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罗伯特只是点着头,时不时地看看屋子的四周。米莉比平常安静了许多。她的眼睛茫然地盯着前方,与其他十三岁的孩子一样,当父母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争吵时,她表现得很是无聊。不过,她是米莉·顾,而且现在已经不是二十世纪了。她很可能正在网上浏览,尽管通常在吃晚饭时,她会对自己的神游加以掩饰。

艾丽丝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罗伯特的目光一下子回到她身上。她盯着他问道:“你同意吗,罗伯特?”

连路易丝·查理格都无法发出如此慑人的目光。

“对不起,我没在听你们谈话,艾丽丝。”

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关系。”

接着,金色字母突然在他眼前的空气中排开。

【短信】米莉→罗伯特:

别在意。她并不是针对你。

米莉仍然盯着前方。她的手就在大家的视野里,没有动过。她控制网衣的能力简直太强了。好的,不过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他想把这条信息回复过去,但他不能打字,所以只能给她一个询问的表情。

艾丽丝继续大声说话,偶尔会被鲍勃打断。罗伯特越发不安起来。他又等了三四分钟,随后找了个借口离开。

鲍勃显得放松了一些,“我们不该谈这么多教育债券方面的问题,罗伯特。还有其他——”

“没关系。我还有功课要做。”罗伯特挤出一个笑容,随后逃回楼上。他感觉艾丽丝焦灼的目光跟随着他踏上每一个台阶。要不是米莉的短信给了他一定安慰,他很可能会飞奔上楼的。

到目前为止,艾丽丝还没有接近过客厅的洗手间。

 

罗伯特真的有功课要做。胡安来了,花了半小时的时间,向他解释了一些有关外观方面的问题。罗伯特需要准备好外观,明天查理格的课上要用。最后,胡安满意地离开了。罗伯特也感到满意,他把落下的功课都补上了。他随意操作着胡安的模板,直到掌握了所有的功能。我们配合得这么好,应该得 A。那孩子的散文几乎称得上是篇文章了——这是他的功劳,感觉不错。他知道,米莉帮着收拾完晚餐后已经回了她自己的房间。鲍勃和艾丽丝坐在客厅里无所事事。他在一楼设置了个动作感应警报,接着开始优化他的图案设计,渐渐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上帝!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他迅速看了一眼楼下的情况。还没人去过洗手间。他还收到了汤姆·帕克的信息,老头帮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完成自己的任务。

他又朝楼下看了一眼。奇怪。他看不透客厅了。通常它是开放的,现在却跟卧室同样私密。他站起来走向房门,悄悄将门开了条缝,以传统的方式窥视着。

他们在争吵!鲍勃怒气冲冲,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终于爆发了:“我才不在乎他们需不需要你!总是说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但这次你已经——”

鲍勃在愤怒中停了下来。罗伯特向前探出身子,耳朵贴着门。没声音,连低语声都没有。儿子和儿媳妇将他们的争吵彻底封闭起来了。罗伯特继续听着。他能听到两个人在楼下走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了一声击掌声,像是手枪发出的枪声。艾丽丝在拍桌子吗?接着是半分钟的沉寂,随后传来了摔门声。

紧接着,视野又恢复了。鲍勃一个人在客厅里,盯着前门发呆。他站了一会儿,随后绕着客厅转了一圈,在他最喜欢的椅子上坐下。他从茶几上拿起一本书。那是楼下的三本实体书之一,但上面的内容能根据读者的要求随时改变。

罗伯特·顾悄悄关上房门,坐回到椅子上。他想了一会儿,随后开始在虚拟键盘上敲击。

【短信】罗伯特→米莉:

发生什么事了?

米莉离他只有二十英尺。他为什么不走几步去敲她的房门呢?或是以虚拟影像出现?也许这是习惯使然,他不想见到她。也许是因为在文字后面更容易隐藏。

也许他并不是唯一一个想隐藏的人,因为直到一分钟后他才收到了回复。

【短信】米莉→罗伯特:

他们没有针对你。

【短信】罗伯特→米莉:

我知道。但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短信】米莉→罗伯特:

没出什么问题。

紧接着,米莉又发了一条。

【短信】米莉→罗伯特:

艾丽丝在为新任务做准备。这种时候她总是不好过。然后鲍勃就发火了。

接着是一个短暂的停顿。

【短信】米莉→罗伯特:

和军队有关,罗伯特。我不应该知道,你更不应该了。对不起。EOF。

EOF。这是时髦的年轻人对“谈话到此为止”的缩写。罗伯特等了一会儿。没有新消息。这是两个月来他和米莉之间唯一一次真正的交流。那个小女孩都有些什么秘密呢?肯定比他猜测的要多。她比二十世纪的平民掌握了更多的通讯手段,但谨小慎微的个性阻止了她与他人分担痛苦。也许,她有可以交心的朋友?

老罗伯特·顾没有朋友,他也不需要。而且,今晚他面临着太多的危机和悬疑,无法将精力全部集中到这件事上。他一只眼睛监视着客厅的洗手间,另一只观察着书房的门。鲍勃仍在阅读,偶尔也会抬起头来看一眼书房门。

“现在方便和我谈谈吗,教授?”声音从他肩膀后传来。

罗伯特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迅速转了个身,“天哪!”

说话的是扎菲卡·谢里夫。

谢里夫往后退了几步,脸上带着疑惑的表情。

“你应该先敲门。”罗伯特说。

“我敲了,教授。”扎菲卡·谢里夫听上去像挺委屈。

“哦,好吧。”罗伯特还没能掌握全视系统“朋友圈”那些奇怪的功能。他挥手示意谢里夫坐下,“有什么想说的?”

谢里夫坐在椅子上,表现得挺完美,身体的影像没有半融入椅子中。“怎么说呢,我就是想和你聊聊。”他想了想,“我是说,或许我们能继续谈论你的《年龄的秘密》。”

楼下仍然没有动静。“…很好。问吧。”这是谁?真正的谢里夫?陌生人谢里夫?科幻谢里夫?或是某种邪恶的综合体?管他呢,他在此时出现太蹊跷了。罗伯特坐了下来,看着他,准备倾听他的问题。

“嗯…让我想想。”他的记忆力也太糟了吧。但紧接着,谢里夫的记忆又恢复了,“啊!我在论文中想分析一点,有关优美的辞藻和深刻的内涵之间的平衡点。这两者是分离的吗?”

一个需要深入回答的问题。罗伯特沉默了好一阵子,随后开始忽悠:“你应该能体会的,扎菲卡,尽管你自己无法创作。这两者无法割裂,只有优美才能抓住内涵。读一读我有关加洛林王朝的论文…”如此这般。

谢里夫真诚地点了点头,“那么,这两者中任何一个的缺失是不是都能导致另一个的终结?我是指优美和内涵。这个问题你考虑过吗?”

嗯?提问的角度相当怪异,打断了他的思路。罗伯特把他想到的愚蠢的答案在脑海中一遍遍地筛选着。你的优美已经用完了吗?我对此的回答是“是的”。我无法再创造优美了。或许,眼前这个人就是陌生人谢里夫,正和他开着无聊的玩笑,同时等待着那个灰色的小盒子创造奇迹。

“我觉得…是会终结的。”随后他想了想问题的另一方面,“去他的,谢里夫,内涵——新的内涵——很久以前就消失了。我们这些艺术家坐在厚达万年的故纸堆上,我们中的勤奋者对人类历史上所有发生过的大事都了然于胸。我们不停地搅拌,有些人的技巧还相当高超,但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老调重弹而已。”我都说了些什么啊。

“但如果它们是有联系的,那就意味着优美也消失了?”谢里夫双肘支在大腿上,手掌托着脸庞。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显得十分严肃。

罗伯特避开他的目光。最终他艰难地说:“优美仍然存在。我会把它找回来的。”我会重新找到优美的。

谢里夫笑了。他把罗伯特的强调错当成了人类未来的希望?“这太好了,教授。这已经超越了你那篇加洛林王朝论文的深度。”

“没错。”罗伯特又放松下来,脑子里还在想着自己究竟胡诌了些什么。

谢里夫迟疑了一阵子,仿佛无法决定下一句该从何问起,“你在圣迭戈分校的项目进展得怎么样了?”

楼下还是没有动静。罗伯特说:“你觉得,我的艺术和…升级图书馆项目之间有联系吗?”

“是的。我不想冒犯你,但是,你在圣迭戈分校的行动似乎是对当代艺术和文学发出的某种声明。”

或许眼前这一位是科幻谢里夫,想套他的话,从而弄清陌生人谢里夫到底有什么计划。如果我能利用他们互斗就好了。他含混地朝来访者点点头,“我会和我的朋友谈谈。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这个回答似乎令那个身份不明者很是满意。他们约定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随后,来访者离开了。

罗伯特关闭了“朋友圈”功能。今晚他不想再见到别的不速之客了。

楼下依然没有动静。他透过墙壁整整看了十五分钟。真是个浪费时间的好方法。该死,干点别的吧。

他的目光穿过屋顶,俯视着整个西弗布鲁克。没有增强效果,到处都黑沉沉的,更像一个废弃的小镇,而不是人们生活的近郊社区。圣迭戈的夜空比他记忆中的七十年代少了很多星光。然而,在现实视野的背后,隐藏着无数其他选择,它们都是鲍勃这一代人所能想象到的网络空间。上亿个视点中,不同的景象正在上演。罗伯特能感觉到——全视系统能让他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它们引诱着他。但他却敲出了一行查理格教过的命令,北方县各处顿时闪现出发光的小灯。那些都是他的同班同学,至少是那些还在学习、同时也想了解别人在干什么的学生。二十盏小灯,超过了全班人数的三分之二。其实这也算是一种特殊的公会,目的是为了提高功课分数。他从前还没意识到这些三流角色也会如此勤奋地学习呢。

罗伯特掠过近郊,前往离他最近的那些灯光所在之地。他以前还没尝试过全视的“离体”功能。他感觉不到身边空气的流动,因为掠过大地的只是他的合成视点;与此同时,他仍然能感觉到自己的屁股坐在卧室的椅子上。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说明书上要强调“坐着使用”:视点移动的速度让他觉得有些晕眩。

他飘进一扇开着的窗户。胡安·奥罗斯科、穆罕默德·关,再加上另外两个人,聚集在房间里,商量着明天和开普敦的交流可能会出现的各种情况。他们抬头打了个招呼,但罗伯特知道自己在他们的视野中只是个小光标罢了。他已经掌握了如何以虚拟影像示人,技术上也和真正的谢里夫不相伯仲,然而他决定就这么待着,倾听他们的谈话。随后——

警报响了!

他切断连线,回到了卧室。

楼下,鲍勃离开了客厅。他站在书房门前,轻轻地敲了几下。罗伯特没听到有人应声。过了一会儿,鲍勃低着头,转身离开了。罗伯特追踪着他到了楼上,脚步声从过道尽头传来。和平常一样,鲍勃敲了敲米莉的门。罗伯特听到了含混不清的对话声,随后米莉的声音说道:“晚安,爸爸。”这是罗伯特第一次听到她这么称呼鲍勃。

鲍勃的脚步声接近了。他在罗伯特的门前停了下来,但什么也没说。罗伯特透过墙壁看着他,过了一小会儿,鲍勃转身走了,随后消失在主卧室中。

罗伯特趴在书桌上,紧盯着楼下。艾丽丝通常比鲍勃睡得早些。不过,今天和平常日子不同。该死的,你竟然将勇气用在了背叛家人上——命运会因此而惩罚你的。艾丽丝可能已经在书房里睡了,但最终她还是会用到洗手间的,不是吗?

过了二十分钟。

书房门开了。艾丽丝走了出来,转向楼梯。去一楼的洗手间,该死的。她转了个身,怒气冲冲地在客厅里转着圈。每一步都一模一样,十分精确,像个舞蹈家或是功夫狂人。不像那个矮胖的艾丽丝·宫·顾,一个圆脸、衣着没有品位的人。但眼前确实是真实的场景。脸也是她真实的脸,尽管脸上的表情很痛苦,而且满是汗珠。嗯?罗伯特试着对她的舞步来了个特写。这女人浑身都是汗。她的衣服都湿透了,像刚经过剧烈的长跑。

像卡洛斯·里维拉。

不可能。艾丽丝从未卡在哪门外国语言里出不来,也不曾卡在其他什么特殊技能里。一次也没发生过。但是,他想起了网上谈论的即时培训。极少数特殊人群,他们可以接受多次训练,成为多领域的天才,但副作用终将摧毁他们。在掌握了多种技能之后,这些不幸的人会卡在哪一种里面呢?

艾丽丝的舞步慢了下来,终于完全停止了。她低垂着脑袋站了一会儿,肩膀抽搐着。随后,她转身缓步走进客厅的洗手间。

总算进去了。我现在总算放松了。然而,一种恍然大悟之感在他脑海里激荡不已。刚才的情景揭示了许多小秘密,与他先前认定的许多事实产生了矛盾。或许,艾丽丝并没有针对他;或许,她并不是他的敌人。

有时候,事物的内里与表面是不同的。

房子里十分安静。在帕洛阿尔托的老房子里,时不时会发出些吱吱声,有时鲍勃的计算机还会播放些盗版音乐。今晚,在这里…是的,偶尔也会听到声音,那是房子在夜晚的凉爽中放松着自己。嘿,等等。在设备视点里,他看到热水器启动了。他还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罗伯特再次好奇起来:那个小灰盒子能有什么魔力?它并没有触发房子的防火墙。或许它根本不是电子设备,而是十九世纪的轴承和齿轮,由弹簧提供动力。但接着它又从罗伯特的裸眼里消失了。他以前从没见过类似的东西,这可不是什么视觉欺骗的小把戏。或许盒子伸出了小腿,自己溜走了。不管它是什么,关键是,它能起什么作用呢?也许,陌生人需要的不只是一滴血,而是一大摊。罗伯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真想拔腿就跑——但最终还是没动。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如果受害者自己愿意去相信骗子的谎言,那么谎言本身的可信度就变得无关紧要了。陌生人正是利用了这种心态,让我相信伤害艾丽丝是值得的。至于我,一个绝望的人,立刻就微笑着相信了。

罗伯特冲出房间,飞奔下楼。一眨眼的工夫,他穿过了客厅,站在洗手间门口使劲敲着,“艾丽丝!艾——”

门开了。艾丽丝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拽住她的胳膊,拖着她来到过道。艾丽丝的个头不大,轻易就能拖动。但接着她挣扎着转了个身,让他失去了平衡。不知怎的,他的腿绊在了她的腿上,他重重地撞上了门框。

“干什么?”她又惊又怒地问道。

“我——”罗伯特先是看了看她身后明亮的洗手间,随后将目光集中到她身上。艾丽丝穿着浴袍,头发像是刚洗过的样子。每个人都还好。没有大摊的血迹…除了我的头撞上了门框之外。

“你没事吧,罗伯特?”语气已经从气愤转向关心。

罗伯特摸了摸后脑,“没事,没事,这些天我感觉精力充沛。”他想起了自己是怎么下楼的。即便是在十七岁的时候,他也没有一下子跨过四级楼梯。

“可是——”艾丽丝又说话了。显然,比起他的身体来,她更关心他的精神状态。

没事的,儿媳妇,我本以为能阻止一场谋杀,现在才明白是虚惊一场。不过,他并不觉得这会是个令人满意的解释。为什么他会在半夜里冲下楼,砸洗手间的门呢?他又朝洗手间看了一眼,“我,嗯,我只是想用洗手间。”

她的同情心消失了,“下次别再这样了,罗伯特。”她转身向楼梯走去。

“你没事吧,艾丽丝?”鲍勃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罗伯特没有勇气抬头,但他能想象到米莉的小脸也在往下看。他走进洗手间,关上门的同时听到了儿媳妇的声音:“别担心,是罗伯特。”

 

罗伯特在马桶上坐了几分钟,身上的战栗渐渐平息下来。或许,这地方仍然有个炸弹,不过它要是现在爆炸,炸死的只是个坏蛋。

更幽默的是他找不到那个小盒子了,只能空着手去图书馆。那又怎样呢?过了一会儿,罗伯特站起来,看着眼前真实的镜子。他对着镜中的自己苦笑了一下。要不就带个假货去?汤姆会发觉吗?至于那位神秘的陌生人,也许他的咒语已经被破除了…也带走了希望。

他又看了看柜子里。就在那儿,在一堆杂物的旁边,安静地坐着个小灰盒子。艾丽丝走的时候它还没出现。他伸出手,指尖触摸到了温暖的塑料。不是幻象。太神奇了,比那些他刚刚掌握的网上技巧高明多了。

他把盒子揣进口袋,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17 阿尔弗雷德自荐


甘布克·布赖恩和安达庆子都是各自领域内的高级官员。瓦茨从这两个人的大学时代开始,就一直关注着他们。他甚至比他们自己更了解他们,这也是年龄和关系网带来的优势之一。从某种程度上说,正是他引导他们开始了情报生涯,只不过他们本人或者雇用他们的机构都未能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不可能背叛欧洲或是日本,但以阿尔弗雷德对他们的了解,他完全能布下精巧的迷局,诱使他们无意识地做出背叛行为。

以前他就是这么打算的,现在他仍然对此抱有希望。但是,那两位年轻朋友百折不挠的精神,渐渐演变成了对他计划的最大威胁。就像今天——

“是的,没错。是有风险。”瓦茨说道,“一开始我们就意识到了。但是,更危险的是让一个心智控制计划在我们眼皮底下溜走。我们必须査明圣迭戈的实验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就是兔子计划的目的。”

安达庆子摇了摇头,“阿尔弗雷德,我在美国情报系统内认识人,关系也维持很长时间了。尽管他们不是我的手下,但我能肯定,他们不可能容忍这么卑鄙的武器计划。就这一点而言,我敢以我的生命担保。我认为我们应该接触他们——非正式的——看看他们能在圣迭戈实验室找到什么。”

阿尔弗雷德向前倾过身子,“你敢以你们国家全体国民的生命做赌注吗?这才是问题的关键。让我们来假设一下最糟糕的情形:假设心智控制研究不仅仅在圣迭戈实验室展开,而且它还受到了美国政府最高层的直接支持。在这种情形下,你那些朋友不仅起不到作用,相反还会引起美国人的警觉,所有的证据都将在顷刻之间消失。所以,在调查一个如此严重的威胁时,我们必须自己干。”

其实,这个论点早在巴塞罗那的会议上就被提出来过,只是表达的形式有些不同罢了。今天的再次强调应当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庆子坐了下来,无奈地耸了耸肩。她投射的影像或多或少代表了她本人的真实面貌和所在位置: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坐在东京某座房子里的书桌前。她还在瓦茨办公室的一侧投射了自己的家具,以及一扇展示着东京天际线的窗户。

甘布克·布赖恩没有那么强的领地性,他的影像只占据了阿尔弗雷德办公室里的一张椅子。甘布克当然清楚,以欧盟的传输能力,支持一个别太过分的影像设置还是没问题的。由此看来,甘布克才是个真正的威胁,但到目前为止,他只是安静地倾听着。

好吧。阿尔弗雷德张开双臂,“我仍然认为,我们在巴塞罗那制订的计划是最审慎的。你们难道没注意到已经取得的进展吗?”他指着散落在桌子上的报告,“我们已经找到了进行现场调查的手和眼睛——和我们没有联系,他们也不知道幕后老板是谁。实际上,他们对行动的意义一无所知。你们对这一点有怀疑吗?你们认为美国人已经察觉我们的行动了?”

两个年轻人都摇了摇头。庆子甚至抱歉地笑了笑,“没有。你基于安全硬件环境的分块调查绝对是军事上的创新。”

甘布克看了日本同事一眼。她不耐烦地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有话尽管说。“你的问题只是个反问句,阿尔弗雷德,并不需要我们的回答。但兔子计划的问题在于兔子本身。所有的一切都取决于它,可我们却对它一无所知。”

“但美国人也同样摸不着头脑。我们藏在幕后,跟调査没有任何直接联系——我们要的就是这个。兔子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它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阿尔弗雷德。”甘布克的目光很坚定。尽管他还年轻,却沉稳得像个一百岁的德国人。他冷静地分析着问题的各个方面:“在准备此次行动的过程中,它干得非常出色。但它的能力表明它本人也是个威胁。”

瓦茨浏览着甘布克提交的最新报告,“可你已经发现了兔子的致命弱点。无论它怎么隐藏,你还是追踪着它的授权证书到了原点。”所有证书都来自一个原点,这种事本身并不少见,了不起的是甘布克竟然找到了兔子的原点。对于阿尔弗雷德而言——考虑到他本人与兔子之间微妙的关系——这真的是个好消息。

甘布克点了点头,“瑞士信贷集团,这能说明什么?”

“假如兔子变成了恶魔,你可以拉下瑞士信贷集团的开关,断了他的生意。”

“关闭瑞士信贷集团的授权证书?你知道这会对欧洲经济造成多大的影响吗?我为我的人骄傲,他们发现了这个秘密——不过,实际上的意义并不大。”

“在巴塞罗那的那次会议之后,我们就该抛弃兔子。”庆子说道,“它太聪明了。”

瓦茨举起手,“也许吧。但这一点,我们还不能肯定。”

“是吗?对不起,阿尔弗雷德,我们总觉得你对兔子的了解比我们更深。”

该死的!“不是这样,实话实说。”阿尔弗雷德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两位局促不安的同事。“你们背着我交流过,是吗?”他温和地笑了笑,“你们认为兔子是美国间谍?”他们俩的确花了很长时间调查过这种可能性。庆子摇了摇头。“那么,你们到底担心什么呢,朋友?”

“是这样的,”甘布克说道,听上去显得有些尴尬,“兔子先生可能根本不是个真正的人。它可能是个人工智能。”

瓦茨笑了。他瞥了安达庆子一眼,说道:“你怎么看?”

“我认为应当考虑人工智能的可能性。兔子的能力范围如此之广,它的工作如此有成效——而它的个性却又如此幼稚。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署一向认为这正是人工智能的特点。”她看到了瓦茨脸上怀疑的神色,“并不是所有威胁都来自邪教或是恐怖分子。”

“说得没错。可是,人工智能怪兽?这是二十世纪的臆想罢了。哪个国家的情报机构会把它当真?对了!这是帕斯卡·海瑞特的爱好,是吗?”阿尔弗雷德的声调变得低沉严肃起来,“你们和帕斯卡谈过这个项目吗?”

“当然没有。不过,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忽视了人工智能威胁的存在。”

“没错,那是因为它从来没有存在过。在中美战争之前,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署在‘小帮手’项目上花费了数十亿美元。然而,该项目和星球大战计划一样,以惨败收场。”

“星球大战计划成功了!”

瓦茨笑了,“那得看从哪个角度来评判,庆子。它误伤的美国人甚至比它干掉的敌人还多。不过,你说得对,星球大战不大适合拿来做比较。我想说的是,世界上有那么多聪明人都在研究人工智能,可他们都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