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点微不足道的家庭悲剧,与摇撼着整个巴尔干地区的动荡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与千千万万人民的灾难相比,两个人的这点苦痛又算得了什么呢?!此时此刻,整个巴尔干半岛都在惨遭外族蛮凶的蹂躏,大地无处不在横冲直撞的敌骑下颤栗,战火在最贫困的乡村蔓延着,带来的是毁灭!
目前在跟土耳其巨人作战的是两个小矮人:塞尔维亚和门的内哥罗。这些大卫能够战性哥利亚①吗?拉德科清楚地知道,这场战斗双方的力量是多么悬殊!他满腹焦虑,寄希望于斯拉夫民族的父亲——俄国大沙皇,也许他有朝一日会给那些被压迫的儿子们伸来强大的援助之手。
①大卫(约B.C.1010年-B.C.970年),以色列国王,后载入《圣经》,传说他用石头砸死地中海东岸腓力斯国的巨人哥利亚。
拉德科深深陷入了沉思,竟至于忘掉了自己身处何方。就是有一整团的队伍从他背后的河岸上走过,他也不会转过身来,更何况从上游方向蹑手蹑脚走来的只有三个人。
拉德科虽然没注意到他们,他们可是沿着河岸一转过弯来就看见了那艘渔船,一眼便发现了他。三个人立即停了下来,轻声交头接耳一番。
来的三个人中,有一个读者已经认识了。就是渔船在维也纳逗留期间,出现过的名叫蒂恰的那一位。就是他和另一个同党尾随在卡尔·德拉戈什身后,而这个警探自己却在盯伊利亚·布鲁什的梢。至于“布鲁什”——他的行动却是正大光明的,他去的是一个运军火到保加利亚的中间人的家。大家还记得,那两个歹徒一直跟踪到小船附近,看准了警探的浮动住所,然后边往回走边盘算着如何好好利用这次意外的发现。他们的打算,马上就要付诸行动了。
三人伏在岸边的草丛中,从那儿窥视着拉德科。领航员仍在沉思,全然不知他们的存在,一点也没有怀疑会飞来横祸。然而,这可是场大祸啊!三个埋伏在草丛中的人,是多瑙河匪帮的成员,而不是在荒山野岭拦路打劫的普通土匪。
在这伙歹徒中,蒂恰甚至是一个重要成员,可以说,他的地位仅次于那个罪大恶极,给领航员的名字蒙上耻辱的头领。另外两个人,萨克曼和泽朗,他们只是一般的喽罗,四肢健全,听得懂命令就足够了。
“就是他!”蒂恰一发现停泊在河湾的那只小渔船,就赶忙伸出手拦住两个同伙,小声告诉他们。
“德拉戈什是他?”萨克曼问道。
“嗯。”
“你看准了吗?”
“绝对没错。”
“可你看不到他的脸呀,因为他背朝着我们。”泽朗有点不同意。
“看见他的脸对我又有什么用?”蒂恰说道,“反正我是不认识他的,只不过在维也纳远远地瞅了一眼。”
“这样的话……”
“可是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艘船。”蒂恰打断他的话,“那次我和拉德科混在岸边的人群里,看得很仔细,保证错不了!”
“好了,咱们走吧?”其中一个说。
“走吧。”蒂恰同意了,同时解开腋下夹着的一包东西。
领航员依然没有怀疑自己正被人窥伺着,也没有听见三人的靠近。当他们踏着河边厚厚的草地轻手轻脚走来时,他仍然没有注意到。他已经沉浸在梦幻中,任凭思潮逐着河水的浪花,一齐向娜佳和祖国奔去。
突然,一团乱绳一头将他罩住,使他盲目、窒息、动弹不得。
他摇晃着,绷直身体,本能地挣扎,可是,弄得筋疲力尽也无法脱身,这时,只觉得脑袋上重重的挨了一击,他顿时倒在船舱里,昏迷过去。
过了好久,他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已被一种叫做套式罩网的大渔网罩住了,这种网他自己曾多次用来捕鱼。
塞尔热·拉德科从半昏迷状态中醒转过来时,已经不在那张网里。敌人就是凭借这张网使他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这时,他被一根结实的绳子来来回回捆了无数道,再也动不了;而且,嘴里塞着一团破布,使他无法叫喊;眼睛也被一根不透光的布条蒙住,什么也看不见。
塞尔热·拉德科渐渐苏醒后第一个感觉是万分惊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他们这种突如其来的袭击意味着什么?他们要怎么处置他呢?不过,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可以把心放宽些。如果他们是想杀害自己,那他早就死定了。既然他现在仍好好地活着,这就说明他们不想要他的命,而这些袭击看,不管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只不过要抓他回去罢了。
不过,他们抓他回去不是为什么,出于什么目的呢?
这个问题他实在难以答复!他们是些盗贼吗?……那他们用不着小题大做,谨慎小心地把攻击对象捆绑起来,捅他一刀不是更简单更可靠吗?再说,这只小船如此简陋,里面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居然还会招致窃贼的光顾,那么这些贼也太可怜了吧。
他们是为了报什么仇吗?……这就更加不可能了。伊利亚·布鲁什从不招惹是非给自己树敌。拉德科唯一的敌人就是土耳其侵略者,但他们不可能知道这个保加利亚爱国主义者已化名伪装成一个渔夫。即使他们查了出来,拉德科又不是什么声名显赫的大人物,值得他们如此冒险,远离国境,千里迢迢赶到奥地利帝国的腹地来绑架他。即便真是这样,与盗贼相比,土耳其侵略者更不会留着他,肯定早就把他干掉了。
拉德科不得不承认,至少暂时一段时间,还无法了解绑架的真相。他是一个很现实的人,不再浪费精力无益地猜测了,而是全力对待随后麻烦,同时,想方设法,一有机会就逃出去,夺回他失去的自由。
其实,他现在的处境很难,不可能有太多的机会脱身,他全身被绳子团团捆住,已经变得僵硬了,丝毫动弹不得。眼睛被布紧紧蒙住,根本无法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拉德科只有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听觉上,所能感觉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他现在躺在一艘船的底部,而且肯定是他自己的船。一些强健的手臂正在拼命地划桨,船在快速前进。橹在桨耳中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和江水擦过船帮的哗哗声清晰可辨。
但是,船在朝着什么方向行驶呢?这是他脑子里想的第二件事,这件事倒难不倒拉德科。因为他感觉到身体左右两边的水温有着明显的差别。而且船桨每划一下,船身就会震动一下,他从这种震动中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是顺着前进的方向躺着。刚才,歹徒们袭击他时,太阳刚刚过了中天,因此他便很容易地从中得出结论:他身体的一半躺在船壁投下的阴影里,而船正由西向东航行,也就是说继续顺流而下,跟以往听命于它的合法主人的航向完全相同。
那些扣押他的人,彼此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除了划桨时发出的“吭吭”声以外,他听不到半点人声。这样静悄悄的航行持续了大约一个半小时,突然,阳光照到了他的脸上,拉德科立刻知道船向南拐弯了。领航员一点都未觉得奇怪,他对多瑙河了如指掌,哪怕是最小的河湾也都谙熟在心,他知道,船现在是沿着皮利什山脚下的弯道航行,可能不久后就又要朝东开,再向北拐,这样继续向前一段航程后,多瑙河便开始朝巴尔干半岛方向直泻而下。
但是,领航员只猜对了一半。当拉德科估计船已行驶到皮利什河曲当中时,划桨击水的声音戛然停了下来。船只是靠着惯性向前飘着,突然,一个粗蛮声音吼了起来。
“拿船篙来,”一个袭击者说。可惜拉德科眼睛被蒙,看不见说话的人。
话犹未了,小船猛地晃动了一下,接着后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好像船身轻轻擦过一个坚硬的物体。随即,塞尔热·拉德科被抬了起来,从几双手上传递过去。
很显然,小船靠在另外一艘体积大得多的船边,这个俘虏就像包裹一样被装上了另一艘船。拉德科竖起耳朵,仔细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但还是没能捕捉到支言片语。歹徒们一句话也没说,除了感觉到他们粗糙的手和气喘吁吁的胸膛里呼出的粗气外,这些看管他的人没有暴露出其他任何东西。
再说,拉德科的身体颠簸着,被这些人东拉西扯,他根本没心思去思索其他问题。他被抬了上去,又沿着梯子被抬了下来,腰部给梯子狠狠地刮了一记,他的身上被撞疼了多处,于是,他猜出,他们让他的身体通过了一个狭窄的入口。终于,他们去掉了他的蒙眼布条和堵住他嘴巴的东西,然后,把他像一个包袱一样仍了下去,同时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一扇活门在他头顶上砰的一声关上了。
拉德科给摔得昏蹶了过去,过了很长时间才慢慢苏醒过来。清醒以后,尽管眼睛和耳朵都能用了,但他的处境似乎没有任何好转,他们认为无需再堵他的嘴,显然是因为没有人能听见他的叫喊;他们去掉蒙眼布条,是因为下面没有一丝亮光,一片漆黑,即使他睁着眼睛也是白睁,对他同样无所帮助。随着感觉器官的恢复,这个被囚之人推测自已被关在一艘船的底舱里,他费尽力气,还是没能发现有一丝一缕的亮光从板缝中透进来。他什么东西也分辨不出来。这绝不像地窖里的黑,在地窖里,总还能辨别出一些微弱的光亮;而这里却是不折不扣的漆黑,就像是笼罩在坟墓里的黑暗。
过了有多长时间了?拉德科估计应该是夜半了吧。突然,一阵喧哗从远处传来,由于距离的关系而模糊不清。人们奔跑着,咚咚的脚步声又渐渐地近了,还有沉重的包裹在他头顶上拖过的声音。他判断了一下,那些陌生的伙计与他之间只不过隔了一层地板的厚度。
声音近在咫尺。现在隔壁有说话声传来,大概就在他的囚室某块板壁的另一侧,不过,拉德科猜不出他们讲话的内容。
何况,声音不一会儿就消失了。这个可怜的领航员的四周复又陷入了死寂,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他。
塞尔热·拉德科昏睡过去。

第十一章 落入敌手
卡尔·德拉戈什及其部下边打边撤走了之后,胜利者先在战斗的地方停留了一会儿,准备好击退敌人的反攻,与此同时,那辆马车则向多瑙河方向远去。直到过了足够长的时间,使他们能够确信警方队伍已完全撤离,那帮歹徒才在头目的命令下上路了。
他们很快就抵达了不到五百米远的河畔。马车在那儿等着他们,车的对面就是一艘平底驳船,在离岸几米远的地方便可以瞥见驳船的黑影。
距离不长,扛活的人却很多。不大会儿工夫,两只小船来来回回几趟便把马车上的货物装上了驳船。马车随即离开河边,消失在黑夜里。大部分参加了林间空地那一战的歹徒在拿到他们的报酬后,就陆续消散在旷野中。只有八个人上了驳船。除了驳船甲板上堆着的那些包裹,刚才发生的这桩罪行没有留下其他任何痕迹。
事实上,流窜在多瑙河地区的这伙著名的强盗仅仅只有这八个人。至于其他人,他们只是不确定的下级人员中的一小部分,根据作案地区的不同,选择当地的人来帮忙。这些人从来不参与真正意义上的抢劫,他们的角色仅仅限于运运货、放放哨或者看看东西,而且只是到了要向河边运送赃物时才用到他们。
这种组织方式是最灵活机动的。通过这种手段,匪帮在整个多瑙河流域拥有数不清的人手,而其中仅有极少数人了解自己参与的活动的性质。这些人是从最愚昧无知的阶层中招募来的,通常都是真正的粗人,他们还以为自己参加的是普普通通的走私活动,并且也不想知道得更多。他们从来没有打算在指挥他们行动的这人和那个著名的强盗拉德科之间建立丝毫的联系。这个“拉德科”尽管对他们隐瞒了自己的名字,但他似乎莫名其妙地喜欢在这个犯罪现场都留下一点泄露自己身份的痕迹。
其实仔细想想,这些雇来的人如此漠不关心事情的始末也是不足为奇的。因为这些案件陆续发生在整个多瑙河流域,那么长的距离,自然就很分散了。每两次案件发生的间歇,足以使公众的情绪平静下来。拉德科这个姓氏只是在各个警察局变得要悲的著名,那是由于他们集中了整个大河流域的控诉。在各个城市、报纸都以头版大标题的醒目报道渲染此事,所以有产阶级也对拉德科特别关注。但是,大多数人,尤其对农民而言,拉德科只是普普通通的上个歹徒,并非与众不同,遭他的殃也只是一次,之后就再也不会看见他,很快就淡忘了。
不过,船上的那八名歹徒彼此可都十分熟悉,他们形成了一个真正的黑帮组织。他们驾着这艘驳船不停地往返于多瑙河上。一出现有利可图的抢劫机会,他们就停泊下来,在附近招募必要的人马,然后,等赃物都安全地装上了他们的浮动蔽所,他们就重新起航,去窥探新的下手机会。
驳船装满以后,他们就到黑海去,那儿有一艘效忠于他们的汽轮按期与他们会合。那些偷盗来的财物,有些甚至是以杀人为代价抢来的不义之财,只要一过了汽轮的船舷,就变成光明正大的舶来品,能够在遥远的国度,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正人君子的面换成闪亮的金子。
前天夜里,这伙歹徒是破例在上次作案不久后连续作案,不等人们的议论平息就又掀起轩然大波。往常,他们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短时间内接连作案,可能会使他们在当地招募的那些无意识的从犯醒悟过来。可是,这一次,强盗头子不在犯案之后马上远离,是有他的特殊原因的,而这个原因和卡尔·德拉戈什不无联系。警长在乌尔姆和弗里德里克·乌尔曼交谈时,他的身份就已经暴露
在维也纳,强盗头子和他的副手蒂恰一起又发现了德拉戈什,从那以后,德拉戈什就一直被人暗中盯稍,盯梢的人都是当地的小喽罗,他们只知道个大概。而那艘贼船就在小渔船的前面几公里远的地方,保持一定的距离航行。在这片经常无遮无挡、并且遍布警察的地带,这种谍报活动只能间歇进行,而机缘偏偏从不让卡尔·德拉戈什和他的主人一起被发现。所以没有任何迹象会让人猜测渔船上住着两个人,也决不会让人认为有可能弄错。
强盗头子一边派人盯梢,一边设想着一记绝招。干掉侦探吗?他不这么打算。至少在眼下,他只想把侦探抓住。有德拉戈什在手,他就有了一大笔资本,将来万一遇到紧要关口,他也可以跟警方平起平坐地谈条件。
好几天了,绑架的机会都仍未到来。或者小渔船晚上停得太靠近城镇,或者在小船的近处有几个警察巡视河岸,而这些警察是不会让一个职业罪犯溜掉的。
八月二十九号早晨,终于,形势显得比较有利了。头天夜里的暴风骤雨,掩护了正在袭击哈格诺伯爵别墅的那伙强盗,同样也会或多或少地冲散沿河监护警长的警察们,拉开警长所处位置前后两哨之间的距离。这位警长此刻会或许暂时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必须抓住机会!
赃物装上马车后,蒂恰立即带了两个最勇敢的手下赶去执行任务。我们已经看到了这三个亡命之徒是如何完成使命,领航员塞尔热·拉德科又是如何代替侦探卡尔·德拉戈什成为他们的阶下囚的。
直到这会儿,蒂恰在林间空地上仅仅来得及用简短的几句话向首领报告了他顺利完成任务的情况,因为那时正巧有一班警察经过。具体经过当然有必要详谈,可暂时还不是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把堆在甲板上的大批包裹清理掉,藏好。于是船上的八个人马不停蹄地一齐行动起来。
抱的抱,扛的扛,或者借用斜板滑道,这些包裹没几分钟就先被装进了船里,然后货物就应最终入舱了,他们把底舱的地板撬了起来,露出一个大开的入口,正常的话,这个开口下面应是滔滔江水。可是,有人拎着灯下到这第二层舱室,借着灯光可以分辨出一堆杂乱的货物占据了底层的一部分空间。不过,还剩下很多地方,足够把从哈格诺伯爵家抢来的东西安放下来,别人是难以觉察的。
事实上,这艘驳船被巧妙地作了手脚,它既是运输工具,又是浮动住所,更是万无一失的贮藏室。在看得见的船体下面,还有一只略小一点的暗船,暗船的甲板就是明船的底。这第二条船深约两米,排水量很大,足以负载上面的船,可以把明船举出水面一两英尺,这可不太合适,如果不采取措施补救,就会露出马脚。可是,他们在舱底装上一定重量的压舱物,使暗船完全没于水下,这样,上面那只船就始终保持住它空载时正常的吃水线。
明船的底舱总是空的,盗来的赃物堆放在第二层底舱,换出相应重量的压舱物,因此从外观上看不出任何改变。
如果这艘特制的驳船空载时的正常吃水仅有一英尺,现在它的吃水却达七英尺左右,在多瑙河航行是不可能没有实际困难的。这就必须请一个技术超群的领航员才行。匪帮雇了雅库伯·奥古尔作他们的领航员,他是以色列人,也出生在鲁塞小镇。雅库伯·奥古尔富有在多瑙河领航的经验,他对航道、路径、沙滩皆了如指掌,本领可与塞尔热·拉德科一争高下,稳操舵把,他驾驶着驳船穿过急流,避开河道中不时遇上的暗礁。
至于警察,可以任由他们随便检查这艘驳船。可以让他们测量船的内外高度而发现不了任何差距,还可以在船的四周探测却碰不到水下的暗船,因为暗船设计建造得十分隐蔽,流线性的船身根本探测不出。警察的所有调查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即这是一条空载的驳船,入水的深度严格符合它自身重量的要求。
而且船的证件亦是精心准备好的。无论船是顺流而下还是溯江而上,驳船总是或者前去提货,或者卸完货返回船籍港。根据情况所需,船主时而是加拉茨的商人康士坦丁奈斯科先生,时而是维也纳的商人闻泽尔·梅耶先生,怎样最好就怎样说,驳船的证件上盖着地道的官方印章,完全符合规定,谁也不会想到去验证一番。即便真有人去了,他也可以在上述两个城市找到康士坦丁奈斯科或闻泽尔·梅耶,证明确有其人。
事实上,这艘驳船的真正所有者名叫伊凡·斯特里加。
读者也许还记得,这是鲁塞镇上最不值一提的一个人,他曾枉费心机地阻挠塞尔热·拉德科和娜佳·格里哥维奇的婚事而未能得逞,后来就离开了城镇,一去无踪。人们从来没有说过他半句好话,对他的行为嗤之以鼻的声音却不少,传闻控诉他犯下了种种罪行。
传闻这一次可没有弄错。正是这个伊凡·斯特里加,纠集了七个和他一样的败类,组成了一个确确实实的海盗团伙,在多瑙河两岸干尽了杀人越货的勾当。
找到如此简便的生财之道,已经很厉害了,更妙的是,他干了坏事还能逍遥法外,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伊凡·斯特里加没有像一个平庸的强盗那样隐姓埋名,而是另施诡计;让受害者知道罪犯的名字,当然,他让他们知道的,并不是他自己的真名实姓,而是似乎不小心地让人们猜出作案的人是塞尔热·拉德科。实际上,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
移名改姓来逃避重罪的惩罚,这本是罪犯的惯用伎俩,不过斯特里加给自己选了这么一个假名,可谓是别有用心且技高一筹。
拉德科正好是另一个人的名字,斯特里加可以借此混淆视听,因此,只要不是现场被擒获,他就能转移别人对罪犯的怀疑。另外,斯特里加这样做还关系到他的切身利益。
首先,塞尔热·拉德科并非虚构,而是确有其人,如果那颗在他离开鲁塞城时向他告别的子弹没有把他送入九泉,那么这个人就确实存在。虽然斯特里加愿意吹嘘自己已经干掉了他的情敌,可事实上他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不过,即便在鲁塞城调查一番也没什么关系。要是拉德科不在人间,警方若收到关于他犯罪的指控只会莫名其妙;要是他还活着,警方找到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可他的名声却那么好;于是不论哪种可能性,调查都会在那儿搁浅。也许,跟拉德科同名的人统统都要倒楣地被追究一番。但是,在把世界上所有的“拉德科”清查完之前,桥下已不知流去了几江多瑙河水了!
如果碰巧,由于怀疑毫无例外地都指向同一个人,而最终戳穿了拉德科好名声的钢盔铁甲,那就加倍地可喜可贺了。一个强盗知道了有人代他受过总是心旷神怡的,更何况,这头替罪羊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敌,那他的喜悦就更是无以复加。
即便这些推理本是荒诞不经的,但由于谁也不知道拉德科是肩负着爱国的使命离开的,他的背井离乡就使得上述推理变得合乎逻辑了。为什么领航员不声不响就走了呢?在卡尔·德拉戈什把自己的发现当成事实的同时,多瑙河警察总署鲁塞分署正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众所周知,当警察开始怀疑某人时,那他必定是凶多吉少的。
话说到这儿,情况虽然错综复杂,但脉络总算清晰了。多瑙河流域发生了一连串的罪案,被人用尽心机地把罪名安到某个名叫拉德科的鲁塞镇人身上,领航员拉德科又销声匿迹,就被莫须有地怀疑为作案者,而在数百公里之外,另一个拉德科在警探严肃认真地推理后被控抢劫杀人,由他乔装改扮的渔夫伊利亚·布鲁什被通缉;在此期间,斯特里加每次外出回来后便恢复他的真实身份,以便在多瑙河沿岸自由自在地活动。
然而,为使自身的安全不受威胁,斯特里加总是尽量在最短时间内把一切招惹祸端的蛛丝马迹全清除掉。所以,那天晚上,新到手的赃物装上船后,便跟往常一样,被迅速地转移到那个别人无法找到的密藏室里。那个真正的塞尔热·拉德科躺在囚室里,听见的正是他们搬东西的声响。关押他的囚室实际上同是暗船的底舱,他被关在这儿,任何人都无能为力,休想救他出来。赃物藏好后,强盗们立即将地板盖好,重新登上甲板,又把甲板的木条一块块拼好。这样,警察来检查也不怕了。
此时,已近凌晨三点。驳船上的船员们一整夜未合眼,加上前夜的卖命苦干,个个都是疲惫不堪,真得好好歇会儿。可是,暂时还不可能休息。斯特里加想尽快离开作案的地点,便命令手下人趁天将明未明时分赶紧上路。命令一下,谁都不敢咬一声,因为每个人心里都十分清楚其中的紧要道理。
当他们忙于起锚并把驳船驶向河心的时候,斯特里加向蒂恰询问了早上执行任务的情况,问他有否遇到什么麻烦。
“这件事一帆风顺,”蒂恰回答说,“这个德拉戈什呀,活像一条大笨狗鱼,一网撒下去就逮个正着。”
“他看见你们了吗?”
“我想没有。当时他在想别的什么事。”
“他没有挣扎吗?”
“他挣扎了,这个混蛋。所以我把他打了个半死不活,好叫他乖乖听话。”
“你没把他打死了吧,至少?”斯特里加连忙问。
“没有!最多昏过去而已。我趁机把他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捆好,这个包裹就像人一样地喘起气来了。”
“现在呢?”
“他在底舱,当然噢,是在第二层底舱。”
“他知道自已被带到什么地方了吗?”
“除非他不同常人,”蒂恰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你应该清楚,我怎么会忘记堵住他的嘴,蒙上他的眼睛呢?一直到把那家伙扔到笼子里后,才把那些东西拿掉的。在笼子里,要是他乐意的话,随他唱情歌也可以,观赏风景也不坏。”
斯特里加微笑不语,蒂恰又说:
“我可按你的命令该做的都做了。不过,咱们要玩到什么程序呀?”
“搞到警察大队无人指挥,解散了才好。”斯特里加回答道。
蒂恰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道。
“他们会再任命一个警长的。”
“也许吧,不过新来的警长恐怕比不上握在咱们手心里的这个厉害。无论如何,我们可以拿他作人质和警方谈判。必要时,我们就拿他来换我们需要的护照。所以说,最要紧的是让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