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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顿酒从下午就开始喝,现在已经入夜了。陈家规矩很严,主人不发话,仆人不能胡乱走动。我见陈明达醉得厉害,叫了两声,也没答应,想大声叫喊,又怕惊动陈家大小姐。只好半拖半拉,把陈明达拉到我的客房,丢到床上。
这样一来,我自己就没处可去了。想了一想,就走出来,凭着记忆走回陈家的后堂,灵堂灯火长明,空寂无人。我想就在这里将就一晚,也算做晚辈的尽一份孝心,给两位长辈守一夜灵。中国传统习俗里原有停灵守夜这一说法。守夜的人,必是后辈男丁。陈家大小姐是没有资格的,有资格的陈明达又已经烂醉酣睡。我和陈家渊源也不浅,虽也是外人,却也难辞其任。
而且我还有一点私心,就是可以趁这个机会,仔细端详一下二位老人家的遗容,是否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下午祭拜的时候陈明达在场,实在是不方便。现在灵堂里只有我一个人,自然无所谓。只要不唐突亡灵即可。
我凑上前去,仔细看了两遍,越来越确定我的直觉是正确的。如果陈明达所说属实,这两个老人的确是当年参加过常德保卫战的英雄,那么他们的长相与其实际年龄的确有所差距。两个人的遗容都是70来岁模样。按陈明达所说,郑叔是在料理陈老爷子后事的过程中突显老态的。那么他之前的相貌,可能只有60多岁,和陈大小姐站在一起,都差不多少。但他的实际年龄确实比陈大小姐大出20多岁!
我这时候渐渐地意识到,我这位同学家里的情况,可能不像我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至少在年龄和外表方面,就有很奇特的地方。按陈明达的说法,他家可能有点长寿的遗传因素。所以他父亲和他的堂叔父,都能活到90多岁的高龄,而且外表远比实际年龄年轻。按这个逻辑,他家里另一个高龄而容貌不老的人就应当是陈大小姐陈明秀,但陈明秀的外表和年龄,却全然吻合。反倒是郑叔活到90多岁,相貌还很年轻。但郑叔却实在和陈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是我不知情或者还没想到的!
起初不过是帮老同学的一个忙,竟然渐渐地接近了我最感兴趣的超自然领域了。我这个人,可能就有这种命数,走到哪里,遇上的怪事都比别人多。这次,只怕也是如此。
我这样想着,酒意涌上来,也就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
朦胧之中,我仿佛置身在战场之上,满布硝烟战火的常德战场在我周围渐渐呈现出彩色的实景。而那些或鲜红或暗红的血迹,被炸弹削断的树木白森森的断岔,和那遍地灰黑的残垣断壁都在提醒我这一切并不是梦境。我的耳边仿佛听到日军张狂的吼叫声,几个国军士兵提着枪猫腰跑过去,从我身体里穿过。而我的存在仿佛是虚无的。
我不知怎么又来到了城墙上,站在年轻的陈老先生的身旁。他一支冲锋枪好整以暇地向下打,每一次点射或扫射都有敌人应声而倒。我仔细端详他的外貌,陈老先生这时候的年龄应当是28岁,而他的外表,大概只有二十二三岁,只是举动中透着与众不同的异常沉稳。他的冲锋枪射杀起敌人来,比身边正抱着轻机枪大喊猛扫的年轻的郑叔效率更高。所以日军也渐渐注意到了这个明显是常德残存守军领袖的人。长短枪支火力瞬间就集中到了陈老先生这里。而陈老先生身子压在城墙上,并不刻意躲避。嗒嗒嗒嗒一连串的轻响,城下的轻机枪开火了。一串血花顿时从陈老先生胸腹迸溅出来,郑叔抛了轻机枪,冲过来扶住他,大声喊:“大哥!”
陈老先生望着郑叔,眼神里似乎有所期冀。突然之间,他奋起全身残余的精力挣了一下,向郑叔大喝了一声。就是那一声,我醒了!
灵堂中灯火依然,我从梦魇中醒来,满头满脸都是冷汗。
我的潜意识终于帮我找到了那其中的关窍,那陈老先生受伤之时向郑叔最后的一喊。我现在知道,郑叔此后始终追随着陈老先生直至终生,完全可以推断早在常德保卫战之时,郑叔已经成为了陈老先生的臂膀亲信。因为陈老先生那时候的军衔已经是上校,57师是虎贲师,军官配备比平常的建制都要高半级。陈老先生已是团副的级别。鉴于他率众死守到最后,他的团长很可能就是这一战中壮烈捐躯后来流芳百世的柴意新团长。高级军官,自然会拥有自己的亲信警卫甚至警卫排。所以陈老先生负伤的时候,郑叔会不顾一切地救助,而陈老先生也会及时将最重要的一句话留给郑叔。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我不得而知。倘若想不到这一层,即使一个精通中文的人看再多遍视频,也不会去揣测郑老先生当时到底喊出了什么。但有一点是十分明确的。应当就是这句话,从死亡边缘挽救回了郑老先生的生命。福尔摩斯探案集里有一句很流行的话,我十分认同,并且借此作为我处理一切超自然事件时的宗旨:当你把其他绝不可能的因素逐个排除之后,最后剩余的事情,无论怎么样难以置信,那就是事实。陈老先生受了严重到可以致死的重伤,没有任何医疗条件,没有及时救助,也没有日军的大发善心,那么最后的结论只有一个:他自己(或者在郑叔的帮忙下)救了自己!
问题的关键,就在陈老先生最后喊出的那句话上。如果能破译出那句话,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我想通了这一节,顿时感到豁然开朗。这才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灵堂的两扇窗子开了。这座灵堂,本来就是陈家的后堂。窗子之外,就是陈家的小小后花园。现在并没有刮风,两扇窗子却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伴着灵堂里腾腾跳动的灯火,一阵冷风吹过。我虽然借着酒性,仍然感到浑身冰冷,汗毛发炸,异常恐怖。虽然我相信陈老先生和郑叔这样的英灵,即使变成鬼魂,也绝不会做出可怕的事来。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感到背后恶风袭来,本来刚与陈明达喝过酒,这一下还真躲不开,还是多亏了刚才那一吓,酒意消了不少,耳目灵便。感觉到背后不妙,脚步一个趔趄,似醉而非醉,一只拳头就擦着我身体打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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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陈明达喝醉的时候,我在屋里叫人,陈家居然没有人出来招呼。我还以为他家家规森严,佣人们不得召唤不能随意出入。现在想起来,恐怕是远没这么简单。因为我刚刚躲过了这一拳,刺斜里又有一个人扑了过来!这不知何时潜入陈家的偷袭者,竟然还不止一个人。
我毕竟也练过多年武功,这时酒意消退不少,摆出架式迎接他们。知道这些偷袭者所以酒后才对我下手,是对我格外重视,所以索性施逞出十六路醉拳来,以一敌二,反而缠住两个敌人,比斗起来。
醉拳之术自古就有。当年广东佛山镇一代宗师黄飞鸿,生平号称两大绝技,脚是无影脚,拳就是醉拳。这个传言虽然是杜撰,醉拳的厉害却是名实相符。武林有云南拳北腿,又说南船北马。小巧功夫,多以南方占优。但醉拳实际却是北方拳术,传言本出于少林,经历代武术高手之熔铸锤炼,渐成颠扑不破的武功。我在家传武功里学得这一十六路醉拳,向来很少使用。今夜仗着酒兴使起来,竟然感觉十分精妙。两个敌人联手对我一个,也还攻少守多。他们出手的路数,也并不是中国武术里任一种套路。仿佛这路醉拳对他们来说,很生僻。俗话说拳打不识,他们判断不清我拳脚走向,自然难于招架。
不过这两个人身手很好,远远出乎我的预料。我仗着醉拳招数精妙,以一敌二,暂时相平。表面上,是我在占据上风,但我的拳法却无法击中他们两个中的任意一个。这时候我们三个动手打斗,早已把灵堂里弄得巨响连声,倘若正常情况,陈家的人早该被惊醒了,但这时却毫无反应。雅加达这些富人区的小楼之间,栋与栋都预留出相当宽的距离,就算邻居家还有人没睡,而且竖着耳朵,我大声喊他们都未必能听见。我越打越焦躁,心想久战无援,再不能成功的话,我多半就只能落败了。
果然这两个人打了一会儿,似乎渐渐适应了醉拳的套路,突然招数一变,各人使出一套独特的格斗技来。一个人使的是日本柔道,另一个则是巴西格雷西柔术!两种功夫,都是贴身近战上的大杀器!而两人联手齐上,封住了我的各方走势,醉拳里的精妙之处就一下子被控制住了。我招数再不能大开大合,反倒要担心不小心被他们绞住手臂或腿。柔道、柔术各有一个柔字,贴身近体却一点也不柔。被他们擒住我的胳膊,这条胳膊就算废了。骨头不被绞碎,肌肉也非受伤不可。
局势大为逆转,之前我奋勇力战两个人,现在却只能勉强自保。这两个人的武艺无疑相当高妙,竟能根据对手的特点分别选择不同的格斗术。渐渐他们占了上风,其中一个马上虚晃一招,跳出圈外,伸手就去取那只钛合金的骨灰盒!
我这才明白,原来他们是奔着这件东西来的!他们两个一人缠着我,一人盗盒,配合极为默契。陈老先生与我并无血缘关系,但我身为后辈,岂能眼睁睁看着先烈的骨灰盒被人偷走,再者说也没法和陈明达交代。又急又怒之下,招数不免散乱。加上残酒未消,一不留神,便露了破绽。不但没能把骨灰盒抢回来,反倒被人趁隙着地滚去,抱住了我双腿,将我放到在地。那人是格雷西柔术的大师,和我一起倒地贴身近战,灵活远胜于我。平手相斗,我毫不畏惧,但一起在地上翻滚格斗,我远远不是对手。没过几下,就已经被人制住,但他也累得呼呼直喘了。
抢到骨灰盒的那个人扬了扬手中盒子,说道:“得手了!撤!”先行推窗出去,另一个人马上放开我,腾身起来。我浑身还被他绞得疼痛,眼见他离开不能追击。那人嘿嘿笑了一声,说道:“小命先给你留着。”跟着翻窗出去了。
这两个人的说话,我听得十分清楚。那是中文,而且略微带着一丝东北口音。尽管他们似乎已经尽力压制,我还是听得出。
我一挺身跃起,勉强追了出去。心里明白追回盒子的希望已经渺茫,但也不能白白看着不管。可哪知我刚跃出窗子,就立即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这两个偷了盒子的人,没有如我预料的一般逃走,而且正在被一个人痛打!没错,痛打!其中一个人因为抱着盒子,盒子尺寸又很大,不好招架。但另一个和我交手过的擅长巴西柔术的人却是正在结结实实地被人狠揍!揍他的人相貌毫不出奇,出手更是全无套路。无招!
这个人不是什么境界上的无招,而是实实在在的无招,他的出手只有两个字:狠,快!那个擅长巴西柔术的人怎么锁也锁不住他,反倒被他连打了好几拳,而他同时还能抽空攻击另一个抱着盒子的人。最恐怖的是,这两个偷袭者和他交了几手之后,已经知道打不过,但竟然连分别逃走的机会都没有。每次刚一分开,就会被那人的拳脚踢打回来!
这个最后出现的人真是太强了!我刚才被那两个人击倒的时候,还不服。心想假如我没有喝酒,或者阿奎斯在的时候,我未必就怕了他们俩。但即使我完全清醒,巅峰状态,再加上阿奎斯两个人,只怕也不是这个最后出现的人的对手!他的出手甚至不能归类到已知的任何一种格斗技里。
高手,恐怕也只有一个人有实力可以与他一拼。那就是Q先生身边的张!一刹那间,我还以为是Q先生派了他来增援。张和我也交过手,虽然他根本没把我当成真正的对手。他的体型和身高,我印象深刻,都与这最后的人不符。
尽管我不知道他的身份和来历,但他正在痛殴两个偷袭者,那么他和我之间,就算称不上同盟者,至少也不是大敌。我看了下形势,哈哈笑了一声,对那个抱着盒子的人说:“这下子看你还怎么跑?”便踊身冲上去。那个抱着盒子的人身手并不弱,以我现在半醉不醒的状态,本来倒未必怕我,但他们两个合力都被那最后一个人打得头晕脑涨,哪里还架得住我的来势汹汹。一见我扑上来,立刻惨叫一声,不过应变也算迅速,一挥手,便立即把骨灰盒扔了出去。我当然只能纵身去接盒子。等我盒子到手,他已经两脚如飞,溜之大吉!
我再一回身,另两个正在交手的人也不见了。那个最后出现的人,好像就在等我赶来。我赶来之前,他明明有完全击倒这两个人的能力,却只将他们困住。而盒子一转到我手,他就立即撤了手。那两个人顺利溜走,这个人却也功成身退。整件事情真是无比诡异。
我捧着骨灰盒呆立在后花园里,月光洒了下来。
我不敢再怠慢,把骨灰盒归位之后,几乎一眼不错地盯着。陈家的人到第二天上午10点左右才纷纷恢复知觉,分明是被人下了药,而陈明达是因为醉了,还沉沉不起。那时我已经熬得两眼通红了。陈家大小姐很过意不去,抱歉地说:“让冯家少爷这么辛苦,我们怎么安心。明达也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心还这么粗。”我只是连连说着礼节上的话。
昨天晚上灵堂进贼和恶斗的事,我略过不提。好在没有打坏什么东西,我依样摆放回去,他们也不在意。这件事情,虽然发生在陈家,但以我的感觉,包括陈大小姐在内,他们都是局外人,掺和进来并没有好处。反正已是白天,陈家人口众多。那两个盗贼又被神秘人物打跑,胆子再怎么大,也不敢公然再来的。这一天就安安稳稳睡了一个好觉。直到晚上才起来,身体也恢复了。
陈明达先我一步起来,样子还很颓废,似乎被陈大小姐说过几句,揉着眼睛来找我,说:“陈兄,昨晚辛苦你了。”
我说:“哪里的话。我是晚辈,给老伯守一夜灵也是分内事。不过明达,昨晚出了点事。”
他毕竟是陈家的嫡子,又是我的朋友,现在还算我半个雇主。灵堂夜斗的事,瞒谁也不能瞒他。果然陈明达听了以后,呆若木鸡,搞不清来龙去脉,脸色很难看。
我便问:“明达,你家以前有什么仇家没有?”
陈明达想都不想就摇头说:“从我记事起,就没听说过。我大姐吃斋念佛,是整个马来有名的华裔慈善家,我家的人缘一向好得很。”
我又问:“那你们家里,有没有些懂武术的人?”
陈明达说:“这是有的,我父亲和郑叔,好像就都会两下子。不过你知道,我是不懂的,他们的高低我看不出来。而且也不怎么习练,最多有时候活动活动,打两趟拳,舒舒筋骨。陈兄,你在想什么?”
我就向他坦言。中华民族的武术,不仅仅是一门体育运动,在某种意义上承载着国家孱弱时的民族精神。所以19世纪末期,中国正处于内忧外患之时,涌现出的武术宗师特别多,直至民国。新中国成立之后,这些武术大师的后代相当一部分都散落到了国外。失去了国内的大环境,渐渐自我封闭,规矩也特别多。一个不小心,就会结成仇家。按照江湖规矩,对付仇人,即使不能在他身前击败,也要想方设法的折辱他身后英灵。拜门寻仇、动手摘匾的事情,都常有发生。津门武术大师霍元甲英名播于天下,他逝世之后,都会有人不惜冒着舆论指责去踩他的“精武门”。“形意门”中的两位大师傅昌荣和薛颠更是以堂房师兄弟的身份动手拆招结仇,竟成了半生的冤家对头。如果陈老先生和郑叔当年真的曾经以武术界的身份立足,结下仇家,那仇家的后代在他们逝世之后来捣乱,也不足为奇。可那个神秘出现帮忙的高手,却不好解释了。除非他或他的长辈当年受过陈老先生的恩德。所以这件事情,不是表面上的那样简单,总而言之,正在往混乱的局面走下去。此地不宜久留,最好还是趁冲突还没爆发,赶快回营口,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陈明达听了,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对。我已经订好了船票!”
第二天,雅加达港国际码头。
我并不奇怪陈明达选择坐船回中国大陆。他家也算半个船舶世家,他从小对船就情有独钟。而且这个极为罕见的钛合金骨灰盒,恐怕也很难通过机场的安检。但我没想到的是,他订的船票竟然是一艘豪华的游轮“财星号”。
陈明达倒是并不在意:“旅途很长,船就要舒服。”
我一想,这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以陈明达家的财力,他也不在乎两张游轮的船票。于是登船,他的姐姐陈大小姐站在码头上送别。
上了游轮,才知道这艘游轮的档次,不是一般的高级。我们刚登上甲板,便有专门的船员前来服侍。陈明达掏出两张船票,这船票并非纸质,而是比一般IC卡片小一半的磁卡。那船员用扫描器检查了一下,便道:“陈先生,冯先生,欢迎登船。请随我来,你们的房间在这边。”说着就彬彬有礼地引我们向房间走。他和我们交谈,用的是中文。这自然是因为磁卡上储存的信息,是中文姓名。我听到另一个船员和旅客打招呼的时候,说的是印度语。看来这艘游轮上的普通服务人员,都要掌握几门比较主流的语言才成,服务真是周到。在船上更是看到不少美女。有一个似乎是希腊籍的美女,穿着一条紫色长裙,从我们身边走过,比我还要高出几厘米,曲线优美,皮肤洁白如象牙。即便是丧痛中的陈明达也看得眼睛发直。
我们客房,只是中档,但内部的陈设,已经远胜于普通星级宾馆,视野开阔明亮。服务员将我们引进来,交代了几句,陈明达给了小费,他便带上门走了。
我叹道:“明达,不瞒你说。这些年来坐过无数次船,只有这一次最高级。想不到雅加达有这样豪华的游轮。”
陈明达笑了笑,说道:“这船不是雅加达的。”
我奇怪地问:“难道是中国?中国这社会主义国家,也有这样奢华的东西?”陈明达稍迟疑了下,继续说解释:“那也不是。其实这艘船是私人的。如果在雅加达没有一定的地位,就算肯出钱,也买不到这船的票。冯兄,我们坐这艘船,还有热闹看。你看这船上的宾客,是不是都素质很高?”
我一想,的确是这样。就不论那个象牙一般的女子,从登船到进客房这短短几步路上,众多佳丽,已是不俗了。寻常的客轮上,的确是很难有这么多美女。陈明达笑着说:“这艘船的主人,是东南亚一位有名的大亨。”
他接着就说出了这个大亨的名字。的确这个名字在世界上都很有名,这艘船是他的就不足为怪了。陈明达说:“这位大亨,生平好赌…”他说到这里,我提起兴致听起来。这大亨好赌的故事,流传很广。他白手起家,而今成为世界级的巨富,照说必然是一个头脑极其精明的人,但他虽极好赌,赌术却极差。每次进赌场,都输得鼻青脸肿。全澳门的人都认识他。他一到澳门,澳门人比过新年还要高兴。他一怒之下,不惜重金,把三大赌场里的好些产业都买了下来。自己开赌场,自己赌。赌桌上输掉的,赌场再赚回来。虽然不能成就一代赌王,却在赌术界里人缘甚好。后来终于经他牵头,把世界各地的赌术高手都汇集到一起,举办了一届正儿八经的赌术大赛。此后便渐渐沿袭成风。我虽不好赌,但这些轶事却也听说过。以下的话,当然不必再说。我点头道:“原来今年这一届的赌王大赛,就在这艘船上!”
陈明达哈哈笑道:“正是。”
“明达,在英国念书的时候,只知道你喜欢美女,什么时候赌局上也有爱好。”
陈明达坐在舒软的床上:“子好色而不伤。而且这船的主人也有一点华裔血统,和我家算是故交。有这样的热闹,为什么不瞧?”说着便躺了下去,哼起歌来。
他父亲刚刚逝世,这种行为,按中国的礼法,其实颇有不敬。但陈老爷子终年90多岁,传统说法里,也算是“喜丧”,后代原不必过分悲伤。何况陈明达在国外长大,更是不必守这样的规矩。他这个人,我也比较了解。他少年时候家教森严,一旦脱离了陈老先生管束,就总是会报复性地放诞一些,但他和他父亲之间的感情,其实极深。有这样一个放松的机会,对他未尝不是好事。
这时只听汽笛长鸣,游轮将开。我喊他起来,一起上甲板去。陈大小姐还在码头上依依挥手。
游轮渐渐驶离码头。
甲板上的一些宾客,方才还在告别家人朋友,现在也活跃起来。露天乐队奏起乐曲,宾客们或浴海风,或晒太阳,或品红酒,或看海景,或与无数美女谈天,自得其乐。我一个不注意,陈明达已经不知溜到哪里去了。只好走到一处安静地方,凭栏眺望。无边无际的海水像锦缎一般柔滑细腻。阳光清风,海天一色。我自从逃离伦敦,也相继去了几个地方,却总有要事在身,一直没有心境这样自由自在地畅快浏览海景。看见大海真是开阔啊,不由得心神大畅。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腰间电话响了起来。这个卫星电话,并非特殊装备,是我们自己购买的商业用品,对于日常应用已经足够。这次我来帮陈明达回国,并未预料到会有重重险阻,一件相关装备都没带。这支卫星电话,已经是我身上最高端的设备。我按下通话键,“喂”了一声,听筒里传来浩二怏怏不乐的声音:“老大,你现在在哪里?”
我说:“刚出雅加达港口,在海上,正向中国进发。浩二你说话怎么有气无力?”
浩二却不解释,只说:“哦,我告诉你,老大,Q先生发来通报,这次任务升级了!现在它已经变成了团队任务。你小心点。金列科娃姐姐和阿奎斯已经奔去北京了。”
我说:“哦?这样的消息怎么不早告诉我?”
浩二说:“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反应。商业用品还是不如特种装备。”
我想那倒未必。他打不通我电话的时候,我一直在陈明达家。陈家的丧事,既然有多方神秘人士参与,Q先生也已经将这次任务升格成正式任务,那么他家附近被设置了屏蔽装置,也情有可原。但这些事情没必要和浩二讲。我问:“那么只留你一个人看家?”
浩二道:“我本来想去,金列科娃姐姐说这次既然跟那个影像有关,怕我有些地方不适合跟去,我是日本人,出入怕有妨碍,不让我去!”
我这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哈哈笑道:“金列科娃多虑了,中日两国虽然打过仗,邦交正常化也已经几十年了嘛。你只要不胡说八道,中国人民还是会欢迎你的。”
浩二怏怏道:“中国人民不在家做主,就只有乌克兰人民说了算。日本人民最可怜了。”
我哈哈大笑,说道:“下次再有任务,优先带你去。”
刚挂断电话,忽然感到身边一阵香风。一个盈盈的声音说道:“先生,您是中国人?”
这句话是用英语讲的。我转过头,就发现那位象牙雕塑般的希腊美女正倚在我身边的栏杆上,含情脉脉地望着我。她的眼神,竟比海水还蓝。离得如此之近,彼此呼吸可闻,她的皮肤格外细腻。
我不曾想过这位美女主动和我搭讪,便礼貌地笑了笑,说道:“是的。”
那女子立即掩住小口,眨着眼睛,轻声地说:“那么你是赌神高进?”
我微笑着摇摇头:“对不起,我想你认错人了!”
那女子连忙抱歉道:“不好意思,我没想到这艘船上除了高进,还有气度这么好的中国人,真是失礼。为了表示歉意,您能和我喝一杯吗?”
在这种情况下,拒绝是很失礼的行为,表明我不原谅她的歉意。我当然点头接受。这个女子便打一个响指,船上的侍者端过酒来,我们各自拿了一杯。
刚刚举杯,船上突然小小地骚动起来。我欠身望了一望,看见甲板上又出现了一个华人,小鼻子小眼,手短脚短,长得很胖,足有二百多斤,一群人围着他纷纷议论:“高进!”“高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