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四处奔走打听。这则新闻准确无误,甚至已在指派将在华盛顿召开的代表大会的成员了。可惜的是,某些代表千里迢迢,致使开会日期不得不比人们所盼望的要迟一些。可是,由于情况紧急,有些政府已决定不等这些代表到齐,而先在华盛顿举行各国驻美国政府的外交官之间的筹备会议。在筹备会议进行期间,那些特使自会陆续到达。在筹备会议中,与会者先进行讨论、研究,以准备好有关资料。这样一来,正式代表大会从其第一次会议起,就会有一个完全确定的会议程序表。
没料到在这儿会发现一份准备出席代表大会的国家的名单。正如传说的那样,这份名单把整个文明世界都包括在内了。没有一个帝国、王国、共和国、公国对这个争议中的问题不表示关注。而且,所有的国家都派了一名代表,从俄国和中国(他们各自的代表为里加的伊凡·萨拉托夫先生和广州的李茅奇阁下)起,直到圣马力诺共和国和安道尔公国为止(伯芙拉吉和拉蒙卓先生则会坚定不移地捍卫这两个国家的利益)。
什么要求都可在会上提出,什么希望都属合法,因为就算它真的会落下来的话,谁也不知道流星会落在何处。
第一次筹备会于五月二十五日在华盛顿举行。它一开始便断然解决福赛思、赫德尔森问题,费时不到五分钟。这两位先生特地远道而来,本来硬要大会听取他们的意见,可是白费力气。他们像两个可怜巴巴的闯入者似的被拒之门外。可以想见,当他们回到威斯顿的时候,会气成什么样儿。然而,事实表明他们的指责没引起什么反响。在那个长期以来给他俩身上缀满鲜花的新闻界,现在没有一家报纸替他们说话了。唉!什么“可敬的威斯顿公民”呀,“灵慧的天文学家”呀,还有什么“既出类拔萃又虚怀若谷的数学家”呀,他们当初听都听腻了,而现在呢,调调儿已经变了。
“这两个木偶来华盛顿干吗呢?……他们是最先发现流星的吗?……下文又将如何呢?……难道这种偶然情况给了他们什么权利了吗?……在流星坠落一事中,难道他们也算个什么名堂?……说实在的,甚至大可不必去讨论如此可笑的勃勃野心!”这就是目前报界的种种高论。世界之光也就这样消逝了!
两个人的问题解决以后,正经的事就开始了。
首先,开了好几次会来确定主权国家的名单。是主权国家才会有权参加代表大会。许多国家在华盛顿没有正式代表,在大会开始讨论实质问题时,他们原则上将有权参加合作。制订名单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讨论颇为激烈。例如,匈牙利和芬兰要求派遣直接代表,这个要求遭到维也纳和圣彼得堡内阁的强烈反对。另外,法国和土耳其在有关突尼斯问题上,开始了一场激烈的争论。而勒贝的个人发言又使这场争论复杂化。日本方面在有关朝鲜的问题上十分恼火。总之,大多数国家都碰到了类似的困难。连续开了七次会,还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正在这时,六月一日发生了一桩出人意料的事。它把大家的心都搅乱了。
J·B·K·洛文赛按照他的诺言,每天按时地以简短的纪事形式在报刊上发布有关火流星的消息。迄今为止,这些纪事并未提供任何特殊情况,而只是通知全世界,流星的运行继续有微小的变化,这些变化的总和使流星坠落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但是还不可能认为它一定会掉下来。
然而,六月一日发布的纪事却和先前大不相同。简直要叫人相信火流星所受到的扰乱具有传染性,因为 J·B·K·洛文赛本人也显得心神不安了。
“我们怀着十分激动的心情,”他那天说,“向公众宣告我们亲眼看到的奇异现象。这些现象丝毫无损于天文科学所立足的基础,亦即科学本身,因为人类知识是个整体,其各个部分都是相互关联的。然而,由于这些现象未解释清楚,也无法解释,我们就不能认为它具有无可争辩的可靠性。
“我们行前的纪事曾告知公众,威斯顿的那颗火流星在运行中遭到连续不断的干扰,而迄今为止,尚无法确定这种干扰的原因及其规律性。这一事实无论如何总是反常的。不错,一个天文学家观测天空也同看书一样,平常在天上不论发生什么,他都预见得到,或者至少能预言其后果。几百年前预告的日月蚀现象,后来果然如当初所预告的那样在确定的某一秒钟内发生了,仿佛是听从于人的指挥一样。科学有先见之明,在未来的迷雾缥缈中有人看出了蚀的现象。而在这个预言成为现实的片刻,预言者却已在永恒的梦乡里沉睡了数百年之久了。
“然而,假如观测到的种种干扰系反常现象,那它就不会和科学的数据不符;假如原因不明,我们理应谴责我们的分析方法不完善。
“今天,情况变了。打前天(五月三十日)起,火流星的运行受到了新的扰乱,而这些扰乱和我们最稳固的理论知识截然相反。这就是说,我们不应指望日后找到令人满意的解释,因为具有数学公理威力的,作为我们计算基础的那些定理在这个种类里失去效用了。
“最蹩脚的观测者都能轻易地看到,当火流星在五月三十日下午第二次经过时,它不是像五月十日以来所持续发生的那样,不是仍然向地球靠拢,反而是明显地与地球远离了。另外,它的轨道的倾斜度在二十天以来,越来越变成北—东—南—西,而现在却忽然停止这种加剧的现象了。
“昨天,五月三十一日,流星在日出后第四次经过上空,我们不得不证实,它的轨道再度相当准确地变成北—南,而它与地球的距离则恢复原先的状态。于是这种陡然发生的现象就大为费解了。
“目前的情况就是如此。虽说在自然界里面可能存在这些互不连贯的现象,但科学已无法解释这种毫无连贯的现象。
“我们在发表第一则纪事时,曾说过流星坠落尚不能肯定,至少只能认为有此可能。而现在,我们甚至再也不作如此断言,宁愿反躬自省,来忏悔自己的无知。”
要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在第八次筹备会议中间扔一枚炸弹的话,恐怕都收不到能与 J·B·K·洛文赛的纪事媲美的效果。会场上人人争夺着披露这则纪事的报纸。报上还发表了字里行间塞满感叹号的评论,注释……把这则纪事围得水泄不通。整个下午全都消磨在谈天和异常激动的议论上,使代表大会的艰巨工作遭到了莫大的妨碍。
后来的几天就更糟糕了。J·B·K·洛文赛的纪事接踵而来,而且是一个比一个惊人。在这一场群星翩翩起舞的极有规则的芭蕾舞当中,唯独火流星似乎在大跳其喧闹而怪诞的康康舞,在大跳其毫无节拍的离奇古怪的独舞。它的轨道时而在东边倾斜三度,时而又朝西面倾斜四度。如果说,在它某一次经过时,略微向地球靠拢的话,下一次经过时,却要远离地球几公里。简直要叫人发疯!这种疯狂渐渐地感染了代表大会,外交官们因为对讨论的实际效益心中无数,工作起来都没精打采的,没有什么谋求成功的决心。
但是,时光在流逝。各个国家的代表从世界各地飞速地奔向美国,奔向华盛顿。其中许多人已经到了。不久,他们的人数就已经足够,可以不必等待那些旅程较远的同行的到来,便正常地举行大会了。那么,他们是否将发现问题还原封未动,甚至连第一个小点都没弄清楚呢?
筹备会议的成员们死要面子,于是便拚命工作,终于在八次补充会议期间,将那些可以派代表与会的国家分定。与会国家的数目定为五十二个,即欧洲二十五个,亚洲六个,非洲四个,美洲十七个。它们包括十二个帝国,十二个世袭王国,二十二个共和国和六个公国。这五十二个帝国、王国、共和国和公国,要么是凭它们本士,要么是凭他们的附庸国和殖民地而被认为是地球绝无仅有的主人。
筹备会议作出这个决定正是时候。获准参加商谈的五十二个国家的代表绝大多数都已来到华盛顿,而且天天还有代表到达。
国际代表大会于六月十日下午二时举行第一次会议。会议由年高德劭者、摩纳哥公国代表、海洋学教授索里艾斯先生主持,并立即着手成立大会正式领导机构。
为了表示对东道国的敬重,大会便在第一轮选举中选出美国代表、杰出的法学家哈维先生担任大会主席。
副主席的职位则争议较多,最后落到了俄国头上,其代表为萨拉托夫先生。
法国、英国和日本代表接着被选为秘书。
这些正式手续办完后,由主席彬彬有礼地致开幕词,并博得了热烈的掌声。随后他宣布即将任命三个小组委员会。这些小组委员会受大会委托,从人口统计学、财政和司法这三重观点着眼,来研究一个最完善的工作方法。
投票刚刚开始,忽见一个传达人员走到主席席位那儿,交给哈维先生一份电报。
哈维先生开始看电报,他越往下看,脸上越是流露出诧异的表情。但是他稍加思考之后,便不屑地耸耸肩。尽管如此,他还是再考虑了一下,并叫人打铃,以引起各位同行的注意。
当全场安静下来之后:
“诸位,”哈维先生说,“我想应当告诉大家,我刚才收到了这份电报。无疑,这不是出自恶作剧的家伙之手,便是出自疯子之手。但是,我觉得向你们宣读一下似更合乎规则。这份电报没有落款,其内容如下:
“主席先生:
“我很荣幸地通知国际代表大会,那颗想必成为大会讨论对象的火流星,乃是‘个人之物’,因为它是我的个人财产。
“国际代表大会因而没有任何理由存在,并且,如果坚持存在的话,那末它的工作预先就被宣告无效。
“火流星接近地球乃是出于我的意志,它将落在我的家里:因此它是属于我的。”
“这份电报没有落款?”英国代表问。
“没落款。”
“既然如此,最好还是不予理睬。”德意志帝国的代表声称。
“我的意见也是如此,”主席赞同地说,“将这份电报干脆作为大会资料归档,想必合乎诸位的心意……不知诸位意下如何?……没有异议?……继续开会。”

  第十四章
在这章里蒂波寡妇冒冒失失地热中于解决天体力学尖端问题;而银行家罗伯
特·勒格尔惶惶不可终日
聪明睿智之士都认为,民情风俗的进步使挂名差使日趋消亡,我们将相信他们的话总是对的。然而,在这异端频仍的年头,却至少还有那么一个挂名差使。
这个挂名差使归蒂波寡妇所有,她本是个女屠户,现在泽费兰·西达尔先生家料理家务。
蒂波寡妇的差使仅仅是收拾这精神失常的学者的卧室,而这间卧室的家具则只剩下它的最最简单的字面的意思了。收拾这么个房间的劳动简直是无法和大力士赫尔克里士的第十三桩奇迹相提并论。至于住宅的其余部分,则大都使她英雄无用武之地。尤其是在第二个房间里,人家早已关照她,绝对禁止她以任何借口去碰一下这儿的乱纸堆,这些乱纸在室内堆成一圈儿。按照老规矩,她的扫帚只限于在房间正中的一个小方块中来回活动。这小方块的地板倒是抛头露面,毫无遮挡的。
蒂波寡妇生性好洁,又爱整齐。这小方块地板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团团围住,仿佛汪洋大海当中的一个小岛。她看到这一片混乱景象,简直痛心疾首,始终如饥似渴地巴不得来它一个大清理。有一次,她单独一个在家,便大着胆子动手干了起来。谁知泽费兰·西达尔出其不意地突然回来了。他顿时大发雷霆,那平常温和宽厚的面孔露出那么凶恶狰狞的样子,以致蒂波寡妇为此整整一星期都神经质地直打哆嗦。从此,她再也不敢冒风险对这块不复归她管辖的领土,有丝毫的侵犯。
羁绊重重,使蒂波寡妇在其职业中无法大大施展身手,竟至落到几乎无所事事的地步。再说,这也并不妨碍她每天在那位布尔乔亚家里消磨两个小时。她就是这样来称呼泽费兰·西达尔的,还自以为这才是毕恭毕敬,彬彬有礼呢。在这两个钟头里面,有七刻钟是用于聊天,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用于文雅的独白。
的确,蒂波太太除了为数众多的优点之外,还具有一种言辞流畅、滔滔不绝的惊人本领。某些人认为她已饶舌得出奇。但是这纯粹是恶意中伤。她只是爱说话,如此而已。
这并非因为她听凭自己的想象力的恣意驰骋。这个人家的高贵门第(而且把她也算在内)构成她头一道话题,继之而来的是诉说自己悲惨身世的篇章。她说明一个女屠户如何因重重祸事而沦落为女仆的。人家知道这段伤心事倒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蒂波太太在追述往事的时候总是体会到同样的愉快。这个话题一完,她就会谈起她正在服侍或者曾经服侍过的各式各样的人物,她会把泽费兰·西达尔的种种看法、习惯、生活方式,去和那些人的看法习惯、生活方式作一番比较,并且铁面无私,不偏不倚地分头进行褒贬。
她的主人从来不搭腔,却显出一副经久不变的耐心。说实在的,他沉迷在梦境之中,并没有聆听她的废话,而无论如何,这可大大减低这些废话的价值。不管怎么样,多年来事情却一帆风顺,她总是讲她的,而这一位则总是不听她的。总之他们两人彼此非常满意。
五月三十日那天,蒂波太太一如既往,在上午九点钟走入泽费兰的家门。这位学者头一天已经和他的朋友马赛勒·勒鲁一起出门去了,房子里空空的。
蒂波太太并不感到分外惊奇,以往一连串的外出,使她认为这一次突然的失踪乃是正常现象。她只是因为少了听众而感到无聊罢了。她像平常那样做了家务,卧室收拾完了,她便进入了另一个堂而皇之地名之曰工作室的房间。在那儿,啊呀,她可真是大大地激动了一番!
一个怪物,一个发黑的箱子似的东西竟大大地减少了方块地板上保留给她的扫帚的合法面积。这是什么意思?蒂波太太毅然决然,决不容忍对她的权利作如此的侵犯。她用一只结实的手搬动了这个东西,然后才平心静气地从事她的例行公事。她的耳朵有点背,听不见箱子里传出的隆隆声。同样的,那个金属反光镜的浅蓝色的幽光是如此微弱,以致始终没有被她那涣散的目光所觉察。然而有一个怪现象却必然地引起了她的注意。当她走过那个金属反光镜前面的时候,一股不可抗拒的推力竟使她跌倒在那个方块上。到晚上,脱衣服的时候,她大吃一惊,发现有腰上泛起一片青紫,她觉得真离奇,因为她是跌倒在左边的。可是,机不再来,她已无缘重返那个反光镜的轴心之中,那种现象再也不会重新出现了。所以,她也就不会思索她的这场横祸和那只为她大胆的手所激动过的箱子有什么关系,她以为是自己失足跌倒,再也不想别的。
蒂波太太怀着深深的责任感打扫完毕,便把箱子放回原处。说句公道话,她甚至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它准确无误地安放在她原先发现它的地方。要是她只做到差不多,那应当予以原谅,她可绝不是处心积虑地把那个尘埃纷扬的小圆柱体对着和原先略微不同的方向的。
在后几天,蒂波寡妇进行了同样的操作,因为,只要她的习惯合乎道德而且令人赞叹,干吗要去改变它呢?
然而,必须承认,习惯成自然,在她的心目中,那个发黑的箱子渐渐失去了它的重要性。并且,必须承认,她天天在打扫之后将箱子放回原处时,其小心翼翼的程度也渐渐降低。不容置疑,她总少不了把这只箱子拖回窗前,因为西达尔先生认为把它放在那儿好。但是这个金属反光镜时而朝这儿,时而朝那儿,张开它的小孔,而且方向越来越多样化。有一天,它将那尘埃纷扬的圆柱体朝稍稍偏左的方向伸出去,改天又稍稍偏右。蒂波寡妇觉得其中并没有多少鬼名堂,而且更不会料到她那位异想天开的合伙人所加于J·B·K·洛文赛的不堪忍受的苦恼。甚至有一次,由于不当心,她在其支轴上转了转,只见它笔直地迎着天花板微微张开,她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便之处。当西达尔先生七月十日下午回到家时,他发现他的机器就是这样朝着天顶的。
他在海上度过了一些日子,惬意之极。要不是十二天后,心血来潮,想换换内衣,他也许还会多盘桓一些时候。在这种念头的驱使下,他只好去翻他的包裹。这下他可怔住了,包裹里竟发现二十七个大口瓶。于是泽费兰·西达尔瞠目结舌,不知这二十七个大口瓶到这儿来干啥?然而,回忆的链条不久就重新互相联结起来,他记起了有关电池的计划,一个如此迷人而又遗忘得如此干干净净的计划。
他狠狠地用拳头把自己捶了几下以示惩罚。然后,就赶忙把那二十七个大口瓶重新包好,于是就让他的朋友玛赛尔·勒鲁在海上扎根,而自己急忙跳上火车,径直将它们送到了巴黎。
在旅途中,泽费兰·西达尔大有可能忘了他赶回来的十万火急的原因,这是不足为奇的。当他踏上圣拉萨尔码头的时候,碰上一件小事,才使他重新记了起来。
他本来是异常细心的将二十七个大口瓶重新包好的,在踏上码头时,那包裹竟突然爆裂,瓶子里的东西全部都倒在柏油马路上,砸得粉碎,同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两百个人都转过头来,还以为是无政府主义者的谋杀呢。可他们只见泽费兰·西达尔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场横祸出神。
至少这场灾祸有个好处,就是使那些突然破裂的大口瓶的主人想起了他巴黎之行的目的。在回到家之前,先到卖化学产品的店里去了一趟,在那儿买了二十七个崭新的大口瓶,而后又到了木匠家,他在那儿定做的架子已经白白地等了他十天了。他背着这些大包小包,内心颤动着一种跃跃欲试的愿望,匆匆忙忙地打开他的房门。然而,他一看到机器上的反光镜朝天半开着,不觉钉在房门口。
顿时往事如潮,滚滚而来。泽费兰·西达尔心里乱糟糟的,以致双手无力,让大包小包一起掉了下来。这些包包马上依从重力定律,毫不迟疑,笔直地朝着地心落了下去。假如没有那不知趣的小方块地板挡驾的话,毋庸置疑,它们都会到达地心的。当那二十七个大口瓶打碎后发出噼噼啪啪的巨响时,那放在方块地板上的支架也折成了两截。不到一小时,总共打了五十四个大口瓶。长此下去,要不了多久,泽费兰·西达尔就会把银行里的那笔大大的存款花个精光,这位卓绝的砸瓶者竟然还觉察不到这场希腊百牲祭似的大屠杀,他木然不动地呆在门口梯级上,流露出一副梦悠悠的神情,在端详着他的机器。
“这个,这是蒂波寡妇干的,该死!”他说着便决心跨进房门,这至少还证明一下他高超的辨别力。
他抬眼一看,发现天花板本身和天花板的上端的屋顶有一个小洞,它正好位于金属反光镜的轴线上。在反光镜的中心,一个灯泡继续狂热地跳着华尔兹舞。这个小洞有铅笔那么粗,其边缘清晰,活像是用冲头冲出来的。
泽费兰·西达尔咧开嘴,满脸堆笑,他毅然决然地开始寻欢作乐了。
“啊!……啊!”他低声说。
不过,最好是干预一下。他俯身在机器上头,中断了它的运转,嗡嗡声马上停止,浅蓝色的微光熄灭了,灯泡渐渐地不动了。“啊!……啊!……”泽费兰·西达尔重复道:“该有好看的了!”
他手忙脚乱地把堆在桌上的那捆报纸上的带子弄断了,便一份接一份地读起 J·B·K·洛文赛的那些纪事来了。后者就是靠这些纪事,将有关威斯顿的火流星的种种荒诞的、异想天开的名堂告知全世界的。泽费兰·西达尔笑得前俯后仰。
读到某几份报纸时,他却皱起眉头。国际代表大会在筹备会议之后宣布在当天召开第一次会议。这个国际代表大会究竟干什么的?有什么必要将火流星的所有权授人?难道它不是当然属于那个把它引向地球的人吗?要是没有这个人,它便会永远遨游在太空之中。
然而,泽费兰·西达尔考虑到谁都不知道他所作的干扰,因此,应当揭示这件事,以免国际代表大会浪费时间,去干那种分明已经毫无效果的工作。
他用脚推开二十七个大口瓶的碎片,奔赴最近的一个邮局,发了一个电报,这就是哈维先生在高高在上的主席席位上收读的那份电报。说真的,要是他忘了署名的话,并不是谁的过错,这乃是出于一个颇为专心的人身上异常惊人的一次分心。
办完了这件事,泽费兰·西达尔回到他的府上,在一份谈及流星往返的科学杂志上了解了一下有关情况。然后,再一次在他的望远镜里进行搜索,作了一番卓绝的观测。这次观测可用来作为新的计算的基础。
夜半时分,一切都决定了,他又开动他的机器,朝着一个适宜的方向将辐射能射向太空。过了半小时,机器停下来了,他便平平静静地上床睡了个安稳觉。
泽费兰·西达尔搞试验已有两天了。他刚才是当天下午第三次中断机器的运转,这时有人敲门了。他跑去开门,站在他对面的是银行家罗伯特·勒格尔!
“好!你在这儿!”银行家喊着跨过门槛。
“正如您亲眼所见。”泽费兰·西达尔说。
“运气不错!”勒格尔先生反唇相讥道。“我都弄不清爬你的七层楼已经爬了多少回了,你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我没出过门。”西达尔回答着话,脸上不由得微微发红。
“出门!……”勒格尔先生又叫了起来,声音愤愤然。“出门,简直该死!……可不能把人弄得这么坐立不安哪。”
泽费兰·西达尔不胜惊讶地望了望他的教父。当然,他可以指望教父对他的感情来摆脱眼前的困境,可是事情到这个地步!……
“啊!可是,我的舅舅,有什么跟你过不去的?”他问。
“有什么跟我过不去?”银行家重复道,“你不知道,该死的,我的全部家当都系在你的脑袋上头呢。”
“我不明白。”泽费兰·西达尔说着往桌子上一坐,并把他唯一的座椅奉献给客人。
“当初你来告诉我,你那想入非非的计划,”勒格尔先生接着说下去,“我承认你最后使我信服了。”
“天哪!……”西达尔赞叹道。
“因此,我就断然地把赌注下在你的运气上,并在交易所里坚决主张跌价。”
“跌价?”
“是的,我当了售货员。”
“售什么货?”
“售金矿。你懂得,要是火流星掉下来,金矿将会跌下去,于是……”
“将会跌下去?……我越弄越糊涂。”西达尔打断了他,“我不明白我的机器对一个金矿会有什么影响。”
“当然不会对金矿有什么影响,”勒格尔承认。“影响到金矿股票的涨落,这是另一码事。”
“好吧!”西达尔不再坚持,让步了,“那么说您已经把金矿股票卖掉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证明您有的是股票。”
“恰恰相反,我只有一张。”
“呵!……”西达尔大为震惊,说道:“出卖自己没有的东西,这可太恶劣了,我,我可不赞成这一手。”
“这就是所谓的买空卖空,我亲爱的泽费兰,”银行家解释道,“待到该支付证券的时候,我就去买了来,就是这样。”
“那么,这有什么好处呢?……卖是为了买,乍一看似乎并不巧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