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蛋和英子听得瞪大眼睛,最终他们也信服了。

第三.所有动物的细胞核都是万能的,每个细胞核的DNA都包括了全身每个部件的信息,但它是否表现出来,以及成长为哪一个器官,则要按生物体的指令。

第四.21世纪的基因技术早已发展到这种程度:科学家可以随心所欲地激发基因,让它活化,成为表现态,比如:让果蝇翅膀上长出一双眼睛,让螳螂身后再长出一双大刀,让每一片树叶都变成花朵,把北极鱼的耐寒基因移植到西红柿里……这些好像是魔术或法术的变换,在生物学家手里已可以随手拈来。

我们三人连声惊叹:真的吗?太神啦!不可思议!

这四点讲清楚后,陈蛟说:

“当我在美国读完博士学位、熟练掌握上述技艺之后,我忽然产生一个念头。你们知道,在国外,中国人常被称作龙的传人。龙的传说反映一个事实,那就是汉民族在蒙昧时期就有海纳百川的气概,龙图腾是各种动物图腾的集大成。如果我们今天能把传说中的龙变成实际存在的东西,应该是一件很有意义的工作。因为龙的诞生将是基因工程集大成式的进步,它不再是对动物个别器官的改良,而是按人们头脑中的蓝图去设计一种完整的生物。这在世界上还没有先例。我找留美同学何曼谈了这个想法,两人一拍即合——知道不?我找她合作,开始就存有奸心。”陈蛟狡猾地笑着说:“你们评价一下,她漂亮不?”

我和黑蛋看看她,只是嘿嘿地笑,英子说:“当然漂亮啦,何曼阿姨真漂亮!”

陈蛟说:“我早对她有非份之想啦,可惜我的相貌登不得大雅之堂,不敢贸然向她求爱。后来借着这项研究,慢慢接近她,总算把她骗到手了。”

我们仔细对比这对夫妇,都承认他说得有道理。何曼的美貌是没说的,有一种公主般的气度。陈蛟的尊容比较老土,与她确实不大般配。不过这件事我们不大好表示意见——你不能当面贬低陈蛟的容貌吧。黑蛋老练地安慰道:

“您是谦虚。俗话说郎才女貌,何曼阿姨一定是看中了你的才华,你们俩很般配呢。”我和英子不禁对黑蛋刮目相看,他真是太成熟了,这话说得多得体!黑蛋很得意,继续发挥着:“再比如我和龙崽(他是指我),模样都一般般吧,可漂亮的英子为啥看中龙崽呢,因为他比我聪明,学习比我好,这也是郎才女貌嘛。”

我和英子的脸刹时变成大红布。这个顺嘴胡吣的黑蛋!其实我知道他说的也不是没一点儿因由。英子和我之间确实有那么一点儿朦胧的好感,是相互的。英子来找我玩,总是拉着黑蛋,但她的目光始终在我身上。看来黑蛋的眼睛里也是不揉沙子的,对此看得清清楚楚。今天黑蛋贸然扯掉了我们之间的一层蒙布,弄得我俩十分尴尬。何曼很是善解人意,为我们解了围,她咯咯笑着,用手指点着黑蛋的鼻子:

“你呀你!你怎么知道我的才能就不如陈蛟?你问问陈蛟,看他敢不敢说这句话!”

陈蛟诚心诚意地承认:“对,何曼的才能丝毫不亚于我,在这个项目的研究中,她的贡献一点也不比我少。”何曼得意地朝我们扬扬下颏。“不过,创意可是我先提出来的,一个项目的成功,好的创意要占40%的功劳。你承认不?”

何曼对此没有表示异议。于是陈蛟转回正题:

“创造一条自然界从没有过的龙——从基因工程学的水平来看没有问题,当然实际做起来困难重重。我们先去选定龙的各个器官的素材。其实,东汉学者王充早就为我们设计好啦,王充描述龙的形态‘角象鹿,头如驼,眼如兔,颈如蛇,腹似蚕,鳞如鲤,爪似鹰,掌如虎,耳似牛’。因此,我们只用把上述动物相应器官的基因取来拼合就行了。我们重新选择的唯一器官……”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忙打断他的话头:“陈叔叔,我正好有一个疑问呢。自然界的动物,其器官都是‘用进废退’的,所以,在生物链中处于进攻一方的肉食动物,绝对不会长出用于防御的角。这是进化之路的必然,决不会出现一点例外。龙崽当然属于食肉类(我们见过它香甜地大吃牛肉),那么它长出龙角不是毫无用处吗?”

陈蛟看看我,真心地夸奖着:“难怪黑蛋说你聪明,你一下子点到一个关键问题。龙崽不是在自然界中进化出来的生灵,而是按照一个事先就有的图样设计出来的,它不遵守进化论的规律。龙角对它的生存没有任何用处,反倒是一个累赘,但我们不得不违心地保留它——否则,它就不是一条龙了,不是中国人心目中的龙了。对不对?”

我不由看看龙崽。它偎依在何曼的身边,安静地听我们聊天。它能不能完全听懂我们的交谈?我心中不免有一丝伧然。龙崽真可爱,可是,它不是自然界的生灵。如果把它放入山林,带着这对累赘的大角,它不一定能生存下去呢。陈蛟继续说:

“我们唯一重新选择的是龙的大脑,我们认为,这条龙应当有尽可能高的智力,所以我们选择了海豚和黑猩猩的成脑基因加以拼合。今天我敢说,我们的小龙崽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动物,它的智力与人类相比也相差无几。小龙崽,告诉客人,3乘4等于几?”

龙崽仰起头,莽哈莽哈地叫了12声,然后非常自信地看着我们。它的回答激起我们巨大的兴趣,兴高采烈地围着它,纷纷给它出题。对于这些初中范围以内的问题,龙崽全都给出正确的回答。每次正确的回答都激起一片欢唿。陈蛟摆摆手,不在意地说:

“这只是雕虫小技,实际它的本领大着呢。”他递给龙崽一个特别的键盘,说:“龙崽,随便打几句话,向小客人表示欢迎,”

龙崽用龙爪熟练地敲着键盘,正厅的电脑屏幕上跳出一个个汉字:

“我叫龙崽,欢迎你们来这儿作客。我很聪明,你们愿意和我对话吗?”

它的本领真把我们震住了,陈蛟夸弄地说:“怎么样?它的智力已超过7岁的人类儿童啦!有时候,我真不知道该用哪个代词来称唿它,是用宝盖头的它,还是用人字旁的他?”

我们听得如痴如醉,我脱口问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干脆让它长出人的大脑呢?

陈蛟抬头看看我,苦笑道:“这位龙崽真是个大天才呀,今天专点我的麻筋,尽问关键问题。还是让何曼来回答吧。”

何曼为难地说:“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按说,用人的大脑基因来拼合龙崽,并不是大逆不道的事。人和动物本来就是同源的,没有什么尊卑之分。不过……如果对此一点不加限制,难免会出现一些可怕的东西,像长着人脑袋的鳄鱼,长着巨蟒身体的人,等等。这是生物伦理学中无法解决的悖论。我们没能力回答它,只有暂时躲开它。”

黑蛋对我的纠缠很不满意,说:“龙崽,你的天才问题等以后再问吧。”他对二人由衷地说:“陈博士,何博士,你们创造出世界上第一条龙,你们真伟大!”英子也说:“对,我们可不是拍马屁,你们真的很伟大!”

娃娃脸的陈博士高兴得闭不上嘴,但他谦虚地摆摆手:“不,我们一点不伟大,伟大的是造物主。你们知道吗?我俩满怀信心地投入这项研究,但在那颗拼合的细胞核开始正常分裂时,我和何曼反倒陷入彻底的自我怀疑中——我们能成功吗?不错,我们使用了正确的零件,使用了各种动物各种现有的器官,但这些器官能不能拼成一个整体的生物?它的大脑会不会指挥陌生的四肢?它会不会吃饭?会不会成长?有没有生存欲望?现在这些担心都烟消云散了,这说明,生物内部有一个天然正确的程序在自动谐调着各个器官之间的关系,这个程序究竟是如何工作的——我们还毫无所知。我们就像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试探着拼出一个电动玩具,一按电钮,它开始运转了,但对电学的深层机理却煳里煳涂。所以,”他再次感叹道:“我们越深入了解自然,越是觉得造物主伟大。”

我们被他引入一种浓厚的宗教氛围中,在心中赞颂着造物主的大能,很久,我才难为情地问:“陈博士……”

“别喊我陈博士,也别喊我们叔叔阿姨——我们没有这么老吧,尤其是何曼,肯定不乐意这个称唿,就喊我们哥哥和姐姐吧。”

我难为情地问:“蛟哥,我有一点不明白,你们做出了这么伟大的成就,应该向世界宣布的。可是,你们为什么鬼鬼崇崇——对不起,这个词儿不好听——地躲地深山老林里,还故意在神龙庙装神弄鬼?”

陈蛟的脸刷地红了,看起来他比我更难为情。他看看何曼,何曼爽朗地说:“这不怪他,是我的主意。其实,黑蛋应该知道我们这样干的动机。”

黑蛋茫然地说:“我?我不知道呀!”

何曼姐姐说:“你刚才已经讲了你们追踪神龙的原始动机,我们也是为了那个玩艺儿——money,钱。要知道,用基因拼合来创造新的生物,这是孤独者的事业,因为大多数生物学家和生物伦理学家反对这样做,认为这样太危险,可能在世界上留下隐患。平心而论,他们的意见有其正确性。但我和陈蛟认为,尽管危险,总得有人做起来,而且要由那些富有责任感的人去做。这就像对电脑病毒的态度,有责任心的电脑专家绝不会去制造电脑病毒,但你总得去研究呀,否则一旦病毒肆虐,社会就束手无策了。基于这个看法,我和陈蛟不顾各种反对意见,推进着我们的研究。但是,这种研究无法得到官方的资金支持,我们的研究经费全部来自于私人积蓄,来自朋友和几家私人企业的支持。现在,我们欠了两千万元债务,已经举债无门,研究也停滞了,这还不说已欠下的债务也总得偿还。可惜这项研究基本上属于理论性的,没有多少商业价值……”

黑蛋性急地说:“我知道了!你们是想在潜龙山先伪造出一个谜团,引起大伙儿的好奇心,再去卖照片!卖给外国大鼻子!”

两人不好意思地承认了:“虽不像你说的那样简单,大致如此吧。我们想先让龙崽在一个偏远的山村亮相,培养出一种神秘感,让别人相信它来源于远古,是史前时代的遗物。然后把有关资料和照片卖给新闻界,也包括国外新闻界,随后在潜龙山搞一个大型的中国龙公园,就像侏罗纪公园那样。知道为什么选在潜龙山吗?一方面因为这里有丰厚的神话传说资源,再者我想给家乡办件好事。你想嘛!一旦这儿成了中国龙的藏身之地,该有多少游客来观光呀。英国的尼斯湖就成了旅游胜地,实际上尼期湖怪兽全是新闻界吹出来的。如果我们向新闻界捅出一张货真价实的龙的照片……”

黑蛋得意地说:“我们有龙崽的照片,前天晚上龙崽——我是指他——照的!”

陈蛟和何曼一下子傻眼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他们知道,我们的照片一披露,两人精心炮制的发财计划就要泡汤了,至少打乱了他们的部署,何曼试探着问:

“你们……为龙崽拍照了?”

“对,我们原来只拍了一张,后来龙崽——我是指你们的龙崽——不答应,硬赖着我们又多拍了几张呢。”

“你们的照片——准备干什么?”

黑蛋老实地说:“我已经说过了嘛,照片要拿来卖呀。”

我和英子都猜到蛟哥和曼姐的担心,便同声说:“蛟哥,曼姐,我们的照片送给你们吧,本来嘛,龙崽是你们费多大气力研究出来的,如果这张照片能对你们经费有点帮助,我们就太高兴了!”

黑蛋也悟出其中的门道:“对,我刚才说卖照片,就是为了你们的研究,卖的钱是你们的。”

两人很高兴,很感动,连声说“谢谢,谢谢。”我为了表示诚心,干脆把相机递给蛟哥,对他说胶卷还没冲洗,你去处理吧。

“谢谢,不过,”陈蛟若有所思地仰着头,“这样行不行?干脆由你们出面把消息捅给新闻界,小孩子的话记者们更相信,我们躲在幕后。”

“当然可以,我们很愿意为龙崽出力。”

陈蛟嗨嗨地窘笑着:“这样是不是不大光明?”

我们诚心诚意地安慰他:“没关系的,干大事不拘小节,为了高尚的目的,可以采取一些不大高尚的手段。”

"那就这样,我将在近期通过朋友把消息捅给美国《国家地理》杂志——那是一家非常有名的杂志,肯为一则真实的独家消息出大价线——让杂志的记者来找你们。那时你们只用照实情说就行了,只不过要暂且瞒住‘龙崽是基因工程产物’这部分实话。

“对,我们就说龙崽是土生土长,是黄帝时代那条应龙的后代,是潜龙山的老住户,老龙背村还有它的户口呢。”

“咱们先把一张真实的照片卖给他们,要价100万,然后再把一条活龙卖给他,要价1000万——这样合适吗?”他内疚地问何曼:“把中国龙卖给外国人?”

我们也都觉得这件事有些棘手,感情上接受不了。如果说龙是华夏民族的象征,我们这样做,不是“汉奸的干活”吗。最后,陈蛟皱着眉头说:“活龙不能卖给外国,光卖照片吧,只要能把这儿变成世界闻名的旅游圣地,资金会慢慢筹集到的。龙崽,黑蛋和英子,你们愿意出面吗?”

“行,我们愿意为这项研究出力。”

“那好,我立即通知美国的朋友——糟了,”他愧然说:“我们不该当着龙崽的面谈这些事。它的智力已经相当于七岁的孩子,我们不该在它纯洁的心灵上泼污水。”他抱愧地看看龙崽。龙崽拿大眼睛挨个瞅我们几个,然后在键盘上敲出一行字:

“我听懂了——这是高尚的谎话。”

一道欣慰的山泉流进我们的心田,不过龙崽随后又敲一行字:“我知道,你们不会把我卖到外国。”

我们都愣了,过一会儿,何曼过去搂着它的脑袋,两行热泪涌出来:“不,我们不会卖你的,你放心。”我们也七嘴八舌地向龙崽保证:不会的,不会把你卖到外国,你尽管放心吧。龙崽莽哈莽哈叫了两声,表示满意。

4 牙牙学语

吃完早饭已是9点钟,黑蛋很自来熟地说:“蛟哥,曼姐,午饭我们还在这儿吃啊,我们要好好陪龙崽玩一天。”何曼笑道:“行啊行啊,龙崽太孤单了,巴不得你们陪它玩。”

英子说:“曼姐,干脆把龙崽带回村,行不?我们保证让它玩得舒舒服服,吃得肚胞肠圆。”黑蛋说:“对,我给它摸螃蟹,逮小鱼,让它改改口味。”我说:“我给它讲故事,从古到今有关龙的传说,像大禹治水啦,柳毅传书啦,秃尾巴老李啦(注:这是一则原汁原味的汉族民间传说。一条白龙生于姓李的农家,出生后被其父当成妖怪剁掉尾巴,但其母偷偷把它养大。白龙上天后十分顾恤百姓,被乡亲昵称为秃尾巴老李。后来为保护百姓而与整个神界搏斗,壮烈牺牲),西游记上的白龙马啦。它一定爱听。”

两人只是笑,蛟哥说:“我们十分感激你们对龙崽的情意。不过现在还不是它向外界露面的时候。咱们若想把潜龙山渲染成尼斯湖那样的神秘之地,就得让龙崽保持一定程度的神秘性。所以,我们一般只让它夜里出去。”

英子不满地说:“那龙崽白天不成一个囚犯啦?多可怜呀。”曼姐解释说:“白天我们也要带它出去玩的,但一般都在深山密林中,我们要造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感。”

那么,我们就在这儿和龙崽玩吧。龙崽和我们已经十分熟稔,就如多年的好友。不过它最亲近的是花脸。也许,尽管龙崽有很高的智慧,它在内心里还是把自己定位为动物,与花脸有天然的亲近感。它俩无时无刻不厮混在一块儿,一会儿互相舔着,脖颈绕着脖颈;一会儿在打闹,花脸呲牙裂嘴地咬龙崽的尾巴,龙崽把尾巴摆到这边,它跳到这边咬;摆到那边,它跳到那边咬。龙崽调皮地一甩尾,把花脸甩个四脚朝天。花脸的自尊心受到打击,爬起来生气地吠叫着,龙崽赶快去舔舔它,两位又和好了。

我忽然想起那个疑问,问:“蛟哥,龙崽是雌龙还是雄龙?是小男孩还是小姑娘?”

“你们猜猜看。”

我们仍然各自坚持原来的理由,我说,看它的调皮劲儿和它爱动爱玩的性格,还有它的一对大角,像是个小男孩。英子说,它那么漂亮温顺,像是个女孩。蛟哥问黑蛋,黑蛋抓了半天后脑勺,也没得出确定的意见。最后蛟哥说:

“英子猜对了,它是个小女孩,是一条又调皮又温顺的小雌龙,按说该叫它龙囡的。但它刚诞生时我们不能确定它的性别,就喊它龙崽,叫顺了,也就这样一直叫下来。”

黑蛋说:“这就好了,这就好区分了。蛟哥你知道不,我们原来一直为两人重名而头疼呢。现在,你,”他指指我,“就叫男龙崽,而你,”他指指龙崽,“就叫女龙崽。你说行不行?”

他问龙崽。那位女龙崽好像真的认可他的说法,向他点头,把我们都逗笑了。

中午,两位主人到洞的后部(那是他们的厨房)做饭,英子去帮忙,被两人赶回来:“去去,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你抓紧时间陪龙崽玩吧。”英子回来后小声说:厨房里食物很少,为了招待咱们,他们恐怕要罄其所有了。想想也不奇怪,这儿太偏僻,老乡也不多,他们又没有冰箱,采购食物一定很困难的。我溜到后边看看,他们正在盘点自己的库存:有3个咸鸭蛋,够孩子们吃了,有半箱可乐,再炒两个山野菜……我悄悄离开,回到前边,黑蛋英子看着我说:要不,咱们就别在这儿吃饭了。我想想,说:“不,现在离开很不礼貌,中午咱们尽管放开肚子吃好啦,明天咱们给他们送点给养,家里没有,我可以让爹到镇里买。”

“对,不愧是大学生,办事有板眼。就这么办!”

午饭是米饭,两盘山野菜,一个盘里放着3个咸鸡蛋。“你们吃吧,我和你蛟哥嫌它太咸。”曼姐说。我们装着煳涂问:“是不是只剩下这3个了?”

“哪里哪里,食品柜里好多呢,不信你去看。”

我笑着说:“不用去验证了。吃吧,不要亏了主人的一片心意。”黑蛋和英子明白我的意思,每人不客气地拿了一个,我把自己的那个递给龙崽:“龙崽,我在神龙庙见过你剥鸡蛋,再来一次让我看看。”

龙崽用它坚硬的鹰爪艰难地抓牢鸡蛋,在地上磕着,又用爪尖剥蛋壳。它的动作仍十分笨拙,但不管怎样,它到底把鸡蛋剥出来了。我们三人一齐拍手叫好。龙崽把鸡蛋举到嘴边,想了想,又送给花脸,花脸却一点不知道谦让,一口吞下,满意地哼哼着。

我们笑着指责花脸:“贪馋鬼!比比龙崽,看你多没家教!”花脸听不懂我们的批评,仰着脸看龙崽,它还想再吃一个呢。于是黑蛋和英子都把已经剥好的鸡蛋塞给龙崽,龙崽给花脸一个,自己留一个,两位都吃得十分香甜。

喝可乐时,我还让龙崽表演了开瓶,它用坚硬的右爪努力抓牢可乐瓶,用左爪的一个指尖艰难地勾住拉环,用力一拉,拉开了,我们三人又是一阵鼓掌。别看它笨手笨脚,可它是动物呀,如果让花脸学开可乐,保准一辈子也学不会。龙崽把可乐倒在盘子里,不过花脸不喜欢这玩艺儿,舔了一口,立即喷着鼻子躲开了。

看着龙崽的举止,我很难克服自己的错觉:它完全是一个人,是一个好心眼的小姐姐,只不过披了一张龙的外衣。它的智慧绝对已经超出动物的范畴,虽然它和花脸很亲密,但两者的智慧根本不在同一个数量级。

我不由叹息一声。陈蛟笑着问:“叹息什么,饭菜不如意吗?”

“不是。我喜欢龙崽,也可怜它。它这么聪明,可惜没有爹妈——你们最多只能算作它的半个父母吧。也没有兄弟姊妹,在这个世上孤孤单单一个人,将来到哪里去找配偶呢。”

陈蛟和何曼互相看看,笑道:“放心吧,它很快就会有兄弟姊妹,将来也不愁没有配偶。至于父母,这点没法子可想,它永远不会有真正的父母,我们就权当它的父母吧。”

我点点头,心中仍然愀然不乐。为什么不高兴?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的直觉感受到一些深层次的矛盾,但我中学生的逻辑能力不足以把它明朗化、条理化。我只是觉得,龙崽,这个自然界中第一次出现的生物,它的生命之路中有太多不确定的东西。它将生活在什么地方,在深山密林,在动物园,还是人类家庭中?以它的智慧,让它按动物的层次生活,未免太狠心,可是让它作为人类的一分子,似乎也不可能……

我摇摇头,摆脱这些缠人的思绪。总有办法吧,车到山前必有路。上帝创造了万物,但上帝已退休了,现在,人类已造出无数自然界没有的生物或生命形式:骡子,金鱼,虎狮、克隆羊,试管婴儿,克隆人……所有这些,总归要找到自己在自然界的合适位置。

下午四点,蛟哥催我们回家,说,还有这么远的山路,再不走就要赶夜路了。我们恋恋不舍地同龙崽告别,蛟哥嘱咐:“记着,回村后尽管为龙崽扬名,越轰动越好。只是不要说龙崽的来源,不要透露我们这个住处。”

我说:“你尽管放心吧,这是黑蛋的强项,没有的事他都能吹出来,何况是真有其事呢。他一定能考证出龙崽是应龙的几十代玄孙,还会发誓说他亲眼见过神龙腾云驾雾,耕云布雨。在黑蛋心里,神龙本来就该是法力无边的,龙崽这么平常,他早就觉得不过瘾了。”

黑蛋嘿嘿地笑着,并不反驳。蛟哥和曼姐说:适当的夸张是必要的,尤其是在目前的造势阶段。但也不能太离谱。说到底,我们是科学家和有知识的学生,不是靠装神弄鬼唬钱的巫婆神汉。我们笑着答应了。

七扯八扯,太阳已在西边的山尖沉落,我们告别这三位,走过山凹。回头望去,蛟哥曼姐还在向我们招手,龙崽用后腿蹲坐在地上,就像一只守门的石狮。花脸特别地恋恋不舍,朝着那三个黑影响亮地吠着,我们听到龙崽也在“莽哈莽哈”地回应。

我们赶到村口,暮色苍茫中,看见几个女人在路边闲聊,一边探着脑袋张望。是我娘、黑蛋娘和英子娘。看见我们,我娘高兴地说:

“跑哪儿野去了?你个小鳖羔子,还有你俩小鳖羔子,两天不见你们的人影!”又转回头对另外两人说,“没事吧,我说过没事的。都是大孩子了,办事会有分寸的。”

我把黑蛋推到前边,小声说:去吧,该你唱主角了。黑蛋毫不谦让,走上前清清嗓子说:“娘,两位婶婶,我们是去龙穴探险,我们见到神龙了!”

“真的?真的?”三个大人都很激动,尽管两个月来关于神龙的传说早已流传遐迩,但真正见过的人并不多,她们三个就没亲眼见过。她们七嘴八舌地问:“真的见到了?陈老三说的话都是真的?”

“对,亲眼见到了,绝对没假。不过这条神龙并不是应龙本人,是它的20代玄孙(我立即在心中推算,6000年前的应龙,20代玄孙,每一代有300年,龙的寿命是比人长多了),是一条可爱的小龙崽。我们和它玩了很长时间,还摸了它的脑袋……”

英子娘担心地问:“摸它的脑袋?黑蛋,你可不要以下犯上。虽说它是条小龙崽,也是神哪。”

黑蛋嘻嘻地说:“没事,我们摸它它还很乐意呢。我们还喂它吃了五香牛肉和烙饼……”

黑蛋娘生气地说:“黑蛋,不许没大没小!对神龙怎么能说‘喂’呢,只能说你向它上贡,它享用了。”

我惊奇地看看黑蛋娘,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山村农妇竟然知道周公之礼,真令人佩服!黑蛋很随和地说:“行,那就说是我们向它上了贡,它享用了。这位神龙很现代很前卫的,什么现代食品都吃,五香牛肉,可口可乐,咸鸭蛋……它喝可乐会拉开盖上的铝环,吃鸡蛋还会剥皮呢。这些都是我们亲眼见的。”

“哟,陈老三真的没说谎,真的没说谎!龙崽娘,你们当家的冤枉他了嘛。”

我娘有点难为情,低声咕哝道:“他是当干部的,党员,不兴信这一套的……我回去数落他。”

三个当娘的分别领着自己的儿女回家。爹正趴在电脑前学打字,手忙脚乱的,比龙崽的鹰爪还笨。见我回来,随意撂一句:“这两天野哪儿了?赶紧吃饭,吃完教我打电脑。”

我在厨房吃饭,听堂屋里娘叽里古鲁地讲着神龙的事,还听她埋怨爹:“那么多人都见了神龙,连咱家龙崽都见了,你还不信吗?乡亲们都迷信,就你能?”少顷,爹满脸疑惑地过来,噼头就问:

“你真的见到了神龙?摸过它,喂过它?”

我知道对爹不能像黑蛋那样吹牛,笑着说:“爹,别着急,坐下听我慢慢说。没错,龙崽我们是亲眼见了,也摸了,也喂了。不过,它不是神龙,不会唿风唤雨,腾云驾雾,也不是什么应龙的20代玄孙。它——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动物,但它是世界上唯一的龙,就是我们传说中的龙,这点儿没假。”

爹怀疑地说:“不是一条恐龙吧。”

“不是,绝对不是。它是一条中国龙,模样与九龙壁上的龙完全一样。”

爹大惑不解,喃喃自语:“这就怪了,这就怪了。按说,龙只是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