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它的确是一张神奇的大页书写纸,还能支持电话会议。阿基诺和其他远程的医师们不再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浏览器也和他以前用过的差不多,只是很多网站的显示都有问题。Google 仍然能用。他搜索了莉娜·卢埃林·顾。关于她的信息有很多,莉娜过去是个医生,在她那个狭窄、乏味的专业里还颇有名气。他查到她的确于两年前去世了。有关去世经过的描述相当矛盾,有些和鲍勃跟他说的一样,有些却相反。这是该死的“隐私之友”造成的。真是不可思议,这帮家伙绞尽脑汁,目的就是破坏你能在网上找到的信息。他们居然还自诩为“手法野蛮,心地善良”。
最后免不了查阅每日要闻。世界仍然和过去一样混乱。这个月在巴拉圭有警察行动,行动的具体内容似乎不合逻辑。什么是“非法实验室”,为什么美国要帮助当地警察取缔他们?行动的目的很耳熟:寻找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今天,部队在一家孤儿院的地底下发现了原子弹。新闻图片展示了贫民窟、穷人,还有衣衫褴褛的孩子们玩着一种不知名的游戏,高高兴兴的,全然不顾周遭的贫穷。照片上偶尔还会出现模样孤独的士兵。
我敢打赌鲍勃就是去了那儿。他想。在问过自己无数次之后,他再次扪心自问,为什么他的儿子会选择这么一个丑恶、毫无前途的职业。
傍晚时分,艾丽丝、罗伯特和米莉吃了顿家庭晚餐。艾丽丝似乎很乐意做饭,但她看上去已经有好几天没睡觉了。
罗伯特在厨房里四处走动,看着母女俩儿拉开冰箱的抽屉。“我们以前管这种食物叫电视晚餐。”他说。从外表和质地来看,这东西应该挺可口,但问题是,到了他嘴里,味道变得十分单调。里德说这是因为他的味蕾有百分之九十五都坏死了。
米莉和往常一样,听到罗伯特说出些她以前没听说过的想法后,略微迟疑了一下,但她的回答还是那么自信:“哦,这比看电视时吃的垃圾食品强多了。这些菜可以随便搭配,每种搭配味道都不一样。”她指着一个咝咝作响的不知名的容器说道——它看上去像是个微波炉,“看,我还点了冰激凌甜点,艾丽丝点了…蓝莓蛋糕。哎呀,艾丽丝!”
艾丽丝冲着她微微一笑,“我可以分给你点。好了,把吃的端到饭厅。”
他们三个人刚好能一次把所有东西端过去,无需再来拿第二次。他们把食物摆在长长的餐桌上。桌布是一块印着复杂图案的缎子,上面的图案似乎每晚都不一样。桌子本身看着很眼熟,又是一件从父母手中接过来的家具——真是到处都能发现莉娜的印记。
罗伯特坐在米莉身旁。“你知道,”说这些话只是为了看看对方有什么反应,“这地方还是显得有点儿原始。机器佣人都在哪儿?我连小小的、能帮你把食物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的机械手都没看见。”
他的儿媳不耐烦地耸了耸肩,“我们把机器人用在有用的地方。”
罗伯特还记得艾丽丝·宫刚嫁给鲍勃时的样子。艾丽丝像个稳重的外交官,温柔和顺,以至于人们都忽视了她的能力。那时,他仍然具备写诗和对付人这两大本领,他把艾丽丝的性格当成了挑战,可他从未在她的甲胄上发现过裂缝。现在的艾丽丝也很镇定,但只是在模仿过去的那个艾丽丝,有时做得很成功,有时却很失败。今晚,她的表现算不上成功。
罗伯特想起了新闻,打算刺激她一下,“担心鲍勃了?”
她冲他勉强笑了笑,“没有,鲍勃挺好的。”
米莉看了她母亲一眼,然后叽叽喳喳地说:“如果你想看机械手,你可以看看我收集的洋娃娃。”
机械手?洋娃娃?如果连别人的话是什么意思都不清楚,你就很难控制他们。他退却了,“我想说的是,所谓的未来学家在一百年以前预测的事,现在很多都没有实现。就像空中汽车。”
米莉从散发着热气的食物上抬起头来。餐盘的一角还真的有一碗冰激凌。“我们有空中计程车,这算吗?”
“算是部分实现吧。”接下来的话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什么时候能带我看看?”以前的罗伯特对任何机械发明都没什么兴趣。
“什么时候都行!晚饭后怎么样?”她既是在问罗伯特,也是询问艾丽丝的意见。
问话让艾丽丝脸上露出了稍稍自然些的笑容,“还是周末再说吧。”
他们在沉默中吃了一会儿。要是我能尝出这东西的味道就好了。
随后,艾丽丝将谈话转到了她早已准备好的话题上,“你知道,罗伯特,我看了你的治疗报告。你很快就要康复了。想过要重新工作吗?”
“还用问吗,当然。我一直都在考虑这个问题。我想到了新的创意——”他做了个夸张的手势,但内心突然产生的恐惧感让他吃了一惊,“好了,别担心,艾丽丝。我可以写诗。我还收到了全国各地的学院发来的工作邀请。一旦能在地上站稳,我就可以不再继续打扰你们的生活了。”
米莉说道:“不要,罗伯特!你可以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我们喜欢你住在这儿。”
“在这个阶段,你不打算更积极一点吗?”艾丽丝说道。
罗伯特和善地看了她一眼,“怎么说?”
“是这样,你的最后一次治疗是下星期二,我猜这之后你仍打算学一些新的技能。你想过上学吗?费尔蒙特高中开设了一些特殊的——”
艾丽丝上校的谈话设计得很巧妙,却被站在罗伯特这边的十三岁小女孩搅乱了。米莉一下子冒了出来:“切,那是职业高中。几个老家伙和一帮笨小孩。没劲,没劲,没劲!”
“米莉,那都是基本的技能——”
“里德·韦伯已经教了很多了。再说我就能教罗伯特学会穿戴。”她拍了拍他的胳膊,“别担心,罗伯特。只要学会穿戴,你就什么都能学了。眼下你是陷在井底,只能通过一个小洞观察整个世界,也就是说,只能通过你的裸眼——和那个东西——去观察。”她指了指那张神奇的、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他衬衣口袋里的纸,“只要练习练习,你就能和别人一样去看、去听。”
艾丽丝摇了摇头,“米莉,很多人都不用隐形眼镜和网衣。”
“是的,但他们都不是我的祖父。”她的嘴角挑衅地歪着,“罗伯特,你应该穿戴。你拿着那张浏览纸走来走去的样子很傻。”
艾丽丝似乎想更坚决地反对,但她放弃了,用一种罗伯特不明白的中性目光看着米莉。
米莉没注意到她的目光。她的脑袋朝前一探,手指伸向右眼。“你知道隐形眼镜,对吧?想看看吗?”手从右眼处拿开。一个小小的圆盘躺在她中指的指肚上,大小和形状与他从前见过的隐形眼镜差不多。他本没期待还能看到什么奇特的东西,但是…他俯身细看,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那并不是一个透明的镜片。它上面有各种颜色的亮点,不断旋转聚集。“我把它开到了安全允许的最大功率,否则你看不到亮点。”小小透镜开始变得朦胧,随后变成了霜一样的白色。“好了,它关机了。大致就是这样。”她把它又装回眼睛里,冲他笑了笑。现在,她的右眼里像生了一块巨大的白内障。
“你应该换一个,亲爱的。”艾丽丝说道。
“没关系,”米莉说道,“热了之后,它还能用到今天结束。”真的,“白内障”在慢慢消减,米莉的棕色瞳孔显露出来。“觉得如何,罗伯特?”
我的浏览纸用得好端端的,这东西不过是个愚蠢的替代品罢了。“这样就行了?”
“不。我们可以让你穿上鲍勃的网衣,再给你一盒他的隐形眼镜。学习使用的过程会比较麻烦。”
艾丽丝上校说道:“如果不加控制的话,它更像以前的电视机,只是更具有侵略性。我们不想让你为难,罗伯特。这么安排如何:我会送你一些初学者的网衣和米莉提到的那盒隐形眼镜。同时,你想想去费尔蒙特上学的事,好吗?”
米莉朝她母亲倾过身子笑了笑,“我打赌,穿上网衣一个星期后,他就不需要上那些笨蛋课了。”
罗伯特在米莉身后慈祥地笑着。
他的确收到了工作邀请。他回归的消息已经在网上发布了,有十二所学院给他来了信。但其中有五所只是邀请他去谈谈,还有三所是请他担任本学期客座讲师;剩下的都不是一流学院。这不是罗伯特期待中的“本世纪文学巨匠”(摘自评论家)所应得的欢迎仪式。
他们担心我仍然是个植物人。
所以罗伯特没有理睬工作邀请,而是开始了自己的创作。他要让怀疑者瞧瞧,他仍然和以前一样敏锐。在这个过程中,他要忽略他们,直至获得应有的承认。
但诗作的进展缓慢。很多方面的进展都缓慢。他的脸看上去年轻了。里德说过,如此成功的外观改善是罕见的,罗伯特是维恩–库拉莎娃疗法的最佳受治者。好吧,但他身体的协调性仍然不好,而且浑身关节都很疼。最不堪的是,每晚他仍然要好几次起身去厕所——这种事让他意识到自己仍然是个老头。
昨天是韦伯的最后一次拜访。这家伙的思想中有种奴性,刚好和他提供的服务相配合。我可能会想念他的。现在,每天又多了一个小时无所事事的时间。
诗作方面的进展尤其缓慢。
对罗伯特而言,梦从来不是灵感的来源(尽管他在几次著名的访谈中是这么说的)。平庸的头脑只能在完全清醒的时候发挥创造力。对罗伯特·顾而言,真正的创造力来自一晚上的酣睡之后、完全清醒前的一刹那。那一刻是他最可靠的灵感源泉。每当写作遇到问题时,他总会在晚上沿着人行道散步,往脑子中塞满问题 …然后,在第二天早晨还晕乎乎的时候,寻找问题的答案。伴随着意识的清醒,答案也随之而来。在斯坦福的那些年,他和哲学家、神学家和科学家都讨论过这一现象。他们提出了一百多个解释,从弗洛伊德心理学到量子物理学。到底是什么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睡一觉”对他有用。
现在,从多年的痴呆中醒来,他仍然掌握着“睡一觉”这一利器。但是,他对过程的控制却不再像以前那样稳定。某些清晨,他的脑子中激荡着各种关于《起死回生的秘密》和改版《死亡的秘密》的创意,然而,这些早晨的头脑风暴并没能产生具体的诗句。他有创意,并且将创意细分到了每个小节,但他找不到词句和短语将他的创意转化为作品。或许没必要太担心。毕竟,让词句歌唱是他最高级、最纯粹的天分。这难道不应当是他身上最后回归的天分吗?
与此同时,他的很多早晨浪费在了垃圾灵感上。他的潜意识背叛了他,它对事物运行的原理以及数学和技术更感兴趣。白天,当他在浏览纸上浏览时,他的注意力经常会转移到那些与艺术无关的主题上。他曾经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研读了有限几何的“儿童入门版”,看在上帝的分上!…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的灵感竟然是证明了那上面最难的一道习题。
罗伯特的白天是折磨人的无奈,一边徒劳地搜索合适的辞藻,一边抗拒着浏览纸的吸引。他的傍晚则浪费在抵抗米莉往他眼睛里塞东西的企图上。
终于,“睡一觉”来拯救他了。这天清晨,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平静地探究着自己的失败。他注意到了窗外绿色的刺柏、粉刷着柔和颜色的院子。外面是个大千世界。外面有数不清的视角。过去碰到死结时自己都是怎么做的?休息一下。干些不同的事,什么事都行。重新回到“高中”可以让他从这儿跳出去,可以让他离开米莉。这么做肯定会让他找到不同的视角,即便是受限的视角。
注释
原文为 epiphany,意为显现、顿悟,曾是一种浏览器的名字,此处是作者杜撰的一种计算机操作系统。
04 绝妙的关联人
胡安·奥罗斯科喜欢和拉德诺双胞胎一起上学。弗雷德和杰瑞不是好学生,但在胡安认识的所有人中,他们是最棒的游戏高手。
“我们今天有个特别的计划,胡安。”弗雷德说。
“没错。”杰瑞说,他笑得很诡异,平常他做了非常有意思或非常尴尬的事之后总这么笑。三个人走在一条他们走惯了的泄洪渠旁的小路上。水泥沟渠里没有水,泛着白光,蜿蜒着穿过麦希特斯地块后面的山谷。他们上方的山坡上覆盖着灌木和熊果树,正前方是一片胭脂栎。说到底,这是十月初的圣迭戈北方县,你还指望能看到什么?
当然,这说的是在现实世界。
山谷不是死区。县洪水防治局升级了整个地区,这地方的公共层和市内大街上的一样好。在行走的过程中,胡安不时耸一下肩膀,或者甩一下手臂,有了这些指令,他穿戴的全视网衣便发出叠加图层。胡安眼前变成了哈西克在《危险的知识》中所描绘的世界:熊果树变成了覆着鳞片的触须,山谷边缘的房子也变成了木屋,门前还飘扬着三角旗。前方高处耸立着一座城堡,它是大公爵华非的家。在现实生活中,大公爵华非其实是为维护这一虚幻世界出力最多的那个当地孩子。胡安把身边那对双胞胎也变成了穿着皮甲的骑士。
“嘿,伙计们,看哪。”胡安传送出他的叠加图层,等着双胞胎引用他的视点。他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把这些图像安排就位。
弗雷德抬起头,接受了胡安变出的景象。“都是老掉牙的东西了,胡安。”他朝山上的城堡看了一眼,“再说,华非一点也不酷。”
“哦。”胡安胡乱地将景象一层层地关掉。现实世界又回来了,先是整个地貌,随后是天空,接着是各种生物,最后是他们的服装。“你上个星期不是还挺喜欢的吗?”胡安记得那时的弗雷德和杰瑞还在不断努力,想对大公爵来个取而代之。
双胞胎对望了一眼。胡安猜他们在交换短信。“我们跟你说了今天有点特别。我们要做一件特有意思的事。”他们已经走进了胭脂栎林中。远处的地平线上,能隐约看到海上的雾气。如果天气晴朗,或者使用了清晰视窗,你就能真切地看到大海。南面是更多地块,其中那片绿色的就是费尔蒙特高中。他们的北面则是附近最有趣的地方——
整个山谷中最显眼的就数这个金字塔山乐园了。那些岩石更像一座尖顶小山,而不是金字塔。但是,乐园的管理层认为“金字塔”这个名字更加诱人。那地方以前是个鳄梨树果园,深绿色的树林覆盖着山坡。如果使用乐园的标准视点,你仍然能看到那时的景象。即使用裸眼观察,你还是能看到很多树,不过同时也能看到草坪和真正的大房子,还有发射塔。在鼓吹的各种游艺设施中,金字塔山声称自己拥有加利福尼亚最高的自由落体座舱。
双胞胎冲他咧着嘴笑。杰瑞指着小山问道:“喜欢玩白垩纪回归吗,我是说提供真实触感的那种?”
金字塔山的经理们非常清楚如何针对各种层次的触感收取不同的费用。最低端的那种极其便宜。“真实感觉”是最高端的。“太贵。”
“那当然,如果你付钱的话。”
“对了,马上就要上课了,你们不是还得准备好作业项目吗?”双胞胎早上第一节就是精工课。
“那东西还在温哥华呢。”杰瑞说道。
“别担心我们。”弗雷德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既虔诚又得意,“‘空中特快专递,及时送达。’”
“那就好,不过我们还是别惹麻烦。”和拉德诺兄弟混在一起的最大坏处就是老惹麻烦。两个星期前,他新买的折叠自行车由于安全问题要被召回,双胞胎向他展示了如何逃避召回。结果是,他手里留下了一辆几乎无法折叠的自行车。妈妈很不高兴。
“哎,别担心,胡安。”三个人离开泄洪渠,走上金字塔山东侧的一条小径。这地方离任何一个入口都很远,但双胞胎的叔叔在县洪水防控局工作,因此他们能进入防控局的支持视点,两兄弟又把这个视点共享给了胡安。他们脚下的泥土变成了朦胧的半透明状,胡安能看到地底下十五英尺处有一根直径十英寸的径流管。到处都有指针,指向本地的维护记录。杰瑞和弗雷德以前就用过这种全知全能的视点,而且没被发现。今天,他们把该视点和本地网络节点图叠加在一起,叠加而成的图像在阳光下有点发紫,显示出各个通信盲点和高速链接。
那两兄弟在一块空地边停下脚步。弗雷德看着杰瑞,“哈,洪水防控局真该觉得害臊。三十英尺内竟然找不到一个定位节点。”
“没错,伙计。在这儿干什么都成。”缺乏完整的定位网,某个节点就无法确定自身以及附近节点的位置;高速激光通信无法建立,低速感应器的输出也会失真。外部世界对此地的了解只能是一片模糊。
他们走进空地,对网络来说,这里完全是一片盲点。从这儿只能看到山坡的裸眼景象,那上面肯定进入了金字塔山的领地范围。只要他们接着往前走,乐园就会开始收费。
双胞胎没在看着小山。杰瑞走向一棵小树,半眯着眼抬起脑袋。“有意思,他们试图用一个气球来给网络打补丁。”他瞄准树枝,发出一个访问信号。防控局的视窗返回了一个微弱的回波,还附带一条出错信息。“现在我们几乎与世隔绝了。”
胡安耸了耸肩膀,“今晚他们就会修补好这个漏洞。”黄昏时分,空中侦测器会在山谷中飞行,与各处节点交换数据。
“咱们还是帮县里一把,尽早给这儿打上补丁吧。”杰瑞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绿色东西,把它交给胡安。
这东西的顶上伸出三根天线。它是个典型的临时节点。这种还未激活的节点很难对付,而且毫无用处。“你们破解了这东西?”在现实中破解网络比在游戏中困难得多。“你们哪儿来的密码?”
“叔叔大人太不小心了。”杰瑞指着这装置说,“所有许可证都已经装载进去了。不幸的是,那个气球节点仍在工作。”他指指小树的枝条,“你长得瘦,胡安,爬上去把那个节点打下来。”
“这个…”
“嗨,别担心。国土安全部不会发现的。”
事实上,国土安全部肯定会发现的,至少,他们给定位网络打上补丁之后肯定会发现。但同样肯定的是他们不会管。如今,每个硬件中都被植入了数据处理逻辑系统,“看到一切,了解一切”是他们的座右铭,但他们之所以要看到和了解,完全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国土安全部可是出了名的不愿意与其他执法机关分享数据。胡安向旁边走了几步,离开盲点,看了一下警察局视点。金字塔山周围逮捕过一些人,大多是因为毒品,但近几个星期以来附近没有发生新的逮捕。
“行。”胡安走回树旁,向上爬了十英尺,爬到树干分叉的地方。旧节点挂在一条已经朽了的尼龙搭扣上。他把它打了下来,双胞胎用石头把它砸碎了,然后胡安从树上下来。启动临时节点后,他们观测了一阵子网络诊断。周围的节点判断出了自身及身边那个已被破解的兄弟的位置,随后就协调着进入了完全功能状态,紫色的雾气聚焦成了亮点。现在,点对点的激光路由已经建立,他们能看到金字塔山边界上到处都是领地标识。
“哈!”弗雷德一声欢呼。双胞胎越过领地线向山上走去,“来吧,胡安。我们被标识成了县政府的雇员。只要别在里面待得太久,我们就不会有事。”
金字塔山配备了最先进的触感装置。它们可不是隐形眼镜在你眼前播放的彩色幻象。金字塔山上的游戏可以让你骑着翼手龙飞翔,或是偷取霸王龙的蛋——还有的游戏中有暖烘烘、毛茸茸的小动物在你周围跳舞,等着被你捧起来搂在怀里。关闭游戏视点以后,你能看到其他游戏者在树林里漫步,沉迷于各自的世界中——也不知公园用了什么技术才没让这些人撞到一起。
在白垩纪回归中,自由落体发射器的声音被改头换面,幻化成了雷声。树木则被幻变成了高耸的银杏树,很多地方密得连光线都透不进去。胡安最近经常玩纯视觉的白垩纪回归,和他一起玩的有这对双胞胎,以及世界各处很多以虚拟形式参与的玩家。游戏体验让他颇有点丧气。光这个星期,他已经被“吃掉”了三次。它不是一个容易上手的游戏,你必须对游戏中的世界有所贡献,否则只有等着被吃掉。因此,胡安加入了幻想家公会,当然只是初级会员。这或许能提高他的生存概率。他为这个游戏设计了一种生物。他创造的蜥蜴很灵活,但个子太小,不会引起评分者的注意。双胞胎对他的设计颇不以为然,但他们也没什么更好的点子。
胡安走进银杏树林,小心翼翼地防备着躲在树枝下的猛兽。星期一他就是这么被吃掉的,星期二则是死于一种古生疾病。
迄今为止还算安全,但他的贡献却仍未出现。按照他的设计,那种蜥蜴繁殖升级的速度非常快。可这些小东西都去哪儿了呢?唉。他应该查查别的游戏地点。它们完全可能是哈萨克斯坦的大热门。至于这个地方,眼下…还没有。
胡安跌跌撞撞一路走来,有点垂头丧气,但总算还活着,没被吃掉。双胞胎幻化成了游戏中标准的迅猛龙,玩得兴高采烈。两个人手中都抓着猎物——金字塔山游戏中自带的动物。
恐龙杰瑞扭头看着胡安,“你的设计呢?”
胡安没有幻化成动物。“我是个时间旅行者。”他说。这也是游戏允许的形式,第一代版本就推出了这个角色。
弗雷德晃了晃满是牙齿的脑袋,“我问的是你上星期设计的生物。”
“我不知道。”
“很可能已经被评分者吃掉了。”杰瑞说道。哥俩一起做了个爬行动物的笑容。“别去挣创世者的分数了,胡安。还是跟我们一起玩些酷的吧。”他做了个踢球动作,踢到了一个正在匆匆横穿他们前方的东西。这个动作挣到了不少分数,还引发了鲜血横流的特效场面。弗雷德也一同行动,红色液体泼溅得四处都是。
这个猎物看上去很眼熟。它还年轻,目光中透着一股机灵劲儿——是胡安设计的生物,而且是新一代!这意味着它的母亲就在附近。胡安说道:“呃,我想——”
“问题在于,你们中没有谁真正想过。”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就像你把脑袋伸进了老式便携收录机。太晚了,身后的树干旁露出了近一码长的爪子。妈呀!高处的嘴角吊着涎水,一滴足有十寸长。
这是胡安的设计被放大到极限时的样子。
“完蛋——”弗雷德说道。这是他作为迅猛龙发出的最后的声音。涎水后面的大脑袋和牙齿从银杏树丛中伸了下来,把弗雷德囫囵吞了下去。怪兽咯吱咯吱嚼了一阵子,空地上回响着骨头碎裂的声音。
“呃!”怪兽张嘴打了个嗝。它真是太棒了。胡安将视点切换到现实世界:弗雷德站在热腾腾的迅猛龙残骸中间,衬衣下摆露在裤子外面,浑身沾满黏液——真正的、难闻的黏液。你付钱就是为了得到这种结果?
这头怪兽准是山上个头最大的装置之一,它将自己幻化成了胡安创造的新物种。
三个人抬头看着它的大嘴。
“这样的触感够了吗?”怪兽说,嘴里散发出一股热烘烘的腐肉味道。当然够了。弗雷德连连后退,差点被黏液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