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她的推断丝毫不错。弗郎西斯的确已决意奉陪他的舅舅。可以肯定,在博士外出期间,他恐怕也不愿违反他的严命,去莫里斯路那个人家登门造访。于是,他宁可像奥米克隆那样去参加旅行,以便在必要时置身于两个对手之间。只要出现会改变那种可悲局面的苗头,他就随机应变,因地制宜。火流星坠落后,要么会变成格陵兰的财产,要么会消失在深不见底的北冰洋里。到那时,也许对峙的局势就会自行缓和下来。再说,J·B·K·洛文赛毕竟只是个人,是人就难免有错。格陵兰不是位于两个海洋之间吗?那末,只要由于某种大气情况使流星偏离轨道,就足以叫这个被人们垂涎三尺的对象从人类贪欲的竞逐中逃之夭夭。
这种结局却不会叫某个人物满意,他就是国际大会的格陵兰的代表爱德华·德·施奈克先生。他目前也在“莫齐克”号的乘客之列。他的国家行将不费吹灰之力,变成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度。要放这么多亿的黄金,这个政府的保险柜就会既不够大也不够多了。何等幸运的国度呀,它那儿就再也不会有什么赋税了!贫困就会绝迹了!由于斯堪的纳维亚种族的聪明和灵慧,这个庞大金块无疑只会小心翼翼地销售出去。因此,人们可以指望货币市场不会因这阵朱必特用来淹没达娜埃公主的瓢泼大雨而大乱起来。(如果我们相信那些神话的话)。①
施奈克先生眼看要成为船上的英雄了。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这两个知名人物在这位显赫的格陵兰的代表面前,不免黯然失色。他们在对这位代表的共同仇恨中相遇了。正是这位代表的国家攫取了他俩不朽的发现,却连一份都没分给他们,即使只是装装门面的一份也没有。
从查尔斯顿飘洋过海到格陵兰的首都去估计行程有三千三百海里,亦即六千多公里。包括在波士顿的停泊,一共要走十五天光景。“莫齐克”号在波士顿将还要装些船上需用的煤。至于粮食,它像别的开往同一目的地的轮船一样,带的够吃几个月了。由于好事者云涌集,乌贝尼维克有人满之患,可能将保证不了他们的生活。
“莫齐克”号先溯流北上,驶往美国东海岸。但是,启程的第二天,轮船就把北卡罗来纳的极北岬尖——哈特拉斯角——撇在后头,驶进汪洋大海之中。
七月里,在大西洋这一带海域,天空大都晴朗无云。只要有和风从西方吹来的时候,轮船便以海岸为屏嶂,在风平浪静的水面上滑行。可惜有时候风从大海上吹过来,于是轮船就照例地颠簸起来。
如果说德·施奈克先生有一颗百亿富翁的心,壮壮实实,不会恶心,那么,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的心可就不然了。
① 达娜埃是神话中阿戈斯的国王的女儿,与天神朱必特生了希腊英雄佩尔塞。达娜埃曾被囚禁在一座青铜塔内,朱必特化作金雨进入塔中。
这是他们初次航海,两人都难受得要命。然而,他们对投身于这样一次远征却没有片刻的懊悔。
晕船把他们都弄垮了。那两个未婚夫妇是否利用了他们不舒服的机会,那就不必去说了。他俩可一点儿不晕船,所以,当父亲和舅舅在那该死的阵阵颠簸下痛苦呻吟之际,他俩却在追回那失去了的大好时光。他们只有去细心护理两个病人时才离别一下。然而,每次着手干这活儿,也总是挖空心思耍点儿花招。当珍妮在这儿安慰迪安·福赛思先生的时候,弗郎西斯·戈登则在给赫德尔森博士打气加油,以提高他那晃悠悠的勇气。
风浪略微小一点的时候,珍妮和他便扶着两个不幸的天文学家走出各自的船舱,带他们到轻甲板上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他俩让病人各坐一张藤椅,彼此相隔不远,并且还小心翼翼地逐渐缩短这段距离。
“您身体好吗?”珍妮说着,把毯子朝福赛思先生的腿上拉拉。
“我难受极了!”病人叹道,连谁在同他说话都不知道。
而弗郎西斯则一面让博士靠在摆得妥妥帖帖的靠垫上,一面用亲切的口吻重复着:“赫德尔森博士,身体好些吗?”仿佛他从来没有给莫里斯路那人家赶出来过似的。
两个对手在那儿坐上几个钟头,只是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他们的近邻而已。要给他们添几分生机,就得德·施奈克先生打他们身边走过才行。这位先生结结实实,稳稳当当,像个对风浪不在话下的桅楼水手似的。他的头昂得高高的,俨然是个陶醉在黄金梦里的人物,对他来讲,满眼都是金子做的东西。德·施奈克先生一走过,只见一道垂死的闪光掠过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先生的眼睛。他们自语一般地结结巴巴吐出了几声狠狠的咒骂:
“打劫火流星的拦路贼!”福赛思嘟哝着。
“偷流星的贼!”赫德尔森先生嘟哝着。
德·施奈克没有在意;他甚至都没发现船上有他们俩。他傲然地走来走去,摆出一副拿稳了的派头,仿佛他本国行将黄金遍地,替全世界偿还一百倍的共同债务都还绰绰有余似的。
然而,轮船大体上顺风顺水。可以想见,从东海岸各港口出发的别的船只也正在北上,朝着戴维斯海峡的方向驶去,而另外还有他俩可一点儿不晕船。一些船,目的地相同,这时却正在横渡大西洋。
“莫齐克”号开过了纽约海面,没有停下来,而是航向西北,继续朝波士顿开去。七月三十日上午停泊在麻省首府面前。只要用一天时间就可以把船舱装满,因为轮船更新燃料的地方可不是在格陵兰嘛。
如果说这次飘洋过海还不坏的话,那就是大部分乘客因为方才都叫晕船考验了一番,其中有五六个人已经感到够受了,不愿再长途跋涉,便在波士顿上了岸。当然,这可既不是迪安·福赛思先生,也不是赫德尔森博士。他们哪怕给颠得只剩下奄奄一息也无关紧要,起码这阵阵的颠簸能把他们送到流星——他们梦寐以求的目标面前。
那几位忍耐力稍差的乘客上了岸,“莫齐克”号便空出了好几个船舱。这些舱位自不乏其爱好者。他们乘虚而入,在波士顿搭上船。
可以看到他们中间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他是头几名前来看空舱的爱好者中的一个。这位绅士不是别人,原来就是阿卡狄娅·沃克太太那结了婚又离了婚的丈夫塞思·斯坦福先生。至于他在法官普罗思面前结婚、离婚的始末你们都是知道的了。
他们分离已是两个多月以前的事了。之后,塞思·斯坦福先生回到了波士顿。他始终爱好旅行。J·B·K·洛文赛的纪事迫使他放弃了日本之行。他曾到加拿大几个大城市魁北克、多伦多、蒙特利尔、渥太华观光了一番。他是不是在设法忘却他的前妻呢?这似乎不大可能。这一对夫妇起先合得来,后来合不来,最后反目了。他们的结婚别具一格,离婚也同样别具一格。离了婚就分道扬镳了。凡此种种,已见上述。他们无疑永远不会相见了,或者也许是相见不相识了。
塞思·斯坦福先生刚刚到达多米宁的现有首府多伦多时,就得悉J·B·K·洛文赛的轰动天下的纪事。即使流星会掉在几千法里之外的亚洲或非洲最偏僻的地区,他也会想方设法前去的。这并非因为他对流星现象深感兴趣。不过,前去看看观众不多的壮观场面,看看几百万人没眼福看到的景象,这等事倒颇能打动一个好冒险的绅士,一个特别好动的人的心。而且,他有的是钱,大可以作种种异想天开的旅行。
而眼下却并非动身到地球直径两端的对应点去。这个天文梦幻剧的剧场就座落在加拿大的门口。
因此,塞思·斯坦福先生就搭上头一辆开往魁北克的火车,接着又改乘穿过多米宁和新英格兰平原开往波士顿的火车。
这位绅士在波士顿上船后四十八小时,“莫齐克”号便进入波茨茅斯海面,尔后到波特兰海面,一直与大陆遥遥相望,而且处在信号台的信号所能及的地方。也许信号能够发来有关火流星的消息。现在,当天空无云的时候,用肉眼都能看到它了。
信号台却默不作声。哈利法克斯的信号台的话也不见得多些。这时轮船开到了新苏格兰大海港的侧翼。
有多少旅客该感到遗憾啊,因为位于新苏格兰和新不伦瑞克之间的芬迪湾竟没有一条向东或向北的出路!不然的话,他们就不必去受大风大浪的煎熬,而可以平平安安地一直驶到布列塔尼海角。病人简直数不胜数。尽管有珍妮和弗郎西斯的细心照料,但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仍然是病人之中的出类拔萃者。
“莫齐克”号船长眼看乘客如此不景气,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他驶进了圣洛朗湾,以新大陆的海岸为屏嶂,经贝尔岛海峡,再进入浩瀚的大海。然后,他又横渡海峡,去寻觅那格陵兰的西海岸。打那以后,航行就平静得多了。
八月七日上午,信号指明康福特海角在望。格陵兰的陆地末端略略偏东,在非尔威海角那儿。北大西洋滚滚而来的海浪,都撞碎在这个海角上。这些浪涛咆哮着,来势汹汹,新大陆和冰岛海边勇敢的渔夫们对此真是领教得太多了。
幸好轮船并不打算沿着格陵兰的海岸溯流而上。这一带海岸几乎是无法停靠的。它没有一个可供停泊的港口,而且巨浪排空,惊涛拍岸。相反,在戴维斯海峡里,避风港却不少。要么在峡湾的尽头,要么在岛屿的背后,都很容易找到避难之处。除了南风迎面吹来的时候,航行是平安而顺利的。
轮船还在继续渡海,不过乘客们已毋须叫苦了。
这部分格陵兰的海岸,从非尔威海角起直到狄斯戈岛为止,沿岸大体上都是原始的悬崖绝壁。它们高高地耸立着,挡住了海风。甚至在严冬时刻,海岸线也不会被北极寒流所带来的冰块所堵塞。
就在这样的天然环境中,“莫齐克”号的螺旋桨转动如飞,在吉尔伯特港湾的海面上破浪前进。它来到戈德霍普停泊了几小时,船上的厨师可在这儿弄到大量的鲜鱼。格陵兰的老乡们难道不正是从大海里获得主要食品的吗?接着,“莫齐克”号又相继驶过霍尔斯泰因斯堡港和克里斯蒂安斯霍普港的外口。这些小市镇都深深地幽禁在高大的岩壁之中,其中第二个小镇隐藏在狄斯戈湾的尽头,以致谁都猜不到它们的存在。它们都是广大渔民的非常好的退路。这些渔民都是乘风破浪,穿过戴维斯海峡到这儿来追捕鲸鱼、一角鲸、海象、海豹的,他们往往一直登上巴芬海的终极边界。
这只轮船从八月九日凌晨起就抵达狄斯戈岛。这个岛屿是这一带所有岛屿中最重要的一个。这儿的岛像散了串的念珠似的,一颗颗地散落在格陵兰海岸的沿线。由玄武岩构成的悬崖林立的狄斯戈岛,其首府叫做戈德豪恩,它建立在岛的南岸。这个站头不是由石屋构成,而全是些木屋。这些木屋都有近乎方形的梁墙,墙上涂了厚厚的一层沥青,以防空气透入。这个黑乎乎的小镇处处点缀着红瓦朱窗,黑里间红,分外显眼。弗郎西斯·戈登和塞思·斯坦福作为未对流星着迷的旅客,对这小镇留下了强烈、鲜明的印象。在数九寒天,这儿的生活该是什么样的呢?你要是向他们担保,这儿的生活和斯德哥尔摩和哥本哈根的家庭生活差不多,这将完全叫他们感到诧异。某些房子,虽说家具陈设简陋,却丝毫不失其舒适之处。房子里有客厅、饭厅,甚至有图书室,因为这个原籍丹麦的“高等社会”(要是可以这么表达的话),并非粗俗少文之邦。当局在这儿派有一名代表,代表那设在乌贝尼维克的政府。
“莫齐克”号开过了狄斯戈岛,然后,于八月十日晚上六时左右前来停泊在乌贝尼维克市的港口。

  第十七章
在这一章里,神奇的火流星和地球相会;“莫齐克”号的一位乘客与“俄勒冈”
号上的一位乘客相会
格陵兰的意思是“绿色大地”。对这个白雪覆盖的国家来说,叫“白色大地”倒更合适些。它所以如此命名,只是由于它的命名人的一桩令人啼笑皆非的趣事。它的命名人名叫红·爱里克,是十世纪的一个水手。他的红可能与格陵兰的绿是一码事。也许,归根结底这个斯堪的纳维亚人是想让他的同胞下决心来到这一片绿色的极北地区殖民。可他不太成功。这个诱人的名儿丝毫没能打动那些殖民者的心。于是,包括当地土著在内,格陵兰的人口至今还未超过一万人。
必须承认,假如地球上存在一个完全不宜于接受一个价值五万七千八百八十亿的火流星的地方,那就要算这个国家了。在好奇心驱使下的这一大群到乌贝尼维克来的乘客中,有这种想法的想必不止一个。对这个火流星来说,落到偏南几百法里的多米宁或美国的辽阔无垠的平原上,岂不是会一样顺当吗?在那些地方找火流星该多方便啊!……不,偏偏就是这个极难通行的和极不好客的地方行将成为扮演这一难忘的事件的大舞台!
说真的,有些先例得重提一下。有些火流星不是已经落在格陵兰吗?在狄斯戈岛,诺尔登斯几奥岛,不是找到了三块各重二十四吨的铁块吗?它们很可能是陨星,现在还陈列在斯德哥尔摩的博物馆里。
万幸的是,假如 J·B·K·洛文赛没弄错的话,火流星将落在一个颇易到达的地方。而且时值八月,气温升至冰点以上。有的地方的土地还可以用来证明,那赠给这块新大陆的含有嘲讽意味的雅号“绿色大地”实属不谬。有些花园里长着几棵蔬菜和某些禾本科植物。而在内陆,植物学家则仅仅只能收获到苔藓。在海岸线上,冰融化了之后便出现一些牧场,人们可以饲养少量的家畜,当然,不是数以百计也不是什么公牛、母牛,而是可以碰上一些鸡和山羊,它们都具有那种乡村独有的耐力,别忘了还有驯鹿和“人丁”兴旺的狗。
至多持续两三个月的夏季一过,冬天便重返大地,它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黑夜和来自极顶地区的凌厉、醋寒的气流,还有那骇人的暴风雨。在那覆盖着地面的表层上头,一种叫做冰尘的灰蒙蒙的尘土纷纷扬扬,盘旋飞舞,这是一种充满微生物的东西。
如果流星落在这片大地的内陆,那它就一定归格陵兰所有了。
乌贝尼维克市不仅座落在海滨,而且四面环海,是散在海岸沿线的群岛中部的一个岛屿。这个岛方圆不到十法里,却要给天弹提供一个——这是公认的——又窄又小的靶子。如果天弹不能以数学的准确性命中靶子的话,它就会偏离目标,巴芬海的浩瀚烟波就会淹没了它。而这些极北海域都是很深很深的,探测器要探到一千或二千米才见底,那就到这个万丈深渊里去捞一个重约九十万吨的大金块吧。
这样的可能性不免使德·施奈克先生忧心忡忡,他曾不止一次向赛思·斯坦福吐露自己的隐忧,他是在这次远渡重洋的过程中和斯坦福先生结识的。但是要对付这种危险,简直毫无办法,于是只能信赖科学家 J·B·K·洛文赛的计算了。
德·施奈克先生所惧怕的这个灾祸,弗郎西斯·戈登和珍妮·赫德尔森却恰恰相反,把它看作是个大吉大利的解决办法。火流星绝迹了,他们的幸福所依附的那两个人就再也无所求了,甚至也不要以他们的名字给流星命名了,这乃是朝他们所日夜盼望的和解迈出了一大步。
要说“莫齐克”号以及当时停泊在乌贝尼维克的其他十来只各国家的轮船上许许多多乘客,都持有与两个年轻人一样的看法,那就大可怀疑了。那些人既然是为此才不远万里来到这儿,一定要看到点什么东西才肯罢休。
不管怎么说,并不是黑夜作梗,不让他们如愿以偿。在这八十天当中,其中有一半是夏至之前,一半在夏至以后。这个期间,在这样的纬度上太阳总是既不升也不落的,因此,要是正如 J·B·K·洛文赛所断言的那样,老天爷把它送到了附近一带的话,大家将会运交华盖,看得清清楚楚,尽可以去走访那个火流星。
从抵达后的第二天起,由各色人种组成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便四散开来,绕着乌贝尼维克那几座小木屋转来转去。其中为首的一座树起了一面饰有格陵兰红十字的白色旗帜。格陵兰的男男女女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云集到他们这遥远的海岸上来。
这些格陵兰人是颇为奇特的人物。他们都是矮个儿或中等身材,又粗又壮,短短的腿,纤纤的手,连肌肉附着点也很纤细;肤色白里透黄,脸面宽阔扁平,几乎没有鼻子,眼睛棕色并微微向上吊,头发黑且硬,一直披散到脸上。他们和海豹略微有点相似,颇有海豹那副温柔的面相,也有一层防寒的凝脂。男女衣着相同:靴子、长裤或风帽。而那些女人,年轻时个个风姿绰约,笑嘻嘻的;头发朝上梳成冠毛状,穿着洋布的奇装异服,装饰着五颜六色的饰带。他们文身刺花的风尚,从前非常盛行,在传教士的影响下,现在已经绝迹了。不过这些部落依然酷好歌舞,歌舞是他们唯一的娱乐和消遣。他们喝的是水,吃的是海豹和可食的狗、鱼和浆果。总之,格陵兰人过的是凄苦的生活。
如此众多的外国人来到了乌贝尼维克岛上,使居住在岛上的几百个土著大为震惊。当他们晓得了人流涌来的原因后,他们的惊愕反而不见减少。这些可怜的人已不再是对黄金的价值一无所知了。然而,这笔意外之财是不会给他们的,要是亿万黄金掉在他们的土地上,那可不会装满他们的口袋,虽说格陵兰人的衣服上有的是口袋,可这并不是西玻里尼亚人的衣服呀。其原因就不必说了。这么多亿都会藏在国家的保险柜里,按照惯例,人们也不会看到它们从保险柜里出来的。然而,这些土著却不应该不关心这件“大事”,谁知道会不会给这些格陵兰可怜的公民们带来某些福利呢?
不管怎么样,这件“大事”的结局开始来到了。
如果说还有别的轮船要来的话,乌贝尼维克港就再也容纳不了了。另外,八月在一天天流逝,这些船只在这么高的纬度上是不可能拖延宕很久了。九月份,冬天就来临了,它会带来北方海峡的冰块。巴芬海不久就会无法通航。得逃走,得远离这些海域,得跑到非尔威角前头去,否则就要吃苦头,就要为飘浮的冰块群所困,在北冰洋的严冬里给困上七八个月。
在等待的时日里,那些大无畏的游客都在悠然漫步,横跨全岛。岛上的岩石地近乎平坦,只有中间部分高一些,隆起几个包块。地面是宜于行走的。这儿,那儿有一片片平原,平原上铺着地毯似的苔藓和草,与其说它们是绿的,不如说是黄的。在苔藓和草的上头,长着一些永远成不了树的小灌木,另有几棵生长不良的矮小的桦树,它们倒是在第七十二道纬线上还生长着。
天空通常都是雾蒙蒙的,大团大团低沉的云块,在东风的吹拂下,穿过天空。气温不超过零上十度。因此,乘客们都为他们的船上备有暖气等设备和食物而感到欣慰,因为这个村落是不会给他们提供这种舒适设备的,而且不论在戈德豪恩和这条海岸线的其它任何一个停泊站,都弄不到那些食物。
“莫齐克”号到达已经五天了。就在这一天,八月十六日的上午,人们发现最后一艘轮船出现在乌贝尼维克海面上。这是一条汽船,它驶过群岛的大小岛屿,前来泊岸停靠,那船尾四角帆的角上飘扬着一面美利坚合众国的五十一颗星的国旗。
毋庸置疑,这艘轮船把又一批好事者带到了这个天文大事发生的场所。他们姗姗来迟,不过,既然那个金球还在大气中因引力而旋转,那这批人就不算迟到。
上午十一点光景,轮船“俄勒冈”号在这一片小舰队中央抛了锚。一只小艇立即驶离大船,并把一位乘客送上了岸,无疑,此人比他的旅伴们要匆忙一些。
正如马上传开的风声一样,他果然是波士顿天文台的一位天文学家,叫什么华尔夫先生。他要到政府首脑家去。此人没稍事耽搁,很快就知照德·施奈克先生。于是这位代表便到那座屋顶上飘扬着国旗的屋子里去。
可急死人了,火流星万一偷偷地躲开大家呢?它会不会像弗郎西斯·戈登所祝愿的那样不告而别,溜到附近别的天域去呢?
对这一点,不久大家就放心了。J·B·K·洛文赛通过计算得出了准确的结论,华尔夫先生万里迢迢跑了来仅仅是作为他上司的代表前来观光火流星的坠落。
那天是八月十六日,因此,还得等三乘以二十四小时,火流星才会安歇在格陵兰的大地上。
“除非它沉到海底去!……”弗郎西斯·戈登嘟哝着,他是独自在那儿转着这个念头,并自言自语地表达着这个希望的。
但是,这件大事会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这得等三天之后才能见分晓。三天,这没什么,但有时却是长而又长的,特别是在格陵兰这种地方。如果有人认为这儿是花天酒地的话,那简直太过分了。因此,大家都感到无聊,传染性的呵欠使这些无所事事的游客的颌骨都脱臼了。
对于其中的一位游客来说,时间似乎并不那么长,此人肯定是塞思·斯坦福先生,因为他已决心做“跑地球者”。哪里有什么特别的玩艺儿可看,他就心甘情愿奔向哪里。他习惯于孤独和寂寞,并且,正如人们所说的,善于“自己给自己作伴儿”。
这最后几天的等待,单调得令人厌烦,而斯坦福先生却从中得到唯他独享的好处——世上的事本身就存在着这种不公平之处。
塞思·斯坦福先生在海滩上漫步,看着“俄勒冈”号的乘客下船上岸。正在这时,一只小船把一位夫人送到沙滩上,他一眼瞥见这位夫人,不觉陡地停了步。
塞思·斯坦福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便走向前去,用一种表示惊讶而并无半点不快的口吻说道:
“阿卡狄娅·沃克太太,要是我没弄错的话?”
“斯坦福先生!”那位女乘客回答。
“我可没料到在这个遥远的岛上再见到您,阿卡狄娅太太。”
“我也是一样,斯坦福先生。”
“您身体好吗?阿卡狄娅太太?”
“很好,好极了!”
他们再也没有别的客套了,于是便开始聊天,就像两个刚刚邂逅相遇的老相识似的。
阿卡狄娅·沃克太太边举手指向太空,边问:
“它还没掉下来?”
“没有,您放心吧!还没有,不过不会再拖了。”
“那么,我将上那儿去!”阿卡狄娅·沃克太太得意洋洋地说。
“和我一样。”塞思·斯坦福先生回答。
不容置疑,这两位贵人,两个上流社会人士(就不说两个老朋友了),是在同样的好奇心驱使下,在这乌贝尼维克的海滩上聚在一起的。
为何不然呢?的确,阿卡狄娅·沃克太太在塞思·斯坦福先生身上连她的理想的影子都找不到,也许她的理想人物压根儿就不存在。小说中描写的“触电般”一见钟情的那种情感连一点火星儿也从未在她身上迸射过。正因为没有这种传奇式的火星儿。因此谁都没有以其汗马功劳来激起她的感恩之情,并因而攫住她的心。
她已亲身体验过了,结婚对她并不适宜,对塞思·斯坦福先生也是如此。但是,她对一个不肯做她丈夫的男人倒是颇有好感,而这个男人则牢牢记住他的前妻是个聪明、别致、在离婚后变得完美无瑕的女人。
当初他们毫无怨尤地分手了,他,塞思·斯坦福先生,旅行他的。她,阿卡狄娅太太,旅行她的。他们出于猎奇的念头,两个人都来到了这个格陵兰岛上。他们干吗假装不相识呢?还有什么比甘受成见和陈规陋习的束缚更庸俗的呢?交谈了开头的那几句话以后,斯坦福先生便奉阿卡狄娅·沃克太太之命行事,而她也十分乐意地让塞思·斯坦福先生帮忙。现在他们之间只谈那快要见分晓的天文学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