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过手,握住克里斯蒂娜递给我的手枪。枪柄温热,留着她的体温。脑中不停地掠过自己开枪射杀他的场景,一遍又一遍,任我怎么克制,也只是白费力气。我松开手,放下手枪。
“电击器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卡拉摘下衬衫袖口落着的一根头发,“要是让我说,无畏者就太热衷开枪扫射了。”
费南多把电击器递给我,我本想向卡拉默默致谢,她却移开了目光。
“我怎么藏起这东西?”我问。
“不用藏。”费南多说。
“对哦。”
“我们出发吧。”马库斯看了下表说。
分分秒秒都如此难挨,我的心怦怦跳着,但其他部位都是麻木的,脚步虚浮,身体好像没什么重量。我还从来没这么害怕过。按常理来说,我经历过多场情境模拟,在攻击模拟中也勇敢无畏,现在不该方寸大乱,惊惶无措。真是没道理。
或许,我错了,恐惧不是全无道理。无私派仅仅想公布资料,就引来珍宁的一场大屠杀,而此刻我踏上了他们的足迹,去继续令我原有派别甘心赴死的任务。此刻,我赌上的,远远不止我一个人的性命。
我和克里斯蒂娜领路,带着大家跑过干净平整的麦迪逊大道,穿过主街,急急地朝密歇根大道进发。
离博学派总部差不多半个街的距离,我停下脚步。
站在我眼前的是四排持枪的人,这些人基本都身穿黑白色的衣服,每人之间大约相隔半米,一个个面无表情,举枪作射击状。我眨了下眼睛,眼前人变成了无私派区域中被情境模拟控制的无畏者。镇定!镇定镇定镇定…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我又眨了下眼睛,终于看清了是诚实者,里面虽然还混着一些全身黑衣的人,看起来像无畏派的。我凝神屏息,绝不能有半点走神,不然肯定会心神涣散,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身处何地。
“哦,天哪!”克里斯蒂娜惊呼,“我妹妹,我父母也在…如果他们…”
她无助地看着我,我感同身受,曾经的我就处在和她一样的绝望之中。父母呢?我必须快点找到他们。可如果她父母和其他诚实者一样,都受控于情境模拟,手中还有枪械,她实在是做什么也帮不了他们。
不知道琳恩会不会也站在这样的队伍中,只是在不同的位置。
“我们该怎么办?”费南多问。
我一步步靠向这些诚实者,心想他们或许没有被设定成射击的模式。我静静地凝视着一个身穿白上衣和黑裤子的女子的眼睛,她看起来如此平常,好像刚上了一天的班的样子。我向前迈了一步。
啪,一声枪响,我本能地趴在地上,举起胳膊护住头,接着慢慢向后爬,爬到费南多脚下,他一把把我抓起来。
“能不能不那样做?”他说。
我微微向前探着身子,瞥了一眼附近的楼房和博学派总部之间的巷子,巷子里也有诚实者。若说整个博学派总部都被诚实者包围着,我一点也不会惊讶。
“去博学派总部还有其他路吗?”我问。
“反正我是不知道。”卡拉答道,“当然,你可以从别的楼顶跳到那个楼顶。”
她轻笑了几声,就像刚刚讲了一个笑话。我双眉一挑,定定地看着她。
“等一下,你不是真的想——”
“楼顶吗?不,不过我们可以从窗子跳过去。”我说。
我朝左边走去,每一步都很小心,生怕靠近这些诚实者半步。左边的大楼在最左侧和博学派总部相对,一定会有窗子正好对着。
卡拉嘴里嘀咕着无畏派真疯狂,还是跟着我跑了起来。费南多、马库斯和克里斯蒂娜也跟了上来。我本想打开大楼的后门,可它上了锁。
克里斯蒂娜往前走了几步,对我们说:“退后。”说完,她举起手枪,对准门锁,我下意识地用胳膊挡着脸。一声枪响过后,耳鸣尖声响起。我再去看,门锁已经开了。
我推门而入,看见一条长长的走廊,地面上铺着瓷砖,走廊一边有些门,有的开着,有的关着。我看向这些空荡荡的屋子,一排排残破的桌子,墙上还有和无畏派基地一样的黑板。空气中弥漫着发霉的味道,像是封尘已久的书页散发出的霉味儿,跟洗涤液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扑鼻而来。
“这里本来是一个商业大厦,”费南多解释道,“可博学派把它改造成派别教学楼。大约十年前吧,那次改造把千禧年公园对面的所有建筑连接在一起,记得么?之后这学校就废弃了。说这楼年头有些久,怎么翻新都不行了。”
“知道了,谢谢你的历史课啦。”克里斯蒂娜接道。
到了走廊尽头,我踏进一个教室,看了一下自己身处的位置。窗外是博学派总部的后墙,街面上却一扇窗户都没有。
一个诚实派小姑娘站在窗子外,携着一把和她的前臂一般长的枪,站得直直的,不知她是否还有呼吸。我从窗子里伸出手估计就能碰到她。
我探出脖子,抬头看街面以上的楼层,学校楼上倒是有很多窗户,可博学派总部后墙却只在三楼有一排窗子。
“好消息,我找到路了。”我说。

第四十二章 空中跃进博学派

听了我的建议,几个人分头去找杂物室。一阵运动鞋走在地板上的吱呀声伴着一声声呼喊,“我找到了——等等,可惜里面只有水桶,没事啦。”“需要多长的梯子?折梯可以吗?”
他们到处寻找,我走到三楼对着博学派窗子的窗户前,试了三次才把右边的窗户打开。
我探出身子,朝着走廊下大喊了一声“喂”,迅速地缩了回来,但枪声并没有响起。很好,他们大概对声音没反应。
克里斯蒂娜手里抬着一把梯子,朝我走来,其他三个人跟在她身后:“找到了,伸开后长度应该就够了。”
她正欲转身,梯子却撞在了费南多的肩头上。
“哦,南多,不好意思。”
刚刚这一打把他的眼镜打歪了,他冲着克里斯蒂娜笑了笑,摘下眼镜,塞进口袋里。
“南多?”我不解地问,“博学者不是不喜欢昵称吗?”
“有美女给我起昵称,当然只有顺从喽。”他暧昧地说。
克里斯蒂娜移开眼光,我开始以为她是羞赧,但她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好像费南多的话不是夸她,而是掴了她一记耳光。也难怪她会着恼,威尔去世还没多久,她受不了调情。
我帮着她把梯子的一端小心地伸出窗外,搭在博学派后墙的窗台上,马库斯也过来帮着把梯子固定好。等梯子碰到窗沿时,费南多欢快地呼喊了一声。
“该震碎窗子了。”我说。
费南多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震碎玻璃的小玩意儿,递给了我,嘴里说道:“你瞄得应该最准了。”
“可不一定啊,”我应着,“我右胳膊受伤了,得用左手投。”
“让我来。”克里斯蒂娜说。
她按下内侧的按钮,朝着目标投了过去。我握紧双手,捏了一把冷汗,看着它弹到窗沿上,接着撞上了窗玻璃。一道橙光闪过,霎时间,楼上的窗子、楼下的窗子、旁边的窗子都碎裂开来,哗啦啦地砸向楼下的诚实者。
几乎在瞬间,诚实者扭过身子,举起枪,朝天空开火。惊惶中,其他几个人都趴在了地上,只有我还站着,一边惊叹着他们动作的一致性,一面厌恶着珍宁·马修斯的险恶——竟又把诚实派变成了“行尸走肉”。当然,这子弹飞上去又落下来,没一个射中窗子,更别提射入屋子里了。
等枪声消退,我低头看他们,一个个恢复了原来的姿势,一半人对着麦迪逊大道,另一半面向华盛顿大街。
“他们只对物体的移动有所反应,大家…大家一定不要从梯子上掉下去。”我说,“第一个过去的人得到那边稳住梯子。”
我看到本该毫无顾忌挺身而出的马库斯一言未发。
“马库斯,今天不想当僵尸人了吗?”克里斯蒂娜说。
“换成我,绝对得掂量一下你说话对象的分量,再决定能不能对他无礼。”他说道,“我是我们中唯一知道要找什么的人。”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我来。”在马库斯回答之前我接道,“我也算是半个僵尸人。”
我把电击器别到牛仔裤裤腰上,爬上一张桌子,试着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爬出去,克里斯蒂娜紧紧握住梯子的一端,让我慢慢爬到梯子上。
一出窗子,我便双脚小心地踩住梯子边沿,双手握紧横档,一小寸一小寸地移动。这梯子简直还不如铝制罐牢固,在我的重量下都有些下沉,还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我克制着自己不往下看那些诚实者,也不去想他们会抬枪冲我开火。
我快速调整了下呼吸,眼睛紧紧盯着目的地,盯着博学派后墙的玻璃。还剩下几个横档。
一阵疾风呼啸而过,吹在我的身上,我身子微微一斜,脑子里瞬间出现了和托比亚斯一起爬摩天轮的场景。那时候也是一阵风吹过,我险些跌落,托比亚斯伸手稳住了我,可此刻,我却没人可以依靠。
我垂目瞄了一下地面。三层楼下,一排排被珍宁控制的诚实者静立着,砖头也变小了许多。我双臂很疼,尤其是右胳膊。
梯子的那一端动了动,渐渐滑向窗沿一边。克里斯蒂娜虽很用力地抓着梯子的一端,但没办法控制另一端,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一点地滑开。我紧咬着牙,慢慢移动着身子。双腿不能同时着力,只能任梯子轻轻摇晃。前方只剩四个横档的距离。
梯子猛地向左一滑,我正欲抬起的右脚踩了个空。
整个身子歪向一边,我失声大叫起来,两个胳膊挽住梯子的横档,一条腿悬在半空。
“你没事儿吧?”克里斯蒂娜的声音从身后传出。
我没有理会,只是专心地抬起腿。这次“失足”让梯子的另一端偏得更厉害,看起来离滑下窗沿只差一层水泥的距离了。
内心一冲动,我加快了速度,摇晃着冲到隔壁窗台的瞬间,梯子滑下窗沿。我双手紧紧抓住窗台,身子挂在空中,指尖被混凝土刮伤了,窗台那边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呼。
我咬咬牙,使劲儿往上一撑,右胳膊一阵锥心的疼。脚蹬着砖瓦,本希望这样可以用上力,却只是白费力气。一声尖叫从喉咙里滚出,我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撑起了自己,身子搭在了窗台上,一半在外,一半在里。亏了克里斯蒂娜用力稳住梯子,让它慢慢掉落,没发出什么大的动静,楼下的诚实者也没什么反应。
再一用力,我翻身而入,左肩着地,瘫在地上,忍着疼痛大口地喘气,前额上早已沁出了一层汗珠。这里是博学派总部的一个厕所。
一个博学派女子从其中一个隔间推门而出,我下意识地站起身,没来得及多想,就掏出电击器指着她。
她一下子僵住,双手举起,鞋上还粘着张厕纸。
“不要开枪!”她两眼瞪得老大,乞求道。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着博学派的衣服,就把电击器放在洗手台的边上。
“十分抱歉,”我试着用博学派正式演讲的口吻说,“最近事情太纷杂,我有些神经过敏。我们来这里,只为取回测试结果…四号实验室A室的测试结果。”
“哦。”这女子回道,“这方法不太明智。”
“这数据意义非凡,”我模仿着博学者那高傲自大的语气,自信地说,“我绝不容子弹把它毁掉。”
“我无权阻拦你的脚步。请见谅,如果没什么事,我就洗手离开了。”
“很好。”我最后还是没告诉她,她脚底粘着厕纸。
我转身走到窗边,看到克里斯蒂娜和费南多正用力想把这头的梯子翘上来。顾不得胳膊疼,我探出身子,抓住了梯子的这一头,抬回窗台上,双手固定着梯子,等着克里斯蒂娜爬过来。
这次因为两端都固定住了,克里斯蒂娜毫不费力地就爬了过来,替我抓住了梯子。我把垃圾桶推到门前挡住,免得其他人再进来。一切就绪后,我把双手浸在凉水中,疼痛舒缓了。
“翠丝,你很聪明啊。”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惊异。
“没必要这么惊讶吧?”
“只是…”她顿了下,“对了,你有博学派的个性,对不对?”
“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尖锐地说,“派别制度已经土崩瓦解了,而且这一切本来就很蠢。”
我从未说过这样的话,连想都没想过。我有些诧异地发现,自己竟和托比亚斯一样,也认为派别制度没用。
“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克里斯蒂娜道,“有博学派的个性又不是坏事。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
“不好意思,我…太紧张了,也没别的意思。”
接着,马库斯爬了进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卡拉却是出人意料的身手好,爬梯子就像弹班卓琴一般,敏捷地爬过一个个横档。
费南多最后一个爬,和我的处境相同,都是只有一端固定着梯子。我靠近窗子,若这梯子下滑,也好赶紧告诉他。
我本以为费南多没什么问题,可他爬起来比我们任何人都费力,果真是伴着书本或电脑长起来的人,这种挑战恐怕还是第一次。他慢吞吞地爬着,脸涨得通红,双手紧握着横档,手上青筋凸起,手又青又紫。
他爬到一半时,我的心一提——有什么东西滑出了口袋,仔细一看,是他的眼镜。
我惊呼道:“费南——”
一切都太晚了。
眼镜还是从口袋里掉出,打在梯子边沿上,又掉落在地上。
刹那间,这些诚实者扭过身子,抬起枪,噼里啪啦一阵扫射。枪声和费南多的尖叫声在空中响起,一颗子弹正中他的大腿,他瘫在梯子上,没了力气。惊慌中,我没有看清其他子弹打中了哪里,只是盯着梯子上滴下的血,一滴又一滴,心里明白一定是伤到了要害。
费南多凝视着克里斯蒂娜,他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克里斯蒂娜探出身子,伸手就要够他。
“别傻了。快走,别管我。”他用虚弱的声音说。
这是他在人世间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四十三章 狭路相逢

克里斯蒂娜从窗外抽身回来,退后了几步。我们都僵立在那里。
“并不是我冷血,可现在我们得趁着无畏者和无派别者联盟没来之前,赶紧走。他们有可能已经在这里了。”马库斯打破了沉默。
窗子处传来敲击声,我猛一转头,总觉得那是想要爬进窗子的费南多,却发现只是雨点撞击玻璃的声音。
我们跟在卡拉身后走出卫生间。一行四人中,也只有她熟悉这儿的地形了,只有她能带头。我们排成一队,克里斯蒂娜紧随卡拉身后,后面是马库斯,最后是我。走出卫生间,我们踏进一条走廊,跟博学派所有的走廊一样,它苍白、明亮,没有生气。
不过这条走廊意外地有人活动,穿蓝衣服的人们奔来奔去,有的三五成群,有的独来独往,嘴里喊着“他们占据了前门!快逃到楼上,越高越好!”还有“他们把电梯占领了,去爬楼梯!”在这人声嘈杂中,我想到自己把电击器忘在卫生间了,又是两手空空,没有任何防身武器。
穿梭的人群中也有无畏派的叛徒,不过他们远没有博学者那样慌张。我很想知道约翰娜和她带出来的那些友好者还有逃难无私者此刻在做什么,是照顾伤员,还是抵在无畏派的枪口上,大义凛然地挡住子弹,为了捍卫和平而牺牲?
我的心微微一颤,跟在卡拉身后冲向后门楼梯,混在这些慌了神的博学者中,冲向楼梯,一层、两层、三层,向上冲了三层楼之后,卡拉用肩头撞开楼梯平台的门,手里握着枪,枪紧贴在胸前。
这层楼,我再熟悉不过了。
我就是被关押在这层楼。
我在这里差点死去,我曾在这里渴求过死亡。
想着想着,我脚步放慢,落在了队伍后面,脑子却依旧不清醒,只看到大群大群的人从身边经过,马库斯好像冲我喊了声什么,可声音模糊不清。克里斯蒂娜又退了回来,抓着我朝“第一控制室”奔去。
控制室里好像摆着一排排电脑,我眼前却是完全不同的画面。我不停地眨着眼睛,却依旧一片蒙。马库斯坐在一台电脑前,卡拉坐在另一台电脑前,忙着把博学派总部的数据发送到其他派别的电脑上。
身后,响起推门声。
迦勒的声音随之而来:“你们要干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转过头,盯着他手中的枪。
他的眼睛跟母亲的很像,暗绿色的眸子有些发灰,蓝色的衣服将眼睛的颜色衬得更鲜明。
“迦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来阻止你们所做的一切!”他的声音有些抖,双手握着的枪也摇摇晃晃。
“我们来是为了保存无派别者想摧毁的博学派数据。你不会阻止我们的。”我应道。
“别满嘴胡言了。”他说着便对着马库斯的方向点了下头,“你们肯定来找其他什么东西,这东西比博学派所有的数据加起来都要重要,对不对?不然把他带来干什么?”
“她把这事儿告诉你了?”马库斯不屑地说,“告诉你一个毛头小子?”
“她一开始没告诉我,”迦勒回道,“可她不想让我因为不知道真相而选错队伍。”
“真相是她惧怕现实,是她不敢正视现实,可无私者敢,我们敢!就连你妹妹都敢,勇气可嘉。”
我皱了皱眉。即使是听他夸我,我也还是想抽他。
“我妹妹,”迦勒的目光再次投向我,柔声说道,“她并不知情,也不知道你要给大家公开什么…更不知这资料的公开能毁了整个世界!”
“我们是为了一个目的被安排在这里的!”马库斯的声音渐高,快要喊出来了,“我们已完成了任务,现在是时候做我们应该做的事了。”
马库斯口中的“目的”和“任务”到底是什么,我并不知悉,可迦勒的神色却没有一丝疑惑。
“我们并不是被安排在这里。”迦勒说,“我们只能对自己负责,不关其他人什么事。”
“我一点也不奇怪,你跟了珍宁·马修斯这种人这么久,有些极端的想法也很正常。你不愿摒弃舒适的生活,可这点恰恰让你抛弃了人性!”
我不想再听下去,趁着迦勒低头看马库斯,一个侧身,抬腿就踢向迦勒的手腕,他没预料到我会攻击,手中的枪掉落在地上。我一脚把枪踢到远处。
“碧翠丝,你必须信我。”他下巴微颤着哀求道。
“你帮着她折磨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差点杀掉我却无动于衷,还让我信你?”
“我没帮她折——”
“可你也没阻止她!你当时也在场,只是冷冰冰地看着——”
“那我能做什么?我——”
“你个胆小鬼,你最起码要试试看啊!”我放声大叫,情绪激动,脸都涨红了,眼眶湿润,“如果你尝试过,即使救不了我,也能证明你对我的爱!”
我停下来喘了口气,大口吸进空气。迦勒怔怔地立着,没有回答,那哀求的神情渐渐退去,只剩下一脸茫然和空洞的凝视。空气似乎凝滞了,只有卡拉敲打键盘的啪啪声。
“省省吧,你们在这里找也是白费力气,”他说,“珍宁不会把这么重要的资料存放在公用电脑上。那不符合逻辑。”
“你的意思是,她还没有毁掉它?”马库斯问。
迦勒摇了摇头:“她从不毁掉任何资料,只会阻止一些信息肆意传播。”
“真是谢天谢地。”马库斯继续问,“那她放哪儿了?”
“我不会告诉你们的。”迦勒冷冷地答道。
“我想我知道了。”我抢过话头,“既然迦勒说了,珍宁不会把这资料储存在公用电脑里,意思很明显,她肯定把它存放在私人电脑里。托莉曾说珍宁拥有个人实验室,那它存放的地方只有两种可能:她办公室的电脑或实验室的电脑。”
迦勒看都没看我一眼。
马库斯捡起迦勒的左轮手枪,一手转过手枪,枪柄朝外,还没等迦勒反应过来,就把这枪柄朝他下巴上一抡。迦勒眼珠子一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我不想知道马库斯为何对这个动作如此娴熟。
“不能让他跑去通风报信。”马库斯说,“走吧,让卡拉处理剩下的事。卡拉,你可以吧?”
卡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脑屏幕,眼睛一眨不眨地点了点头。我隐隐觉得有些反胃,但依然跟着马库斯和克里斯蒂娜走出控制室,朝电梯走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地板上散落着飞落的文件和横七竖八的脚印,一片狼藉。我、马库斯和克里斯蒂娜排成一队,朝楼梯飞奔过去。我盯着马库斯的后脑勺,那浓密的头发下,头颅的线条隐约可见。
看着他,我脑海里冒出的只有他拿着皮带抽打托比亚斯、拿着枪柄抡向迦勒的画面。他打不打迦勒,我并不关心,即使他不这样做,我也会亲自出手。可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双重性格的男人,既是伤人不眨眼的恶魔,又在无私派装出一副谦逊的假象,想到这,我不禁怒上心头,以至于没法正眼看他。
更别提我选了跟他合作。几番犹疑后,我最终选择了他,而不是托比亚斯。
“你哥是个叛徒,”拐弯时马库斯说,“他应该得到更悲惨的下场。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闭嘴!”我一把把他推到墙上。我爆发得太过突然,他很惊诧,也没有反抗,“我恨你,恨你!你知道我恨你的!我恨你这么对他,我指的不是迦勒。”我凑向他的脸,低声说道,“我可能不会亲自干掉你,可别人要是想杀你,我绝不会出手相救。你最好多求求老天爷,千万别遇到那种情况。”
他盯着我,眼神中全是不在乎。我放开他,继续朝楼梯走去。克里斯蒂娜跟在我身后,马库斯也跟了上来。
“我们去哪儿?”她问。
“迦勒说我们要找的东西并不在公用电脑上,那它肯定在私人电脑上。珍宁只有两台私人电脑,一台在她的办公室,另一台在她的实验室。”我说。
“那我们去哪个?”
“我记得托莉曾说,珍宁的实验室有高规格的防卫措施。她的办公室我去过,和其他的屋子没什么两样。”
“也就是说…咱们去实验室。”
“在顶楼。”
我们奔向楼梯口,我迅速推开门,却看到一大群博学者拖家带口地往下冲。我抓住楼梯扶手,用胳膊肘顶着人流,费力地往上爬。我没去看他们的脸,只把他们当成一面墙壁,不带任何感情地推开他们。
我盼着人能少一些,可上了一层后越来越多的人涌了出来。在这昏暗的蓝光下,一群蓝衣人跑来跑去,对比下,那眼球中的眼白显得更亮了,宛如一个个小灯。楼梯里回荡着恐惧的啜泣声和尖叫声,一双双眼睛里闪过恐慌。
等我们到了七楼,人渐渐稀疏,最后消失不见。爬楼梯时,那拥挤的人群从我身边挤过,头发、袖子、皮肤,一次次在我身上掠过,此刻我下意识地用双手拂了拂胳膊。从站着的地方抬头望去,可以看见楼梯顶端。
一个士兵的尸身躺在地上,一只胳膊挂在楼梯边缘,站在他上方的是个一只眼戴眼罩的无派别者。
爱德华。
“看谁来了。”爱德华讥讽道。他站在只有七级台阶的楼梯上方,我站在下方,中间横躺着那个无畏派叛徒的尸体。那人的眼睛呆滞,眼球上蒙着一层灰,胸口上有一片深色的污渍,有人开枪打中了他,可能是爱德华。
“你们不是鄙视博学者吗?穿这种衣服还真是奇怪。”他说,“我还以为你在家乖乖待着,等着你男友凯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