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浑蛋,那个袭击她的浑蛋,将会在地狱里受烈火煎熬。
是啊,她不去报案又怎样?那个浑蛋无法逃脱最后的审判。
但是……但是……“你们的世界呢?你们那里的罪犯会受到什么惩罚?”哔——“罪犯,就是犯法的人,”玛丽说,“就是故意伤害他人的人。”
“啊,”庞特说,“对这个问题,我们已经不再头疼了。好几代以前,我们就已经把大部分不良基因从我们的基因库里清除掉了。”
“你说什么?”玛丽惊讶地叫了起来。
“在我们那里,犯重罪的人过去都要被判绝育,与他们有50%以上相同遗传物质的人,比如他们的兄弟姐妹、父母及其后代也要受到同样的惩罚。这样做一举两得,一方面可以把不良基因从我们社会中清除出去;另一方面……”
“非农耕社会的人怎么会发现遗传学原理?我是说,我们是在种植植物和驯养动物的过程中发现遗传学奥秘的。”
“我们并不驯养动物或种植植物作为食物,但是却驯养狼来帮我们打猎。我自己就有一只很喜欢的狗,叫帕勃。控制狼的交配和繁殖很容易,效果也很明显。”
玛丽点点头,庞特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你刚才说,在你们的社会,施行绝育的惩罚一举两得?”
“哦,是的。除了直接将出错的基因剔除以外,也可以让每个家庭竭尽全力保证自家的每一个成员不与社会发生严重冲突。”
“我猜应该是这样。”玛丽说。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庞特说,“作为遗传学家,你应该知道,世界上只有基因是永存的。基因驱动生命进行繁衍,或者去保护现有基因片断。因此,我们司法惩戒的对象是基因,而不是人。现在,我们社会已经基本消除犯罪问题,这是因为我们的司法系统直接将目标对准了所有生命的原动力——基因,而不是个体或环境。我们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对任何基因而言,最好的生存方式就是遵纪守法。”
“可以想象,理查德·道金斯一定会举双手赞成。”玛丽说,“但是,你刚才说到……说到绝育,用了‘过去’这两个字,难道现在这种惩罚已经不用了?”
“不,只是现在不太需要这么做了。”
“你们的社会已经成功消灭了犯罪?没人再犯重罪了?”
“因基因紊乱而犯罪的人基本上绝迹了。当然,生化功能紊乱也可能引发反社会行为,但是众所周知,这是药物可以治疗的。因此,需要执行绝育的案子很少了。”
“没有犯罪的社会?”玛丽一时难以置信地缓缓摇头,“那实在……”她顿住了,考虑怎么说才比较合适,“实在是太奇妙了!但是,你们那里肯定有很多悬而未决的疑案吧?我是说,如果找不出是谁干的,作恶之人岂不是可以逍遥法外?又或者说如果某人生化功能紊乱,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治疗,那怎么办呢?”
庞特眨着眼睛,疑惑地问道:“悬而未决的案子?”
“是啊,你知道,有些犯罪,警察——”哔,“或者说是你们那儿执行法律的什么人,查不出到底是谁干的。”
“没有这类情况发生。”
玛丽挺直了背。和大多数加拿大人一样,玛丽也反对死刑,因为有可能杀错人。全体加拿大人都以下面几桩冤案为耻:盖·保尔·莫林,因为一桩错判的谋杀案在监狱蹉跎10年;小唐纳德·马歇尔,被误判谋杀罪,入狱11年;还有戴维·米尔加德,无辜背上强奸杀人的罪名,坐了23年大牢。玛丽恨不得把侵犯她的人阉了,可要是因为复仇冤枉了无辜的人,她的良心怎么过得去呢?还有马歇尔的案子,这个案子并没有让所有加拿大人蒙羞——确切地说,只有加拿大白人应该感到可耻。马歇尔是米克马克族印第安人,而审判他的是白人法庭,法庭不采纳他的无罪辩护似乎仅仅因为他是印第安人。
玛丽此时的想法似乎更像个无神论者,而不是基督教徒。一个忠实的信徒应当坚信天堂和上帝最终会对米尔加德、莫林和马歇尔做出公正的判决,并且补偿他们在现世遭受的苦难。说到底,连上帝的儿子耶稣基督都是被冤枉死的,即使按罗马人的标准来看,他也是无辜的——当时罗马派驻的总督本丢·彼拉多自己也不认为基督犯下了所控罪行。
可是,庞特那里听起来似乎比彼拉多的法庭还要黑暗,他们不仅野蛮强迫别人进行绝育,而且相信绝对不会出现冤假错案。玛丽忍不住一阵战栗,问道:“你们怎么能保证被惩罚的人一定是罪有应得呢?更直接地说,你们怎么知道没有冤枉好人呢?”
“因为我们有远程信息档案。”庞特轻描淡写地说道,好像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似的。
“有什么?”玛丽追问。
庞特和玛丽都坐在雷本书房的沙发上。这时,庞特举起左臂,转动手腕,把手臂内侧对着玛丽。机侣屏幕上那些奇怪的数字对着玛丽不停闪烁。“远程信息档案,”他说道,“哈克不停地传输着我的定位信息,我的一举一动都会以三维图像的形式传送出去。当然,在这个世界,它和接收器失去了联系。”
玛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你是说,你生活在一个极权社会?随时处在别人的监控之下?”
“监控?”庞特的眉毛又挑到眉脊上,“不、不、不,没人监视哈克传输的数据。”
玛丽皱着眉,感到很困惑。“那这些数据是用来干什么的?”
“这些数据都储存在我的远程信息档案里。”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是我的‘不在场证明’,一种存在电脑里的记忆储存档案。它把我们每个人的生活记录在立方格状的记忆方块里,并且不可更改。”
“但是如果没人监控,录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我是否用错了‘不在场证明’这个词?”哈克用女声代表自己说话了,“我以为‘不在场证明’这个词的意思是在案件发生时,可以表明某人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
“哦,是的,”玛丽说,“就是这个意思。”
“那就对了,”哈克继续说,“如果有人控告庞特,他的远程信息档案就能提供确凿的证据表明他的清白。”
玛丽胃里一阵翻涌。“天哪!——庞特,你们那里的人有义务证明自己无罪吗?”
庞特茫然地眨眨眼,哈克用男声翻译出他的话:“除了自己,还能靠谁?”
“我是指,在我们这个世界里,一个人在被证明有罪之前都是无辜的。”话一出口,玛丽就意识到,实际上很多地方并不是这样的,但是她决定不去更正刚才的话。
“我想,你们这儿没有类似远程信息档案这样的东西吧?”庞特问。
“没有,哦,不过我们这里有的地方安了摄像头,但不是所有地方都有,而且基本上没有谁在家里装这玩意儿。”
“那你们怎么确定谁是罪犯呢?如果没有影像记录,怎么确定没有抓错人?”
“所以我刚才就提到了悬案,”玛丽说,“如果我们无法确定某个嫌疑人到底是不是罪犯——我们还经常根本找不到有嫌疑的人——那么这个人就洗脱了罪名。”
“你们的制度不见得比我们的好。”庞特缓缓地说。
“可是,我们的隐私得到了保护,没有人总在背后盯着我们。”
“也没有人总在背后盯着我们啊!当然,除非你是一个……我不知道这个词怎么说,就是把自己的一切都展示给别人看的人。”
“展示人?”玛丽惊讶地挑起了眉毛。
“是的,他们对社会的贡献就是让别人接收他们的机侣传出的信息。他们机侣的功能比一般人的强大,图像分辨率更高,信号传输范围也更广。他们专门到各种有趣的地方游览,好让其他人可以看到那里发生的事。”
“不过,从理论上来讲,不仅那些展示人,其他任何人的信号都有可能被人非法截获吧?”
“为什么有人要这么做呢?”庞特问。
“这个嘛——嗯,我不知道。仅仅因为他们能做得到?”
“我可以喝尿,”庞特说,“但我从来不想这么做。”
“我们这儿有人把攻破别人的安防措施当成一种有趣的挑战,尤其是电脑安全问题。”
“那对社会可没什么贡献。”
“也许没有。”玛丽说,“要是有人被别人指控,却不愿意公开自己的——叫什么来着?远程信息档案?这时候应该怎么办?”
“为什么他会不愿意呢?”
“哦?不知道,可能只是一般原因。”
庞特满脸疑惑。
“或者,”玛丽补充道,“因为他们当时正在做不雅的事?”哔——“不雅的事,你知道,就是让人觉得难堪的事——”哔。
“也许你可以举个例子说明你的意思。”庞特说。
玛丽抿嘴思考着。“有了,嗯,比如说——比如说我正在,你知道,那个,嗯,和别人的丈夫做爱。这个也许可以证明我不在案发现场,但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不?”
“嗯,因为我们认为通奸,”哔——“是不对的。”
“不对?”庞特说,显然哈克猜到了这个没译出来的词的意思,“有什么不对的呢?除了有可能会把孩子的父亲弄错,还有谁会因为这个受害呢?”
“这个嘛,我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呃,我们认为通奸是一种罪恶。”哔。
玛丽早就知道哈克会发出这声。有些事情对别人危害不大,但是仍会受到社会道德的谴责。比如吸毒、手淫、通奸、看色情电影等。如果没有宗教,如果没有对这类不道德行为的禁止,那么,所谓的“隐私”自然也无关紧要了。人们坚持保护隐私,至少部分原因是出于他们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丢人的事。但是,在一个宽容、开放的社会,只有对他人造成伤害的行为才会被视为犯罪,“隐私”也许没那么要紧吧。因此,庞特理所当然地对裸体毫不忌讳——羞于裸体其实也是宗教带来的观念——在使用卫生间的时候也没有隐蔽的意识。
玛丽摇摇头。生活中总是有些让她觉得尴尬、羞耻的事。有时这些事情没有被人发现,她就会感到万分庆幸。难道是教堂灌输给她的观念让她对这些事感到不自在?离开科尔姆时,她感到羞耻;因为觉得羞耻,她不敢主动提出离婚;虽然生活中缺乏男性的抚慰,她羞于自我解决;她也对自己灵魂上的罪孽深感耻辱……而庞特却似乎对这些毫不介意。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对任何能给他带来愉悦的行为,庞特从不感到羞愧。
“我想你们的社会体制可能真的有效。”玛丽怀疑地说。
“事实上,我们的社会体制的确很不错。”庞特回答道,“回到刚才谈论的重大犯罪问题——就是伤害他人的罪行——通常都可以通过至少两份远程信息档案来证明:一是受害者的,二是作案者的。一般说来,受害者会提供案发时自己的档案作为证据,这些记录大多数情况下都能清晰地显示出谁是作案人。”
玛丽感到既着迷又不快。不过……
在约克大学的那个晚上……
就算事情经过全被记录下来了,她也会把这个过程展示给其他人看吗?
会的,玛丽坚定地对自己说。会的。她没有做错什么,没什么值得羞愧的,她是无辜的受害者。这些都是强奸受害者援助中心的凯莎给她的小册子上说的,她真的真的真的很想相信这些话。
但是——就算当时有记录,也能逮住那个畜生吗?他戴着套头帽兜,她没看见他的脸,尽管自那以后她曾梦见过成百上千种不同样子的脸。她该指控谁?她该要求法院查看谁的“不在场证明”?玛丽觉得毫无头绪,不知道该怀疑谁。
她觉得胃里一阵难受。她想,也许这才是问题的真正所在:整个社会充斥着太多的嫌疑犯、太挤的人群、太多的无名氏,以及太多凶残的、有攻击性的……男人。是的。男人。暴力犯罪绝大部分都是男性。
之前,她的生活中到处都是高尚的好男人:她的父亲、两个兄弟、支持她的同事、考尔迪科特神父,还有在他之前的贝尔方丹神父、一大堆好朋友,还有好几个恋人。
哪一部分男人才是社会的毒瘤呢?哪些人脑子里满是暴力和狂躁、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冲动呢?难道这类人实在太多,以至于好几代以后都无法把他们从人类基因库中清洗掉吗?是的,庞特用的词是“清洗”,多么文雅、多么乐观的词啊!
玛丽想,不知多少男性有暴力倾向,可是数目实在不小。这样的畜生就算只有一只也是太多,而且……
玛丽不由得想到庞特的社会。是的,我们的基因库也可以进行一次这样的大清洗和大净化。
的确如此,毫无疑问。


第34章
阿迪克·胡德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计时器。太阳升起已经好几辰了,他却不想起来。
量子计算机实验室当时发生了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庞特既没有被蒸发,也没有被火焰吞噬,更没有爆炸。即使是上述原因造成的事故,也能找到大量遗迹。
如果他的推断是对的,那么庞特应该被传送到另一个宇宙中去了……只是……
只是这种说法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奇怪。因此,他可以想象在萨德法官看来这种理论是多么荒唐。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解释呢?
庞特凭空消失了。
取而代之地出现了大量的重水。
阿迪克想,这也许是等质交换吧——质量相同,而体积却大不相同。说到底,消失的不仅是庞特,当时还有大量空气涌出计算机室,似乎所有的空气都流失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一间房子的空气质量很小,而水(包括重水)呈液态时密度最大,甚至比固态水密度还大。
大量空气和一个人从这个宇宙消失了,而质量相同、体积却小得多的重水从……从另一端转移了过来。另一端,这个词一直在阿迪克脑海里回响。
可是……
这说明另一个宇宙的同样地点有重水存在,而纯净的重水并不是天然生成的。
这意味着那个……入口——又一个词跳出脑海——一定是在重水储存罐里。如果重水从那里转移到这里,庞特从这里转移到那里,那么……
也就是说,庞特很可能会被淹死。
泪水渐渐充满阿迪克那深深的眼窝,就像雨水流进井里。
庞特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面朝玛丽,说:“远程信息档案不仅可以用来破案,还有很多其他作用。比如,昨天我看到电视报道说两名野营者在阿尔冈昆公园失踪了。”
玛丽点点头。
“在我们的世界,这样的失踪事件不可能发生。机侣会根据山顶的信号发射器发出的信号测定人的位置。如果你受了伤,或被山崩困住,或遇到了其他麻烦,救援队可以通过追踪你的机侣信号轻松找到你。”庞特学着玛丽举起一只手,不让玛丽插嘴,“当然,只有在你自己发送出紧急求救信号,或者你的家庭成员提出要求的情况下,法官批准了才能下令追踪你的信号。”
玛丽的脑海里闪过许多常常会在媒体上看到的新闻标题:“警方放弃搜寻”,“停止搜索失踪女孩”,“雪崩受害者可能已死亡”。
“我想这种紧急求助信号挺有用的。”
“的确如此。”庞特肯定地说道,“如果你自己无法求救,机侣能自动发出信号,并随时监控你的生理参数。如果你突发心脏病——甚至在心脏病发作之前——它都会立即求救。”
玛丽感到很难过。她的父亲就死于心脏病发作,去世时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当时玛丽才18岁,从学校回来就看见了父亲的尸体。
显然,庞特误会了玛丽悲痛的表情,以为她不相信自己。“我来这之前一个月,不小心弄丢了一把很喜欢的雨伞,它是杰斯梅尔送我的生日礼物。如果丢了,我会非常——”哔——沮丧?“但我去了一趟储存记录的档案中心,查了前一天的行程,发现我把雨伞忘在什么地方,很快就找回来了。”
玛丽也很讨厌浪费好几个小时去寻找失踪的书、学生论文、名片、钥匙和快过期的打折卡等。也许对于不相信有来世的尼安德特人更是如此,所以他们才会采取措施避免时间的浪费。“个人黑匣子。”玛丽喃喃自语道,但是庞特却有了反应。
“实际上,记录的存储材料大多是粉色的,我们用的是经过加工的花岗石。”
玛丽笑了。“不、不。我们这里把飞行记录器称为黑匣子,这种飞机上的仪器用于记录飞行数据和驾驶舱内的对话。万一飞机失事,可以据此了解当时的情况。但是,我从来没想过个人也可以拥有黑匣子。”她停了一会儿说,“可是这些图像怎么能拍下来?”玛丽低头看着庞特的手腕,“你的机侣上有镜头吗?”
“有,不过那个镜头只用于放大机侣正常拍摄范围以外的物体。机侣用感应场来记录佩戴者周围的一切,也包括机侣的佩戴者本人。查看以往记录时,我就能近距离观察我自己了。”庞特发出低沉的笑声,“机侣一般戴在手腕上,要是它只能拍下镜头可以照到的地方,恐怕会出现很多我的左腿或者是裤兜的画面,那可没有用处。”
“真厉害!”玛丽说,“我们可没有这种技术。”
“我观察过你们的工业科技成果,”庞特说,“如果你们优先发展这类技术的话,我肯定……”
玛丽皱起了眉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的意思是说,从第一次人造卫星上天到人类第一次登月只花了不到12年时间,而——”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当时急于把人送上月球——”
“月球,”庞特重复道,“你是指地球的卫星?”
玛丽眨眨眼。“嗯哼?”
“可是……可是……实在是太惊人了,”庞特说,“我们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没有登陆过月球?我不是说你自己,我是指你们所有人。尼安德特人从没登陆过月球?”
庞特的眼睛睁得很大。“没有。”
“那火星或是其他行星呢?”
“也没有。”
“你们那儿有多少颗卫星?”
“只有一个,和你们这里一样。”
“不,我是指人造卫星。人类送上空间轨道的无人机械,用于预测天气、进行通讯等。”
“不,”庞特说,“我们没有那种东西。”
玛丽想了一会儿。如果没有德国的V-2火箭,没有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发明的导弹,人类能把任何东西送上空间轨道吗?“我们发射了——不太清楚——大概好几百个卫星到太空中。”
庞特抬起头,好像穿过雷本家的天花板看见了月亮女神凄惨的脸。“有多少人住在月球?”
“一个也没有。”玛丽说,她觉得这个问题很意外。
“你们没有在月球建立永久定居点吗?”
“没有。”
“你们只是到月球上去看看,然后就回来?每个月去多少人?登月在你们这儿是件时髦的事?”
“现在没人上去了。我想大概有30年没人上去过了。我们一共只派过12个人到月球上去,分成6组,每组2人。”
“那你们为什么不再登月了呢?”
“原因很复杂。资金短缺绝对是一个关键的因素。”
“可以想象。”庞特说。
“还因为政治形势的变化。你看,我们——”她停了一会儿,“天哪,太难解释了。我们经历过‘冷战’。‘冷战’不是指真的打仗,而是美国和另一个大国——苏联发生的严重意识形态冲突。”
“为什么冲突?”
“嗯,我想是因为经济体制不同。”
“难道就因为这吗?”庞特说。
“可是在当时,这被视为很重要的事。不管怎样,美国总统在——什么时候?——大概是1961年吧,决定要在10年内派人登月。你瞧,俄国人——就是苏联人——抢先发射了第一枚人造卫星,然后又第一次把人送上太空,美国落后了,于是就下决心要在登月上打败苏联人。”
“他们做到了吗?”
“哦,是的。苏联从来没能派人登月。可是一旦我们超过俄国人,公众就对这个失去了兴趣。”
“真是荒唐——”庞特刚开口说了半句,就不吭声了,“不,我得道歉,登陆月球是个伟大的壮举,不管是一次还是一千次,都是值得称赞的。”他想了想说,“我想这只是个科技发展优先权的问题。”


第35章
玛丽和庞特下楼找吃的。他们刚到厨房不久,雷本·蒙特戈和露易丝·贝努瓦也从地下室出来了。雷本冲庞特咧嘴一笑。“还要吃烧烤吗?”
庞特也对他笑笑。“好吧,但是你得让我帮点儿忙。”
“我来教你吧。”露易丝说着拍拍庞特的前臂,“来吧,大个子。”
玛丽忽然提出反对:“我以为你是素食主义者。”
“没错,”露易丝说,“我已经5年没有吃肉了,但我知道怎么做烧烤。”
庞特和露易丝穿过玻璃推拉门,走进后院。玛丽突然感到有股冲动,想和他们一起去。但是……但是……还是不要了,那样会很傻。
露易丝出去了,随手把推拉门关上,保持室内凉爽。
雷本正在清理餐桌。他装出犹太长舌妇的腔调问:“那你们两个小孩儿刚才在谈什么啊?”
玛丽仍然看着玻璃门外。她看见露易丝一边讲解如何烧烤,一边又是笑又是甩头发,也看到庞特认真地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
“嗯,主要是宗教。”玛丽说。
雷本的声音马上恢复常态:“真的吗?”
“嗯哼。”玛丽说。她不再注视外面的情景,而是把目光转向雷本,“或者更确切地说,我们谈的是尼安德特人为什么没有宗教。”
“我原来还以为尼安德特人有宗教呢!”雷本一边从碗橱里取出几个纯白色的康宁牌碟子,一边说道,“比如说洞熊崇拜之类的。”
玛丽摇摇头说:“你看的书过时了,雷本。现在没人相信这一套了。”
“真的吗?”
“是的。在尼安德特人居住过的一个山洞里的确发现过一些洞熊头骨。但是现在看来,那些熊很可能是冬眠时正好死在洞里,尼安德特人后来才住进去。”
“但是,不是说那些熊的头骨都摆成了某种形状吗?”
“这个嘛,”玛丽一边摆餐具,一边说,“第一个发现这些骨头的人声称它们被放在一个石槽或石棺里,但是却没有照片为证,据说棺材被工人破坏了。一个叫贝契勒的考古学家画了两幅素描草图,却完全自相矛盾。因此,看来贝契勒只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噢!”雷本说着,在冰箱里翻找做沙拉的蔬果,“尼安德特人死后,他们的亲人会把来世需要的东西和他们的尸体一起埋葬,这又怎么解释呢?这绝对是宗教意识产生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