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卡洛斯。

神秘陌生人承诺给我的又是什么呢?

这也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罗伯特放下车窗,感觉微风吹拂着脸庞。他正沿着 115 号公路向北行驶。周围是人口稠密的近郊,很像二十世纪加州的街区,只不过这里的房子样式更加单调,购物中心也更像仓库。奇怪的是,在这个全新的时代,这里竟然还有真正的购物中心。他在其中两处购物过,里面有大量的实体结构。它们的口号是“购买过去的好时光”。放在 2000 年,这样的口号绝对行不通。

罗伯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神秘陌生人,抛开种种让人害怕的念头,开始练习全视的应用。我们来看看所谓最简单的装饰是什么模样吧。罗伯特做了一个他已经熟练掌握的动作。还不错。他能看到简单的标识了。所有的东西,甚至包括高速路旁的制冰厂,都被标上了字母和数字。再耸一下肩膀,他看到了途经的建筑——确切地说,是建筑的主人——想让他看到的信息。都是广告。购物中心推测他是个老人,于是相应地调整了广告内容。但他现在看到的东西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纯粹是垃圾信息了,或许他的过滤器总算设置成功了。

罗伯特的视线离开车窗,开始探索更广阔的天地。五彩地图在他眼前展开。其中有些是远离此地的虚拟现实,与圣迭戈根本不挨着,看上去就像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太空照片。虚拟现实太多了,他不得不敲击出明确的命令,在它们之中搜索。最终,他找到了一个搜索结果,承诺“本地公共虚拟现实”。行了。原来,对于圣迭戈的这个区域,只有二十万个虚拟现实可供选择。他敲击了一行命令,要求快速叠加图层。车外,北方县山坡处的居民区消失了。公路只剩下三个车道,汽车也变成了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样式。他注意到,自己这台车子(现在成了辆福特车)的挡风玻璃上出现了个标签:圣迭戈历史协会。一个比特接一个比特,他们正在重构历史,为那些希望过简单生活的人再现二十世纪的风土人情。

罗伯特舍不得离开这个视点。它真的太接近自己的研究生岁月了,让人觉得…安慰。但他能想象到,这些历史迷很可能也是升级图书馆计划的盟友。韦尔塔的数据库一旦成形,他们就能更快地重构乡愁。

他打开控制窗口。有个选择叫作“持续并行叠加”。要不要从里面挑一个作家?看看他们的世界?其中有杰西·哈西克的。不,今天看得太多了。

特里·普拉切特的呢?好。居民区顿时变成了土坯房,他的车变成了漂亮的飞毯,沿着长满绿草的斜坡——刚才还是公路——向下俯冲。前方的山谷里有几座彩色帐篷,旁边立着标牌,上面写着草体的罗马字母,看上去有点像阿拉伯文字。长长的山谷一直向西延伸,大海在山谷那头若隐若现。那是船吗?

罗伯特·顾只读过一本普拉切特的小说。他记得,书中的情节大多发生在一个类似于中世纪伦敦的城市里,和这儿的景象完全不同。他想看清楚那些帐篷…

【短信】米莉→莉娜、秀:

我又找到他了!看见了吗?

【短信】秀→米莉、莉娜:

老天,你在他旁边的车里吗?

【短信】米莉→莉娜、秀:

不是。这是用旁边车的摄像头和山上的摄像头合成的。

【短信】秀→米莉、莉娜:

他只是想到处转转吧。

【短信】米莉→莉娜、秀:

我先锁定谢里夫,然后再盯住罗伯特。

【短信】莉娜→米莉、秀:

这么干太不像话了。

【短信】米莉→莉娜、秀:

没事,现在我是谢里夫,就坐在罗伯特身边…噢,该死!

有人轻咳一声。罗伯特转过身来。

是谢里夫,坐在乘客座椅的另一头。“我没想吓着你,教授。”影像讨好地笑了笑,“我想早点出现的,但有技术上的问题。”

“没关系。”罗伯特说道。汤姆的干扰居然能一直持续到现在?

谢里夫朝他们眼前的这片风景挥挥手,“你觉得它们怎么样?”

眼前是一个多水的圣迭戈,不同的人,不同的文明。“我挑了一个特里·普拉切特的故事。”

谢里夫耸了耸肩,“你的普拉切特公会设置,大部分都是对的,至少在圣迭戈这儿没什么大毛病。”

“是的,但是——”罗伯特指着草地说,“安科–莫波克城 在哪儿?贫民窟、富人区和城市警卫都在哪儿?”

谢里夫笑了,“大部分在伦敦和北京,教授。要得到最好的效果,幻象必须与现实的地理环境相协调。普拉切特写到过很多地方。你现在看到的,是最适合圣迭戈的。”谢里夫定睛看了一阵子,“对,这是阿布扎比。你知道的,在《愤怒的乌鸦》中,萨马德南部的回教圣地。”

“哦。”《愤怒的乌鸦》?

“写作时间比较晚,是在你丧失,呃——”

是的,在我丧失神智之后。“它,它太壮观了。我相信有人能写出这么个地方。但是,没有哪个人或电影公司能——”罗伯特一下子从车窗那儿缩了回来,一个女人骑着一只飞鬣蜥从他身边掠过。(他转换成现实视点,发现它是一辆高速公路巡逻车,正在超车。)

谢里夫咯咯地笑了,“不是一个人干的,至少有好几百万个爱好者做出了贡献。就像其他最棒的虚拟现实一样,它同时也是一种商业行为,曾是 2014 年最成功的露天剧院。它会变得越来越棒。这一切都是爱好者们爱心浇灌的结果。”

“嗯。”罗伯特一直痛恨投靠电影界,也恨那些靠电影发财的作家,“我敢说普拉切特一定赚了不少钱。”

谢里夫应付地笑了一下,“比哈西克多,但比不上罗林。小额特许金加起来不是笔小数目。普拉切特拥有苏格兰的很大一部分。”

罗伯特关闭了普拉切特的影像。还有其他视点:托尔金的,以及那些看着标签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SCA 是什么?在 SCA 视点中,市郊变成了高墙后的村庄,高山上还有城堡,县里的风景区变成了肃穆的森林。

谢里夫似乎在跟着他的视点。他用大拇指指着在右方掠过的洛杉矶美洲狮山谷公园,“你该看看游戏部落。他们占据了整个公园,有时会上演战争游戏:山上的贵族之间争夺领地。很棒,伙计,真的很棒。”

哈!罗伯特转过身,仔细地观察着谢里夫。样子没什么分别,只是一脸奸诈的笑容。“你不是谢里夫。”

笑容扩大了,“我正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呢。在识别身份方面,你得变得更疑神疑鬼才行,教授。我知道,你见过实体的谢里夫,那才是你那位谦恭的研究生。但他的控制能力不行。只要我乐意,我随时能以谢里夫的面目出现。”

“几分钟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里夫皱起了眉头,“那不一样。你还有别的崇拜者,其中有个人还算有些本事。”

嗯?罗伯特想了一会儿,随后挤出个笑容,“那么,你最好能有密码,这样我就不会把你的秘密泄露给别的谢里夫了。”

神秘的陌生人看上去很严肃,“很好…以后,当我第一次说‘伙计’时,会触发一个证书交换。你什么也不用做。”现在,谢里夫的脸上有点微微泛绿,他斜眼瞥了罗伯特一眼,“你看到了证书,就知道是我来了。那么,你觉得汤姆·帕克的计划怎么样?”

“什么…”

谢里夫——神秘陌生人谢里夫——向他倾过身子,但乘客的皮座椅却没发生相应的变化,“我无处不在,可以以任何形式出现,得到任何想要的结果。汤姆再怎么聪明,也无法阻止我到场。”他盯着罗伯特的眼睛,“啊。哑口无言了,不是吗,教授?你的核心问题就是这个:丧失了词句,哑口无言了,是吗?我想帮你,但首先你得帮我。”罗伯特强迫自己露出镇定的微笑。他想不出该说什么好,只得说道:“你向我许诺了一个奇迹,却没有提供任何证据。如果你说的是即时培训,我不会接受。那不是创造性。”

谢里夫坐了回去,他的笑声既响亮又愉快,“非常正确。即时培训是个可怕的奇迹。然而,也有欢乐的奇迹。我能创造它们。”

车子离开高速公路,顺着瑞切路蜿蜒地往前行进。离西弗布鲁克和鲍勃家只剩下几分钟车程了。神秘陌生人欣赏着窗外的风景,开口说道:“我真的很想今天就开始,但如果你坚持要实体上的证据…”他做了个动作,两人之间的空中有东西在闪烁。通常这意味着数据已经交换完毕。“看看这些参考材料。那里面有证据表明,大多数突破性进展背后都有我的身影。”

“我先看看再说。”

“看的时间别太长,教授。没有你的及时帮助,你同伴的计划就是一场空。想得到我的帮助,你必须让他们的计划不会落空。”

他的车驶入光荣广场,停在鲍勃家附近。现在还不到四时半,但海上的雾气已经飘了过来,天色渐渐暗了。街上随处可见一群群正在玩耍的孩子,只有上帝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罗伯特走进阴冷的空气,看到米莉骑着车正朝这边来。他们尴尬地互相对视着——至少罗伯特觉得尴尬。通常,只要鲍勃或艾丽丝不在场,他们俩不会待在一起。在过去,我才不会因为骂了这孩子而觉得不舒服呢。然而,不知怎的,鲍勃和艾丽丝的愤怒——加上米莉持久的忍让——让他感觉极不舒服。我不能再待在这儿了,好像欠了多大人情似的。

米莉下了车,站在他身旁。她朝车里看着。罗伯特瞥了一眼正在离去的车子,看到谢里夫仍然坐在后座上。也许她也能看到。“那位是扎菲卡·谢里夫。”罗伯特急忙解释,好像犯了什么错误似的,“他在采访我,想了解我以前的事。”

“哦。”她仿佛失去了兴趣。

“嘿,米莉,我不知道你有辆自行车。”

她推着车走在他身旁。“我有。”她认真地回答道,“不是为了交通,艾丽丝说我需要锻炼。我喜欢骑着它在西弗布鲁克到处转转,同时体验最新的虚拟现实。”

幸亏有了全视,罗伯特才知道她在说什么。

“其实这不是我的自行车,是鲍勃的。他买下这部车子的时候,年纪比我现在还小呢。”

轮胎看上去像是新的,但是——他的眼睛沿着铝合金框架搜索着,脱落的绿漆和黄色的斑痕。上帝。莉娜坚持给儿子买了这辆自行车。有关小鲍勃的记忆一下子涌上心头。他学车的时候可真卖命啊,而且非常缠人。

他们在沉默中走到家门口,罗伯特稍稍落在孙女后面。


注释

1 拍等于 1024 兆。

即美国国土安全部。

M. C. 埃舍尔,荷兰画家,他的画作利用视觉幻象,在三维空间中表达出各种荒谬的效果。

特里·普拉切特的奇幻名著“碟形世界”系列的主要场景之一。

 

 

16 客厅洗手间事件


接下来的几天,温斯顿·布朗特来过两次电话。他的小帮会急于继续讨论“我们需要讨论的东西”。罗伯特挂掉电话,拒绝和他私下交流。他几乎能听到温斯顿焦躁的咆哮声,但这家伙还是又给了他一星期的时间。

罗伯特还接受了真正的——怎么说呢,他希望是真正的——谢里夫的几次采访。这几次见面让他回忆起了过去的美好时光,跟他与神秘陌生人相遇时的感觉完全不同。年轻的研究生,热情澎湃,只不过智力不足——但有的时候,他显得对科幻非常感兴趣。只是有的时候。罗伯特提到这一点时,谢里夫的表情就像挨了一拳似的,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哈。神秘的陌生人又出手了。或者,有可能是三个…个体,共同使用着谢里夫的影像。罗伯特开始记录每个词语,每个细微的差别。

胡安·奥罗斯科的写作能力进步了,已经能写出马马虎虎的句子。小男孩因此认为罗伯特·顾是个天才教师。是的,我得到了猩猩的尊重。但罗伯特控制住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胡安·奥罗斯科已经尽了全力。他注定是个庸才,就像罗伯特自己一样,他现在对此已经麻木了。

神秘陌生人没再出现。或许,他认为罗伯特自己的欲望才是最好的推销员。这个混蛋。罗伯特一次又一次地访问陌生人给他的参考信息。它们描绘了过去十个月中出现的三次医学奇迹。其中一次是对疟疾的有效治疗。这不算什么,毕竟经济的治疗手段早就存在多年了。另外两次跟情绪和智力失衡有关。它们与里德·韦伯说过的、随机性质的“天堂里的雷区”不一样。

那又怎么样呢?现代社会的确能产生奇迹,但陌生人能提供什么样的证据来证明是他创造了奇迹呢?罗伯特调出了陌生人给他的文件。文件的虚拟影像外表像是老式信用证的样子,开口处还有蜡封。如果有人闯入这个影像,他能看到整个结构的底层,几兆字节的加密数据——却什么也别想看懂。但如果从数据结构的顶层开始访问,你就能看到指向加载证书的指针,还能访问到那些解释底层数据如何起作用的技术报告。

这三天来,罗伯特一直在埋头研究这些报告。过去的罗伯特并没有做这类研究的智力。上帝夺走了他独有的天赋,却一厢情愿地给了他技术分析能力作为补偿。徜徉在各种协议中还真是件趣事。好的,再过两天,他就能完全弄通了——也就能明白陌生人的诡计了。

与此同时,他和胡安在査理格功课上的进度变得更落后了。

“你有时间去做一下我提议的图形设计吗?”一天下午,胡安问道,“我是说,在明天之前完成。”明天是他们每周交作业的截止日。

“是的,当然。”在罗伯特的指导下,那孩子的文字部分完成得很不错。他不禁对自己没能同时进步感到一阵羞愧,“我是说我会尽力。我碰到了一些与此无关的问题…”

“哦,是吗?需要帮忙吗?”

上帝。“是一些正式文件。它们应当能证明…嗯…我的一个朋友真的参与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他向胡安展示了其中一个文件。

那孩子看了一眼蜡封的镀金羊皮纸,“哦!一张信用证。我以前见过这种东西。你的这张外头还包着信封,所以只有你才能一步步地看下去。但是,看这儿——”他选中了证书,并向罗伯特指明应当在什么地方做哪些操作,“——你必须先签上自己的名字,随后沿着折线撕开,你就能看到内容释放了,就像这样。”他周围的空间一下子充满了虚拟的交换文件。“如果你的那位朋友没骗你,你能在这里看到高亮的绿色,上面的文字描述了他对项目的贡献,并由微软或美国银行等机构公证。”

胡安要去帮他的母亲干活了。他的影像渐渐走远后,罗伯特研究着眼前的例子。他从协议描述中认出了几个步骤,但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愚蠢的问题。男孩显得有些吃惊,“只不过是——是某种本能,明白吗?我觉得人机界面就该这么设计。”说完后,他完全消失了。

还没人回来。罗伯特下楼给自己找了点吃的。接着他回放了男孩向他展示的步骤。没理由再拖下去了。他又犹豫了一阵子…随后开始将步骤应用到每张信用证上。

高亮的绿色。高亮的绿色。高亮的绿色。

 

罗伯特在家里待着时,神秘的陌生人不愿意造访。或许安全硬件环境并不像陌生人说的那样毫无用处。罗伯特开始怀着期待和不安的心情,盼望着每次离家外出。很快他就要做出决定。为了找回过去的自我而做出背叛是否值得?

很多天过去了。他仍然没有露面。陌生人在吊我的胃口。

当他终于出现时,罗伯特正在家附近散步,同时还接受着扎菲卡·谢里夫的采访。年轻学生在提问中突然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他。

【短信】米莉→胡安:

我被挡在外面了!

【短信】胡安→米莉:

又发生了?

【短信】米莉→胡安:

是的,又发生了!

谢里夫诚恳的表情换成了神秘陌生人特有的狡猾面具,“怎么样了,伙计?”

罗伯特控制着自己,以平静的语气回答道:“还不错。”

陌生人笑了,“你看上去有些紧张,教授。还是坐下来放松放松吧。”一辆汽车滑行过来,停在他们身旁。门开了,陌生人优雅地做了个请上车的姿势。

“这里更安全些?”车子上路后,罗伯特问道。

“仅对这辆车而言,是的。记住,我的力量比你的那位小朋友强得多。”他在背向行驶方向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现在,你相信我能帮你了吗?”

“也许吧。”罗伯特说道,对自己的语气声调略微感到有些得意,“我检查了你的信用证。看上去你并不是什么都精通。你的能力在于寻找合适的帮手和发现需要帮助的人。”

陌生人摆手反对,“我不是什么都精通?你太天真了,教授。我们的世界上有太多的技术专家,知识已经堆积到了光年级的厚度。在这种形势下,真正的绝活就是我所掌握的——把知识和能力组合起来去寻找答案。你的查理格女士懂得这一点。还有学校里的孩子,甚至连汤姆·帕克也懂,尽管他非常落伍。至于我,”又—个优雅的动作,他整理着自己的圆领衬衣,“至于我,我绝对是这方面的天才。我是世界级的‘协调者’。”

而且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能吹。他怎么做到的呢,跟每个领域里的爱因斯坦和霍金打交道?他应该不会比那些专家还要精通各自的领域吧?

陌生人向前探过身子,“关于我的话题就说到这儿吧。今天,我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温斯顿·布朗特和他的‘老头帮’快要绝望了。我还没到绝望的时候,但如果你再拖上几天,我将无法向你保证一个可接受的结果。那么,你到底参不参加?”

“我——是的,我参加。”放在二十年前,背叛鲍勃不会让他愧疚,谁让那蠢蛋忘恩负义在先呢。但现在,他却找不到借口,不过…为了找回我失去的,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你需要艾丽丝的什么生理信息?”

“一些我们不方便在公共场合讨论的超声波扫描信息。这是个微型血样采集器。”神秘陌生人指着他们座位中间的一个小盒子说,“好好看看。”

罗伯特伸出手…手指触到了一个凉凉硬硬的东西。盒子是真的。这是陌生人第一次给了他某件实体的东西。他又仔细看了看。盒子的外表是灰色的塑料,没有任何开口或是虚拟标签。嘿,等等,表面也没有无处不在的“内部无用户可操作零件”。

“然后呢?”

“然后,今天晚上,把它放在客厅的洗手间里。剩下的你就别管了。”

“我不会做任何会伤害艾丽丝的事情。”

陌生人笑了,“你的疑心太重了。这么做只是为了不让人发觉。艾丽丝·顾每周都会在公众场合出现很多次。如果我想害她,早就下手了。你和你的帮会需要的只是生理信息…还有其他问题吗?”

“暂时没有了。”罗伯特把灰盒子装进口袋,“我只是不明白,凭着简简单单的一滴血,再加上些超声波扫描,就能破解二十一世纪的军事安全系统?”

陌生人笑了笑,“比这要复杂得多。汤姆·帕克认为自己干得还不错,但没了我,你们四个连热力管道都进不去。”他看到了罗伯特脸上难看的表情,再次笑了起来,“把你们自己想象成人机界面,”他微微鞠了一躬,“而我就是用户。”

 

罗伯特故意带着陌生人的小玩意儿,穿过前门的防火墙进了屋子。他没看到小盒子触发什么警告信息。原来背叛一个人可以如此简单,简单到只要走进一楼的洗手间,把盒子塞进脚柜中的杀虫剂和水管中间就行了。现代洗浴用品是老式实体广告的坚固堡垒,毕竟,再怎么现代化的人,洗澡时也得脱下衣服和隐形眼镜。鲍勃和艾丽丝没什么品位,买的都是些便宜货。邪恶的小盒子塞在里面毫不起眼。

罗伯特冲了个澡。他喜欢干净的感觉。他没听到奇怪的声音,也没透过沾满雾气的玻璃门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当他洗完后,发现奇怪的盒子已经消失了。他在脚柜里翻找着,翻遍了里面所有的东西——没发现任何入侵迹象。而在他洗澡时,洗手间的门一直关着。

有人敲门——严格遵守着家里不得透过洗手间的墙壁窥视里面的规矩。“罗伯特,你没事吧?”米莉问道,“艾丽丝说该吃晚饭了。”

 

晚餐是场噩梦。

他们四个人在一起时总伴随着一种紧张气氛。通常罗伯特可以避开这种家庭聚会,但艾丽丝似乎决意要让他每周和家人待在一起至少一次。罗伯特知道她的意图:她在评估她公公的危险等级。

今晚,她显得比平常严肃得多。难道她发现了罗伯特的秘密?或许有其他原因让她显得如此多疑?他注意到鲍勃和米莉在厨房里忙来忙去。通常艾丽丝会帮忙,但今晚她却安坐在座位上,以她特有的看似无心、实则冷酷的方式折磨着罗伯特:学校怎么样,和胡安的功课有什么进展,等等。她甚至还问到了他的“老朋友”。罗伯特解释、微笑,盼望着尽早通过她的测试。以前的罗伯特在撒谎时可不会这么慌乱!

随后,鲍勃和米莉坐了下来,开始吃饭。艾丽丝终于将注意力从她的邪恶公公身上移开了。她开始用同样友好、热切的语气与米莉交谈。米莉小心翼翼地回答着,述说着学校里发生的事。

罗伯特开始放松下来,毕竟他们坐在这儿是为了吃晚饭。他不可能因此而暴露。

出乎他意料的是,平静很快被打破了。鲍勃和艾丽丝开始谈论起圣迭戈的政治,谈话中似乎有暗流涌动。有的夫妇喜欢谈论政治,但这是罗伯特第一次听到这对夫妇谈论这方面的话题。艾丽丝的衣服还时不时地闪烁着。在现实世界,艾丽丝·顾穿的是件破旧的主妇服,上世纪五十年代可能还比较流行。她的衣服闪烁时显示的是虚拟影像,比卡洛斯的老式 T 恤衫强多了。衣服第一次闪烁时,罗伯特几乎没察觉到,部分原因是鲍勃和米莉都没有任何反应。半分钟后,当艾丽丝激动地说起一些选举方面的琐碎问题时,她的衣服又闪了一下。在那一刹那间,她像是穿着一身海军的白色军服,但领章显示的却是“PHS”。PHS?罗伯特在 Google 上搜索着各种有关这个缩写的信息。一两分钟过后,她又变成了美军上校。她的这身打扮罗伯特倒是看到过,毕竟这是她真正的军衔。

鲍勃温和地说:“你太激动了,亲爱的。”

“这不是激不激动的问题,”艾丽丝反驳道,“这你也清楚。关键是——”她继续抨击着教育债券。她的目光扫视着屋子,最终停在罗伯特身上,目光看上去不怎么友好。她的语气同样不友好,好在谈话内容与罗伯特无关。这时,大约在两秒钟的时间内,她穿的是平民的办公室套装,胸前还挂着老式身份牌。身份牌上盖着个眼熟的图章,旁边有“DHS”几个字母。罗伯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被她吓倒。她不可能知道我的秘密!他不禁开始怀疑,可能艾丽丝和鲍勃暗地里协调着各自的举动,想迫使他坦白自己的罪行。不过,他觉得鲍勃应该没那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