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也看出来了,”我边说着边踏上第一个台阶,“那永远不会发生了。”
蓝光照在爱德华脸上,颧骨下方出现了淡淡的阴影,他慢慢地把手伸向身后。
他在这里,那么托莉应该也在,这意味着珍宁可能已经命丧黄泉。
我感觉到克里斯蒂娜紧跟在我身后,她的呼吸声在我耳边清晰可闻。
“不要挡我们的路,我们要过去。”我说着又踏上一级台阶。
“这可说不准。”他回道,手中已掏出一把枪。来不及多想,我踩着那具尸体,冲向前,双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虽然扣下了扳机,被我这么一抓,也没有瞄准。
我耳朵里嗡的一声,双脚踩在士兵尸身上,有些失衡。
克里斯蒂娜腾出的拳头越过我的头,一拳打在了爱德华的鼻梁上。我脚下一滑,跪在地上,指甲掐进他手腕处的皮肤里。他一把将我甩向一边,举枪冲着克里斯蒂娜开火,子弹打中了她的腿。
克里斯蒂娜大口喘着气,掏出手枪就冲他射过去,子弹打中了爱德华的身侧。一声哀号,他扔下手枪,向前扑倒,恰倒在我身上,我的头重重撞到了水泥台阶上。那个死掉士兵的胳膊恰巧卡在了我的脊柱下面。
马库斯捡起爱德华的手枪,把枪口对准我们。
“翠丝,起来。”他说完对爱德华说,“你,不许动。”
我的手摸索着抓住台阶的一角,用力从爱德华和死尸中挤出。爱德华则把自己支起来,坐在那个士兵身上,双手捂着自己的伤口,仿佛屁股底下的不是个人,而是个垫子。
“你没事儿吧?”我问克里斯蒂娜。
她脸部扭曲:“啊,还好,子弹从腿侧穿过,没伤到骨头。”
我伸出手,本想拉她一把,却被马库斯喝止了。
“碧翠丝,我们得把她留在这里了。”
“留在这里?什么意思?我们不能丢下她不管,她可能会有危险。”
马库斯伸出手,把食指按在我锁骨间的那个凹处,身子朝我靠过来。
“听我说,珍宁·马修斯肯定一听说扫荡开始就撤回她的实验室了,那里是整栋楼里最安全的地方。她肯定猜到博学派输定了,为了不让任何人得到这资料,很可能会把它全部删除。我们的任务就毫无用处了。”马库斯说道。
果真如此,我就真的孤身一人,失了父母,丢了迦勒,负了托比亚斯。如果我不能证明自己所做的一切有价值,还和他最痛恨的人联手,他肯定一辈子都无法原谅我。
“你的朋友必须先留在这里。”他呼吸的气味很难闻,像是发霉的东西,“快跟我走,除非你想让我一个人去。”
“他说得对,”克里斯蒂娜说,“没时间了。我留在这里看着爱德华,不会让他追你们的。”
我点了点头。马库斯移开了手指,留下一个生疼的指印。我揉散了那股疼痛,推开了顶楼的门。跨出门前,我回头望了一眼克里斯蒂娜,她一只手压在大腿上,给了我一个痛苦的微笑。

第四十四章 闯入者

我们闯进一个类似走廊的房间。房间很宽,却不长,地板、墙壁、天花板是清一色的蓝,泛着淡淡的蓝光,却不知这蓝光从何处来。
刚开始,我满眼全是蓝色,没看到周围有门,等眼睛适应了色彩的震撼,就看到左边和右边各有一扇长方形的门。
“我们分头行动,”我说,“没时间一起挨个试了。”
“那你去哪个门?”马库斯问。
“右边,等等,错了,我去左边。”
“好,那我去右边。”
“我如果找到了电脑,应该找什么东西?”我问。
“你要是找到电脑,肯定就能看到珍宁。你肯定有办法逼迫她的,说到底,她可耐不住疼。”他应道。
我点点头,我们两个以相同的速度朝两边的门走去。刚才我还觉得与马库斯分开会让人松口气,可真只身一人,又觉得肩上的包袱重了许多,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如果闯不过珍宁为阻挡闯入者设置的安全措施,我该怎么办?即使闯过了这一关,可没找到要找的资料,我又该怎么办?
我把手放在门把上,却发现这门没上锁。托莉说这里安全措施做得极其到位,我当时还以为这边肯定有眼睛扫描器、密码或是门锁之类的东西,可进来以后似乎没有任何障碍。
为什么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恐慌?
我推开门,马库斯也推开了那边的门,我们回过头对视一眼,我踏进了这个房间。
这房间和外面的那间很相似,也泛着蓝光,不过这里的光源一目了然。每块面板、天花板、地板和墙板的正中央都发出蓝光。
随着一声巨响,身后的门被带上,这声音听起来像是保险锁锁上了。我赶忙去抓住门把,可任我怎么用力,门还是一动不动,我被困在了房间里。
一道道刺眼的蓝光瞬间从四周射过来,闭上眼也无济于事,我只得用手捂住眼睛。
这时,一个平缓的女声响起:
“碧翠丝·普勒尔。第二代。出生派别:无私派。选择派别:无畏派。确认为分歧者。”
这房间怎么知道我是谁?
“第二代”又是什么意思?
“身份:闯入者。”
耳边传来“咔嗒”的声音,我微微分开手指,透过指头间的空隙,看看光是否消失了。光仍在,只不过天花板上的装置忽地喷出些着色的雾气。我本能地捂住嘴,怔怔地盯着几秒内便聚积起来的蓝雾,接着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周围一片漆黑,黑到我将手伸到鼻子前都看不到轮廓。我应该向前走,摸索着找出房间对面的门,心里却惊惶无措,一步也不敢动弹,怕一迈开步就会发生什么骇人的事情。
灯光亮起,我竟站在了无畏派的训练室,眼前是格斗时的圆形场地。记忆涌出,这个小小的场地,承载着太多的记忆,有喜悦,有悲痛,有胜利,有梦魇。我曾在这里打败了莫莉,也曾在这里被皮特揍到晕厥。我抽了抽鼻子,这里的空气和从前一样,飘着汗水和泥土的味道。
场地的对面出现了一道不属于这里的蓝色的门,我对着它皱了皱眉头。
“闯入者,”这个声音又一次响起,这次听起来像珍宁的声音,也可能只是我的想象而已,“你现在有五分钟时间。五分钟内,你若无法从这扇门逃脱,毒气便开始生效。”
“什么?”
我知道她这话的意思,我只有五分钟时间,否则毒气生效,我便会葬身于此。我不该惊诧,珍宁的发明就如她的人一般,没有一丝人情味,也没有一点良知。我浑身战栗着,不知这是不是她所说的毒气起了作用,也不知这毒气是否已经让我的大脑无法运转。
集中精神。我出不去了;不,我必须出去,不然…
没有“不然”,我必须出去。
我朝着门的方向走去,一个人突然挡住了我的去路。她面容消瘦,个头儿很矮,一头金发,眼下还有深深的黑眼圈。她就是我。
难道这是我的倒影?我摆了摆手,她并没有随着我动。
“你好。”我对她说,她却没有任何反应,这点我也早有预料。
她到底是谁?我咽了下口水,想疏通像堵了棉花一般的耳朵。这若是珍宁的发明,那它测试的应该是人的智商和逻辑思维,所以我不能乱了方寸,必须冷静下来。我将双手按在胸前,希望这力道能带给我安全感,就像拥抱一样。
可我错了。
脚步朝右迈,本想找准方位冲出门外,可这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也朝那边挪去,鞋子刮擦起地上的尘土,又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知道若是现在冲出去,她会作何反应,可我必须一试。我迈开脚步,本想从她侧面绕过,冲出一条路,可她似乎早已洞悉我的想法: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扭到一侧。剧痛袭来,宛若刀一寸寸插进我的右肩,越插越深,疼得我大声喊叫,嗓子都痛了。我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她抬脚踢中我的肚子,我在地上往前爬,在灰尘中拖出一道痕迹。
我双手抱着肚子,才想明白,若我是她,我也会有同样的举动,换句话说,我若想过她这一关,就必须先打败自己。可我怎么能打败自己呢?她知道我所有的谋略,她和我有相同的智慧。
她又向我冲来,我慌忙站起身,顾不得肩头的疼痛和骤然加速的心跳。我想给她一拳,可出手晚了一步,虽在最后一刻想要躲开,可她的拳头已经落在我的耳朵上,刹那间,我失去平衡。
我后退了几步,希望她能放过我,可她还是追过来,抓住我的双肩,把我往下拉,顶在她抬起的膝盖上。
我奋力举起手,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她的膝盖,她一个不提防,向后踉跄了几步,却没有摔倒。
我飞奔到她身前,本想踢她,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大概也这么想吧。想着想着,我转过身。
我想要做什么,她便立即有同样的欲望。她和我的想法一模一样,我们最多也就是打成平手,可我必须打败她,必须逃出那扇门,逃出去才能活下来。
我脑子飞速转着,想琢磨出一个办法,可她又冲了上来,眉头紧锁,神情专注,手已抓住了我的胳膊,我也抓住了她的胳膊,两个人前臂扭一起。
我们都努力抽出胳膊肘砸向对方的脸。我比她快了一秒,胳膊肘打到她的牙齿。
两声哀鸣从我们喉咙里发出,她的牙齿流出鲜血,顺着我的前臂流下。她咬紧牙关,嚎叫着向我冲过来,力道比我想象中的大许多。
她把我推倒在地,双膝紧紧钳住我,使劲把我按在地板上,提起拳头就要朝我的脸挥来,我下意识地用两个胳膊挡在身前,她那两个如石头一般硬的拳头砸在我的胳膊上,锥心的疼痛刹那间泛开。
我吐出一口气,紧紧抓住她的一只手腕,眼角处好像有黑点跳动,毒气起作用了。
集中注意力。
她挣开我的手,我没给她机会,把膝盖往上抬到胸前,用力把她推开,腿伸开抵在她的肚子上,然后用力踢她。脸颊滚烫。
我要解开一个逻辑谜题:两个能力完全相同的人格斗,一方怎么才能胜出?
答案是:没有人能胜出。
她费力地站起身,抹了一下嘴角流出的血。
我们两人肯定不是完全相同,可不同点到底在哪儿?
她一步步逼近我,我要多些时间想一想这个问题,也就一步步退后。屋子摇晃起来,接着地面弯曲,我摔向旁边,十指抓着地面,牢牢地稳着自己。
我们俩到底有何不同?身高、体重、格斗水平、思维方式…
眼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在她身后的门上,我猛然开窍:我们的目标不同。我必须从那扇门逃脱,她只是尽力挡住我的路。即使在情境模拟中,在求生欲望上,她也比不过我。
我冲向圆形场地边的桌子,刚才这里还是空荡荡的,可我有控制情境的能力,也知道怎么才让这能力为我所用。我用意识在桌子上变出了一把枪。
我重重地撞上桌子,眼前的黑点越来越多,挡住了我的视线,可我没有丝毫的痛楚,只觉得满脸都在跳动,心脏好像跳出了心窝,蹦到了脑子里。
房间的对面,她眼前的地面上也出现一把枪,我们两人都拿起了手枪。
沉甸甸的手枪,滑溜溜的质地,拿起手枪的瞬间,我忘了她,忘了毒气,忘了一切。
喉咙一阵紧缩,好像有人掐住了我的脖子,越掐越紧,力道越来越大。空气仿佛被毒气抽干,缺氧的头部撕裂般疼痛,心跳仿佛占据了我的全身,从头到脚的每一寸肌肤都在跳动。
站在我面前的突然变了个人,是威尔。不不不,不可能是威尔。我逼着自己吸了口气,毒气阻碍空气进入大脑。这不是威尔,只是情境模拟中的一个幻影,这样想着,我沉沉地吐了口气,发出的却是啜泣声。
有那么一瞬间,我又看到了那个自己,她举起手枪,手强烈地颤抖着。她和我一样虚弱,只不过没有缺氧,视线也没有模糊,可她比我好不了多少,好不了多少。
威尔又站在我面前,双眼空洞,头发金黄。砖瓦房隐约从两端现出,他身后却是那扇门,那扇隔着我和我最亲爱的父亲与兄长的门。
不、不,那扇门隔着的是我和珍宁,是我和我的目标。
我必须从那扇门冲出去,必须冲出去!
忍着肩膀的痛,我用手握紧枪柄,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缓缓地抬起枪。
“我…”我的声音有些哽咽,一颗颗泪珠顺着双颊滚落,落在嘴里,咸咸的,“我很抱歉。”
我做了这件她永远做不了的事情,只因她不够绝望,没有我这般强烈的求生欲望:我扣下扳机,开了火。

第四十五章 三人对峙

我没有再看一次他死去的场景。
扳机扣下的瞬间,我便合上了眼皮。等我睁开眼睛,视线中隐有片片黑影,却只看到躺在地上的另一个我。
我扔掉手枪,慌忙冲到门前,险些被她绊倒。身子已贴在了门上,手慌忙转着门把,门终于打开,我一下子扑倒在地。我把门带上,赶紧甩了甩发麻的手,以恢复知觉。
这房间比刚才的房间要宽敞一倍,也是蓝光充盈,不过光线柔和黯淡了些。屋子的中央摆着一张大桌子,四周墙壁上贴满了照片、图表和清单。
我深吸了一口气,视线渐渐变得清晰,心率也变得正常起来。扫了一圈墙上的照片,竟看到了我、托比亚斯、马库斯和尤莱亚。照片旁边是一个长长的清单,列着的貌似是化学物质。每种物质名称都由红色记号笔划了一杠。如果没猜错,珍宁应该就是在此发明情境模拟的血清的。
一些细碎的声音从前面飘来,我不禁责怪自己,你发什么愣?赶紧的!
“我弟弟的名字,”这声音说道,“我想听你说一遍他的名字!”是托莉的声音。
她怎么能闯过刚才的情境模拟?难不成她也是分歧者?
“我没有杀他。”这是珍宁的声音。
“你以为这样就能洗脱罪恶吗?你以为这样就不该去死吗?”
托莉并没大喊大叫,她的声音不是怒吼,而是呜咽裹挟着她全部的悲痛,化作这一句质问。我朝着门疾步走去,脚步有些快,大腿碰到了桌子角,痛得我龇牙咧嘴,只能停下脚步。
“你根本无法理解我所做的一切,”珍宁说,“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更有意义的事情,你永远都不会懂,你跟我同班时也没有懂!”
我跛着脚朝门走去,这门是一扇毛玻璃镶板。等我靠近时,门自动打开,我迈了进去。珍宁紧紧地贴着墙壁站着,托莉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手中举着枪。
她们身后摆着一张玻璃桌子,桌子上有台银色电脑配着一个键盘。远处的墙壁并不是墙壁,而是一个巨大的电脑屏幕。
珍宁看向我,托莉却丝毫未动,仿佛没有听到我的动静,她满是泪痕的脸憋得通红,举枪的手不停地抖着。
单凭我一己之力,找到视频文件恐怕很难。若珍宁还活着,我可以逼她找出来,她如果死了…
“不行!”我尖叫了一声,“托莉,住手!”
她的食指已移向扳机。来不及多想,我用力扑向她,胳膊重重地甩到她的身侧。手枪发射,伴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头一下子撞到地板上,眼前直冒金星,我顾不得这些,扑在托莉身上,把掉在地上的枪往前一推,枪滑了出去。
你个大白痴,怎么不拿起枪?!
托莉挥起的拳头打到我脖子的一侧,趁着我有些窒息,一把把我推开,爬着去抓地上的枪。
珍宁瘫软在地,倚着墙,腿上被血浸透。对了,腿!我一下子记起托莉的腿上有伤,冲她大腿中弹的部位就是一拳,她痛苦地仰面大叫,我挣扎着爬起来。
我朝地上的手枪走过去,可托莉出手太快了,还没等我握住枪柄,她两个胳膊就拽住了我的双腿,使劲把我往后拖。我顿时失去了平衡,双膝砰地跪倒在地,好在我的位置还比她高,利用这仅有的优势,我抡起拳头,猛击她的肋骨。
她嘴里呻吟着,却丝毫不妥协,我拖着她慢慢地移向手枪,她猛地咬向我的手。疼痛震颤着全身,和拳头的重击有所不同,也不像中枪时的疼。我扯开嗓子大叫,眼眶里渐渐有了湿气。
我费了这么大劲才到了这里,绝不能让托莉一枪给毁掉。
我把手用力从她嘴中一抽,眼前突然一黑,一下子扑倒,一只手碰到了枪柄上。我蓦地转过身,举起枪,对准托莉。
我手上鲜血直冒,托莉下巴上也流着我的血。我把手挪到视线之外,也只有这样做,才能忽略这直沁骨髓的疼。我站起来,另一只手依旧举枪对着她。
“翠丝,真没想到你也是个叛徒。”她的声音几近咆哮,不似人声。
“我不是叛徒。”我眨了眨眼睛,泪水流了出来,视线渐渐清晰,“我一时也解释不清…可我求你相信我,求你。我必须找出一些资料,只有她才知道位置——”
“没错!”珍宁和着我的话喊道,“碧翠丝,你要的东西都在那台电脑上,只有我能打开它。你若是不帮我,我会死,但你们休想获得这些东西。”
“她是个骗子,”托莉抢白道,“骗子。翠丝,你要是信她的鬼话,你不仅仅是个叛徒,还是个傻子。”
“我信她,”我回道,“我信她说的话,一切都讲得通!托莉,世上最机密的信息就在那台电脑里!”我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请听我说,我对她的恨不比你少,也没什么必要维护她。我说的是实话,这很重要,非常重要。”
托莉没吱声,那一瞬间,我还真以为自己赢了,以为已经说服了她。可过了一小会儿,她说道,“没什么事情比让她死更重要。”
“如果你非要这么想,抱歉,我帮不了你。但我决不让你杀她。”
托莉跪起身,一把抹去下巴上的血,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
“我是无畏派领导,你无权决定我做什么或不做什么。”她说。
“在我还没想到…”
我还没来得及开火——
她从靴子侧面抽出一把长刀,扑过去一下刺入珍宁的腹部。
我吓得一声惊呼,珍宁发出一种可怕的哀鸣,那是怎样的一种声音,口中呛血的声音混杂着尖叫,那是死亡的声音。托莉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口中低低念着她弟弟的名字——“乔纳森·吴”——然后她拔出刀子,又补了一刀。
珍宁眼里最后一点生气消退,透出如玻璃般冰冷的寒气。

第四十六章 救救她

托莉站起来,转身对着我,眼神中带着狂野。
我的知觉被麻痹了。
这一路上我冒的所有险:与马库斯合作、求博学派帮忙、横越三层楼高的悬空梯、在情境模拟中杀死自己;为此付出的所有代价:与托比亚斯的感情、费南多的性命、在无畏派的地位,这一切全都白费了。
白费了。
没出多久,毛玻璃门打开,托比亚斯和尤莱亚走进来,像是准备好战斗的样子。尤莱亚咳嗽了几声,大概是被毒气呛到了。可战斗已经结束。珍宁死了,托莉赢了,我成了无畏派的叛徒。
托比亚斯看到我,跨出的脚停在半空,险些绊倒,眼睛瞪得很大。
“她是叛徒。”托莉说,“她为了护着珍宁,差一点开枪杀了我。”
“什么?”尤莱亚失声喊道,“翠丝,怎么了?她说的是真的吗?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只盯着托比亚斯,一线希望穿透我的心,带来莫名的痛楚,其中混合着欺骗他的愧疚。眼前的男孩,他高傲、顽固,可他属于我——或许,他能听我解释;或许,我所做的一切并非徒劳——
“你知道我来这里的原因,对吧?”我轻声问道。
我伸出手,交出托莉的枪,他向前走来,脚步有些踉跄,从我手中接过了枪。
“我们在隔壁房间逮到了马库斯,他当时正在情境模拟中。”托比亚斯说,“你和他一起来的。”
“是。”我坚定地说,被托莉咬伤的胳膊依然流着血。
“我那么信任你,”他浑身轻颤,怒火冲天,“你却抛弃了我,跟他合作?”
“不是的。”我摇了又摇头,“他口中的事情,和我哥说的话,和我在博学派总部时听珍宁说的话,都能对得上。我想——我必须找出真相。”
“真相。”他冷哼了一声,“他们一个是骗子,一个是叛徒,一个是反社会的神经病,你以为能从他们口中得到真相?”
“什么真相?”托莉问,“你们说什么呢?”
托比亚斯和我四目相对,深蓝色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关切,涌动着冷漠、挑剔,这严厉的眼神好像把我一层一层剥开,一层层仔细审视。
“我觉得…”我内心千头万绪,他不信我,他不信我的话,我微顿了下,深吸了一口气,这大概是我能说的最后一句话了,说完这话,他们定会逮捕我。
“我觉得你才是一个骗子!”我声音颤抖着,“你说你爱我,你信我,还说我比一般人的分析能力要强。可那所谓的信任、所谓的爱情、所谓对我洞察力的相信,那么脆弱,经受考验时,一击就碎,全碎了。”眼泪夺眶而出,泪珠从脸上大颗大颗地滚下,声音也变得沙哑,“你骗我,你根本就是在骗我…你肯定是说谎,不然我绝不相信爱会那样脆弱!”
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直到我们离得很近很近,近到别人都听不到我们讲话。
“我没变,还是那个宁愿自己死也不会杀你的翠丝。”我想起了攻击情境模拟,想起了手掌下他的心跳,“我就是你心中那样的人。我只想告诉你,我知道…知道这份资料可以改变世间一切,改变我们所做过的一切,也可以改变我们将要做的一切。”
我的目光殷切地追着他的目光,想用眼神传递这背后的真相,可我错了,他移开了目光,我甚至不知他到底听没听到我的话。
“够了。”托莉喝道,“把她带下去,和其他战犯一起审讯。”
托比亚斯一动不动地立着,尤莱亚抓起我的胳膊,领着我离他远去。我们穿过实验室,穿过光线耀眼的屋子,又穿过蓝光盈盈的走廊。无派别者特蕾莎跟着我们,好奇地打量着我。
到了楼梯上,有什么东西碰了碰我的身体,我回过头,尤莱亚拿着一团绷带递给我。接过绷带,我本想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却没笑出来。
我们走下楼梯,我把绷带紧紧地缠到手上,小心地迈过地上的尸体,不敢看这些人的面容。尤莱亚抓着我的胳膊肘,护着我不让我摔倒,虽说缠上了绷带,被托莉咬的那种疼痛却没有半点减轻,不过心里暖暖的,至少还有尤莱亚不会对我摆出一副厌恶的模样。
这一刻,无畏派不以年龄论资排辈的事实似乎对我没有帮助,反成了他们声讨我的理由。人们不会说“她还年轻,应该是一时糊涂”;而更倾向于说“她已是成人,能够自己做选择”。
当然,我的确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选择了父亲母亲,选择了继续他们未完成的使命。
下楼梯要比上楼梯轻松很多,到了五楼,我这才明白过来,我们这是要去大厅。
“尤莱亚,把枪给我,”特蕾莎说,“我得用枪射杀残存的好战分子,你这样扶着她,拿着枪也没用。”
尤莱亚二话没说就把手枪递给她。我皱了皱眉头,很是不解,特蕾莎已有一把枪了,为什么还要他的枪?不过,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也就没问其他无关紧要的问题。
到了底楼,我们穿过一个宽敞的房间,房间里几乎全是穿黑白衣服的诚实者。我停下脚步,眼光从人群中掠过,有人抱成一团,互相倚靠,满脸泪水,有人则一个人静静地靠在墙上或者坐在角落里,眼神或是空洞,或是盯着远处的某一点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