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营地一角的一个野外登山包,我看了一下,里边甚至有一张小型的弩,机簧已经扳了上去,随时可以击发。我把小弩拿起来,退下机簧,打开弩匣看了一看,里边的弩箭还是满的。

阿奎斯从营地里站了起来,对着我摆手摇头。

这个结果在我意料之中。美国的驻军也不是白吃饭的。大雨冲刷了痕迹,他们在第一时间都找不到有效线索,我们过了这么长时间,又能有什么高人之见?

阿尔吉列夫斯基很颓唐:“如果连你们也没有办法,恐怕只能放弃了!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请一批精锐过来。”

“现在下结论,还言之过早。阿奎斯在营地上没有找到线索,当然有可能是被大雨冲刷掉了,但另一个存在的可能是:营地上根本没有线索。线索不在营地内,而在营地外。”我说。

“什么意思?”阿尔吉列夫斯基敏感地追问。

“高地!”我回答,“线索可能就是这块高地。教授是地质学界的泰斗,他对地形地貌的熟悉,远在我们想象之外。他选择这块特殊的高地宿营,应当不仅是为了躲避洪水!浩二!”

“是!”浩二蹲下身子,从背囊里抽出笔记本摊在膝盖上,架起小小的卫星天线。

“查查这个高地在岛上平面图内的位置。”

“30秒!”浩二自信满满。

30秒钟之后,我们看到,密密麻麻的等高线图之中,我们所处的这个高点,是整座卡瓦杜岛三个制高点之一。

金列科娃伸出手指,在屏幕上虚画了三下。

我们彼此望望,都明白她的意思。这座岛上三个环岛制高点,彼此形成一个三角形,近乎等边三角形。

浩二立即又噼里啪啦地敲起键盘,1分钟之后,他调出了三个环岛制高点各自的海拔高度。不出我所料,它们彼此的高度差距正负不超过5米。而三个制高点彼此连接形成的图案,就是等边三角形。

金列科娃又伸出手指,在屏幕上虚画了三下。

这一次,她画出的不是连接每两个制高点的直线,而是从每个制高点出发,相对等边三角形另一条边的垂线。

三条垂线,彼此交叉在一点。

阿尔吉列夫斯基目瞪口呆地望着屏幕,又反复看了看我们,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果然名不虚传!”

半小时之后,我们下了营地。韦布中尉已经带着两辆军车火速赶来。阿尔吉列夫斯基简要地向他汇报了三个制高点的正三角分布,就一起上车,向三条垂线交汇的那点开去。

军车在湖边停下。

这片湖泊位于岛的中央。

那个点,就在湖里。

“恐怕不是声纳所能起到作用的。”阿尔吉列夫斯基说道,“韦布中尉,我希望,能够派人亲自下去看看。”

韦布中尉脸色很难看,说道:“装备我们这里有的是,但是精英的潜水人员,我们很难提供。”

我知道他也许还是余气未平,而且我们刚上岛来就有所发现,他脸上也无光。金列科娃却微微一笑,说道:“潜水我大概还可以。不知中尉这里有没有适合我的装备。”

韦布中尉还没答话,突听“呜”的一声低吼,一直跟随着我们的那只老狗,突然竖起耳朵,警戒地向湖里龇牙。

我一见老狗这个神态,心里就是轰然一沉!上一个任务里,我亲眼见过这只老狗的能力!它衔着我缓缓地在海水里溯游,那些大得惊人的“贾塔”都对它畏惧三分!事后为了不造成同伴们的巨大压力,我并没有把这个具体细节告诉他们。但我心知肚明。这只老狗,绝不仅像它外表所表现的又老又懒又馋!即使G8盯上我们的时候,它都懒洋洋的,毫无表示,现在它居然表示出敌意!

只能说明,我们的预料没有错。湖心里,有东西!而且那里边的东西,远远出乎我们的想象!

我拉住金列科娃,低语:“在卡瓦杜岛,当然还是要以韦布中尉的命令为主,你不要逞能!”

金列科娃心思细密,并非莽撞之人。我这么一拉,她虽然不明就里,却也借势收场:“哪里,我只是想给韦布中尉麾下的潜水高手们打个头阵而已。真正行动,当然还是以韦布中尉为主。”

韦布中尉哼了一声,脸色略加和缓。他已经被我们占了一次头筹,自然不愿意再把这个机会让给我们。只见韦布中尉叫过一个士兵,对他低语两句,士兵就开车匆匆而去。过了十多分钟,他又开了回来,车上载了几套潜水设备,旁边坐着两个人,身上和四肢都很瘦,胸膛宽阔,一看就知道是潜水的健将。

韦布中尉说道:“这两个是我这里最善于潜水的。声纳测量,这片湖水最深的地方也不超过50米。有设备辅助,他们两个绝没有问题。”他话说得轻松行动却谨慎,两个士兵都穿上了潜水装备,还各自佩戴了鱼枪和伞兵刀!这个湖下据测量并不存在1米以上物体,连大鱼也没有。鱼枪和伞兵刀,足以应付一般的潜在威胁。两个士兵装备完毕,准备潜入水下。

这时一辆吉普车轰轰隆隆地开了过来。车还没停稳,一个老人就一跃而下,正是昨晚我们看到的那位穆勒牧师。他怒冲冲地向我们走来。一面大声说:“韦布!难道我的话你一句也不肯听吗?!”

韦布中尉冷冷说道:“穆勒牧师,请注意你的身份。在国内,你是教派里德高望重的牧师。两院的议员也都敬你三分。但在这里,在卡瓦杜岛!我韦布的话才是命令!你无权妨碍我!”

穆勒牧师说道:“你的前任应当告诫过你该怎么做!”

韦布中尉毫不退让,紧盯着穆勒牧师:“所以他被解职了!牧师,我奉劝你,不要干涉我的决定!”

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头子一碰面就如此激烈地争吵,真是让我们大为不解。韦布中尉起初对下潜湖心似乎兴趣还不大。但跟穆勒牧师吵了几句之后,反而固执起来,一挥手,说道:“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穆勒牧师用宏大的声音喝道:“相信主!”

两个潜水员都愣住了。按行政命令,他们当然应该执行韦布中尉的指示。但是穆勒牧师在卡瓦杜岛几十年,在军民群众心目中的地位高不可攀,俨然已经成为他们信仰的寄托。穆勒牧师这一声大喝,他们并没有下水。

韦布中尉拔出手枪,冷冷地对着穆勒牧师。

穆勒牧师恍如不见,低声道:“杀人的机械在主的信徒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看上去韦布中尉真是气疯了!但即使在暴怒的情况下,他仍然不敢真正伤犯穆勒牧师。穆勒牧师在岛上的身份虽然不过是随军牧师,但无论在教宗内还是国内都甚有威望。他当真得罪不起。韦布中尉犹豫一下,愤愤地把手枪又插回腰间,走向汽车,伸手抓起一套潜水装备。打算亲自上阵!

我和金列科娃相顾而望,都点了点头。我们两个走上前去,各自取了一套装备,说道:“中尉,还是我们下去吧。”

韦布中尉勉强点了点头。我和金列科娃走到汽车的另一侧,换上了潜水服,再转出来。老狗焦虑地跟着我们,一声一声地哼着。

我从一个水兵手里接过鱼枪,将伞兵刀挂到腰间,掂了掂鱼枪的分量。认真打量起来,才发现这把鱼枪竟也小有洞天,威力绝非寻常鱼枪所能企及。能发射的不仅仅是标枪,而且还有一发超微型带弹头的鱼雷!即使在水下遇到鲸鱼,只要保持适当距离,也照样能把它轰成块块碎肉。既然老狗对那湖心表示出了敌意,如果真有东西,恐怕只能比鲸鱼更可怕,这鱼枪也未必奏效。我和金列科娃彼此交换了下眼神。我转过头去,对阿奎斯说:“照顾好浩二!”

阿奎斯是丛林英雄,平生唯独不谙水战,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和金列科娃一先一后,潜入水里。三月的湖水,竟然冷得刺骨。我们大口呼吸出肺中的废气,氧气瓶里清新氧气涌了进来。

这个湖泊,湖水清澈。借助氧气瓶的重量,我们逐渐下沉。到了二十来米的深处,还能借助天光依稀看到周围。我注意到一路潜下来,没看到什么鱼。这湖表面清澈,内里隐含的生命迹象却是比预计中更少,简直就是一潭死水。

再继续下潜,周围渐渐黑暗。我打开头灯,金列科娃也游了过来。不知什么原因,潜入到这种深度之后,我们两个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就仿佛梦魇中自己明明意识清醒,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那般无力。以至于我们彼此都不敢离对方太远,互为依靠。我注意到我们不知不觉之间都端起了鱼枪!

又过了一阵,似乎终于潜到湖底了。借着头灯的光亮,可以看到湖底嶙峋的岩石,我望向金列科娃,她的头藏在头盔里,看不到表情,但她知道我望她,扬起手来挥了两挥,示意她也注意到了湖底的异样。这个湖底光线不足却十分清洁,简直匪夷所思,既没有淤泥,也没有水草。我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这座所谓的淡水湖压根是出自人造。

为了掩饰什么?

我们在湖底校正了一下位置,辨明了方向,就向着湖心缓缓游过去。周围的湖水越来越冷,即使身在潜水服内,也被冻得龇牙咧嘴,或者是因为湖水压力的关系,我们在湖底移动非常缓慢。这湖在岸上看,并不宽阔。最狭长的两端相距也不到1公里,却足足游了半个小时,才渐渐接近湖心。实际距离还远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那里的与众不同。

那是一个像火山口一样的巨大缝隙。在灯光的照耀下,黝黑无底的缝隙宛如一张狰狞大口,冷酷地嵌在湖底,令人不寒而栗!

我向金列科娃打了个手势,我在前,她在后,慢慢地游了过去。或者是那个巨大缝隙使我们产生了沉重的心理压力,越接近那缝隙,越感觉阻力强大,难以前进。但我们还是努力挣扎到了缝隙的边缘。置身于此,才发现一个中等身材的人完全可以从容游入。我和金列科娃彼此望望,都摇了摇头。

要探测这样不可知的深壑,潜水员必须保证氧气充足,需要用长绳连接,必要情况下,补给保障设备也要一起跟随。这些我们都没有准备,不仅没带长绳,氧气瓶里的氧气存量也所剩不多。然而更重要的是,身体本能地抗拒进入这个看起来就阴森可怖的地方。我一挥手,带着金列科娃径直返回,向上游去。这一次却快得多!顷刻间就已经浮出湖面,韦布中尉调来的皮划艇已经在附近巡回游曳许久。发现我们之后,立即把我们拖了上去。

我和金列科娃喘息已定,解下头盔,都觉得对方脸白煞人。这不是作为我们这样的人能表现出来的,在湖底孤立无援,缺乏安全感。这时阿尔吉列夫斯基、韦布中尉、阿奎斯、浩二等人纷纷围过来,问道:“下面怎么样?”“有东西吗?”

我定了定神,答道:“有东西!是一个裂缝,宽窄可以进人。我休息休息,带齐装备,再下去一趟!”

金列科娃截口道:“冯,不行!那个裂缝很危险!非常邪。我不同意你再下去,而且我也不相信契洛夫教授会在那之下。冯,我们佩戴着完整潜水装备,尚且如此吃力!教授是一位已经76岁的老人,没有任何潜水设备,你认为倘若教授下去了,现在还有生还的希望吗?”

我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金列科娃说得都对,很有道理。即使阿尔吉列夫斯基听了,也无话好说。只是搓着手说:“如果有一个能潜水的机器人就好了!总要下去看看,才能甘心!”

我说:“浩二,我可不可以带个可以同步传输影像的摄像头下去?”

浩二摇摇头,说:“普通的摄像头顶不住湖底的水压,除非是专业的军工设备!”

我们又一起望向韦布,韦布也摇摇头。他的部队虽然隶属于海军,却并不是专业潜水部队,这样特殊的装备,他拿不出来。

我说:“既然如此,阿尔吉列夫斯基说得对!总要下去看看,才能甘心!我再下去一次!”

金列科娃见阻拦不了我,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阿尔吉列夫斯基说道:“我也算一个。在莫斯科,我是冬泳爱好者协会的副会长。这里是南太平洋,湖底再冷,也冷不过我们的贝加尔湖。还有装备,我应该可以!”

韦布中尉冷哼一声,说道:“我的地盘,你们都下去了,我怎能坐视不管,我也一起下去!”

阿尔吉列夫斯基不亲眼去看一看,恐怕也不好向阿木先生交差。韦布的理由也没有错。四人下水,正可以两人一组,互相配合,彼此救援,人多力量大。我们对此都没什么异议。

真正令人意外的,是这第五个人!

穆勒牧师默不作声地走了过来,从车上拿了最后一套装备。

我们都愣了。

“您…您也下水,不合适吧?”半晌,阿尔吉列夫斯基才磕磕巴巴地问。论年纪穆勒牧师恐怕也不在契洛夫教授之下,即使他已经脱去黑袍和红衣牧师法袍,袒露出以70岁老人而言绝对罕见的一身筋肉。对他是否能应付湖底的恶劣环境,还是不敢抱乐观态度。

但穆勒牧师只是长叹一声,手脚利落地穿起潜水服来。令人惊异的是,方才还在为此跟他大吵特吵,险些大打出手的韦布中尉竟没有出言反对,长叹一声,说:“你一起下来也好。”

金列科娃向我递了一个眼色,我听到这里,也知道他们必然有什么隐情在刻意瞒着我们。对这湖底的三条垂线组成的焦点,那道深不见底的巨大缝隙,他们显然是有所了解的,并且远比我们多。可是当我们在契洛夫野外探险营地里窥破岛上三个正三角形制高点秘密的时候,阿尔吉列夫斯基却似乎茫然不知。

也就是说,韦布中尉在这场搜救过程中,并没有施展全力!

我们能想到的,阿尔吉列夫斯基也想到了。他向韦布中尉冷冷瞥了一眼,并不说话。我赶忙说:“既然这样,我们分成两组,我和金列科娃一组,仍然在前面,负责探路。阿尔吉列夫斯基先生、韦布中尉和穆勒教士在后面,负责掩护和补给。这一次要尽力解决问题,大家最后检查设备!”

五个人都纷纷检查起自己的设备,周围的人一片肃然,陆续赶过来看热闹的岛上的原住民们也沉默无声。似乎这个岛上所有的人,都对那湖底的缝隙有着一种敏锐的畏惧!如果我们这五个人都在水下出了事,这座看似安宁的小岛,必定会天翻地覆!

但这是我的职责,我们的任务!无论前面多么危险,只能奋勇向前。这座小岛,风光旖旎,景色如画。但我们竟完全没有时间从容领略,即使Q先生将这次任务说成我们的免费豪华游。我坐在船上,环视了周围,身子一仰,就翻进湖里。借着透入湖底的天光,我看见金列科娃也翻了下来。

突然之间水波一动,一条黄色的影子像大鱼一样游了过来,是那条老狗!

而后阿尔吉列夫斯基、穆勒和韦布也相继下了水。

开始我和金列科娃不敢提速,生怕背后的三个人落后,彼此距离太远,疏于救应。但游了一程,回头一看,发现后面三位的水性之佳,大出我们意料。尤其是阿尔吉列夫斯基,俄罗斯冬泳爱好者协会的副会长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与职业级的潜水员没什么差别。韦布的泳姿中规中矩,一看就是海军训练出来的制式泳姿。穆勒牧师虽然年老,但在水里浮沉之际仿佛全不受力,也是一个水下的好手。

我心里安定了下来!再看金列科娃。她伸出右手,向我指了指,又指了指自己,又回头指指后面。我点了点头。

她的意思是说:“后边三个很可能也像我们一样,并非第一次潜入这个湖底!”

这一次轻车熟路,后边又有增援力量,进展速度比上一次要快得多!很快我们就潜到了湖底,也再度感受到了那别样的寒冷与威压。老狗并没有戴水肺或氧气瓶之类续航的装置,但它身形一晃,径直超过我和金列科娃,遥遥游在前面。我们跟着它,一直游到湖底黑暗缝隙附近。开了头灯。等了一会儿,头顶光线晃动,阿尔吉列夫斯基等三人也游了下来。

阿尔吉列夫斯基一见那仿佛狰狞巨口的黑暗缝隙,身形一颤,似乎打了个寒噤,顿时呛出一大团一大团的气泡。我们赶紧游到他身边,一边一个,抓住了他,帮他平复心神,直到他摇手示意已经无碍。

我向前游,手臂由左而右一挥,再指指自己,指指腰间缠着的绳索,意为:“我先进去,你们随后。”四个人都点了点头,竖起手指示意“收到”。

我望望脚下深邃而黑沉的洞穴,把牙一咬,一步踏了进去!

只踏出一步,立时被黑暗笼罩!这巨大缝隙里的空间相当狭窄,加之水质似乎也有问题,头顶上的军用潜水头灯也只能勉强照亮身边。我不可能不怕!黑暗之中,忽然有东西用力撞了我腿一下。我仔细望去,看到是老狗,心里才定了定,抬头看头顶几个光点闪烁,料想金列科娃等人也下了来,我便继续向下潜去。

越往下潜,两旁缝隙越窄,个别地方身材粗胖的估计都下不来。周围空间似乎不断压缩过来,令人极其压抑,横生窒息之感。好在我在九处的时候经历过类似的特训,心理素质过硬。我不停地告诫自己:心态要平和!要静!千万不能紧张!许多潜水员明明携带着充足补给,却在水下神秘地出了事。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承受不了深水下的压抑而导致心理过度紧张,消耗氧气过速。在这一点上,我比起九处其他同僚,还算有一门独得之秘!

我会一点内功!

这种内功,自然不能像金庸武侠小说里那般炼气为剑,熔铜破鼎。总的来说,不过是一套有助于身体内部协调的特殊呼吸方式。练得深了,可以调动起人体内部某些已经部分退化的肌肉,使之可以循主观而运行。真正交手的时候,这种内功用处不大。用来潜水,那倒真是作用不小。当年负责辅导我们的教官不明内情,没少把我拉出来表扬,说我简直是一个天生的海军特种队员材料。我心中暗爽,也从没否认。

抬头望时,不知什么原因,原本萦绕在头顶的灯光竟然都不见了。只有老狗还潜游在我身下。这家伙干干瘦瘦的,肺活量倒真跟抹香鲸有一拼!我知道老狗绝非凡物,它在左近,我就安定得多了。再向下潜游了一段,才发现原来这个缝隙并非直上直下,而是有一定弧度,只是弧度并不明显。怪不得头顶已经看不到金列科娃等人的灯光。我索性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果然头上灯光又缓缓追了过来。大概是金列科娃,把头灯一晃一晃,晃出一个个模糊的圆形,示意“我已跟上,你那里情况如何”。我也依样回道:“一切正常!”

但那缝隙之深,竟似无穷无尽!我们向下潜游了这么长时间,还是看不到尽头。过了一会儿,又是一个比较大的弧度!这次我已有先见,并不担忧会把背后众人甩掉。这卡瓦杜岛湖底的缝隙,也没分出第二条来。哪知我刚顺着弧度游了过去,就觉得脚踝一紧!

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倏然缠住!

这一惊非同小可,险些呛进水来!那抓住我脚踝的东西力气太大,我拼力挣扎,竟然毫无抵抗之力,倏地一下便被拉进了身旁的一个孔洞里。原本以为这湖底只有一条缝隙,看来是想错了。这一下来得太快,竟然连游在我身下的老狗都没来得及反应,我就已经被拖了进去!反手拔出水兵刀,刚想和那怪物做殊死一搏,却发觉眼前一亮,已经被拖进一个充满光线的溶洞之中!脚踝上倏然一松,我顺势栽倒在地!这溶洞的构成,似乎跟我在马来海底进入的那个差不多,仿佛都是在极迅速的地质变化过程中,被瞬时从陆上封进海底。溶洞里竟还存有大量空气,抵抗着水压。我栽倒在地,立即翻身而起,蓄势以备。

身后却没有人。

整座溶洞里空荡荡的,除我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

然而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从我脚底向头顶浮上来,似乎全身每个毛孔都要炸开。我感觉自己的皮肤上瘆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双手双脚,不自禁地抖动不停!

这种感觉,叫做恐怖!

即使我曾经无数次近距离面对过恐怖,却仍没有任何一种可以和我在这湖底岩洞里所感受到的相比!我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就在岩洞深处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东西,极其危险,极其恐怖,极其黑暗!令人震惊的是我这样意识的同时,却丝毫不能拔动自己的脚。我被那巨大的恐惧就这样硬生生钉在了地上,就像一只眼睁睁看着猛虎飞扑过来张开攫食血口的鹿。那一刹那间我被吓呆了,紧接着,我听到从岩洞的深处,传出来一个奇怪的声音,那声音既低又细,而且飘忽,稍纵即逝。非得全神贯注侧耳倾听,才能稍微把握。听见又觉得恐惧却仿佛有一种妖异的吸引力,使人不得不听!我听着听着,才警觉自己下意识间已经拔出了伞兵刀,完全摆出了迎敌的架势。

那是一个人的痛苦呻吟声。

或者…我不敢确定,那的确是人?倘若它真的是人,而在岩洞深处!那么又是什么鬼东西把我拖进来的?!

恐惧感已经稍微缓和了一些,我已经可以勉强抬脚,走近并靠着墙壁站着,借着头灯的光亮,四下观看。那些充满溶洞的光线,其实都是这小小的头灯在四壁之上的折射。这个溶洞的墙壁并不是单纯的石质,在我触目可及的范围内,无数小而晶莹的矿脉从石壁中凸显出来。而那矿脉是粉红色的,通过折射可以照亮整个溶洞,光芒璀璨,仿佛仙境。

我还没来得及充分领略这仙境的妙不可言,却发现了一件比那痛苦呻吟声更加可怕的事情。随着痛苦呻吟声的忽高忽低,有一片暗色的东西,循着岩壁和矿脉,一寸一寸推移过来。映照在岩壁上的头灯光亮,不断被那片暗色的东西蚕食吞噬,而那痛苦呻吟声也渐渐转变成地狱一般的凄厉尖啸,在我耳边炸响。

不管那是什么东西,我要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我的恐惧慢慢消退,尽管眼前耳边异象一件接着一件,我却更加能够让我镇定下来。我经历过许多神秘事件,而我这曾经不止一次被老约翰击节赞叹的素质,真是天生的超自然现象研究条件。心里想:无论我是怎样来到这里,既然已经听到了异声,见到了异象,又有一桩重大的秘密即将在我眼前揭开,既然已经置身于此,就必须看看究竟有什么玄虚!

我心念已定,手握伞兵刀,不退反进。我的脚步异常小心,而那暗色的物质,不知为何,也渐渐放慢了推移的速度。我的心情极度矛盾,到了镇定与崩溃的临界。我暗自打算,只要再经历一个意料之外的异象,无论如何也要先撤出去再说!但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之间,我头顶的灯灭了!四周顿时漆黑如墨,吓得我“啊”的一声叫出声来。因为我正身处矿洞,四周都是矿脉,将头灯光线反射得满室皆辉。因而头灯熄灭,所带来的黑暗远远不是单纯失去一盏头灯的光亮!我只感觉到四下里的岩壁一下子压了过来!那黑暗的稠密宛如实质。而在那黑暗深处,尚有不知何物在藏头露爪,对我虎视眈眈!我大喊一声,拔腿就跑,好在之前早已趁亮将这岩洞尺寸方位全都记牢。我能感觉到自己瞬间汗流浃背。

那岩洞并不宽大,我三步两步,跑到了入口。虽然看不清东西,却仍然可以感觉到一股强大气流正迎面袭来。不管我是怎么进到这个鬼洞,只要是被人弄进来,那人恐怕就不会轻易放我出去。

我感觉到对面正有人或者其他东西站在那里。孤身一人,伸手不见五指,生死只在顷刻之间。这种危机关头,一出手,已不再留丝毫余裕。但那对面也不知是什么人或什么东西,竟然轻轻巧巧地避开了,反倒一下子搭住了我的手臂。隔着潜水服,只能感到对方是柔软而光滑如章鱼腕足般的管状物,反应如此敏捷,也真是令人佩服。我仅凭五指之力,便将刀飞射出去,左手一把捞住,一刀便向对过那东西恶狠狠地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