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岛上的警方核实了吗?”
“没有……没有;当然,那是下一步要做的。我很惊惶。我就是想,希望他跟你谈过?”
“你想让我给他们打电话吗?你可以——”
“不,我自己来吧。还有航空公司,我也自己问吧;我再查一遍。过后我再联系你。”
“好的。我爱你。”
“我爱你。”她挂掉了电话。
门德兹走开去给自己加了些咖啡。“这是个什么样的评审团?她遇到麻烦了吗?”
“我们俩都遇到麻烦了。那是一个学术评审团,是那种决定一篇论文是否可以发表的评审团。”
“听起来好像这篇论文对你至关重要。对你们俩都重要。”
“对于我们两人以及全世界所有其他的人都是至关重要的。”我拿起了红色的插头,“这个是自动单向的吗?”
“没错。”他接上了插头,紧接着我也接了进去。
尽管我每月都要接驳上十天,但还是不像他那样能够自如地传送信息。这和前天与马蒂接驳时的情况一样:如果你已习惯于双向接驳,你就会傻等根本不会出现的反馈信号。所以经过瞎走乱撞并且走了不少回头路之后,我用了十分钟才把所有的信息传送给他。
有一会儿他只是盯着我看,也许是在审视着我的内心,“你的头脑中毫不怀疑地认为那是世界末日。”
“没错。”
“当然我无法判断你的逻辑的对错,关于这个伪算子理论,我猜想这种方法本身还没有得到普遍的认可。”
“是的。但是,皮特独立地得出了相同的结果。”
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当马蒂告诉我你要来访时,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奇怪。他使用了一些像‘极端重要’这样不自然的语言。他不想说得太多,但是他想对我发出警告。”他向前探了探身,“那么现在让我们使用一下奥卡姆剃刀原理。对于这些事件最简单的解释是,你和皮特以及阿米莉亚的结论是错误的。这个世界,这个宇宙不会因为木星工程而毁灭。”
“确实,但是——”
“让我沿着这个思路继续说上一会儿。从你的观点来看,最简单的解释是掌权的某个人想要禁止发表你们的警告。”
“没错。”
“请允许我假设,在这个评审团里没有人会从宇宙大毁灭中得到好处。那么,以上帝的名义,为什么有人认为你们的论点有其价值却还要压制它呢?”
“你曾是个耶稣会士?”
“圣芳济会修道士。”
“嗯……评审委员会的每一个人我都不认识,所以我只能推测一下他们的动机。当然他们并不希望宇宙走向毁灭,但是他们也许希望先掩盖一段时间,直到他们调整了自己的工作——假定他们中的所有人都参与了木星工程的话。如果我们的结论被接受,将会有许多科学家和工程师需要寻找新的工作。”
“科学家们会有那么唯利是图?我很震惊。”
“当然。或者可能是有人与皮特有个人恩怨。他的敌人可能要比朋友还要多。”
“你能查出评审团的名单吗?”
“我不能,他们都是匿名的。也许皮特可以从别人那里套出来。”
“你对他的失踪有什么想法?有没有可能他发现了某些论证上的致命错误,决定在人们眼前消失?”
“不是没可能。”
“你希望有坏事发生在他身上。”
“哇,你简直就像是能读出我的思想一样。”我喝了点咖啡,现在的凉咖啡已经不太好喝了,“我是否曾无意中提起过?”
他耸了耸肩,“不是很多。”
“当我们双向接驳几分钟后,你就会知道一切的。我很想让你知道。”
“你掩饰得不是很好,但主要是你没有进行过太多的实践。”
“那么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绿眼妖怪。性嫉妒。一个特殊的影像,是个令人窘迫的影像。”
“让你感到窘迫?”
他把脑袋向一边偏了十度左右,做出讽刺的表情,“当然不是。我是按照传统看法来说的。”他笑了起来,“对不起,我并不想让你领情。我也认为任何肉体方面的事情都不会令你尴尬。”
“不会的。不过在心理上仍然还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她没有安装接驳插件。”
“不是的,她试过,但是没成功。”
“不久以前?”
“两个月了。五月二十号。”
“而这个,嗯,事件是发生在那之后?”
“是的。事情很复杂。”
他明白了我的暗示,“让我们重新回到正题上来。我从你那里得到的信息——假设你对木星工程的看法是正确的话——就是你和马蒂相信我们必须立刻着手停止世界上的战争和侵犯,否则,一切就全完了。不过,马蒂比你更加急迫。”
“这正是马蒂会说的。”我站了起来,“我去加些热咖啡。你要点什么吗?”
“少来点那种朗姆酒。你没有他那么肯定?”
“是的……既是也不是。”我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饮料上,“作为交换,让我也来解读一下你的大脑。你认为一旦木星工程被解除,就没有必要那么匆匆忙忙。”
“你还有其他想法?”
“我不知道。”我把饮料放下来,门德兹呷了一口他的饮料,点了点头,“当我与马蒂接驳时,我能察觉到他本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紧迫感,他希望在他死前看到事情走上正轨。”
“他还没有那么老。”
“是的,六十几岁。但是,自从你们这些人被人性化后,也许是在此之前,这个想法就萦绕在他脑子里面了,而且他知道这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开始实行。”我寻找着合适的词汇,符合逻辑的词汇,“先不提马蒂的感觉,事情的紧迫性也有其客观的根本原因。这是一个黑白分明的道理:如果这种事情有一点点发生的可能性,我们所做或没有做的任何其他事情都显得无关轻重了。”
他闻了闻朗姆酒的味道,“整个世界的毁灭。”
“是的。”
“不过,也许你对此有些太过紧张了,”他说,“我是说,你现在谈论的是项巨大的工程。这可不是什么一个希特勒或者博尔贾家族在自家后院就能做到的事情。”
“在属于他们的那个时代,确实做不到。但是,现在他们可以做到了,”我说,“你们这些人都应该知道怎么做。”
“我们这些人?”
“在你们的地下室里有一个属于你们自己的纳米炉。当你想让它制造出某样东西时,你会怎么做?”
“向它提出要求。我们告诉它我们想要得到的东西,它就会搜索它的产品目录,然后告诉我们制造这种东西必须提供什么样的原材料。”
“不过,你们不能要求它制造一个自身的复制品。”
“他们说不行,如果那么做的话,它就会自动熔化掉。我可不愿意去尝试。”
“但那不过属于程序的一部分,对吗?理论上讲,你们可以将它短路。”
“啊。”他慢慢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没错。如果你可以避开那样的禁令,实际上你就可以说,‘为我重建木星工程。’而如果它可以得到原材料和资料的话,它就可以完成这项任务。”
“按照个人的意愿制造的财产。”
“正是这样。”
“我的天哪。”他喝掉了朗姆酒,把杯子重重地放了下来,“我的上帝。”
“所有的一切,”我说,“只要一个疯子说出了正确的词序,上万亿个星系将消失于无形。”
“马蒂让我们了解到这样的事实,真是对我们这些他创造出来的疯子过于信任了。”门德兹说。
“信任或者是铤而走险。我猜我从他那里感觉到了这两点的共存。”
“你饿了吗?”
“什么?”
“现在你是想吃晚饭,还是我们全体先接驳一下?”
“后者才是我所渴望的。我们开始吧。”
他站起来,合起双手拍了两下巴掌。“大房间集合,”他喊道,“马克,你留在外面值班。”我们跟着大家向中庭另一侧的一个双扇门走去——我不知道正在把自己推向什么样的境地。
朱利安已经习惯了在刹那之间变成十个人的感觉,但即使是和那些你已经熟识的人在一起,有时仍会感到迷惑和压力。他真的不知道与十五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和女人接驳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更何况这十五个人已经在一起接驳了二十年。即使马蒂没有对他们进行和平主义改造,这也将会是一块完全陌生的版图。朱利安曾经利用他的横向联络员与其他的排进行过浅度接驳,那种感觉总像是私自闯入了别人的家庭讨论中。
何况这里面的八个人曾经也是机械师,或者说是第一任机械师。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另外那些人,那些曾经的刺客和杀人犯,同时,他对这些人也更加好奇。
也许他们可以教会他如何忍受不愉快的回忆。
这个“大房间”中有一张环绕着一个全息影像池的圆桌。“我们大部分人都聚在这里看新闻,”门德兹说,“电影,音乐会,戏剧。可以看到各种各样不同的观点是件很有趣的事。”
朱利安对此倒不敢苟同。他曾经在排里调解过太多的纷争,一个人提出一个坚定的观点,就会把排里的十个人分成两派,互相争论。往往不到一秒就可引起争论,有时却需要一个小时才能解决问题。
房间的墙壁铺着深色的红木,桌椅则是由具有细密纹理的云杉制成的。屋里尚存一丝亚麻油和家具上光剂的味道。在影像池中显示的是一小片林间空地,斑驳的阳光正照在野花儿上。
桌旁有二十个座位。门德兹示意朱利安坐在一个座位上,然后坐在了他的身旁。“也许你想第一个接入进去,”他说,“然后让大家每次接入一个,做一下自我介绍。”
“当然。”朱利安意识到这一切都已经是提前准备好的了。他凝视着野花,接上了插头。
门德兹是第一个接驳进来的人,无声地向他挥手问好。这个链接非常奇特,在某种程度上有一种他从来也未曾体验过的强大的感觉。这令人吃惊,就像第一次看到大海——真实的大海。门德兹的意识漂浮在一片看似无边无际的共享记忆和思想的海洋中,而他完全适应了这一切,就像海水中的鱼一样安逸。
朱利安开始感到了惊惶失措,他试着将这种反应传达给门德兹;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处理得了这种两个人的世界,更不用说是十五个人的世界了。门德兹告诉他,事实上当更多人加入进来时,事情会变得更加容易,接着卡梅伦接驳进来证明了这一点。
卡梅伦是一个年纪更大的老人,曾经当了十一年的职业士兵,然后自愿地参加了这项实验研究。他曾经在乔治亚州的一所狙击兵学校接受利用多种武器远程屠杀的训练。通常情况下他使用费恩斯西瑟毛瑟枪,这种武器可以瞄准远处的人,其瞄准点甚至可以超越地平线。他杀了五十二个人,对每一个人的死亡都深感悲伤,并且对他开了杀人的第一枪后失去的人性感到莫大的悲痛。但与此同时,他还记得当时杀戮带给他的乐趣。他曾在哥伦比亚和危地马拉参加过战斗,自然而然地与朱利安在丛林中的经历建立起联系,几乎在瞬间就将彼此的体验吸收并结为一体。
门德兹也在,朱利安注意到他迅速地与卡梅伦建立了链接,及时了解这位士兵从他的新接触人那里汲取的信息。这一部分倒并不十分陌生,只是他们速度更快,做得更全面。现在,朱利安可以理解为什么当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时,这个接驳的整体意识反而会显得更加清晰:所有的信息已经摆在眼前了,但是当卡梅伦和门德兹两人的观点结合在一起时,部分信息就更清晰地凸显了出来。
现在接入进来的是泰勒。她也是其中的一名谋杀犯,为了满足自己的毒瘾,在一年内残忍地杀害了三个人以谋取钱财。那还是发生在现金在美国成为废品之前,她在一次例行检查中被抓获,当时她试图移居到一个既有纸币比索、又有违禁迷幻药的国家。她犯罪的时候,朱利安本人还没有出生。尽管她并不否认对那三个受害者负有法律上和道德上的责任,但实际上他们是被一个跟现在的她截然不同的人所杀。为了讨好毒贩的老板,这个曾经的迷幻药运送者将三个毒贩子引诱到床上,然后杀死了他们。这些现在已经成为了生动的戏剧性的回忆,就像在前几个小时前刚看过的一部电影一样。在她平和而安宁的日子里,泰勒是二十人中的一分子,尽管其中四人已经逝去,在他们的头脑里还是这么称呼他们自己的集体。其余的时间里,她的工作是做一名套汇商人,在数十个不同的国家之间交换和买卖商品,其中既有盟国,也有恩古米国家。利用他们自己的纳米炉,这个二十人集团可以无需财产而生存下来——但是假如纳米炉需要一杯镨的话,如果手头有几百万卢比还是不错的,这样泰勒就可以无需通过大量烦人的审批手续而直接用钱购买了。
其他人更加迅速地一个个接驳进来,或者说,一旦等到朱利安克服了刚开始的陌生感后,其他人接入的速度好像变得更快了。
当这十五个人都介绍完自己后,另一部分巨大但并非无穷的构架变得清晰起来。当他们全部接驳进来后,这片海洋变得更像一个内陆海了,巨大、复杂,但是有完整的地图,你可以畅顺无阻地在上面航行。
他们仿佛在这趟探询彼此的海洋之旅中一起航行了几个小时。在二十人集团外,唯一与他们进行过接驳的人就是马蒂,他在他们心中有一种教父的形象,因为他现在只与他们进行单向接驳,所以显得疏远。而朱利安是一个了解日常琐事的巨大宝库。他们如饥似渴地接收着纽约、华盛顿、达拉斯在他眼中的印象——这个国家里的每一处地方都随着社会和技术革命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及纳米炉的出现而带来的全民福利制度,更不用说无休无止的恩古米战争,所有这些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新鲜的。
曾经当过士兵的那九个人,对于兵孩变成了什么样子很着迷。在他们接受的实验计划中,早期的兵孩几乎与装配有可以发射激光的手指的线条人形象毫无二致,它们可以行走、坐立或者躺下,如果门闩结构足够简单的话,它们还可以打开一扇门。通过新闻报道他们都知道目前的兵孩可以做些什么,事实上,他们中的三个人还可以勉强算是战争男孩。他们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但是他们可以关注战斗单位的进展,接驳进兵孩的全息影像和录像中。不过,这种感觉和直接与一名真正的机械师进行双向接驳是完全不同的。
朱利安被他们的狂热态度弄得很尴尬,但是,他可以分享到众人对于他的尴尬而产生的有趣的反馈。在以前的排里,他已经相当熟悉这种感觉了。
当他逐渐习惯了这样的交流尺度后,感觉变得越来越熟悉了。这二十人集团不光是在一起相处了太长的时间,他们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也很长。朱利安三十二岁,但几年来在他的排里面一直是年龄最大的。把排里人的年龄加在一起,他们不过拥有不超过三百年的生活阅历;而这二十人集团的合计年龄加在一起已经超过了一千年,其中大部分的时间花在相互交流上,不能说他们已经完全结合为一个“精神集体”,但他们要比朱利安所在的排更加接近那种状态。除了逗乐开心之外,他们从不争斗。他们温文尔雅,知足常乐。他们仁慈宽厚,富有人性……但是,他们还算是彻彻底底的人类吗?
自从马蒂第一次向他描述这二十人集团后,这个问题就一直隐藏在他的脑海中:也许战争是人类本性不可避免的产物,难道要消除战争,我们就必须演化得不像人类才行?
其余的人察觉到他的这种担心,对他说,不,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我们都仍然是人类。人类的本性确实改变了,事实上我们发展出各种各样的工具指导人类向完美进化。而在宇宙中,这种进化趋势一定是普遍现象,否则,宇宙也就不会存在了。朱利安补充道,除非我们是宇宙中唯一的科技智慧生物;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证据发现其他智慧生命。也许我们自身的存在也证明了我们是造物主创造的第一批发展到足可以按下宇宙重启按钮的生命。总有人要做第一个的。
但是,或许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
他们发现了隐藏在朱利安悲观主义情绪后面的希望。泰勒指出,你比我们都要理想主义得多,我们中的大多数都曾杀过人,但是没有一个人因为自责过去的行为而企图去自杀。
当然这里面还包含许多其他的因素,朱利安没必要去做出解释。他被智慧和宽容包围住了——突然间他想要离开了!
他拔下插头,猛地被孤独感包围了,十五个人都在低头凝视着那些野花,凝视着他们集体的灵魂。
他看了看表,惊呆了。这次仿佛经历了数个小时的交流过程,实际上只用去了十二分钟。
剩下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断开了接驳。门德兹揉着他的脸颊做了个鬼脸,“你感到要接受的东西太多了。”
“那是一部分原因……我觉得被击败了。你们所有人都非常擅长接驳,这是自发的。我觉得,我不知道,好像失去了控制。”
“我们并没有操纵控制你。”
朱利安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做得够小心了。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感到自己像是被吞没了。被……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我不知道在变成你们其中的一员之前,我到底能坚持与你们接驳多长时间。”
“变得和我们一样难道是那么糟糕的事情吗?”埃莉·摩根问道。她是这十五人中最年轻的一个,几乎和阿米莉亚差不多年纪,美丽的头发过早地变成了白色。
“我想对我来说不是。对于我个人来说并不糟糕。”朱利安欣赏着她的安详宁静之美,他知道,连同其他的每个人在内,他们是多么渴望能够拥有他,“但是,我现在还不能成为你们中的一员。这个计划的下一步包括利用一系列伪造记忆返回波特贝洛,打入指挥部内部。我不能像……像你们那样明显地与众不同。”
“我们知道,”她说,“但你还是能够和我们多待——”
“埃莉,”门德兹温柔地说,“不要再诱导他了。朱利安知道他最应该干什么。”
“实际上,我不知道。谁又能知道呢?没有人以前曾经做过类似这样的事情。”
“你务必要小心。”埃莉说的话隐含着既令人安心又让人生气的意思:我们完全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尽管你是错误的,我们仍然会支持你。
马克·罗贝尔,那个留在外面值班的国际象棋大师和前妻谋杀者,跑过小桥,刹住脚步,急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一个穿军服的家伙,”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找到这里要见克莱斯中士。”
“他叫什么?”朱利安问。
“一个医生,”他说,“泽马特·杰弗森上校。”
门德兹穿着代表他的神权的黑色制服与我一同出去会见杰弗森。当我们走进破旧的前厅时,杰弗森放下一本有他一半年纪那么长历史的《读者文摘》,慢慢地站了起来。
“门德兹神父,杰弗森上校。”我做了一下介绍,“为了找到我你费了一些周折吧?”
“不,”他说,“到这里来倒是费了些事。计算机在几秒钟内就追踪到了你的下落。”
“你是说到法戈。”
“我知道你会用自行车的。机场里只有一个地方提供自行车,而你给他们留下了地址。”
“你滥用职权。”
“并没有针对市民。我向他们出示了我的身份证件,并且说我是你的医生。这话并不是虚假的。”
“我现在好了。你可以走了。”
他大笑了起来,“两句话都说错了。我们能不能坐下来谈?”
“我们有一个地方,”门德兹说,“跟我来。”
“什么叫‘一个地方’?”杰弗森说。
“就是一个我们可以坐下来交谈的地方。”他们彼此对视了一会儿,杰弗森点了点头。
沿着走廊走过两道门,我们转进了一个没有门牌的房间。这里有一个红木会议桌、一些软椅和一个自动吧台。“喝点什么?”
杰弗森和我要了水和葡萄酒,门德兹要了苹果汁。当我们坐下来时,吧台机械侍者送来了我们所点的饮料。
“我们有什么可以彼此帮忙的事吗?”门德兹把双手叠在一起,放在他微微突起的肚子上。
“有些事情需要克莱斯中士说清楚。”杰弗森盯着我看了一秒钟,“我突然晋升为上校,并且接到调任到鲍韦尔堡的命令。旅里没有人知道关于此事的任何消息,命令是从华盛顿下发的,叫什么‘医疗人员再分配部’。”
“这是一件坏事吗?”门德兹说。
“不是。我非常高兴。我从来就没喜欢过在得克萨斯和波特贝洛的岗位,而且这次调任把我调回了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我现在还在一直忙着搬迁和落户。但是,我昨天查看了一下我的约会时间表,上面还有你的名字。我本来计划与你接驳,看看抗抑郁剂的效果如何的。”
“它的效果很好。难道你总是要跋涉上千英里查看你所有的老病人的情况吗?”
“当然不是。但是,出于好奇我点击了你的档案,几乎是下意识的——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那里根本没有你曾经企图自杀的记录,而且好像你也有了新的调令,是由在华盛顿任命我的同一个少将授权的——不过,你的名字并不在‘医疗人员再分配部’里面,而是在一个进入指挥层的培训项目中。一个因为杀了人企图自杀的士兵却要被调到指挥部,这样的事情听起来很有趣。
“于是,我一直追踪你到了这里——一个为一些并不很老的老兵准备的养老院,而且其中的一些人并不是士兵。”
“这么说你是想丢掉你的上校军衔,”门德兹说,“再回到得克萨斯去,或者是波特贝洛?”
“当然不是。我冒险地告诉你们:我没有照章办事。我也不想捣什么乱。”他指着我说,“但是,这里有我的一个病人,还有一个我希望能够解开的谜。”
“病人很好,”我说,“这个谜是你不愿意卷入的。”
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沉默了。“别人知道我在哪里。”
“我们不是要威胁你,或者恐吓你,”门德兹说,“但是我们不可能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正因为这个原因,朱利安不能让你和他进行接驳。”
“我有最高机密知情权。”
“我知道。”门德兹向前探了探身子平静地说,“你前妻的名字叫尤朵拉,你有两个孩子——帕什在俄亥俄州一所学校学习医学,罗杰在新奥尔良的一家舞蹈团上班。你出生于1990年3月5日,你的血型是阴性O型。你还想不想知道你的宠物狗的名字?”
“凭这些你威胁不了我。”
“我只是试着与你交流。”
“但你甚至都算不上是军队里的人。这里除了克莱斯中士以外,没有人是军队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