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招方才是我生平力作,我能在一片漆黑里稳而且准,捞住飞刀刀柄,实在已经很不容易。这般生死搏命,都是两三下间便定生死。我明知这一刀倘若再不中,整个人可能就要栽在这里,这一刀更是毫不容情!单凭感觉,便料到十之八九不会再落空。但就在这时候,清晰听到一个声音大喝道:“冯!住手!!”

我大吃一惊!听到喊声时,那刀即将刺到了什么!我硬是咬紧牙关,腕上用劲,硬生生将刀势扼住,意识到:“金列科娃!?”

那声音说:“不是我是谁?痛死了!你差点杀了我!”

我这时脑海中一片混乱,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后来让金列科娃取笑良久的话:“金列科娃…你,你是谁?!”

不要怪我思绪紊乱,没有超能力的我在惊魂未定之时,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在九处的时候,也的确调查过一些自称接触过地外生物的事件,在那些事件里,很多地外生物,或者尚未水落石出的神秘存在,都曾经表现出某种程度上的探测并模拟地球人思维的能力。正仿佛中国古代神话里那些精怪,稍一摇身,就会变化成你亲人朋友的模样,真假难辨!这时候我实在难以肯定,这个在黑暗里自称金列科娃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只听金列科娃说:“这里有空气?!冯,你小心点。”紧接着“啪”的一声轻响,一道强光就亮了起来。整座岩洞顿时恢复光明!在强光之中,站在我身前的,正是如假包换的金列科娃!

她的头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丢掉了,披散着金色长发,像童话故事里的人鱼公主。“柔软而光滑的管状物”是她潜水服里的手臂搭着我的右臂,而我的刀已经刺透了她的潜水服!

她的右手拿着一支很精巧的小电筒。

我确定了是她,虽然面有惭色,但更多的心理还是幸好是她!看金列科娃的脸色,也是惊恐未消。幸亏这里有空气,才能让她发出声音在最关键的时候喝住了我,不然我怎么向她交代,我绝不会原谅自己。我说:“还好是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金列科娃喘了口气,说道:“离你只有1米远,我再感知不到是你,就真该死了!”

于是互相讲了下大致情况,这才知道原来湖底裂缝间繁复曲折,我一个不小心被不知什么东西卷进岩洞,金列科娃稍稍落后,就找不到我的行踪了。她以为我还在下面,就和老狗继续向下,而那里距裂缝尽头已经不远,他们下到尽头,一无所获,却又不见后面三个人。这才再游上来,结果游了没多远,金列科娃就被不知什么东西袭击,仓皇之间挣掉了头盔,连氧气瓶的呼吸装置也丢失了,全凭一口气在湖底摸索,本已预料必死,想不到就在最后关头,误打误撞地摸进了这个岩洞。她也怕前方有什么异常,所以就预先开启了感知能力。在我第一次出手之前,她就已经感知出是我,也感觉到了我出手方位。但那时她的肺活量也已经到了极限,进了岩洞赶忙先深吸一口气,这才能在我第二刀刺出之前及时喊我停手。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她:“你的感知能力还在?”

金列科娃说:“是的。可是我现在除你之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东西。唉,也不知道我们那条老狗怎么样了。”

我又想起在马来西亚海底,那些庞大无比的生物一个一个睁开眼睛,老狗却傲然无惧地衔着我向海面游动的事。“老狗绝不会有事,你只管放心。可是你没感知到这岩洞深处有东西?!”

金列科娃忽然面色一变,慢慢闭上眼睛,秀眉微蹙,似乎正在发挥能力,但突然间仿佛被毒蝎蛰了一般跳起身来,惨叫一声,说道:“什…什么东西?!我终于明白你刚才为什么吓成那个样子了!”

我问:“是什么?”

金列科娃拼命摇头,说:“不知道,不知道!无法感知!而且我的能力从进岩洞起,就开始下意识回避那个东西!冯,那里边的东西,很危险!”

我忽然意识到,那在我耳边萦绕了良久的痛苦呻吟,乃至尖利长啸的声音,不知何时忽然完全消失了。

整个岩洞里只有我们两人,以及小手电发出的璀璨光辉。

我告诉金列科娃:“我听到一种声音,像是人的呻吟!”

金列科娃立刻说:“契洛夫教授?!”

我说:“不可能,契洛夫教授在俄罗斯学术界声望崇高,怎么可能是这么恐怖的东西?”

金列科娃问道:“但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冯,你看,我们怎么办?”

我解释说:“刚才我已经决定闯进去看看,可是头灯突然不知为什么熄灭了,我这才害怕起来,中途放弃。”

“现在那声音已经消失了,而我们是两个人,怎么办?”金列科娃似乎也有些惊慌。

我点头道:“再进去!”其实金列科娃那样说,我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而她所以那样说,也已经早知道了我会如此答复。我们这个小队四人里,不知为什么,终究还是我们两个最为默契。这时又重新有了光源,我胆气又壮了起来,我握刀在前,金列科娃在后,克服巨大的心理恐惧,慢慢向岩洞深处走去!

我们的电筒在矿脉里折射出无数光芒,却难以减轻心中的一丝恐惧。这个矿脉,并不深远,或者说目前还埋藏在水下的部分,并不深远,一路向下,走了几分钟,就到了尽头。我们转过一面岩壁,就看到一个人!

这是一个蜷缩在地上的,赤身裸体的人!看不清面容,但从他已经枯干花白的头发上可以断定,他已经很老了。我第一眼看见他,就知道尽管没有任何旁证,这个人一定就是契洛夫!难以想象这样一个老人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更难以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痛苦。他的呻吟,本已慢慢平复。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又突然剧烈起来,只是这一次缺少了岩壁的反复折射,失去了威压,不再震耳欲聋,却变得更加刺耳,更令人揪心!他一面呻吟,一面大声含糊说着什么。我听了几句,是俄语!

世界上几种常用语言之中,唯有俄语我最生疏!还是认识了金列科娃之后,跟她突击了一阵子。然而那个老人语音含糊,却翻来覆去,都是在喊叫着同样的内容。终于大致听出了他的内容。契洛夫,这个俄罗斯地质学界的泰斗级人物,已经年逾七旬的老人,反复在喊叫着的是:“阿廖沙!…阿廖沙!…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金列科娃默然地望着我,我也沉默地望着她。

俄语是她的母语,我都已经听了出来,当然难不倒她。单凭这几句话,我们就已经隐约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阿廖沙,这个极普通的俄罗斯男子姓名!十有八九,就是当年在国家级行动中,没有通过审查而神秘失踪了的,我们的雇主,俄罗斯顶级富豪阿木的父亲。

契洛夫当年情同手足的同学!

我们终于找到了契洛夫,他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即使我根本感觉不到他的恐怖,只有衰老、孤独与无助。我望着金列科娃,她摇了摇头。

没有潜水装备,即使我们强行把他带出湖面,他也必然会在中途溺亡。

我们默默退了出来。

而岩洞里已经又出现了一个人,穆勒牧师。对这个人的出现,我们并不意外。

如果不是他,那就是韦布中尉,两人必有其一。这一点我十分确信,因为以契洛夫教授的身体状态以及他对本岛的了解,没有这两人之一的帮助,他不可能找到并成功潜入这里。

穆勒牧师摘去了潜水面具,沉静地望着我们。

我问他:“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穆勒摇摇头,说:“不。是命运!你们既然参与了此事,仁慈的天主必然也将此命运,恩赐于你们。”

我说:“你阻止那两个士兵下水,自己又主动下来,是早就想暗算我们?”

穆勒又摇摇头,说:“我要暗算你们,不用等到现在。病毒已经扩散了!我之所以坚持不让那两个士兵下水,是为了挽救两个无辜的生命!以我的初衷,这次下水的五个人,连同我在内,谁也不要再回到岛上了。可惜事与愿违,所以我只能来找你们。”

我冷笑道:“亲自灭口?”

穆勒苦苦一笑,说道:“不!…是为了忏悔,或者救赎!”

金列科娃轻轻地低呼一声。

我向金列科娃望了望,她点点头,说道:“穆勒牧师是好人。潜意识是不会说谎的。”

穆勒问:“里面的人,那是契洛夫教授!你们都看到了?”

我说:“是的,但还是有些地方,不明白!”

穆勒牧师沉吟片刻:“这件事,有必要告诉你们。”

于是我们听着穆勒讲出一段难以想象,又不可置疑的往事。对于契洛夫身上发生的事,穆勒知道的似乎透彻得多。

“契洛夫和阿廖沙,在50多年前,是同一所大学同专业同一届的学生,情同手足。当时都只有20多岁,就已经在地质学界崭露头角。地质学跟生物学、历史学、考古学一样,严格说起来,算是经验科学的一种。这些学科往往需要成年累月的艰苦基础积累,很少能产生天才。但契洛夫和阿廖沙,被公认为俄罗斯100年之内地质学界风头最劲,前途最不可限量的两位年轻天才。他们在学习中互相砥砺,在生活中胜似亲兄弟。”

“1955年,契洛夫和阿廖沙同时被苏联政府选中,派遣往当时与苏联关系交好的,在东亚乃至世界都有重大影响的大国,负责技术支持。他们是一个国防合作任务的一部分,也是所有相关专家中的第一批。出国之前,阿廖沙已经结了婚,有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阿木。所以对于国家的派遣,阿廖沙并不是很心甘情愿。当时他的出国,除了屈从国家意志之外,相当程度上,是受了契洛夫的鼓动。契洛夫单身,革命思想浓厚,感动于苏联所提出的世界大同美好前景,鼓动阿廖沙和他一起投身于火热的革命工作之中。此后他们在那个大国一直工作到1959年,因为上层路线出现分歧,两个国家的关系转而恶化。苏联的专家们分期分批撤走。回国的次序和出国的次序恰好相反。最后出国的,最先回国。而这些专家在回国之前,都要经历严苛的审查,在当时那个特定的历史环境下,这种审查往往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所以契洛夫回来了。阿廖沙却没回来!”我渐渐明白了,“契洛夫和阿廖沙情意至深,如果存在问题,不可能一个身莅重罪,一个却安然无事。只有一个可能,在审查过程中,契洛夫为了自保,主动或被动出卖了阿廖沙!”

“这段历史的真相,没人知道。”穆勒牧师说,“但看契洛夫直到50多年后还念念不能原谅自己,这是最大的一种可能。”

他接着说下去。

“契洛夫出卖了阿廖沙,保全了自己,安然归国。而后因为专业过硬,路线又正确,成为苏联国内积极树立的新知识分子标兵,一路飞黄腾达,一直做到苏联地质部的总设计师。但对于阿廖沙,他始终难以忘怀。后来他的良心一直不能自我原谅,他不惜一切照顾阿廖沙的遗孤,把阿木抚养成人,教授成才!”

“那,阿廖沙就那么死了吗?”

“如果死了,契洛夫也许会好过得多。”

穆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以上的内容不过是一段灰色历史之中的血色悲剧,而接下来穆勒所讲述的,则是完全超越了寻常认知的充满匪夷所思的天外奇谈!如果不是契洛夫真实地存在这里,就离我不到50米远,或者连我这个自忖见多识广的人,都难以相信。这其中大部分的情节,已经涉及到苏联最高密级的绝密情报!

“契洛夫在苏联后期的科学界,实际上充当着地质学带头人。当时比他更资深的大学者,多半已经被打倒了,余下部分也明哲保身,不敢再过度发挥,只有他毫无顾忌,成果斐然,受上级信任。到了20世纪70年代,契洛夫还不到40岁,年富力强,已经当之无愧成为苏联地质学界最权威的专家。那时美国和苏联并列为地球上的两极,彼此都掌握着大量的核武器,互不相下,各有专精。进入20世纪70年代以后,美国在载人航天器和激光武器方面取得了长足进步。苏联自知难及,就退而求其次,转而在地球内核勘探上做文章,依凭着世界面积最大最幅员辽阔的国土,开始大举钻探工作,其中最著名的一个钻点,位置在苏联北部的科拉半岛。而负责这场史无前例钻探工作的总设计师,就是契洛夫!对于这场钻探,我想你应当有所了解!”

我默默点头。何止了解,简直是非常了解!苏联在科拉半岛上的钻探工作,是上世纪百年间最令人瞩目的超自然现象之一。甚至放到整个历史长河之中,也足以列名意义最重要的超自然事件之林。我在九处的时候,就亲眼见过关于那场事件的旁观记录文件,至今印象还十分深刻!

那场钻探,凭借着苏联人先进的地质和冶金技术,以及誓与美国争高下的强烈意志,一直钻到史无前例的地下1万米!而就在继续往1万3千米的目标挺进时,发生了至今都无法用科学知识解释的可怕事情!他们钻到了“地狱”!

我当时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尤其当我想起穆勒牧师沉静地说起“地狱之门”的时候。他从我的表情中看出我对此有所了解,就继续向下叙述了。

“那次钻探中发生的事情,是苏联当时最高机密之一。但契洛夫身为项目的总工程师,直接掌握第一手资料,事情的真相瞒不了他。当时他亲自参与了事件的处理,接触到了第一手的音频资料。就是那个资料,令契洛夫的精神几乎崩溃!他亲耳听到在极北冰川地壳之下几千米的深处,有极其痛苦而宏大的吼叫之声!这个音频在其他人耳朵里,也就是惊悚电影里地狱罪人的声音。但对于契洛夫,却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为他竟然万分巧合地能听出那个声音的主人是,阿廖沙!”

我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阿廖沙并没有在审查中死去,而是被剥夺了身份和自由,和其他一些莫名其妙变成罪人的人一样,成为了苏联最底层最艰苦的劳动者。他在审查之后又活了十多年,十多年里昔日同窗已经名满天下,他却连一个名字都没有,唯一的标志只是一个六位数的代号。当契洛夫受命主持科拉半岛大钻探的时候,或者是命运的安排,阿廖沙就在他的工程最前沿,科拉半岛的冰川之上,担任最接近地心也最危险的实际操作者。当时因为这个工种太过危险,普通的苏联公民根本拒绝接受。只有这些连名字都没有的所谓罪人不顾性命排在第一线。而后,钻头钻过1万3千米之后,包括阿廖沙在内的六个人,成了被地狱吞噬的第一批祭品!”

我毛骨悚然!

我的确还记得相关的资料。当地狱和人间的界限被凿穿时,常人臂膀般粗的钢索被地狱的暗火腐蚀得丝丝连连,钻头再也拉不上来。始终跟着钻头向下挺进的,负责机械维护的六个人也没有上来。这之中,就有阿廖沙!

命运的残酷和吊诡,远远超出任何人的想象!

“就在亲耳听到阿廖沙仿佛从地狱中传出的痛号之后,契洛夫崩溃了!他相信完全是因为自己的过失,使朋友残忍地堕落到永远不能得到救赎的地狱!他无法正视自己的罪责。此后不久,钻探工作正式取消。从那以后,他就淡出了地质学界,在他的后半生里,除了誓死帮助阿木之外,唯一致力的事情,就是在世界各地各种可能存在的地方,寻找地狱和人间的连接,也就是地狱之门!因为当时失去了国家的支持,他已经无力开展大规模的钻探了。但他发誓,终自己的一生,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再度打开地狱与人间连接之门,用自己的生命,把阿廖沙从地狱里换回来!”

我呆呆地听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想当时我的表情,一定因为过度惊悚而极其可笑。我艰难地整理着这之间纷繁复杂的过程,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我才再开口。

“那么现在他已经找到了地狱之门?”

“是的!”

“就在这里?!”

“是的!”

“他真的能把阿廖沙换回来?”

“不可能!”穆勒缓缓了摇了摇头,“这再明显不过,契洛夫的真正目的,不是在于拯救阿廖沙,而是把他自己填了进去!他现在,已经不完全是人类,而是地狱生物的一部分了!”

“…所以他痛苦的呻吟,才能召唤来那些可以吞噬灯光的暗物质?”

“是!”书旗小说,http://www.bookqi.com/

“那是什么?”

“我很难断言!…尽管我做了50年的牧师。很显然,这个地狱并不符合圣经的记载或者神启,但它真实存在。我想了几十年,所谓地狱,可能是在某个特殊时期内被埋藏在地底的史前文明的延续。所谓被地狱吞噬,或者只是因为它其中有一种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无色无味的病毒!或者那些暗的物质,就是病毒本体的表现。而教授,已经被病毒严重感染了。”

我点点头:“这一切都可以解释!的确可以,但是,穆勒牧师。”我的眼光也犀利起来,“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又为什么你会把这么多机密情报毫无保留地告诉我们?!”

“因为我们之间已经没必要隐瞒了。”穆勒长叹一声,“算起来,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坦白讲,这种未知病毒的最佳传播媒质就是人体,而不良传播介质之一则是水。所以这个湖一直处于封闭状态。但随着契洛夫教授的以身试法,病毒的再度传播已经难以控制。所有曾经和契洛夫教授近距离接触过的人们——韦布中尉,我以及你们,都已经被病毒感染了。这种病毒,在感染人体的7天左右时间里,并没有表现症状,也不具备传染性。但是你看这里——”

他慢慢挽起袍袖。在灯光的照耀之下,他两只臂膀都显现出异常的灰色。

“已经快控制不住了!再过一两天,局势就会恶化!”

“到时候,会怎么样?”

“像契洛夫教授一样。”穆勒长叹,“不断恶化下去,每天除了短暂的一两小时之外,其余时间都在异化,最后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而且如果我们再在岛上活动下去,所有岛上的军民都会被我们感染,一起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我和金列科娃都夸张地咧开了嘴。

“没有解药?没有解决办法?”我问,“哪怕是白魔法什么的?”

穆勒再叹:“我自己就是牧师。教廷有什么办法,我怎么会不知道?这种病毒,没有解决办法。你们执意下来,就一定会感染。所以我这次一起下来,目的就是把你们一起留在湖底。可是现在看来,事与愿违了。你们必须再上去!”

“为什么?”

“韦布!”穆勒低声说,“一切都是我们的责任。”

“您的意思是?”金列科娃似乎已经探知到了穆勒的思维,脸色苍白得惊人。

穆勒点了点头:“湖下面有东西,韦布和我早就知道。这个岛之所以一直有精英部队驻守,就是为了防御这个东西,部队的指挥官和我都是知情者。只不过里面确切的真相,却是谁也不知道。前任的指挥官在这里驻守了十来年,始终很好奇。我感觉到他的好奇已经超出界限,达到了危险程度,就赶紧报告上面把他调离了。结果再调来这个韦布,不但比上一任还好奇,而且出奇胆大,一点也不在乎我的警告。本来单单是他自己,我还防得住,结果来了一个契洛夫教授。”

我听到这里,已经大概猜出,接口道:“所以韦布就利用契洛夫去探索湖底的真相?”

穆勒说:“也不完全是。契洛夫上岛之前,就已经对岛上的东西有意识。只不过他意识里的岛中真相是地狱之门,而实际可能只是一个巨大的病毒源。但是,大概如此,韦布利用了契洛夫,契洛夫下了湖底,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是第一个感染者。韦布见契洛夫再也没上来过,就自己下去看,他是第二个感染者。而我追踪他而来,是第三个感染者!”

金列科娃续道:“穆勒牧师体内的病毒,已经渐渐开始有传染性!”

我点头道:“韦布中尉的感染还早于穆勒牧师!”

穆勒说道:“所以你们要回到岸上,韦布已经重新登陆了!他不相信这种病毒真的无药可救!直到现在他还不听我的劝。一旦他的病毒开始扩散,整座卡瓦杜岛可能都会被卷进来。到时候几千条生命会陪着韦布一起殉葬!我现在已经彻底失去了左右他的能力,只能由你们来完成这个任务了!”

我无力苦笑:“韦布中尉有几百个兵,几百条枪!”

“但他们都是亟需你们拯救的可怜的子民!”穆勒严肃地望着我,将自己的潜水装备解下来,递给金列科娃,“记住,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冲动的想法,我说:“我想再看一眼地狱!”

穆勒迟疑一下,说道:“看吧,这样的机会,对人类十分难得!”

于是我和穆勒再一次绕过岩壁,走到蜷缩着的赤裸的契洛夫教授身前。契洛夫教授这时候似乎已经睡着了,他的身体蜷在地上,随着呼吸的频率均匀起伏。矿洞在这里,就到了尽头。我正找不到地狱之门的入口,穆勒向契洛夫的身下指了指,我这才会意!

所谓地狱之门,就在契洛夫教授的身子底下。

而他蜷缩着的那块地方,是突出岩壁的一整块矿石晶体。这晶体体积巨大,它的颜色,比其他矿脉要深得多,基本接近于黑色!但当我小心翼翼凑近过去,看清了它的真面目的时候,我才真正感觉到触目惊心的恐怖!一点也不夸张,当时我头上的所有头发,都在刹那间直立起来。

在近距离看时,根本不是一块矿脉,而是一个近乎透明的,里面充满了黑色黏稠物体的容器。那些黑色黏稠的物体,在容器里东冲西撞,似乎就是具有生命的活物,却无处可出。于是它们进化出数以百万计的无比尖细的针毛,针毛刺透容器的外壳,刺了出来,一根根直刺进契洛夫与地面相接近的身体里!怪不得他始终蜷缩在这块地方,他身体下面已经被无数针毛贯穿,密密麻麻地与容器接连在一起!

我喃喃说道:“这…这就是地狱吗?”

穆勒摇摇头,说:“真正的地狱,还在它的下面。这个入口太狭窄,契洛夫教授进不去,可他的感染速度非常惊人。很快他就会发生异化,你们必须立即离开!”

金列科娃说:“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穆勒低声脸上似乎并没有害怕的迹象:“我已经预料到了我的结局!万能的天父,会拯救我!”

说着,他缓缓靠着岩壁坐下,摆了摆手,再不看我们。

这个已经气血衰微的老人,在最后的关头,仍然孜孜忠诚于他的信仰,而将自己生死全然置之度外,令我们不得不肃然起敬!

2010年3月29日,19点18分。

我们再度浮上湖面的时候,才知道在水下的矿洞里竟然度过了那么长时间!湖边已经一片寂静,那些驻军已经全部撤走了。只有浩二和阿奎斯还焦急地等在那里。

浩二和阿奎斯见我和金列科娃安然归来,不禁又惊又喜,冲过来抱住了我们。反倒是那只老狗,警戒地向后退了几步。之后,它始终戒备地跟我保持着距离。也许是因为我在地狱之门前面盘桓太久,已经沾上了些许邪恶的气息,我这样想着,故意露齿对老狗做出一个邪恶的笑容。老狗呜呜地低吠,对我龇着牙。

按照在湖底和穆勒牧师的商议,我们闭口不谈穆勒的下落。

我们在岸边稍事休整,就打道返回酒店。一到酒店,我就关起门来,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拣概要和他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