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这里,顺口又问:“这么多年以后,你们的野心还没有消灭吗?今天的日本已经不是当年的日本了,今天的中国也再不是当年的中国了!”

那人听了,却哈哈一笑,语气轻松,说道:“原来还是高估了冯先生,你什么都不知道!”紧接着对其他人说,“一起冲进去,这个人可以杀死!”

我知道刚才那一句,必是犯了大错,也被他看出了我的破绽。但我们彼此相隔极近,仓促之下,已经再没有盘旋的余地,也只好咬一咬牙,准备和他们决一死战。

就在这时,整艘游轮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振幅之大让站在房外的海盗们都齐声惊呼了起来。仿佛一个大浪将整艘游轮抬了起来,而后再重重摔下。我在床头也坐不稳,借势一个侧翻翻到了桌子旁边。碧姬正缩在桌下泪眼蒙眬地望着我,我陡然生出一阵怜惜之意,轻声说:“不要怕,其实和你没有关系。”

剧震刚一结束,就听到外边的海盗们大喊起来。他们惶急之下说的是日语,内容则是:“解放军!解放军!”“中国海军的舰艇!”“山田君,快下决定吧!在这种地方玉碎没有意义啊!”那个为首的人只迟疑了一秒钟,就果断下令:“撤!不能落在中国人手里!”

这些关东军的后代,平时应当也受过相当严格的训练。喊一声退,立即井然有序地退走!我还怕是疑兵之计,透过客房的舷窗望去,果然远处海波之中,已经隐隐现出了中国海军舰艇的红星和红旗!两艘巡逻舰已经迅速地向游轮靠近,而这艘游轮不知何时也偏转了方向,迎着海军舰艇开去。怪不得那些人要迅速撤走。再晚一些,只怕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陈明达和碧姬这时从藏身之处出来。陈明达意识到在碧姬面前失了脸面,神色讪讪,说道:“其实我倒不是怕!”

碧姬微笑一笑,说:“是的,你和冯先生,都很勇敢!”而后轻轻走到我身边,身子微微凑近我,细声说,“但我还是更喜欢你多一点!谢谢你!”

我说:“不敢当。外边一时还不能保证安全,你别急着出门。”

她盈盈一笑,说道:“没事了,不相干的。”便与我擦肩而过。

令人难以预料的是,在她走出舱门的一刹那,她突然迅速转过身来,脸上还挂着浅笑,手里却已经出现了一把极小的枪。那枪击发时,除了弹壳退落,几乎再没有任何声音。电光石火之间,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陈明达的胸膛,就已经溅出几道血箭!而这时碧姬已经飞快地向舱外跑去,纵身一跃,像一条美人鱼一样纵过船舷,跳进大海里!

我举着七七式,枪凝在半空,没有击发!

中国海军舰艇的马达声,已越来越近。

三个小时之后,我和陈明达搭乘中国海军的舰艇全速抵达香港。陈明达这时已经基本上与死人无异了。碧姬那把手枪十分阴毒,它故意把穿透力控制在一个比较低的范围。所以陈明达这几处伤口处处都是盲管伤。弹头还在身体里取不出来,舰艇上又无条件,加之大量失血。如果不是军人们以有限的条件紧急救治,可能连这三个小时,陈明达都挺不过去。

又一小时后,香港伊丽莎白医院。

急诊室外,我抱着骨灰盒站在窗边,心情无比沉重。陈明达在我保护之下,在我眼前受了这么重的伤,万一他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但对不起他,更对不起已经过世了的陈老先生。那些敌人从我们出发之前就已经盯上了这个骨灰盒。那个碧姬无论外表抑或种族,谁也想不到她竟也会和旧关东军扯上关系。

我正在忏悔,金列科娃和阿奎斯已经赶了过来。他们乘飞机先一步到了香港,我下船之后,便通过卫星电话联络到了他们。他们赶过来见我毫发无伤,先是放下了心,见我眼色沉郁,马上盘问起来。我把经过一一向他们说了。阿奎斯不善言辞,只是默默地听。金列科娃道:“想不到我们的冯队长,一样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句话里暗含讥刺,我自然明白。其实我对碧姬倒是没有任何想法,只不过在美女面前放松警惕,只怕是天下男人所共有的常事。如果当时金列科娃也在船上和我在一起,那么凭借她的能力,碧姬的骗局只怕就不会得逞。

这时候急救室房门打开,几个医生一边交谈一边疲倦地走出来。我立即迎上去,问道:“医生,情况怎么样了?”

一个为首的医生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这是所有医院所有医生的回答里,最糟糕的一种!

我顿时觉得身上没有了力气。金列科娃搀住了我。

那个医生说:“病人的伤势非常严重。胸腹总共五处枪伤,全部是盲管伤,引发了血气胸,又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虽然我们已经尽力抢救,伤情已经得到抑制,但枪伤已经引起内部器官衰竭,而且据我们估计,弹头上也可能带毒。总而言之,我们已经无能为力,对不起!”

我霎时间心乱如麻,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金列科娃代我问道:“那么没有任何希望了吗?”

那医生摇头道:“病人最多还有24小时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除非出现奇迹!”

说罢,他就走了过去。陈明达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他还处在深深的昏迷之中,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我抢过去扶住他的病床,心里极为凄楚。想起他总共只有一天一夜的活路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恐怕都不能恢复意识。他间关万里,从南洋回到祖国,哪知已经近在咫尺,却不能再睁眼看一看。

金列科娃见我有失理智,怕我失态,始终紧紧地跟随着我。劝我道:“冯,事情已经这样,再伤心也没有办法,还是想想我们有什么能做的,万一上天慈悲,出现奇迹…”

也就在这个词再次打进我耳鼓里的时候,我脑海里轰然一震,猛地转过身来。旁边的护士都吓得险些惊叫起来。我紧紧抓住金列科娃的手,说道:“奇迹!”

金列科娃不解其意,说道:“是啊,我们都相信奇迹!”

我说:“不!奇迹…奇迹!金列科娃,快,快感知陈明达的思维!奇迹!这是最后的机会!”

金列科娃不知我究竟怎么了,但看我语气激烈,神情冲动,只好依照我的话施展出她的感知能力。陈明达这时候昏迷不醒,而且24小时之内都未必再醒。要不是金列科娃恰好这时候到了香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金列科娃闭上眼睛,神情肃穆。护士们见我们这几个人神头鬼脸,也抑制不住好奇。我则全神贯注地盯着金列科娃的嘴唇,生怕她说出“感知不到”之类的字句来。她感知的时间相当短,最多不过一分钟。但这一分钟于我却如10年。终于只见金列科娃的脸上现出奇特的表情,缓缓启唇,吐出两个字:“营口!”

当晚8时左右,香港国际机场。

我们赶到机场之时,南方航空公司的一架由香港飞至沈阳桃仙国际机场的空客正在检票登机。这是当天去沈阳最晚的一架客机,如果不能及时赶上,我们就要在香港滞留超过12小时,或者过关去深圳宝安机场搭乘就近的客机。无论哪样,对于生命垂危的陈明达来说都是噩耗。但我们这一行人登机的时候,却也遇上了不小的阻碍。金列科娃和阿奎斯倒没什么,他们有备而来,证件齐全。麻烦的是我和陈明达。陈明达身负重伤,生命垂危,属于严禁搭乘客机的人员,而我手里捧着的这个钛合金骨灰盒,也过不了机场安检。香港国际机场的安检设备比较新,一般而言至少能穿透4厘米左右的钢板,探测到里边。我捧着的这个超大号骨灰盒在设备之下则是毫无反应。眼看飞机即将起飞,我们情急之下,只好表露身份,并且将陈明达和陈老爷子的故事概略说了一遍。

机场和机组的工作人员也很动容,但是坚持说:“实在对不起,冯先生,我们不能违反规定。而且您说这个是陈老先生的骨灰盒,我们也缺乏证据。要不这样吧,只要您能将它打开,由我们机场和机组人员验证,我们就可以相信冯先生所说是真的,特事特办,允许各位飞往沈阳。”

我听了这话,只有苦笑。这骨灰盒的密码,就是陈明达安然无恙,他自己也不知道。何况我们这些外人。就算金列科娃有感知能力,也没有办法弄清密码。我只好再向工作人员恳求。工作人员摇头道:“对不起先生,我们已经是最大限度的通融了。飞机现在已经延时起飞了。如果15分钟之内你们不能提供有效的证明,那么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我不禁长叹,心想陈明达就这般命苦!辗转万里终于来到祖国的土地上,却始终没命回到家乡。总共还有15分钟时间。如果在这个时间内不能解开密码,只好任凭事态发展了。明明知道毫无作用,也只能死马做活马医。我凝视着密码锁犹豫了许久,才缓缓按下第一组数据。那是我唯一能记住和陈明达有关的数字,他的生日,结果毫无声息。

这个密码让这件事的难度增加了不少,我们在这里耽误一秒钟,就是浪费一秒钟。我们深知像这种必然出于特别订制的密码装置,解锁的次数多半都是有限制的。超过次数,就会启动自毁装置!尽管在一个骨灰盒内安装自毁装置颇为蹊跷,但自从我见到这个骨灰盒起,蹊跷的事又岂止一件两件?所以我们面面相觑,半天不敢再做第二次尝试。

突然之间,金列科娃走上前去,伸手在密码锁上按下一排密码。我素知她行事稳重,若无较大把握,绝不会贸然出手。站在她身后,只见她按下的一组数字是:19431203。

我立即就明白了这组密码的含义。那是常德保卫战血战到最后,常德城陷落的日子!陈老先生此后数十年中都珍藏着当年血战负伤时的记录。他嘴里虽然不说,心里对那场凄绝生死的血战有着怎样的记忆。霎时之间,我似乎已经听到密码机械装置开启的声音。

然而5秒钟过去了,10秒钟过去了,盒子始终没有打开。

我的呼吸不自觉地停滞了,金列科娃也懊恼地摇了摇头。阿奎斯不懂汉语,见我们两人神情沮丧,自然也一起沮丧。机组的机长摇头道:“实在对不起,不能再等了。对各位我们只能说声抱歉,对不起!”

我们也只能认命,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尽力了,总不能武力威胁机长强行登机。我和金列科娃彼此对望一眼,都是难掩消沉。我低声道:“明达,是我对不起你!”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见几个人匆匆地跑了过来,跑动非常迅速,在机场里格外引人注目。他们的动作和气质,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这些人径直向我们跑过来。为首的一个人说道:“冯先生,我们受命来协助你的工作,请尽快登机!”

还不容机场工作人员有任何反应。他身后的那几个人立即分散开,分别和机场、机组人员谈了几句,各自亮出一本证件给对方看了看,那证件只有巴掌大,握在手掌心里,我只能看到封皮是蓝色的。但就是这么一亮证件,几句话,机场机组的态度就立即变了。那个为首的人帮着我们一起把陈明达的病床推过检查口,他身后的一个人跟着我们,另几个人只是留在机场,遥遥向我们敬礼。

一直到登机,都没有任何阻碍。飞机上还特意把几个空余的头等舱位安排给了我们。我们一安顿好,飞机就立刻起飞了。陈明达的这张病床还是从伊丽莎白医院借来的,看来也没机会再还了。

我们接连处于紧张状态,这时候终于可以稍事放松。因为不自禁地屏住呼吸次数过多,整个胸膛都有些发闷。淡定之后观察起帮助我们的那个人来,只觉得他非常面熟,却总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个人似乎很疲惫,对他带来的人说:“小韦,陈先生就交给你。你要保证他到沈阳之前的安全。”

小韦说:“是,保证完成任务。”便打开皮箱,里边都是各式各样既小而精致的医疗装备,开始检查起陈明达。

那个人又转向我,说道:“冯先生,久违了!”我望着他平平常常的脸,突然灵光一闪,说道:“你是那个在灵堂外边的人!”

那人点点头,说道:“不错。我姓刘,刘山远。我受组织的委托沿路保护你们!”

我说:“‘财星号’游轮上有人送我一把枪,也是你?”

他说:“是的。不过任务还是失败了。大亨的船上我们动作没办法太明显,要注重政治影响。但是你放心,陈明达应该不会死的。”

我说:“为什么?”

刘山远微微一笑,说:“我只知道结果,不知道过程。”

我转头望望金列科娃,她也正用目光示意我,微微摇头,看来这个刘山远所说不虚。他的确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对事情的结果有了认识,但其中的过程,恐怕他也并不明了。看来他也不过是某个庞大环节中的一环。而他的过人身手,却是我这么多年来少见的一个。我想到这里,不禁脱口问道:“冒昧问一句,刘先生的上级是部、委还是局?”

这句话问得笼统,但每个成年的中国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这三个不同的称谓,代表了中国权力结构的三个方向。三个方向的核心当然是统一的,分支却各有不同。刘山远显然不愿正面回答我,笑笑说:“我们是为人民服务!”不等我再问,又说,“大家还是休息一会儿。从香港飞沈阳,要四个多小时。抓紧时间,今晚我们会通宵工作,陈先生的伤势,耽搁不起。”

我想他这句话有道理。他虽然话语中多有隐藏,但态度显然是友非敌,这一点可以确信。包括当初在灵堂之外的打斗,他想带着骨灰盒一起远遁,我和那两个关东军后裔也留不住他。尽管这个骨灰盒上似乎隐藏着太多的目的,它却不是刘山远的目标。对于祖国的精英,我是比较信任的。于是就点了点头,金列科娃和阿奎斯也放松下来。

刘山远从身边取出一只电话。这只电话有着很浓重的俄罗斯或者苏联风格,外表颇为粗犷,但质量相当靠得住。飞机上原则不允许普通电话通话,但卫星电话其实是可以的。只见刘山远拨了个号码,停了一停,脸色严肃起来,说道:“是,首长。人已经接到了。对,三个半小时以后飞抵沈阳,桃仙机场,是的是的,请求支援。有专车,直开营口?是,明白!人没有问题,伤势很重,但生命特征平稳。驻港部队的军医在这里。是,麻烦了他们。好,好,我明白了。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他打这个电话,并不避开我们。自然是示以光明磊落。新中国从第一代领导人起始,保持的国家形象就是柔中带刚,气度非凡。刘山远挂了电话,也躺在座位上,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我们都沉默着,最后还是他轻声问道:“冯先生,听说你经历过许多不可思议的事。这其中有没有怪兽?”

我怔了一怔,这个问题,和我们的现状可以说风马牛不相及。但我还是说:“不可思议的事不敢当,倒是的确接触过一些事情,不好意思,这些事情可能有悖于你们的信仰。”

刘山远笑笑说:“没关系,我们是唯物主义者,不是机械论者。刘先生对传说中的怪兽怎么看?”

我注意到他在“传说中”三个字上,格外加重语气,想了一想,便说道:“世界各地的传说之中,对怪兽的记录非常多。我们以前也做过一点校勘整理的工作,成果并不显著。但可以确定的是,有一些传说中的怪兽,实际是真实存在的。不久之前在马来半岛,我就见过传说中的怪物‘贾塔’,非常惊人!”

刘山远对这个话题似乎分外感兴趣,我便将那个故事简单地说给他听。刘山远听了,沉思一下,说:“真是难以置信。世界上居然还存在那么大的东西!”我说:“这种东西只能在进化的某个阶段存在,而相对的比较低级。以前芝加哥大学曾经模拟过外星环境之下生物的进化轨迹,里边也出现过身长超过100英里的庞然大物,这样大的东西,通常都是以失去移动力为代价的。‘贾塔’隐伏在地壳或海洋之下,本身处于不断的分裂、死亡和新生循环之中,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是不死的。而那种模拟出来的生物则可以漂浮在空中,像一大片云彩一样,随着气流的移动而被动移动捕食。主观上并没有自由移动的能力。”刘山远说:“这至少说明,在特定的条件下,传说中的生物被验证真实存在是可能的。”

金列科娃也微笑插话说:“中国最可爱的动物国宝大熊猫,一百多年前被发现之前,也曾经被当做传说中的生物。”

刘山远颇有感慨,说道:“是啊,是啊。中国地大物博,资源丰富。可是随着气候变化和人口扩张,属于野生动物的空间越来越小。大熊猫如果不是在国家的周密保护之下,可能也早就灭绝了。不知道其他传说中的生物,现在是否还幸存于世。”

我见他这几句话意味深长,刚想问时,刘山远摇了摇头,闭目又睡了。我们也只好抓紧时间休息。飞机飞行平稳,躺在舒适的头等舱座椅上,很快就陷入半梦半醒之间,四个小时转瞬即过。

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是被金列科娃硬拖起来的。飞机已经安稳降落到地面,舷窗外灯火辉煌。我们等机上所有乘客都相继下机之后,才推着陈明达最后离开。机长和机组工作人员一直护送我们下飞机,地上已经有人来接应。就在机场里面,已经整整齐齐停了一排车。一辆医疗车开过来,先把陈明达接了上去。刘山远道:“冯先生,请跟我来。”我说:“他们呢?”刘山远说:“金列科娃小姐和阿奎斯先生请坐后一辆车,首长要见冯先生。”

他便带我来到一辆汽车之前。这汽车的式样比较保守,似乎有些年头了,品牌是大名鼎鼎的红旗。他打开车门,让我坐到后排,自己则坐了副驾驶位。

我进了车里,才发现这车外表虽保守,座椅和内饰一点也不差。后排两只沙发座椅,已经先坐了一个人。这个人就和这车一样,外表已经有些年头了,但是只是稍一接触,就会感觉到绝非易与之辈。刘山远回过头来,说道:“首长,我把冯先生带来了。”那个人点点头,说:“小刘,你做得不错。”他声音不高,但一听就是很有权力,发号施令惯了的人。而后车队缓缓开动了。

那个首长凝视着漆黑的窗外,说道:“冯,欢迎你回来。”

我倒的确是缺乏和这种中国高级干部接触的经验,稍一嗫嚅,他已经敏锐地觉察,说道:“你可以叫我黄先生。不要拘束,我对你很了解!”

“好的,黄先生。我和明达回国的一路之上,都蒙贵方不断援助,在此深深感谢。”

黄先生叹一口气,说:“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我们原则上是不应该现身的,事态正在恶化中。”

“这正是我想请教的。为什么我们一路之上,会遇到这么多挫折?”

黄先生倒不讳言,说道:“这件事情牵涉到历史。所以我们没有万全把握之前,也不敢随便制造外交裂痕。他们和我们都知道这一点,各自闷头做事。”

我想起船上那些人,说道:“关东军的后代?”

黄先生点点头,说:“其实日中之间的关系远没有民众所想象的那么水火不容。近30年来,虽然在一些重大历史问题上双方还有分歧,而且日本国内也存在着一些鹰派人物,但总的来说,关系是在向有利方向发展的。像这些关东军后代一样极端的军国主义残留分子,即使在日本国内也很不受欢迎,这个关系很敏感,我们也难以过多插手。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目标是你手里这件东西!”

我低头望了望手里捧着的东西,正是陈老先生的钛合金骨灰盒。我说:“关于这件事的历史渊源我也有所了解。我所不明白的是,如果这是一件报复行动,为什么他们直到60多年后才展开行动。当年参与其事的人这时候应当都已经不在了。”

黄先生摇摇头,说:“不是报复!”隔了一会儿,又说:“老约翰在的时候,经常对我说你这个人很不一般,经历过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或者今天这件事情,也会成为你将来的奇异经历之一?”

我说:“你认识我们约翰准将?”

黄先生叹道:“很多年的老朋友!可惜…”

我问:“那么可不可以告诉我,不可思议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这次黄先生沉默良久。我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轻声说:“这也正是我想让你告诉我的。我等这件事情发生,已经等了30多年。我以为这一生等不到了。不是我现在不告诉你,是事情复杂到不知怎么说的程度。我希望你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接触它,解开它,示之以真相,使其大白于天下。”

他的手在我手掌上轻轻拍了两拍,亲切而郑重。

沈阳与营口之间距离170多公里。这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这个车队行驶速度飞快,一个半小时之后,已经进入到营口市区。开道的车拉起警笛,车队一路畅行无阻。车速降了下来,驶出营口市区,道路也渐渐崎岖。又开了大约40分钟左右,车队缓缓驶进一个村子。

那村子里还亮着灯火,似乎在专门等着我们。刘山远先跳下车,帮我和黄先生开门。门一打开,一股冷风就吹了进来。我的脚刚接触到地面,就感觉一阵寒冷。这个时候,中国东北冰雪未融,夜里气温还在零下二十摄氏度左右。我这身从新加坡穿过来的行头立刻就被北风刺透了。回头看看金列科娃和阿奎斯也好不了多少,金列科娃冻得脸色煞白,像冰雕雪砌的一般。倒是陈明达身上盖了一件军大衣。我们前后的车里也不断跳下一个个军人,都是全副武装的饱满临战状态。这些人环护着黄先生和我们走进村子。只见数十栋房屋黑沉沉地坐落在皑皑白雪之间。绝大多数都是平房,间许有一两栋楼房。我们直奔其中一栋楼房而去。刚一进门,就听到一个铜钟一样的声音大声道:“那小王八犊子回来了?”

黄先生说道:“陈老,你老人家别那么大火气!”一边招呼人把陈明达推进屋里。

就在这时,只见屋里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头儿怒冲冲地走过去,走到病床旁边,对着陈明达就是两嘴巴。一边打一边还骂道:“王八犊子,给你祖宗丢人!”

陈明达还在昏迷之中,这两巴掌自然对他全无效果,但我们都傻了。陈明达身负重伤,死活不知,这老头儿下手也太狠了!这时我们已经看清他的面貌,除了身材格外高大之外,他跟陈老先生的相貌倒有八成相似。不问可知,他就是陈明达的叔叔,时年已经92岁的陈二老先生。陈明达当初和我说他家可能有点长寿基因,果不其然。这位陈二老先生不是一般硬朗,如果不是我心知肚明,压根儿看不出这是92岁的人,看模样也就70来岁!

他怒冲冲地抽了陈明达两耳光,又把目光转过来,一下就盯住了我,紧走两步,说道:“大哥…?小子,是你把大哥护送回来的?”

我低声说:“二叔,真是对不起,我没保护好明达!”

陈二先生直勾勾盯着我,我心里忐忑,心想他老人家脾气暴躁,陈明达已经身负重伤,还要挨两个嘴巴,他就踢我两脚,我也只能承受。但万万意料不到的是,他脸上肌肉抽动两下,忽然一弯腰,向我深深鞠了一躬,说道:“恩人!多谢你送我大哥回来!”

我这一吓非同小可!双手又被骨灰盒占着,赶忙望旁边一闪身,说道:“二叔,万万使不得!”金列科娃虽然是外国人,但她对中国风土人情之熟绝对在我之上,赶忙过来帮我将陈二先生扶起来。

黄先生一直旁观,这时候说:“陈老,还是先救明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