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看看他:“不卖给外国大鼻子啦!”
黑蛋红着脸说:“甭提那个话头,那是我一时财迷心窍。中国的龙,咋能卖给外国人呢!”
“那好,咱们今晚上带着猎犬花脸来,让它追踪龙崽,行不行?”
黑蛋和英子都表示赞同:“对,哪怕追到龙潭虎穴!”
但我仍有点迟疑,我似乎觉得,整个事情中有那么一点不对榫的地方,是什么呢?对了,是龙崽的长相,龙崽的大角!黑蛋看出我的迟疑,问:“你还有什么疑惑?尽管说出来。”
“我想……”我思考着,“龙崽应该是食肉动物吧,但自然界的食肉动物没有一个长角的,龙崽为什么是个例外?”
黑蛋不服气地说:“食肉动物为什么就不能长角?谁规定的?”
“这是进化论的结论。动物的器官都是在使用中进化的,凡食肉动物都是进攻者,不需要角这种防御武器。你不妨数一数有角的动物:牛、羊、鹿、犀牛、甚至草食恐龙……绝不会有一个例外。如果这条龙崽真是自然界的动物而且是食肉动物的话,它的角就是唯一的例外了。”黑蛋不服气,他绞尽脑汁,想在动物中找到相反的例证,但找不到,只好皱着眉头沉默了。
3 龙穴追踪
爹出门两天才回来,对我说:明天黑蛋英子不能和你玩了,我联系了一笔业务,得让他们上山砍竹子。我忙央求爹:再放他们一天假吧,让我们再玩一天吧,行不?爹笑着答应了。
我说:“你联系竹器外销这么辛苦,干嘛不利用互联网呢。在电脑上发一条产品信息,全国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爹疑惑的说:“我倒是听说过用互联网联系业务的事。不过——它真管用?”
“一定管用!爹,等我把龙……等我再玩一天,我负责把这件事给你办妥,不光国内,还要用英文发到全世界。”
爹显然对我的能力不是太相信,或者说对这种虚无瞟渺的办法不相信,他随口应一声:“好吧,我等着你。”他匆匆吃完早饭,带工人上山砍竹子去了。实际上,他的小工厂只有三个长年的工人,黑蛋英子不去,就只剩下一个将带一个兵。爹在准备工具时,我犹豫着是否告诉他那两个神秘人的情况。后来决定暂时不说,免得影响我们对龙崽的秘密行动。
过一会儿黑蛋英子都兴冲冲地来了。我们详细商量了今晚的行动。首先是潜伏地点,我提议潜伏在黑龙潭的对面,就是龙崽最初下水的地方,因为它吃完贡品后是按原路返回的。对这一点,两人都同意。再者就是究竟带不带花脸。英子说当然得带上,要靠它嗅认龙崽的踪迹呢。我说,对倒是对,但我最了解花脸,它可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好猎犬,如果它早早就吠起来,不是把龙崽给惊走啦?
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得带上它。我们喊来花脸,郑重地告诫:花脸,晚上带你去打猎,你一定得沉着,不许乱吠,听懂没有?花脸仰着它忠诚的狗脸,傻唿唿地看着我们,只知道摇头摆尾地撒欢。我无奈地说:
“它肯定没听懂。黑蛋,英子,按我的印象,龙崽——别看它属于爬行动物——智力肯定比花脸高。你们说对不对?”
“当然,它能听懂咱们的话!”
“它还会说话呢,只是我们听不懂罢了。”
我奚落花脸:“花脸,你还是高级动物(哺乳动物)哩,还不如一条爬行动物聪明,什么话你也不懂。”花脸听不懂这是赞扬还是批评,照旧摇尾巴。我们只好怀着担心把花脸带上,赶往黑龙潭。
晚上,我们三人和花脸埋伏在黑龙潭对岸的草丛中。花脸一直耐心地聆听着,不时在喉咙里低声吠叫。我抱着花脸的脖子,努力让它安静。
夜里一点时,草丛中有了动静,花脸立即耸起背毛。果然是我们的老朋友出现了,它不慌不忙游出草丛,跃入水中,三角形波纹向对面荡去。花脸在我怀里努力挣扎着,对我不放它追击猎物表示抗议。
我们焦急地等待着,等待十分漫长,我们觉得两个钟头过去了,可一看电子表,才过去十几分钟。这会儿龙崽在神龙庙里干什么?它把贡品该吃完了吧,也许这会儿已经爬到祭坛上“亮相”,或者在到处寻找我们也说不定。我们艰难地熬到凌晨4点钟,花脸忽然耸起耳朵,向远处倾听着,它在听什么?英子扯扯我:“龙崽,你看花脸!”
对岸并没有龙崽的动静,何况花脸是向我们后方倾听。我忽然灵机一动,说:“花脸一定听到什么信号,就是昨天晚上龙崽听到的信号!要知道,狗耳能听到超声波,所以,这个信号很可能是超声波信号,是召唤龙崽回家的。只是不知道信号是谁发出的,是龙崽的父母,还是它……有一个主人?”
黑蛋对此表示怀疑:“龙崽还能有什么主人?要知道,它是一条龙啊。龙如果有主人,一定是玉皇大帝了。我想一定是它的父母在发信号。你想,蝙蝠和海豚都能发出超声波嘛。”
英子嘘一声,指指对岸。这会儿那边有了动静,一个黑影从庙里出来,滑入潭内,有溅水声,我们已经熟悉的三角形波纹向这边扩展。龙崽很快到了这边,爬上岸,抖掉身上的水珠。
我们紧张地屏住唿吸,但我一时没有照顾到,花脸挣开来,咆哮着想窜出去,我心里连唿糟了糟了,龙崽肯定听见了!连忙抱紧花脸的脖子,生气地敲它的脑袋。花脸噤声了,委屈地低声呜咽着。龙崽当然听到了动静,向这边扭过头看一会儿。不过它似乎对这点动静根本不在意,回过头,不慌不忙地钻进草丛中游走了。等草丛中的沙沙声远去,我顾不得埋怨,拍拍花脸的脖子,示意它快去追赶。花脸嗅认着,领着我们追踪而去。
路十分难走,有时是深可埋人的草丛,有时需要钻过低垂的枝干,有时是陡峭的山嵴。我们气喘吁吁地翻过一座山,花脸忽然停住,如临大敌地地注视着前方的丛林。那边有忽忽拉拉的响声。循着响声,我们在200米外找到了龙崽的身影,它正在那里用力摇摆着脑袋,愤怒地吼叫着,莽哈,莽哈。我们三人十分纳闷。它在干什么?莫非要“龙颜大怒”、“淹地千里,伤人八百”么?
我们很快猜到原因:它的美丽的龙角卡在树枝上,进退不得了。我捅捅黑蛋:看,这就是你所说的神通广大的应龙,连几根树枝也对付不了。黑蛋说,别说风凉话,你看它多难受,要不咱们去帮帮它?
我说:“那怎么行,咱们一露面,还怎么追踪啊。”
龙崽还在愤怒地咆哮着。我心中那个疑问又浮出来:如果龙崽是食肉动物,是一条强大的无所畏惧的“龙”,那它就不会进化出角这种防御武器,这玩艺儿多累赘!在密林中生活,说不定它会把龙崽的命送掉。莫非进化论的规则在它身上失效了?
前面的龙崽终于摆脱树枝,钻进草丛中不见了,我们继续小心地追踪,时刻盯着月光下起伏蜿蜒的那具龙体。龙崽行进的速度很快,把我们累得唿唿哧哧的。我们都不是老练的猎人,脚步很重,尤其是进到林区后,脚下免不了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龙崽不可能听不见的,但它对身后的声响置若罔闻。我心中越来越疑惑,拉拉两人让他们停下,低声问:“你们说,龙崽能不能听见我们的脚步声?”
黑蛋大声喘息着——单是他的喘气声也把我们的行踪暴露啦!黑蛋说:“肯定能听见。除非它只能听见超声波而听不见正常的声波。不过按咱们在神龙庙和它打交道的情形看,它肯定不是聋子。”
“那它为什么一点儿不管身后的声音,只是大摇大摆地往前走?莫非它……想把我们引入某个陷阱?”
我的推理让他们有点悚然,英子激烈的反对:“不会,绝不会!它干嘛把我们引入陷阱?如果它是条吃人的凶龙,在神龙庙早把我们吃了。那时咱们几个都吓傻了,跑都不会跑,它一口一个,吃着多惬意呀。”
黑蛋也说:“对。它绝对是条善龙。你看它在神龙庙的表现,多善良,多亲热,比你家的花脸还温顺呢。”
他们这些观点我也是很赞成的。“那……继续追踪?”花脸焦灼地低吠着,催我们往前走。于是我们又迟迟疑疑地前进了。突然,前面的龙崽停下来,向后张望着,还用力嗅认。我想糟了,它真的发现我们了。龙崽调过头,快步向这边跑来。我赶忙拉着两人和花脸躲进树丛中,带出一片声响。不过龙崽不是冲我们来的,它对这边的声响照旧听而不闻,径自向一片密林斜插过去,很快隐没不见。我拍拍花脸的头顶,让它向这边追踪。这片林子很密,又不敢用电筒,行走十分困难。我焦急地想,恐怕要把龙崽追丢了。
蹑手蹑脚地走一会儿,前边突然传来一片声响。我们赶快闪到树后,刚把三人一犬隐藏好,龙崽就踢踢踏踏地返回了——几乎是擦着我们的鼻子尖经过。它仍然不在意我们藏躲时发出的声响,自顾沿原路走了。我们暗自庆幸,连忙跟在它身后。
在此后的追踪中,我心中一直有隐隐的不踏实,好像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而我一直把它忽略了。是什么呢?我想啊想,想不出来。还是英子解开了我的迷团,她忽然停下来,用力抽着鼻子,疑惑地说:
“龙崽,这路上有一股臭味!”
我恍然大悟。没错,有一股异臭,是从龙崽经过的地方传来的。臭味很淡,但仔细辩认后能断定,它和那晚的味道儿一样。臭味明显是从龙崽身上飘过来的,刚才它擦过我们身边时臭味最浓。但龙崽身上应该没有臭味呀——在神龙庙它还舔过我们三人呢,那时我们什么也没闻见。
我们继续追踪着,一边绞着脑汁。不知为什么,虽说只是一点儿臭味,但这事一直使我惴惴不安。过了一会儿,黑蛋恍然大悟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原因了!”
“什么原因?”
黑蛋得意地说出他的猜测——那真是黑蛋独有的推理,换了第二个人也想不到的。他说,刚才龙崽明显是离开行进方向,往树林里拐了一下,干什么去了?大便去了,而现在它身上那淡淡的味道,实际就是大便的臭味。想想嘛,它的食欲这么好,荤的素的热的凉的全捞到肚里,难免有点消化不良,难免有点臭味。对它这点小贵恙咱们就别挑剔啦,连咱们人类也是这样呢,你说是不是?
我和英子啼笑皆非,他的结论对于龙崽——不管怎么说,它身上还带着神秘的光环——未免不敬。可我们也驳不倒他,慢说龙崽是条普通的动物,即使它是应龙的后代,也同样需要吃喝拉撒嘛。我咕哝道:“行,真有你的,你真是思维敏捷。不过龙崽干嘛跑那么远去解手,它也知道男女之防么?噢,对了,龙崽的性别还不知道呢,你们说它是雌龙还是雄龙?”
三个人在这个问题上的意见很难一致,我认为它应该是条雄龙,主要是因为它的角,大而美丽的角一般是雄性的特征,是用来向雌性炫耀的。不过这一点并不严格,很多雌性动物也长角的。黑蛋和英子认为它应该是一条雌龙,是条性格温顺又多少带点调皮的小囡囡。这时花脸向我们吠起来,原来我们只顾讨论龙崽的性别,没注意到龙崽已经消失了。这片山林恢复了深夜的寂静,月亮安静地洒着催眠的月光。我们努力观察和倾听,没有发现龙崽的动静。
这会儿花脸才显出它的本领。它不慌不忙地嗅着,左转右转,领我们到了一面山坡前。山崖上有一个黑黝黝的深洞,附近有行走的痕迹,洞口还安有高高的木制栅栏。花脸在栅栏上抓挠着,显然这就是龙崽的行宫。
这个结果让我们有点儿失落感。龙崽就住在这儿?如果这就是它的行宫,那这位可怜的龙崽必然是龙世界中的贫下中农。龙宫从来都是极其豪华的,慢说东海龙王,洞庭湖龙王,就是一个小小的井龙王(见西游记)还有个漂亮的龙宫呢。栅栏门紧闭着,不知道里边是否有龙崽的父母。不过我想更可能是它的主人。因为龙崽的父母——如果我们不承认它们是有灵性的神龙——不大可能为自己的巢穴安上大门的。我们三人低声商量着,决定翻过去查看。黑蛋自告奋勇,说他的手脚最利索,他先进去吧,万一有什么好歹,也不致全军复没。我庄重地说:你放心去吧,万一有什么不幸,你的爹妈就是我的爹妈。英子生气地说:这当口儿还贫嘴,净说晦气话!我蹲下搭了人梯,黑蛋踏在我肩上爬上栅栏,朝我们做个手势,轻轻攀下去。
随着他的落地声,似乎听见一声熟悉的“莽哈。”不过发声处距离很远,我们听不太真。黑蛋悄悄向里潜入,很快隐入洞中。我们紧张地睁大眼睛,但目光无法穿透浓重的黑暗。随即山洞里的灯亮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高声问:“谁?”
糟糕,被发现了!龙崽果然有主人!我和英子十分紧张,留也不是,跑也不是——我们一跑不打紧,黑蛋还在虎口里呢。我们焦急地低声喊:黑蛋!快回来!黑蛋快回来!黑蛋那边没有动静,他可能藏起来了。随之手电筒一亮一亮地过来,听见那个男人在喝叫:谁,不准动!
这下糟了,我和英子豁出去,干脆也打开手电,用力擂起门来。大门很快打开,开门的是一个只穿内裤的男子,大约三十一、二岁,娃娃脸,小胖子,戴一双度数颇深的金边眼镜。他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拎一根高尔夫球杆,黑蛋缩头缩脑地立在他后边。
一个年轻姑娘从里屋跑出来,大约也是三十一、二岁,长得很漂亮,穿着短裤,上衣还没把扣子扣齐,露出雪白的肌肤,脑后扎一个长长的马尾辫,跑时辫子在身后使劲晃荡。一看她的风度就知道是大城市的人,这种风度是装不来的。她看看我三个,笑着说:
“哟,哪来的不速之客?看样子,你们不像是梁上君子吧。”
她的一口京片子好听极了。黑蛋说:“我们当然不是小偷,我们是追踪神龙的。”
我瞪他一眼,这个黑蛋!一句话就把底牌端出来啦!谁知道眼前这一对男女是什么人?是江洋大盗还是外国特务?他们和龙崽有什么关系?听到我们提到神龙,那两人脸上掠过一波惊慌的表情,摇着头使劲否认:
“什么神龙?我们这儿没有神龙。”
看他们的表情,心里肯定有鬼!我推推英子,英子甜甜地说:“叔叔阿姨,我们亲眼看见小龙崽进到这个洞里了,让我们找找吧。”
“叔叔”一个劲摇头:“没有,没有。你们找它干什么?”
我理直气壮地说:“破除迷信呀。它吃人家贡品,骗香客给它磕头,把黑龙潭搅得乌烟瘴气的。”
“阿姨”走过来和气地说:“我们这儿真的没什么神龙,请你们回家吧,这么晚,你们的父母一定在为你们操心呢。”
黑蛋犟着脖子说:“不,找不到龙崽我们就不走!”
“叔叔”和“阿姨”也没辙了,低声商量着。这时我忽然心里一动,这位叔叔的面貌似乎在哪儿见过!我想啊想啊,突然想起来,学校图书馆有两本书的封面印着他的照片,那是作者给母校的赠书,还有本人签名。作者叫陈蛟,在龙口镇中学毕业,考上北大,又到美国读的洋博士。回国后他曾偕夫人一块儿回过母校,还给上一届学生作过报告呢。因为他是本校出的大人物,我很崇拜他,对他的模样记得比较牢。我兴奋地喊:
“你是陈蛟博士,你是他的夫人何曼博士!陈博士是龙口镇中学毕业的,咱们是同学,对吗?”
陈博士和他爱人互相看看,我想他们原打算否认的,但稍稍犹豫后笑着承认了:“没错,你怎么认得我?”
“你给母校的赠书上有你的照片!你写的两本书,我都看过呢。”
陈蛟叹口气,知道无法把我们赶出去了,不大情愿地说:“来吧,请进屋谈,我的小同学。”
他说的屋子是山洞里一个小小的侧洞,屋子摆设异常简单,也相当雅致,中间有一只藤编的逍遥椅,墙边有一座竹编的袖珍书架,上面堆有几十本书,正厅有一座电脑,屏幕比一般电脑大,电源线歪歪斜斜地沿着洞壁向外爬出去。在这深山野地里,他们从哪儿引的电源?我伸出脑袋看看,看到电线接到一座小小的变压器上,便恍然明白了。这儿的山顶上正好有高压线经过,他们一定是把高压电直接引下来了。屋里没有电视,没有电话,一只手机扔在桌子上,不过后来我们知道它在这儿又聋又哑,因为信号传不过来。陈蛟博士穿上长裤和衬衫,一边问我们的名字,黑蛋介绍说我叫黑蛋,她叫英子,他叫龙崽,它叫花脸。陈蛟歪过头,对我追问一句:
“你叫什么?龙崽?”
我点点头,陈蛟和妻子交换着眼神,会意地笑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为什么发笑——他们给那条龙起的名字也叫龙崽。陈蛟问我们怎么搞起这次追踪行动,黑蛋详细追述一遍,包括他的原始动机——让外国大鼻子掏100万来买神龙的照片;也包括我们在神龙庙的奇遇,龙崽如何吃贡品,如何舔我们的脸,等等,讲得有声有色。陈蛟听得只是笑,但听完后却来个坚决否认:
“很遗憾,我们这里从没见过什么神龙或龙崽,你们不要耽搁了,快到别外去找吧。”
英子和黑蛋苦苦哀求:我们真的看见它进来啦!让我们在洞里找找吧。我看见花脸一直在紧张地嗅着空气,分明龙崽就在附近。但陈蛟坚决不松口,冷着脸说:
“这么说,你们一定要搜查这儿了。搜查证呢?”
我们哑口无言,哪有什么搜查证,我们不被当作小偷已是万幸啦!不过我也不是那么好唬的,想了想,也冷着脸说:
“二位不是这儿的老住户吧,那你们的暂住证呢?我爹是村长,外来人口办暂住证都是我爹办理。但我不记得有你们的。”
这番话真把他震住了,陈蛟吭吭吃吃的没法子回答。黑蛋和英子高兴地帮腔:“对呀对呀,他爹是贾村长。”“外来人口都要办暂住证的,乡公安要抽查呢。”看着他的尴尬样,我十分得意,便大度地说:
“你们别担心,暂住证我去帮你们办。打眼一看,就知道你们是好人,对不对?再说,咱们还是同学呢。”
陈蛟就腿搓绳地说:“那就谢谢啦,我明天就去找贾村长。天气不早啦,你们快回家吧。”
在我们和陈蛟磨牙时,何曼不为人觉察地离开屋子,再也没回来。我想了想,对男主人说:“既是这样,我们就告辞了,对不起,打搅了,明天见。”
陈蛟愉快地说:“别客气,其实我很喜欢你们这种敢想敢干、有责任心的孩子。以后尽管来找我们玩。”
我对英子说:“你们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出洞去撒泡尿。”我捂着肚子跑出去,但没有去洞外,而是蹑手蹑脚地向里走去,因为我刚才似乎看见何曼闪到那边了。这个山洞相当深呢,走了一段路,看见一道微光。那是另一个侧洞,安着木门。从门缝向里看:那不是龙崽吗?它正亲亲热热偎在何曼怀里,就像一只通人性的狮子狗,何曼在它耳后搔着,低声命令:
“龙崽龙崽,乖乖待在屋里别出去,外面有生人。”
原来它在这儿!原来它也叫龙崽!我忍住欣喜,悄悄退回去,在洞口大声催促同伴:“走吧,别打搅主人了!”
黑蛋和英子显然很不死心,但也无可奈何,不情愿地同陈蛟告辞。我们带着花脸走出洞门,我说:何曼阿姨呢,我们要跟何阿姨告别。陈蛟不大情愿地喊了一声,何曼从洞内赶出来,为我们送行。这时我突然发难,用手捂成喇叭对着山洞深处大声喊:
“龙崽龙崽,快出来送客人!”
陈蛟和何曼的脸色刷地变了,不等他们阻止,从洞内窜出来一只——龙崽!它用四只龙爪踏着舞步,颠颠地跑过来,蹭着陈蛟的腿。黑蛋和英子哇哇地叫起来:
“哈,龙崽龙崽!你果然在这儿!”
花脸狂吠着冲过去,在龙崽旁边蹦来蹦去。龙崽好奇地看着花脸,可能它还从未见过猎犬,不知道它是何方神将。它友好地探过脑袋朝花脸嗅嗅,花脸惊慌地蹦到一边,仍然勇敢地吠叫着。这样的事态发展显然不合陈蛟的心愿,他沉着脸说:
“好了,别让你们的狗乱吠啦。既然你们见到了我的龙崽,走吧,我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告诉你们。”
他让我们回屋,黑蛋没加考虑随他跨进洞门。我却犹豫着,陈蛟这么轻易就答应向我们披露秘密,我总觉得过于容易了。英子显然也在疑虑中,她一直偷偷打量着何曼,何曼阿姨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马尾辫,一头黑亮的长发在身后飘拂着。何曼很漂亮,但这会儿英子显然不是在欣赏她的美貌。她朝我努努嘴,指指何曼的长发。我恍然大悟:那两个神秘人!陈蛟夫妇就是那晚我们碰到的两个神秘人!这是不会错的,虽然那晚只是黑暗中远远的一瞥,但何曼的长发,她纤细的腰肢,陈蛟的矮胖身材……一切都合榫合卯。我实在不愿相信我的不同届同学会是江洋大盗或特务间谍,但那晚他们的惊慌逃避太可疑了!
我低声对英子说:“对,是他俩!”黑蛋已经随何曼进洞,英子情急中惊慌地喊:“黑蛋别进去,他俩就是那晚的神秘人,他们想杀人灭口!”
黑蛋愣住了,转身想往外跑。陈蛟马上露出凶神恶煞的样子,吼道:“不进去?能由得你们?龙崽(这是喊他的龙崽),把他们三个给我抓进去!”
龙崽显然能听懂他的命令,刷地游过去,张开大嘴咬住黑蛋的胳臂。黑蛋的脸色刷地白了,我想他一定吓得屁滚尿流。花脸狂吠着冲上去,但被龙崽用尾巴轻轻一扫,摔了个四脚朝天。这一下打击大大挫折了花脸的锐气,它仍然吠着,但吠声里多了些恐惧,再也不到龙崽周围三尺之内了。
龙崽把黑蛋横拖竖拽地拉进洞内才松口,又朝英子游去,我们还没决定是否逃跑呢。英子吓得脸色苍白,不等龙崽张嘴,乖乖地进来了。我呢,识时务者为俊杰,也没让龙崽他老人家动怒。
三个小囚犯——不,四个,还有花脸——乖乖地立在陈蛟的住室内,龙崽得意洋洋地守卫着。黑蛋惊慌地看他的胳臂上龙崽咬过的地方,不过那里显然没留下什么伤口。陈蛟收起凶恶的表情,笑眯眯地坐在逍遥椅上,何曼过去,依在他身上,含笑看着我们。我这时才想到了身后别着的猎刀,陈蛟也够大意了,不知道没收我们的武器。我借着英子的身影,悄悄把手伸到身后,将刀把顺过来。陈蛟笑眯眯地说:
“别害怕,俺俩今晚心情很好,不会杀人灭口的,也不会拿你们喂龙崽。不过你,”他指指我,“不要摸你的猎刀了。好不好?”
原来他什么都看见了,这个狡猾的小胖子!我红着脸把手放下。陈蛟对何曼说:“这三个小家伙和咱们也算有缘啊,要不,咱把有关龙崽的超级机密透给他们,你说呢?”
何曼抿嘴笑着:“想说你就说吧。我早知道,不找人吹吹你的成功,你会把肚子憋炸的。”
“那我就告诉他们?喂,你们三位,我要告诉你们,但你们一定要为我们保守秘密,行不?”
三人互相看看,都没有回答——谁知道他是什么秘密?万一是祸国殃民的秘密呢,这俩人是不是想拉我们下水?但陈蛟并没强求我们答应,继续说道:
“讲述之前,你们先检查检查龙崽,看看它的龙角啦,龙爪啦,龙鳞啦,是不是假的,是不是用手术加上去的。龙崽,过来让他们摸一摸!”
龙崽摇头摆尾地过来,把脑袋杵到我们的腋下,我大着胆子摸摸,检查检查。它身体的各部位天衣无缝,肯定是“天生”的。黑蛋和英子也都摸了,我们同声说:
“是条真龙!”
陈蛟得意地说:“没错吧,一条真龙!可是,这条真龙是从哪里来的?要知道,龙只是传说中的动物,是原始部落各种动物图腾的集大成。也就是说,自然界中从来不存在这种长相的龙,那么它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答案。自从看见陈蛟夫妇,这个答案早就唿之欲出了。我得意地大声说:“我知道它从哪里来——基因魔术!”
我们对陈蛟夫妇的戒意很快就消失了。本来吗,这个面相和善的小胖子和他漂亮的夫人,怎么也不像是阴谋家或冷血杀手。至于那晚他们的可疑举动,一定有另外的原因。何曼招待我们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饭,龙崽和花脸很快化敌为友,头挨头挤在一个盘子上吃饭,舔得哗哗哗响成一片。吃过饭,我们都凑到龙崽跟前,轻轻地抚摸它的头顶、嵴背,而它也像只小猫一样迎合着我们的亲昵。我们也注意地闻闻它的身体,这会儿没有任何臭味。
陈蛟把有关龙崽的根根稍稍全告诉我们了,黑蛋和英子如听天书,一头雾水。我呢,到底比他俩多读了两年书,又读过陈博士赠龙口镇中学的那本《基因魔术》,听起来相对省力些。陈蛟讲述的知识大致可以归结为四条:
第一.生物体的所有遗传信息都藏在DNA中,藏在这本无字天书中,这已是基本常识了。所以,黑蛋和英子没什么疑问。
第二.所有生物是“同源”的,都从一种低等生物发展而来,所以所有生物的基因都非常相似。比如主管眼睛的基因,无论它是苍蝇的复眼,还是能伸出眼眶转动的变色龙的眼,是无比敏锐的鹰眼,还是对静物盲视的青蛙眼睛,其基因都是极其相似的。再比如四肢基因,无论是鱼鳍(爬行动物正是一种四鳍鱼进化而来),是蜥蜴的四肢,还是高度灵活的人手,它们的生成基因也是非常类似的。连蛇类也是如此,尽管它们的四肢早已退化,但相应基因仍保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