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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④:长春藤应允要捆绑英国的敌人,
石南与荆棘应允要鞭笞他们,
山楂表示他将会回答所有疑问,
桦树愿意提供通往其他国家的大门,
紫杉赋予我们武器。
乌鸦惩罚我们的敌人,
橡树守护远方的山丘,
雨水洗去所有的忧伤。
这个古老的英国谚语,应该是列出约翰·厄司葛雷代表英国与森林签订的各种合约。』
「喔!那也许你可以先暂时休息一会儿,我有事情要跟你说,」亚蕊贝拉说,「我今天到威斯比夫人家作客,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位非常奇怪的小姐,她好像以为,你正在教她学习魔法。」
史传杰暂时抬起头来。「我又没在教人学魔法,」他说。
「不,亲爱的,」亚蕊贝拉耐心地解释,「我当然知道你没有。所以这件事才会这么奇怪。」
「这位昏了头的小姐叫什么名字?」
「葛雷小姐。」
「我不认识。」
「一个非常时髦非常优雅的女孩,但长得并不漂亮。她显然是一位有钱人家的千金,并且对魔法非常狂热。所有人都这么说。她有一把扇子,上面是你的画像——你和诺瑞尔先生两人的画像——而且她还读过你和波提斯黑勋爵出版的所有著作。」
史传杰若有所思盯着她看了好几秒,让亚蕊贝拉误以为他必然是在思索她刚才说的事情。但等他一开口,却是用微带谴责意味的温和语气说,「亲爱的,你踩到我的纸了。」他抓住她的手臂,轻轻将她拉到一旁。
「她告诉我,她为了当你的学生,还付给你四百基尼的学费。你教授的方式,就是写信给她,为她解释魔法的功用,并推荐一些书籍让她阅读。」
「四百基尼!嗯,这真的很奇怪。我也许会不记得我见过的小姐,但四百基尼我可是绝对不会忘记。」一张纸吸引住史传杰的目光,他把纸捡起来,开始专心阅读。
「我刚开始还以为,她说不定是故意编出这个故事来让我嫉妒,害我们两个吵叫,但她好像不是这种痴恋偶像的疯狂女子。她欣赏的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的职业。我完全想不通。怎么可能会有这些信?到底是谁写的?」
史传杰捡起一本小记事本(那恰好是亚蕊贝拉的家务账本,跟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开始在上面记笔记。
「强纳森!」
「嗯嗯?」
「我下次再遇到葛雷小姐,我该怎么跟她说?」
「向她打听那四百基尼的事。跟她说我还没收到呢。」
「强纳森!这可是很严重的事欸。」
「喔!我相当同意。跟四百基尼一样严重的事情可不多呢。」
亚蕊贝拉又再次重申,这真是全世界最奇怪的事情。她告诉史传杰,葛雷小姐说的事情让她相当介意,而她希望他能够跟葛雷小姐谈谈,这样才能顺利解开谜团。但她说了只是让自己心里舒服一些,因为她知道他的心思早已飘到别的地方,根本没在注意听她说话。
几天后,史传杰和华特·波尔爵士在科芬园的贝德福咖啡屋打撞球。这场球已陷入僵局,因为华特爵士又像往常一样,指控史传杰偷偷用魔法控制桌上的球。
史传杰说他绝对没做这种事。
「我明明看到你在摸鼻子,」华特爵士抱怨道。
「我的天哪!」史传杰喊道,「难道我就不能打喷嚏吗?我感冒了。」
史传杰和华特爵士的其他两位朋友,柯孔·葛兰特中将和曼宁罕上校站在旁边观赛,这时他们插嘴说道,如果史传杰和华特爵士只是想吵架的话,那他们何必要霸占住撞球台?葛兰特中将和曼宁罕上校是在暗示,还有其他人——对撞球这种游戏本身更有兴趣的人——正等着想要打球。于是这逐渐发展成一场大混战,四个人你来我往地吵得不可开交,而不幸的是,这使得两名乡村绅士从门外探进头来,询问什么时候才能空出撞球台来让他们打上一局。这两人显然完全在状况外,不晓得在每个周四夜晚,贝德福咖啡屋的撞球室被公认为华特·波尔爵士、强纳森·史传杰,和他们好友们的专属领域。
「哎呀,」柯孔·葛兰特说,「我不晓得。但大概得等很久吧。」
第一名乡村绅士矮胖结实,穿着厚重的褐色粗布外套,而他的靴子显然比较适合踏在某个乡下市场,而不是优雅时尚的贝德福咖啡屋。第二名乡村绅士是一个瘦弱的小男人,脸上常挂着一种惊愕的神情。
「可是,先生,」第一个男人用一种十分通情答礼的口吻对史传杰说,「你们现在是在说话,并没有在玩球。唐东尼先生和我是从诺丁罕郡来的。我们点好了晚餐,而他们说我们得再等一个钟头才能上菜。这样好了,在你们说话的时候,先让我们玩一会儿,然后我们会非常乐意再把撞球台还给你们使用。」
他说话的态度非常有礼貌,但还是让史传杰这群人感到老大不高兴。这人一看就是个农夫或是商人,而他这样擅自指挥他们做这做那,自然让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只要看一下撞球台,」史传杰说,「就会知道我们才刚开始打。要求一位绅士在球局结束前中断球赛——嗯,先生,这种事在贝德福可说是闻所未闻。」
「喔!不行呀?」诺丁罕绅士愉快地说,「那我请你原谅。但也许你愿意告诉我,你认为这局球还要打多久才会结束?」
「我们已经告诉过你了,」葛兰特说,「我们不晓得。」他像史传杰使了一个眼色,显然是在说:「这家伙真白痴。」
就在此时,诺丁罕郡绅士开始怀疑史传杰这群人不只是不肯帮忙,而且还故意要无礼对待他。他皱起眉头,指着他身边那个挂着惊愕表情的瘦弱小男人说:「这是唐东尼先生第一次到伦敦,而他以后不会再来了。我特别希望带他到贝德福咖啡屋来开开眼界,但我没想到这儿的人会这么不亲切。」
「好,既然你不喜欢这里,」史传杰生气地说,「那我建议你赶快回到那个什么……你是说诺丁罕郡对吧?」
柯孔·葛兰特用非常冰冷的目光瞪了诺丁罕绅士一眼,自顾自地开口说:「农业会落到现今这般凄惨的处境,我实在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现在的农夫老是到处闲晃。在全国所有最无聊的地方,你都会看到他们的身影。他们只顾自己享乐,其他什么也不管。我真想不通,难道诺丁罕郡没有麦子要割?没有猪要喂了吗?」
「我和唐东尼先生又不是农夫,先生!」诺丁罕郡绅士愤慨地喊道,「我们是酿酒商。我们最有名的酒是贾康比和唐东尼的香醇浓烈黑啤酒,这在我们那三个郡名气可响亮得很哩!」
「谢谢你,但我们伦敦这儿的啤酒和酿酒商已经够多的了,」曼宁罕上校表示,「拜托你就别再对我们推销了。」
「但我们又不是要到这儿来卖啤酒!我们到这儿来的目的可比那要高贵多了!我和唐东尼先生两人都是魔法迷!我们认为每一个有爱国心的英国人,都有义务要对魔法产生兴趣。伦敦已不再只是大不列颠的首都——它同时也是我们的魔法学术中心。多年来,唐东尼先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学习魔法,但那时这种艺术的情况十分低靡,让他感到灰心丧气。他的朋友们总是劝他要乐观一些。我们替他打气,告诉他事情总有否极泰来的一天。而果然被我们给说中了,因为没过多久,就出现了两位英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魔法师。我指的自然就是诺瑞尔先生和史传杰先生!他们两人创造出的奇迹,让全英国人民再度有理由为他们的祖国感到骄傲,并让唐东尼先生重新燃起希望,但愿未来有一天,他同样也能加入魔法师的行列。」
「真的吗?嗯,那我相信他一定会失望的,」史传杰说。
「先生,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诺丁罕郡绅士得意洋洋地喊道,「唐东尼先生目前正在跟史传杰先生本人学习魔法呢!」
不幸的是,史传杰这时正好为了瞄准一枚撞球,而把整个身子横靠在桌边,只凭一只单脚保持全身平衡。他听到的话令他吃惊得失去准头,完全没击中目标,球杆猛然顶到球桌边缘,接着他就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我想你一定是弄错了,」柯孔·葛兰特说。
「不可能,先生。绝对不会弄错,」诺丁罕郡绅士用一种强抑怒气的平静语气说。
史传杰从地上爬起来,问道:「这个史传杰先生长什么样子?」
「哎呀,」诺丁罕郡绅士说,「这我可没办法告诉你任何正确的情报。唐东尼先生从来没跟史传杰先生碰过面。唐东尼先生完全是经由函授来学习魔法。但我们非常希望能在街上遇见史传杰先生。我们明天会特地到苏活广场去看看他家的住宅。」
「函授!」史传杰惊呼。
「在我看来,函授教育根本学不到任何东西,」华特爵士说。
「话不能这么说!」诺丁罕郡绅士喊道,「史传杰先生的信中充满了他对于英国魔法现况的真知灼见。我是说真的,才不过几天前,唐东尼先生写信询问史传杰先生,有没有魔法可以停止下雨——我们诺丁罕郡的家乡老是雨下个不停。第二天史传杰先生就立刻回信,而他表示,有些魔法确实可以任意移动阳光和雨水,但就像棋盘上的棋子一般,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他只有在万分紧急的情况下才会使用这些魔法,而他劝勉唐东尼先生效法他的谨慎作风。史传杰先生说,英国魔法是在英国土壤上成长,而从某方面来说,它同时也受到英国雨水的滋养。史传杰先生说,我们任意扰乱英国的天气,就等于是扰乱了英国,而扰乱了英国,我们就可能会摧毁英国魔法最根本的基础。我们听了以后,真是对史传杰先生的天才崇拜得五体投地,你说是不是啊,唐东尼先生?」诺丁罕郡绅士轻轻摇了一下他的同伴,让那个瘦弱的小男人连眨了好几次眼。
「你说过这些话吗?」华特爵士悄声问道。
「不错!我想我是说过,」史传杰答道,「我记得我是说过一些这类的话……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好像是在上个星期五。」
「你是对谁说的?」
「诺瑞尔先生啊,这还用说。」
「那当时房中还有其他人吗?」
史传杰停了一会儿才回答。「卓莱,」他缓缓地说。
「啊!」
「先生,」史传杰对诺丁罕郡绅士说,「我刚才若冒犯到你,我请你原谅。但你必须承认,你对我说话的态度是有点儿……反正就是你惹我生气了。我是强纳森·史传杰,而我很遗憾我必须告诉你,我在今天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你或是唐东尼先生的大名。我怀疑唐东尼先生和我都受到某个无耻之徒的欺骗。我猜想唐东尼先生还付了我一笔学费?请问他是否可以告诉我,他把这笔钱寄到什么地方?如果是小瑞德街的话,事情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不幸的是,诺丁罕郡绅士和唐东尼先生一直都把史传杰想象成一个蓄着长长白胡须、有着宽阔胸膛的高大男子,说起话来缓慢沉闷,而且还穿着陈旧过时的古老服装。而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史传杰身材修长,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说起话来伶牙俐齿,穿着打扮活脱脱就是一位富裕时髦的伦敦绅士,因此在一开始,他们说什么也不肯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史传杰。
「嗯,这很容易解决,」柯孔·葛兰特说。
「那当然,」华特爵士说,「我去叫个侍者过来。说不定仆人的话会比绅士有用的多。约翰!过来!我们需要你!」
「不,不,不用叫他!」葛兰特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约翰,你可以走了。我们不需要你。史传杰先生何必需要别人指认,他有数不清的方法可以证明他无人能及的魔法师地位。他毕竟是当代最伟大的魔法师。」
「说真的,」诺丁罕郡的男人皱起眉头说,「这个头衔应该是属于诺瑞尔先生吧?」
柯孔·葛兰特微微一笑。「我和曼宁罕上校,先生,有幸跟随威灵顿公爵在西班牙征战沙场。我向你担保,我们在那儿可从来没见过诺瑞尔先生。史传杰先生——也就是这位绅士——才是深得我们信任的好伙伴。听我说,如果他施展出某种惊人的魔法,我相信你们的疑虑全都会一扫而空,而我十分确定,你们对于英国魔法与英国魔法师的崇高敬意,绝对不允许你们再继续保持沉默。我想你们必定会把这些伪造信的所有资讯全都告诉他。」葛兰特用询问的目光望着诺丁罕郡的绅士。
「嗯,」诺丁罕郡绅士说,「我必须说,你们这些绅士还真是古怪得很,我实在想不通,你们为什么要编这种故事来骗我。因为我已经对你们说得够清楚了,我完全不相信那是伪造信,里面的每一字,每一句,全都清楚散发出英国魔法的气息!」
「但是,」葛兰特说,「若我们猜测得没错,这个恶棍是利用史传杰先生说过的话来编造出他的谎言,那事情不就水落石出了吗?好了,史传杰先生为了要证明自己的身分,现在他要让你们开开眼界,施展出现今世上从来没人见过的魔法!」
「什么?」诺丁罕郡的男人说,「他打算怎么做?」
葛兰特带着露骨的微笑转头望着史传杰,仿佛他自己也突然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是啊,史传杰,告诉我们。你打算怎么做?」
但回答的人是华特爵士。他抬起下巴,朝那面几乎占据整面墙,而此刻一片漆黑的巨大威尼斯明镜点了一下,并扬声宣告:「他会走进那面镜子,而且不会再走出来。」
第三十六章 世上所有的镜子
一八一四年十一月
汉普斯特村位于伦敦北方五里处。在我们祖父的年代,那里只有一些毫不起眼的农舍与茅屋,但是当人们发现,伦敦近郊竟有如此饶富野趣的地方,于是观光客开始纷纷涌入,到那里享受甜美的空气与盎然的绿意。当地为了替观光客提供游乐设施,兴建了一座赛马场和滚木球专用的草地球场。新开的面包店与露天茶馆为游客供应茶点,有钱人在那里购买夏日度假别墅,而没过多久,汉普斯特就发展为今日的形貌:伦敦上流社会最热门的度假胜地之一。在非常短的时间内,此地就从一个小乡村扩展为今日的规模——几乎可称得上是一个小镇了。
在华特爵士、葛兰特中校、曼宁罕上校和强纳森·史传杰等人,与那位诺丁罕郡绅士吵过架的两个钟头后,一辆马车从伦敦驶进了汉普斯特,弯入一条横生着接骨木、紫丁香与山楂枝桠的漆黑小巷。马车停在巷子尽头处的一栋住宅前方,而卓莱先生从马车上走下来。
这栋住宅过去是一座农庄,但近年来已大幅改建。原本的小型乡村窗户——主要的功用是抵挡寒风,而不是透进阳光——全都改造成规格统一的大窗;一座气派的柱廊取代了原先寒酸的乡村木门;昔日的农家庭院已不复踪影,换成了一座花园与一丛杂树林。
卓莱先生敲响大门。一名女仆立刻开门相迎,带领他走进客厅。这里过去想必是农庄的起居室,但此刻在昂贵的法国壁纸、波斯地毯和英国家具等新颖时尚的奢华装潢掩盖之下,完全看不出一丝残留的农庄风味。
卓莱才等了几分钟,一位仕女就踏入了客厅。她身材高挑且秾纤合度,长得十分美貌。她穿着猩红色的天鹅绒礼服,戴着一串繁复的黑玉珠链,将她修长的颈项衬得更加白皙。
透过走廊对面一扇敞开的房门,可以瞥见一间跟客厅一样富丽堂皇的餐厅。桌上残留的餐盘显示出,这位女士刚才是独自一人进餐。看来她穿戴上这身华丽红礼服与黑项链,似乎纯粹是为了娱乐自己。
「啊,夫人,」卓莱赶紧跳起来,喊道,「你近来可好?」
她微微比了一个抗拒的手势。「还可以吧。只是没有任何社交活动,也没多少事可做。」
「什么!」卓莱用震惊的语气喊道,「没人陪伴你吗?」
「有人陪我——一个老姨妈。她在鼓励我信教。」
「喔,夫人!」卓莱喊道,「千万别把你的心力耗费在祈祷和讲道上。你绝对无法从那里得到任何安慰。你应该集中心力,想着该如何复仇。」
「是的。我会的,」她简短地答道。她坐到窗户对面的沙发上。「史传杰先生和诺瑞尔先生近来可好?」
「喔,他们非常忙,夫人!忙,忙,忙,整天忙个不停哪!为了他们自己和夫人着想,我真希望他们不要这么忙碌。昨天史传杰先生还特地问起你呢。他想知道你心情好不好。『喔!还可以,』我告诉他,『就只是还可以罢了。』夫人,你亲戚们无情的举动,让史传杰先生感到又惊又怒。」
「真的吗?那我希望,他能够用更实际的方法来表现出他的愤慨,」她冷冷地说,「我已经付给他超过一百基尼的费用,而他什么也没做。我已经厌倦了这种透过别人传话的沟通方式,卓莱先生。请你将我的怨言转达给史传杰先生。告诉他,我打算亲自跟他碰面,时间由他决定,不论是哪一天,哪一刻,不论是白天或是夜里,我都可以完全配合。对我来说所有时间全都一样。反正我也没有其他约会。」
「啊,夫人!我多么希望能照你的话去做。史传杰先生也绝对跟我一样!但这恐怕不太可能。」
「你只是空口说说,却不告诉我任何理由——至少没一个能令我满意。我猜想,史传杰大概是担心,我们两人聚会让别人说闲话吧。但我们可以私下会面。不需要让别人知道。」
「喔,夫人!你实在太不了解史传杰先生了!他深深盼望能有机会表现出,他有多么瞧不起那些迫害你的人。他完全是为了你着想,才会考虑得如此周详。他担心……」
但这位女士并未听到史传杰先生到底在担心什么,因为就在那一刻,卓莱突然闭上嘴,用无比困惑的神情打量周遭的环境。「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他问道。
某个地方似乎突然敞开了一扇门。或是一连敞开了好几扇门。仿佛有一阵微风吹入室内,而四周在瞬间充满了一股记忆中的童年芬芳。室内的光影出现细微的变化,所有的影子仿佛全都落往不同的方向。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明显的异常迹象,但就如某些魔法发生时一般,卓莱和那位女士此刻也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似乎肉眼所见的世界,此刻已变得完全不可信赖。仿佛你若伸手去碰触房中的任何事物,都会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
女士坐的沙发上方悬挂着一面高高的镜子。镜中映照出另一扇镶着巨大白色月亮的漆黑高窗,和另一个阴暗朦胧的镜中房间。但镜中房间里并没有卓莱和那位女士的倒影。只有一团模糊不清的形状,渐渐转变成某个隐约的影子,最后再变成一个正朝他们走过来的黑色人影。从此人行走的路线可以清楚看出,这个镜中房间跟真实的房间大不相同,而完全是因为光线和景深所营造出的古怪错觉——就像我们常在剧场中所看到的舞台效果——才使它们看起来极为相似。事实上,这个镜中房间似乎是一道狭长的走廊。神秘人影的头发和外套被风吹得呼呼摆动,但在真实的房间中却完全感觉不到一丝微风。此外,虽然他以轻快的步伐迅速走向那面隔绝两个房间的镜子,但他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抵达目的地。他终于走到了镜子前方,而在那一瞬间,镜中虽已隐隐浮现出他庞大的黑影,但他的面孔依然模糊不清。
在下一刻,史传杰就身手敏捷地从镜中跳了出来,露出他最迷人的笑容,向卓莱和那位女士问候致意:「晚安。」
他等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等他们答话,但等了半天却没人出声,于是他只好又开口说:「夫人,请原谅我这么晚才来造访。坦白说,这条路比我预期中曲折许多。我转错了一个弯,差点儿就到了……嗯,我也不晓得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暂时停下来,仿佛是在等某人请他坐下。但依旧无人开口说话,于是他干脆自己坐了下来。
卓莱和那位穿着红色礼服的女士愣愣地凝视着他。他对他们粲然一笑。
「我刚才有幸认识了唐东尼先生,」他告诉卓莱,「一位非常讨人喜欢的绅士,就是不太爱说话。不过,他的朋友贾康比先生,已经把我想要探听的消息全都告诉我了。」
「你是史传杰先生?」穿红礼服的女士问道。
「是的,夫人。」
「我真是太幸运了。卓莱先生刚才还在对我解释,我们为何总是无法碰面呢。」
「坦白说,夫人,在今晚之前,我们确实没有任何碰面的机会。卓莱先生,请你替我介绍吧。」
卓莱嗫嚅地说,那位穿红礼服的女士是卜沃司夫人。
史传杰站起来,对卜沃司夫人行了一个礼,再重新坐下。
「我相信,卓莱先生已经把我悲惨的处境全都告诉你了吧?」卜沃司夫人说。
史传杰的头微微动了一下,露出不置可否的神情。他说:「透过不相干的人转述,总是没有当事人的第一手资料来得详尽。卓莱先生可能由于某种原因,而遗漏了一些重要的关键。请答应我的请求。让我听你自己对我述说。」
「全部吗?」
「全部。」
「好的。你该知道,我是北安普敦郡一位绅士的女儿。我父亲非常富有。他拥有巨大的豪宅,收入也十分丰厚。我们在当地可算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但我的家人从小就鼓励我,说凭我的美貌与才艺,我或许可以在这世上争得更高的地位。两年前,我攀上了一门高亲。卜沃司先生家财万贯,而我们进入最上流的社交圈。但我还是不快乐。去年夏天,我不幸遇到了一个跟卜沃司先生完全不同的男人:英俊、聪明,又风趣。才短短几个礼拜,就让我深深相信,他就是我一生最挚爱的人。」她微微耸了耸肩,「在圣诞节前两天,我在他的陪伴下离开我丈夫。我希望——事实上该说是我期待——能跟卜沃司离婚,然后嫁给他为妻。但他并不想这么做。到了一月底,我跟我的男友大吵了一架,而他弃我而去。他回到他的家,若无其事地回到过去的生活轨道,但我却再也无法恢复以前的生活。我的丈夫抛弃我。我的朋友拒绝收留我。我不得不回去求我的父亲。他告诉我,他会抚养我一辈子,但条件是,我必须永远过着隐居的生活。再也没有舞会,再也没有晚宴,再也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了。」她凝视着远方沉吟半晌,仿佛是在思索她失去的一切,但她很快就抛开忧伤,宣告说,「现在该谈正事了!」她走到一张小写字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纸交给史传杰。「我依照你的建议,把所有背叛我的人列了一张名单。」她说。
「啊,我要你列出一张名单,是不是?」史传杰说,并接过那张纸,「原来我办事这么讲究效率!这张名单挺长的。」
「喔!」卜沃司太太说,「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代表不同的任务,所以你每一项都可以收到一笔费用。我擅自在每个名字后面,加上了我认为应该给予他们的惩罚。但你或许可以用你卓越的魔法知识,提出一些更适合的可怕命运来对付我敌人。我很乐于听从你的建议。」
「詹姆斯·萨斯威尔爵士。痛风。」史传杰读道。
「我的父亲,」卜沃司太太解释道,「他老是唠唠叨叨地数落我的种种不是,把我烦得要命,而且他还把我永远逐出家门。从许多方面看来,我所有的不幸,其实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我真希望我能狠心一点儿,让他得更严重的病。但我做不到,我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妇人之仁吧。」
「痛风痛起来很吓人呢,」史传杰表示,「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
卜沃司太太比了一个不耐烦的手势。
「伊莉莎白·乔奇小姐,」史传杰继续念下去,「让她解除婚约。这位伊莉莎白·乔奇小姐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