但是安其实挺佩服她的。反正
我觉得再秘密的事情也没法瞒过广子,尤其是跟生态系统有关的事情。生物工程小组一天到晚跟农耕队在一起。对有些人来说,广子是他们的精神导师,简直是崇拜她。组
合藻类生物特性的时候,可能听过广子的建议!”
“嗯。”
“所以他们在事前征得了广子的同意。也许我应该说,是得到了她的批准。”
阿卡迪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们就这样聊个没完,任何一个可能性都会被他们拿来分析。飞船依旧静静地飞过大地,但是,火星表面,不管是平坦还是崎岖,在娜蒂雅眼里都跟以前有点不一样。
藻类已经散布在火星大地上,开始改变是无可避免的。他们讨论到萨克斯改造火星的其他计划:环绕火星轨道的巨大镜子,在薄暮与傍晚之交反射阳光;在极冠撒碳;空气
热能;拖一个结冰的行星回来。看来,这些做法会一一实现。他们懒得理会争个没完的辩论,干脆直接动手。
在重大发现之后的第二个傍晚,他们在一个陨石坑的下风处下锚,煮晚餐,这时接到了山脚基地打来的电话,这是从他们的一颗通信卫星转来的。“嘿,你们两个!”
约翰·布恩打完招呼之后对他们说,“有麻烦了。”
“是你们有麻烦吧。”娜蒂雅回答说。
“怎么啦,你们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没有。”
“那好,你们那里马上就有一个麻烦了,再来一个,你们可能受不了。有个沙暴,我想再过一两天会刮到你们那边去。沙暴在克莱利塔斯槽沟成形,正在逐渐增强中,
并以极快的速度往北。我想再过一两天就会刮到你们那边去。”
“现在就有沙暴?时间是不是早了一点儿?”
“现在已经是Ls=240度,南半球是春天,也差不多是该刮沙暴的时候了。反正有个沙暴会侵袭你们那个区域就是了。”
他传了一张卫星照片给他们,两人在计算机屏幕上仔细研究了半天。塔尔西斯区域的南半边全部笼罩在一团变幻不定的黄云里。
“我们现在应该起程回家了。”娜蒂雅看完那张卫星照片之后说。
“现在是晚上。”
“晚上我们可以用电池做动力,明天早上太阳出来后,电池可以再充电。否则等沙暴刮来,除非我们能飞到沙暴上面,否则阳光是不够的。”
他们跟约翰和安讨论了老半天,随后起锚出航。强风把他们往东北方向吹去,从这个速度看来,他们只能到奥林匹斯山脉的南边。之后,他们得想办法躲到塔尔西斯山
脉的北边,仰仗高耸的山脉庇护他们多支撑一阵子。
夜晚飞行的噪声相当大。劲风掠过气囊纤维的声音有点像是饮泣,发动机的声音则像是低弱的哀号。他们坐在驾驶舱里,飞越低矮的平原,压低了声音交谈。距离山脚
基地大概还有3000千米的航程,飞行时间是300小时。如果夜以继日地飞,大概需要12天。按照沙暴正常形成的速度来计算,没一会儿就可以追上他们。追上之后呢?那就很
难判断飞船会被吹到哪里去了。缺乏阳光的照射,他们船上的电池一会儿就会耗光,然后……“我们能不能靠风力飞行?”娜蒂雅问道,“是偶尔用涡轮推进器控制前进的
方向?”
“有可能,但你也知道,这组涡轮发动机是用来协助飞船升空的。”
“对啊。”她煮了一点咖啡,用马克杯装着,拿到驾驶舱。他们喝着咖啡,看着窗外黑黝黝的地形起伏和小雷达上不断在扫描的绿线。“也许我们应该把一些没用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