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这样进行着,现状基本让人放心,但未来总令人担忧,直到发生了一件意料不到的、可能明显地改变他们的处境的事。
那是7月29日。
那天上午,戈弗雷在沙滩的这一部分游荡,这沙滩濒临着他命名为梦幻海湾的大海湾。他在沙滩上探寻着,想弄清这里的软体动物是否跟北面的沿海地带一样丰富。或许他还希望有什么漂流物在这里重新出现,拍岸浪竟然连一件船上的小东西部未冲到岸上使他深感奇怪。
然而,那一天,他一直向前走到了最北端,再过去就是一片沙子很多的海滩了,就在这时,他的注意力被一块形状古怪的岩石吸引住了,这块岩石露出于新近被冲上来的藻类和海藻的高处。
某种预感使他加快了步伐。他是何等吃惊,又是何等快乐,当他认出他以为是一块岩石的东西是一只半埋在沙子里的箱子时。
这是否是“梦幻号”的一只包裹?它是否自轮船失事后就在这个地方?会不会更可能是距今更近的另一次灾难留下来的这一切?很难说。不管怎样,管它从哪儿来,管它里面装着什么,这个箱子应该是一大收获。
戈弗雷从外部察看这个箱子,未见任何地址的痕迹。没有一个名字,甚至没有一个装饰在美国式箱子上的,用薄金属板切割成的粗大的开首字母。箱子里有没有可能找到什么纸片,上面表明物主的姓名、国籍、省份?不管怎样,箱子关得很严,而且可以期望这箱子泡在海水里的这段日子,里面的东西绝未腐烂。确实,这箱子是用很结实的木头做的,上面蒙着厚厚的皮,所有的角上都包着铜,而且箱子所有的面上都用宽的橡皮带扎紧了。
不管戈弗雷多么急于想检查装在这口箱子里的东西,他决不想把它敲破,而是想把它的锁挑开后再把它打开,至于把它从梦幻海湾深处运到威尔树,由于箱子太重,无法办到,甚至想都不要想。
“好吧,”戈弗雷心想,“我们将或多或少把它出空一些。”
回那群巨杉处去取工具,约有4英里路程。这要花费相当的时间,而且会很劳累。然而,时间有的是。至于劳累,这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锁在这箱子里的是些什么?……在回威尔树之前,戈弗雷希望至少试一试打开这个箱子。
他从拆除橡皮带着手,而且,解开橡皮带后,他非常谨慎地除下了盖满着锁的皮护套。然而,怎样强行打开锁呢?
这是最难的活,他没有任何撬棒可以让他撬一下。他尽量避免在于这个活时把他的刀弄断的危险。他因此寻找一块沉重的卵石,试图用这使锁横头跳开。
沙滩上撒满了坚硬的燧石,形状各异,可以用来当锤子。
戈弗雷从中选了一块有拳头般大小,他朝铜片上猛击了一下。
使他大为吃惊的是,嵌在锁横头内的锁舌,立即脱了出来。
或许是锁横头在撞击下破裂了,或许是锁未被锁上。
戈弗雷的心剧烈地跳着,当他要掀起箱子盖时。
箱子终于打开了,而且,事实上,如果必须将它打破,戈弗雷要做到这一点并非没有困难。
这箱子名副其实地是个保险箱。箱子内壁衬了锌箔,使得海水无法渗透到里面。因此,不管箱子里放的物体有多珍贵,都能保特完好的状态。
而这是些什么样的物件啊!在将它们取出时,戈弗雷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快乐的惊呼!可以肯定,这个箱子可能属于某个非常讲究实际的旅行者,他打算去某个国家冒险,在那儿,他将被迫只能依靠他自己带的东西。
首先是衣着用品:衬衫、毛巾、床单;然后是衣服:呢短大衣、羊毛袜和棉布袜,结实的粗布长裤和未加过工的天鹅绒长裤、针织背心、结实的粗布上装;然后是两双坚固的长统靴,一些打猪穿的皮鞋,一些毡帽。
第二部分是厨房和梳洗用具:锅一那么需要的了不起的锅!——煮汤的锅、咖啡壶、茶壶、几把匙、叉和刀、一面小镜子、各种用途的刷子。最后,不该小看的是,三个装着约15品脱①烧酒和塔菲亚酒②的军用水壶、几磅茶叶和咖啡。
①1品脱约合0.568升。
②西印度群岛产的甘蔗酒。
第三部分是些工具:木工钻、螺旋钻、手拉锯条、整套钉子和尖头工具、铁鍬和铁铲、铁镐、斧头、横口斧,等等。
第四部分是些武器:两把套在皮鞘内的猎刀、一把短枪和两把活塞枪、三把六发左轮手枪、十二磅火药,几千个雷管和一大批铝弹和子弹——所有这些武器都像是英国造的;最后是一个小型药包、一个望远镜、一个指南针、一个时计。
在那里面还有几册英语写的书,几本25张一叠的白纸、铅笔、羽毛笔和墨水、一本日历、一本纽约出版的圣经,以及一本烹饪手册。
说真的,这一切在这样的处境中组成了一份价格无法估计的财产清单。
因此戈弗雷无法抑制住欢乐。这等于是为处于困境中的沉船失事者的使用特意订购的一份嫁妆,再也没有比这更完善的了。
这完全应该感谢上苍,上苍也收到了发自一颗感恩的心的谢意。
戈弗雷高高兴兴地把他所有的珍宝摊开在海滩上。每件物品都被检查过了,但箱子里没有一张纸可以表明这个箱子的来处,以及这个箱子曾被载在哪条船上。
此外,在这周围,未见由大海冲上来的来自新近一次轮船失事的任何别的残留物。岩石上没有,沙滩下没有。这箱子准是或长或短地漂流了一段时间,被涨潮送到了这个地点。确实,箱子的体积相对箱子的重量而言,可以保证它有一个足够的浮力。
菲娜岛的两位客人因此在一段时间内有了范围广泛的物质生活需求的保证:工具、武器、仪器、器皿、衣服,一次幸运改变了他们的一切。
问题在于戈弗雷无法想象把所有这些物品搬回威尔树去。搬运它们得来回几次;但最好抓紧搬,怕天气转坏。
因此,戈弗雷把这些不同的物品中的大多数放回箱内。一把步枪、一把左轮手枪、一定数量的炸药和铅弹、一把猎刀、望远镜、锅,这些东西他随身带着。
接着,他仔细地重新关上箱子,扣上箱子,于是,戈弗雷从海滨地带重又上路。
啊!一小时后,他受到塔待莱怎样的欢迎啊!当教授听他的学生一样样向他列举他们的新的财富时,他高兴极了!锅,尤其是那口锅使他激动万分,他以伴有击打动作的舞步跳起舞来,最后以八分之六拍子的一个得意洋洋的舞步结束。
时间还只是中午。因此,戈弗雷想吃了午饭后立即回梦幻海湾。他急于把所有物品都藏好在威尔树内。
塔特莱未提出任何异议而且宣称他已作好了出发的准备。他甚至不再需要守着那只正在燃烧的炉子。有了火药,到处都可取火。但教授希望他们走开时用文火慢慢熬好蔬菜肉汤。
不一会,放了温水的锅里放进了四分之一只刺豚鼠,加上一打代替蔬菜的艳芙的根草,并放了一大撮他们在岩石的洼处找到的那种盐。
“它会自己盖满泡沫的!”塔特莱叫道,显得对他的杰作非常满意。
于是两人步履轻捷地抄最近的斜路向梦幻海湾出发。
那口箱子一直留在原处,戈弗雷谨慎地打开了它。在塔特莱赞叹的欢呼中,他着手对各种物品分类。
这第一次往返,戈弗雷和他的同伴像骡子一样扛着,得以把那些武器、军需品和一部分衣服运回威尔树。
于是两人坐在饭桌前恢复疲劳,桌上那刺豚鼠熬的汤冒着热气,他们俩都说妙极了。至于肉,依教授的说法,很难想象还有什么能比这味道更好!哦!这是缺吃少穿产生的神奇!
次日,30日,戈弗雷和塔特莱天一亮就出发,又是三次往返出空并搬回了箱子里的东西。傍晚前,工具、武器、仪器、器皿,所有的一切都搬到了威尔树,并整理和收藏妥当。
最后,8月1日,连箱子也不无困难地沿着沙滩拖到了住所,被当作衣柜使用。
思想变幻不定的塔特莱现在把未来都看成了玫瑰色。因此,不必吃惊,那一天,他手拿袖珍小提琴来找他的学生,并非常严肃地说,就好像他们是在科德鲁普公馆的客厅里那样:
“那么,我亲爱的戈弗雷,重新上我们的舞蹈课的时候不是到了吗?”

第十五章
在这一章里发生了在所有真实的或想象的鲁滨逊生活中不止一次地发生的事。
未来的日子因此显得不那么阴暗了。然而,虽然塔特莱眼下因为有了这些器械,这些工具,这些武器而只看到对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有了稍添乐趣的手段,戈弗雷却已经在考虑离开菲娜岛的可能性了。现在,他不是能造一艘足够结实的船,使他们得以或是抵达一块邻近的陆地,或是抵达在岛上看到的什么过路船吗?
在此期间,尤其是塔特莱想实现的一些想法打发了在这之后的几个星期。
事实上,威尔树的衣橱很快就安置好了,但由于对未来没有把握,只能极其谨慎地使用这个衣橱。只能在必需的限度内穿这些衣服,这是教授必须服从的规定。
“何必呢?”他低声发牢骚,“这大精打细算了,我亲爱的戈弗雷!真见鬼!我们又不是野人,弄得要半裸着身体!”
“我请求您原谅,塔特莱,”戈弗雷回答说,“我们是野人,不是别的!”
“随您说吧,但您会看到我们在穿坏了这些衣服之前就离开这个岛了!”
“我对此一无所知,塔特莱,而且有积余总比缺少要好!”
“那么至少是星期天,星期天,可以稍稍打扮吧?”
“好吧,行!星期天,甚至所有的节日。”戈弗雷回答说,他不愿使这位肤浅的同伴过于不快;“但是,因为今天正好是星期一,我们还要过整整一个星期才能把我们打扮得漂亮些!”
不用说,自来到岛上那一刻起,戈弗雷没有疏忽每过一天就做一个记号。因此,借助在箱子里找到的那本日历,他能够查明那一天确实是星期一。
期间,各人根据自己的能力分担日常事务。不再需要日夜守着一炉火,现在有重新点火的各种手段了。塔特莱教授因此不无遗憾地可以放弃对他来说这么合适的一项任务。从此以后,他负责供应艳芙和卡玛的根草——尤其是充当着一家人每天的面包的后者。因此,教授每天要一直走到威尔树后面靠着草原边缘的那几排小灌木那儿进行采集。这得走上一二英里路,但他对此习惯了。在此期间,他还忙着采集他们消耗很多的牡蛎或别的软体动物。
戈弗雷则把照料家畜及鸡窝里的客人的任务留给了自己。这屠夫的行当对他来说可不是件愉快的事,但他终于克服了那种反感。因此,全靠他,餐桌上能经常出现蔬菜肉汤,接着上几块使家常饭菜变变花样的烤肉。至于猎物,在菲娜岛的林子里为数不少,而且戈弗雷考虑好了,一旦能从别的更紧迫的事务中抽出身来,他就开始打猎。他打算好好利用他武器库里的那些步枪、火药和铅弹;然而,他希望先结束整理工作。
他那些工具使他得以在威尔树内外建了几条长凳。那些板凳被用斧头粗略地处理了一下,桌子,不那么高低不平了,变得和塔特莱教授摆在上面的盘子、碟子、餐具比较相配。铺位被安排到了木头框架上,铺位上的干草卧具也显出了更动人的外表。虽然还缺少床绷和床垫,至少他们并不缺少被子。厨房里的各种炊具不再就地乱放,而在固定于树内壁的木板上安排了它们的位置。日常用品,衣着用品被仔细地排紧在于巨杉边材中挖空的衣橱内,以防尘土。在结实的木钉上挂着那些武器、器械,它们像陈设各种武器的眉形板那样装饰着树壁。
戈弗雷同样希望给住宅关上门,以防别的生物、家畜在夜间进来打搅他们的睡眠。因为他无法用唯一的手拉锯条,他拥有的那把刀锯切割木板,他仍使用很容易切割的宽厚的树皮块。就这样,他为控制威尔树的入口造了一扇相当结实的门。与此同时,他开了两个相对的小窗户,使得阳光和空气能在房间里面流通。夜间可用护窗板把窗户关起来,但至少从早晨到傍晚不再需要依赖弄得居所烟雾弥漫的松脂火把的光亮。
戈弗雷以后将设想的在漫长的冬天晚上如何照明,他那时还不太懂得。他能否做成几个用羊脂的烛台,还是满足于更仔细地准备的松脂蜡烛?这以后再看着办。
另一件操心事,是总得在威尔树里面建造一个壁炉。只要持续天好,建在户外一棵巨杉凹处的炉子可以满足烹饪的一切需要;然而,当坏天气来临时,当大雨如注时,当相当一个时期内必须抵御可能令人担忧的严寒时,势必要考虑在住所内生火,而且要使烟有一个足够的通道,这一重要的问题必须在合适的时候解决。
然而,虽然戈弗雷为了使他们在太平洋的这个被遗弃的岛上的生活能过得差强人意而采取了一切预防措施,——在他的同伴和他已注定要在这里长期生活,而且可能永远在这里生活的情况下!——但他不愿错过任何可能增加他们获救机会的事件。
菲娜岛不在船舶的航道上,这太明显了。它不提供任何停泊港,不补给任何资源,没有任何东西能促使船前来了解情况。尽管如此,并非没有可能一艘战舰或商船在能看到的地方经过。因此最好能吸引船的注意并向它显示岛上有人住着。
出于这个目的,戈弗雷认为应该在伸向北面的岬角顶端设一根船尾的旗杆,而且他为此把他从箱子里找到的那些床单的半数都贡献了出来。此外,因为他担心白的颜色受到阳光的极度限制看不出来,他试着以生长在沙丘脚下的一种野草莓树的浆果对他的旗子染色。他以这种方式弄成了一种无法去掉的鲜艳的红色,除非这颜色被腐蚀掉,但当风和雨使之褪色后,只需在布料上重新染上颜色就可以了。
这各种各样的工作使他一直忙到8月15日。几个星期以来,天气几乎持续晴好,除了有过两三次极其猛烈的雷雨倾下了大量的水,被土地贪婪地吸收着。
将近这个时期,戈弗雷开始了他的猎人行当。然而,虽然他能相当熟悉地摆弄步枪,他都无法指望在此之前还从未打过一枪的塔特莱。
戈弗雷因此每周好几天花在捕猎有毛的或有羽毛的猎物上,这样的猎物不是非常多,但足以满足威尔树的需要。几只雷鸟、几只山鹑、一些沙锥,完美地为日常的菜单变换花样。还有两三只羚羊倒在了年轻猎手的铅弹下,而且绝不参与捕猎的教授,当这些猎物以腿和排骨的形式端上来时,他还是极为满意地欢迎它们。
然而,在打猎的同时,戈弗雷并未忘记顺便对岛的全貌带上一眼。他深入草原中央那些茂密的森林的最里面。他溯河而上直至河的发源地,水从丘陵西面的山坡上流入那儿的河道。他又一次登上那座锥状山峰的顶部,并且从相反的斜坡下到他还未去巡视过的东部的海滩。
“通过所有这些勘探,”戈弗雷经常想,“应该得出这样的结论:菲娜岛上未藏有有害的动物,也没有猛兽,没有蛇,没有蜥蜴类!我一样也未瞧见!如果有,我打出的子弹肯定会把它们唤醒!这是个幸运的环境,要是威尔树必须躲避它们的袭击,我真没有把握怎样才能办得到!”
然后,通过另一种极其自然的推断:
“还可以得出结论,”他想,“这岛绝没人居住。已经这么久了,土著居民或船舶失事者听到爆炸声早该赶来了!只有我曾两次以为看到的那些烟难以解释!……”
事实上戈弗雷从未找到过任何一种火的痕迹。至于那些他以为可能产生他隐约看见的蒸汽的热源,没有任何火山的菲娜岛,似乎不会有这样的热源。因此他可能两次都被同样的幻想愚弄了。
何况,这烟或蒸汽的出现未再次发生过。当戈弗雷第二次登上中央的锥体丘陵时,和他再次爬上威尔树高高的枝叶间一样,他未看见任何吸引他注意的非自然现象。因此他终于忘了这一情况。
几个星期就在这各种整理工作中,这狩猎远足中过去了。每天都为这平常的生活带来了一点改善。
每个星期天,如已经约定的,塔特莱穿上他最漂亮的衣服。那一天,他只打算边拉他的袖珍小提琴,边在大树底下散步。他走着滑步,自己给自己上课,因为他的学生坚决拒绝继续他的课程。
“有什么用?”戈弗雷对教授的恳求回答说,“您设想,您能设想一个鲁滨逊上舞蹈和仪表课吗?”
“为什么不能?”塔特莱一本正经地接着说,“为什么一个鲁滨逊将被免除良好的举止?这不是为了别的人,这是为了最好能有优雅的仪表的他本人!”
对此戈弗雷没什么可回答的。但是,他不让步,教授只得“向空无一人授课”。
9月13日标志着这些被轮船失事抛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岛上的失事者们所能感受到的最大最悲惨的失望之一。
尽管戈弗雷再也没看见在岛上任何地点有那些难以解释和难以寻找的烟出现,那一天,将近傍晚3点钟时,他的注意力被一缕长长的蒸汽吸引住了,他不会弄错那蒸汽来自何处。
他散步一直来到旗岬——他给耸起旗杆的那个岬角起的名字。然而,正当他用望远镜眺望时,他看见地平线上有一缕烟正被西风朝岛的方向吹来。
戈弗雷的心剧烈地跳着。
“一艘船!”他叫了起来。
但这艘船,这艘轮船会不会从看得见菲娜岛的地方经过呢?而且,如果它经过,它是否会靠近得足以在船上看得见或听得见信号呢?或者隐约看见的这缕烟会不会随着轮船在地平线的西北面或西南面消失呢?
两个小时里,戈弗雷被难以描述的交替着的感情折磨着。
事实上,那烟一点点大起来了。当轮船升火时,烟就变浓,然后,当一铲煤烧完时,烟就淡得几乎看不见。不管怎样,那艘船明显地靠近了。将近傍晚4点钟时,它的船体显现在水天相连之处。
这是一艘大火轮,正在向东北方向航行,——戈弗雷很容易辨认出来。如果它维持着这个方向,势必会靠近菲娜岛。
戈弗雷一开始想到奔回威尔树去通知塔特莱。但何必呢?只是一个人被看见跟两个人被看见所发出的信息是一样的。因此,他留在那里,望远镜举在眼睛上,不愿失去那艘船的任何一个动作。
那艘轮船一直在向海岸靠近,尽管它未直接向岛航行。将近5点钟时,地平线那条线已经高出于船体,它的纵帆的三根桅杆已经看得见了。戈弗雷甚至能认出悬挂在斜衍上的国旗的颜色。
那是美国国旗的颜色。
“然而,”他心想,“虽然我看见了这面旗帜,船上却不一定能看得见我的那面旗帜!为了能使它很容易被用望远镜看见,得有风把它展开!如果我通过一连几次把旗升起和降下发出信号,以更好地表明岸上想和船上取得联系呢?对!一刻不能耽搁!”
这主意很棒。戈弗雷奔到旗岬顶端,就如呼救时所做的那样,开始操纵他那面旗;然后,他下了半旗,下半旗是说——根据航海惯例,意味着有人求救求援。
那艘轮船还在靠近,离沿海地带不到三英里,然而它那面信号旗始终挂在后桅的斜衍上不动,对旗岬的信号旗不作回答。
戈弗雷的心揪紧了,他肯定未被看见。已经6点半了,暮色即将降临了!
可是,不一会,轮船离岬角顶端已不到二英里了,他迅速朝那儿奔去。就在这时,太阳在地平线下消失了。由于夜幕初降,他将不得不放弃被看见的一切希望。
戈弗雷重新开始连续升起和降下他的信号旗,未见更好效果……没人对他作出回答。
这时他放了几枪,尽管距离尚很远,风又不是朝那个方向刮!……船上没有任何枪声向他传来。
然而,夜色却渐渐浓重了;不一会,轮船的船体看不见了。无须怀疑,要不了一个小时它就驶过菲娜岛了。
一筹莫展的戈弗雷这时想到点燃一把含松脂的树,它们就生长在旗岬后面。他用雷管点燃了一堆干枯的树叶,然后他把火点到松树丛中,这些松树很快像一个巨大的火把那样燃烧着。但船上的灯光根本未回答岸上这堆火,于是戈弗雷悲伤地重新回转威尔树,他心头的那种被遗弃的感觉,可能直到那时还从未有过!

第十六章
这一章里发生了一桩不会令读者吃惊的事件。
戈弗雷受到了打击。从他身边溜走的这难以祈求的机会还会再现吗?他能抱这种希望吗,不!这艘轮船从看得见菲娜岛的地方经过,冷漠得甚至都不设法辨认它一下,显而易见,所有别的船在冒险进入太平洋的这片荒无人迹的地区时也会这样。为什么后者比前者更会在这儿中途停靠,既然这个岛没有任何避风港。
戈弗雷度过了一个凄凉的夜。每一刻,他都会惊醒,就好像听见了外海上的什么枪声,他于是想,轮船是否终于看见了还在沿海地区燃烧着的这片大火,是不是它想以一下枪声表明它的存在?
戈弗雷倾听着……这一切都是他过度兴奋的头脑里的一个幻觉。当白天重新来临时,他止不住想,出现的那条轮船会不会只是一个开始于昨天下午三点钟的梦!
但不可能的!完全可以肯定,出现在看得见菲娜岛的地方的是一条轮船,可能相距两英里不到,而且同样可以肯定的是,它未在那儿中途停靠!
对这次失望,戈弗雷只字未向塔特莱提。说了有什么用?何况,这肤浅的灵魂看问题从未想到24小时之后,他甚至不再去想可能出现的离开这个岛的机会。他不想象将来有可能发生严重的意外事件。旧金山在他的记忆里开始淡漠了。他没有在等待他的未婚妻,没有想重新见到的威尔舅舅。如果,在地球的这个点上他可以开设一门舞蹈课,他的愿望就圆满了,——那怕他只有一名学生!
好吧,如果教授不去想在这个既无猛兽又无土著人的岛上有什么可能危及他的安全的直接的危险,他就错了。就在那天,他的乐观主义受到了严峻的考验。
将近下午4点钟时,按照习惯,塔特莱去旗岬后面的那块海岸采集牡蛎和淡菜,戈弗雷看见他飞也似的奔回威尔树。他那稀疏的头发在鬓角那儿竖了起来。他那副神情就像一个吓得都不敢回转头的逃跑的人。
“出了什么事?”戈弗雷不无担心地叫道,一面向他的同伴迎去。
“那儿……那儿!……”塔特莱指着那片海答道,穿过威尔树那些大树,在北面,可以见到狭狭的一段海。
“但那是什么啊?”戈弗雷问,他的第一个动作是奔向那些巨杉的边界。
“一条小船!”
“一条小船?”
“是的!……一些野人!……整整一个船队的野人!……一些食人肉者,可能是!……”
戈弗雷已经朝所指的方向看了……
那根本不是吓昏了头的塔特莱所说的一支小船组成的船队,但他只是在数量上弄错了。
确实有一条小船此时正静静地滑行在大海上,方向朝着半英里外的海岸,为了绕过旗岬。
“为什么这是些食人肉者?”戈弗雷转回身来问教授。
“因为,在鲁滨逊们呆的那些岛上,”塔特莱回答说,“早晚总会有食人肉者到来!”
“就绝不会是从一艘商船上派出的小船吗?”
“从一艘商船?……”
“是的……从一艘轮船,它在昨天下午,在看得见我们岛的地方经过?”
“可您什么也没对我说?”塔特莱叫了起来,绝望地把双臂举向空中。
“有什么用,”戈弗雷答道,“因为我以为这艘船肯定已开走了!可这艘小船可能就是那艘轮船上的!我们等着瞧吧!……”
戈弗雷迅即奔回威尔树,从那里取了望远镜,回来站在树的边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