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头等大事就是不能暴露自己,千万不要惊动走近来的这支队伍。
不一会儿,这班人马就来到林间空地外侧的公路上了。尽管夜色浓配,还是依稀辨别得出他们共有十来个人,身上发出叮当声,说明他们皆是全副武装。
本来他们都已走过林间空地了,不料一件意外的情况,完完全全打乱了强盗们的全盘计划。
套车的两匹马中,有一匹听到公路上人群走动的声音,惊得喷了个响鼻,又长嘶一声,另一匹马也立即跟着嘶鸣起来。
行进的队伍立刻停住了脚步。
这果真是一班警察,他们正向多瑙河走去,带队的人就是卡尔·德拉戈什,他已经从上午的溺水之险中恢复过来了。
如果林中的盗匪知道自己面对的正是卡尔·德拉戈什,也许会倍增他们的忐忑不安。但是,正如大家所看见的,他们的头头以为这个令人心惊胆战的警长已经被淘汰出了战斗。为什么他会出这种差错呢?为什么他认为不必再顾虑这个劲敌了呢?而此刻,恰恰这个劲敌正在他的面前!这正是下文马上要对读者交代的。
就在这天上午,德拉戈什从小渔船跳到岸上,等候着他的部下便带着他向上游走去。走了两三百米,两位警探来到隐匿在岸边草丛里的一条小船边。他们上了船,乌尔曼便奋力划桨,轻捷的小船迅速驶向多瑙河的彼岸。
“案子是发生在右岸吗?”这时,德拉戈什开口问道。
“是的。”乌尔曼回答。
“在哪个方向?”
“上游,格朗市附近。”
“怎么!是在格朗附近?”德拉戈什惊呼了一声,“你刚才不是说,只要走一点路就到了么?”
“是不远,”乌尔曼解释道,“不过,也有三公里路吧。”
其实是四公里,对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来说,走这么长的路不会没有困难。德拉戈什为了气能接上来,不时地伸展伸展身子,下午三时许,他终于到达了哈格诺伯爵的别墅,这是他的使命召唤他必去的地方。
他赶紧要了一剂强身药酒喝下去,感到元气恢复了后,所想到的第一桩事情就是让人带他到看门人克里斯蒂安·霍埃尔的床边。几个小时之前,附近的一个外科医生前来给他包扎了一下伤口。这会儿,看门人的脸上仍无血色,双眼紧闭,艰难地喘着气。虽然他的伤势十分严重,伤及肺部,但是仍有救活过来的希望,要紧的是丝毫不能让他累着。
德拉戈什还是从看门人那里了解到了一些情况,病人说话的声音很微弱,断断续续,好半天才吐一个字。德拉戈什表现出极大的耐心,终于大致搞清楚了事情的始末。有一伙歹徒,少说也有五六个人,昨天深夜破门而入,闯到别墅里抢劫。门卫克里斯蒂安·霍埃尔被响声惊醒,刚刚下床后心就挨了一刀。应声倒下。所以他对后来发生的事不太清楚,也提供不出有关作案者的任何线索。不过,有一点他是清楚的,就是他们的头儿是一个名叫拉德科的人,他的同伙曾经扯着嗓门喊了好几次这个名字,声音大得令人费解。至于那个拿面具遮住面孔的拉德科,他是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蓝眼睛,蓄着金黄色的大胡子,头发也是金色。
最后这个细节倒没有迷惑住德拉戈什,反而冲淡了他对布鲁什的怀疑。不错,布鲁什也是金发,可他是染成了棕色的。一个人头发的染色不可能晚上去掉,第二天又恢复,就像戴假发一样。因此,德拉戈什在这个问题上暂时无法自圆其说,只好留待以后再去考察了。
看门人克里斯蒂安没能给他提供更详细的情况,除此之外,他再也说不出其他匪徒的模样。这些家伙也跟他们的首领一样,全都谨慎地戴了假面具。
侦探打听到这些情况之后,又提了一些有关哈格诺伯爵别墅的问题,他知道了这座住宅十分富丽堂皇,家具设施之奢华可与王公府邸相媲美。抽屉里满是金银珠宝和珍稀古玩,壁炉台板和家具上陈设各种艺术珍品,墙上也装饰着古老的挂毯和名师绘画。二楼的一个保险柜里还存放着各种证券,因此,这伙盗贼此行毫无疑问是大捞了一笔。
德拉戈什察看了住宅的各个房间之后,不难得出下列结论:这是一次彻底的洗劫,手段极其高明。这伙盗匪的品味甚高,没有价值的东西绝对不拿。大部分珍贵的物品都不见了,墙上原是挂着壁毯的地方,挂毯被卷走,墙上留下光秃秃的大方格;一幅幅美丽的画卷被巧妙地割去了,只有空空的画框凄惨地挂在那儿。显然,强盗们还偷走了帷幔中最奢华的以及地毯中最精致的那些。保险柜则被砸开了,里面的东西全都不翼而飞。
“这么多东西,不可能靠人力扛走,”德拉戈什看了遭洗劫的现场后自言自语道,“这些东西可以装满满一车子。现在必须把车子搜出来。”
这番询问和初步调查花去了相当长的时间。天快黑了,根据警长的分析,盗贼运赃物非要用大马车不可,因此,如果来得及,务必在天黑前找到马车留下来的印迹。于是,他赶忙走出了别墅。
走不多远就可以发现他要寻找的东西。别墅前方的大院里,就在那扇被砸开的大门旁,泥泞的地上留下了大车轮深深的辙印。稍远一点的地方,地上还有好多马蹄印,好像是在那儿等了很久的马匹踏出来的。
德拉戈什只扫了一眼便得出了这些结论,然后他走近马匹踩踏过的地方,仔细地观察泥地。随后,他又穿过院子,走到对着公路的铁栅门旁,又细心地检查了一番。最后,他沿着公路走出一百多米,才又原路折回。
“乌尔曼。”他回到院子时喊道。
“什么事?”警察回答着,从屋里出来,走向他的长官。
“我们有多少人?”
“十一个。”
“太少了。”德拉戈什说。
“可是,”乌尔曼不同意上司的看法,“看门人克里斯蒂安估计那伙歹徒的人数不过只五六人吗?”
“看门人可以有他的看法,我有我的看法,”德拉戈什解释说,“不管怎样,也只能满足于这点人手了。你留一个人在这儿,带走十个,加上我们俩,总共是十二人。这就相当不错了。”
“您发现了什么线索吗?”乌尔曼问道。
“我知道这帮强盗在哪儿……至少知道他们在哪个方向。”
“我可以请教您吗?……”乌尔曼问。
“我哪来的把握呢?”德拉戈什接着说,“其实很简单,甚至可以说小孩子都能明白。一开始我心里想,他们劫走的东西太多了,不用车子是运不走的。于是我就寻找车子的痕迹,果然找到了。这是一辆两匹马拉的四轮大车,其中有一匹马,那匹头马,留下了一个特别的印记,它的右前蹄蹄铁上少了一颗钉子。”
“您怎么知道的呢?”乌尔曼目瞪口呆地问。
“因为昨天夜里下过一场雨,泥地还没有干,这就忠实地留下了他们的脚印。同样方法,我知道了马车驶离别墅后,向左拐弯,就是说朝与格朗相反的方向去的。咱们现在也朝这个方向走,必要时跟着那个蹄铁缺损的马蹄印走。我们的对手没有可能会在大白天赶路。他们大概躲在了某个地方,到夜里再走。而这个地段人烟稀少,房屋也并不稠密。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搜查公路两侧的所有房屋。把你的人召集起来,因为天眼看就要黑了,野兽快要出洞活动啦。”
德拉戈什和他率领的一队人走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了一点新的线索。他们搜查了两三个农庄却一无所获,快到十点半时,他们才来到三条公路的交叉口,到达那两个马车夫逗留了整整一个白天的客栈门前。可惜三刻钟之前,他们已经离开了这家客店。德拉戈什拼命地敲客栈的门。
“执行公务!”德拉戈什看见店老板从窗口伸出脑袋,就这样说。店主睡眼朦胧,看来他今儿个一天都没能睡好,从早晨到晚上。
“执行公务?……”店家看见这么多警察围住了自己的客栈,大为惊恐。“我犯了什么法呀?”
“下来,再跟你说……千万别拖拖拉拉,”德拉戈什不耐烦地说。
店老板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便跑来开门。警探迅速地提了一连串的问题。今天上午是不是有辆马车经过这里?几个人赶车?车子停过吗?又走远了吗?往哪个方向去的?
店主回答得也很干脆。是的,有两个人赶着辆马车一清早就来住店,一直待到晚上。两个车夫一直等到第三个人来了之后,晚上九点半都过了,才驾着马车朝圣安德烈去了。
“去圣安德烈方向吗?”德拉戈什强调说,“你敢肯定吗?”
“是的,”店老板肯定说。
“你是听人说的,还是亲眼所见?”
“我亲眼看见的。”
“嗯!……”德拉戈什嘟囔了一声,接着又说道,“好吧,你现在回去睡吧,勇敢的朋友,不过别声张。”
店家可不用等他说第二遍。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公路上只剩了这队警察。
“等一下!”德拉戈什命令他们待在那儿别动,他自己则拿了一盏信号灯仔细察看路面。
一开始,他看不出什么疑点,可是,当他穿过公路,走到路侧斜坡时,情况就不同了。在这块泥地上,来往车辆的辙印较少,另外,这儿的石子铺得不如路面那么坚实,泥土容易变形,德拉戈什一眼就发现了那个缺颗钉的马蹄印,并且辨认出那匹马既不是朝圣安德烈去,也不是返回格朗,而是走朝北的那条路直接赶往多瑙河边。于是,德拉戈什亲自带队向多瑙河方向进发。
他们走了大约三公里路,穿过一片荒无人烟的地带,一路上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直到公路在左边有马儿嘶鸣,德拉戈什迅速做了个手势让队伍停止前进。左手边,黑暗中隐隐约约能辨认出一座小小的树林。他一直走到了树林边缘。
“谁在那儿!……”他大声喝道。
没人回答他的问话,一个警察遵照他的命令燃起一支松明火把,火焰冒着浓浓的黑烟,在这没有月亮的漆黑夜晚划出一道强烈的亮光,但可惜,前面树木繁茂枝叶的阻挡,使黑暗愈发浓郁,火光根本照射不进去。火把只照亮了周围几步远的地方。
“前进!”德拉戈什下令道,同时率领巡逻队警员深入丛林,他自己冲在了最前头。
但是,丛树中躲藏着守卫者。他们才跨过树林边缘,便听见一个专横的声音冷冷喝道:“再走一步,我们就开枪了!”
“威胁没有令德拉戈什怯步,更何况在火把影影绰绰的光线之中,他好像看见了一堆静止不动的物品,很像是马车的影子,马车周围还有一群人,但他看不清究竟有多少。”
“前进!”他再次命令手下。
警员们遵从他的命令继续前进,迈着犹疑的步子深入这片陌生的林地。突然,他们的困难愈发严重了,因为那支火把倏地被人从警察手中抢走,黑暗重新笼罩了下来。
“真笨!……”德拉戈什骂道,“点火把,弗良茨!……”点火把!
他简直是火冒三丈,尤其是刚才借着火把的最后一道光亮,他似乎看见马车开始后撤,隐匿到树林中去了。可惜他无法冲上去追捕。他们遭遇到了一座活的壁垒,每个警察都要对付两三个敌人。德拉戈什终于明白自己的人手不够,胜算不大,但悔之晚矣,直到此刻,双方都没有开火,警员没有,匪徒也没有。
“蒂恰!……”这时有一个声音在夜空中叫另一个人。
“到!”另一个声音回答。
“马车呢?”
“走了。”
“那么,该结束了。”
德拉戈什把这两个声音清晰地录到了脑子里,他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话音一落,手枪立刻开始喷射出火苗,子弹从森林里射出来,清脆的枪声震彻了夜空。有几个警员中了弹,德拉戈什明白,坚持战斗是愚蠢的,于是只得下令撤退。
一班警察退回到了公路上,歹徒胜利后并不冒险前来追击。被搅乱了一时的夜空又恢复了静谧。
首先得照料伤员,一共有三人负伤,不过伤势不重,草草包扎后,他们在四个伙伴的护送下撤回原处。德拉戈什则率乌尔曼及其余三名警员,朝着偏向格朗的方向,穿过田野,直奔多瑙河而去。
他毫不费力就寻到了若干小时前上岸的地方,找到了载他和乌尔曼渡河而来的小船。五个警察一起登上船渡过多瑙河,沿左岸顺流而下。
德拉戈什刚才虽说是惨遭挫败,但他已然胸有成竹,决心报还。伊利亚·布鲁什和那个恶名昭着的拉德科完全是同一个人,这一点对他来说不再只是一个怀疑。他坚信,前一天夜里的劫案就是他那个旅伴干的,种种迹象看来,拉德科把赃物隐藏好后,便赶紧恢复他假冒的身份,直到如今,他都是这样巧妙地躲过了警方的搜捕,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诡计已经败露。天亮之前,他肯定又在小船上了,在船舱里等候他的乘客,恢复成老实清白的渔夫模样,就像他一直标榜自己的那样。
殊不知,已有五个勇敢的警探埋伏在那儿,这五个被拉德科及其同伙击退的人,将更加轻而易举地粉碎同一个拉德科的抵抗,因为他为了扮演布鲁什的角色,不得不单枪匹马地回到渔船上。
这个妙计很遗憾地不能付诸实施了。德拉戈什和他的部下们搜遍了河岸的每个角落也没有发现渔夫的那艘小渔船。其实,德拉戈什和乌尔曼不费吹灰之力就认出了布鲁什靠岸的确切地点,可渔船不见了,布鲁什也和它一起失去踪影。
不用说,德拉戈什被耍弄了,这使他愤怒到了极点。
“弗里德里克,”他对部下说,“我已经筋疲力尽,一步也走不动了。咱们就在草地上睡上一觉,恢复一下体力。不过,必须派一个人驾船赶回格朗去,等邮局一开门,就去拍一份电报。把信号灯点燃,我口授,你记一下电文。”
乌尔曼默默地执行命令,记录着:
“今夜格朗附近发生劫案。赃物已上驳船,请严加监察。”
“这是第一份电文,”德拉戈什歇了口气,接着说道,“现在写另一份。”
他又继续口授:
“传票通缉拉德科,化名伊利亚·布鲁什,自称多瑙河协会上届齐格马林根钓鱼大赛冠军。拉德科,即伊利亚·布鲁什,被控犯有盗窃杀人罪。”
“这个电报一早就发到多瑙河沿岸的各个城镇,不要漏掉任何一个。”德拉戈什下达完命令,心力交瘁地躺倒在地上。

第十章 俘虏
卡尔·德拉戈什产生了种种怀疑,肖像的发现似乎更证实了他的疑虑。看来现在,到了该向读者揭开谜底的时候了。至少在某一点上,德拉戈什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那就是,伊利亚·布鲁什和塞尔热·拉德科确确实实是同一个人。然而,德拉戈什把几个月来,接二连三发生的,搅扰了多瑙河一带安宁的那些杀人越货的罪行,甚至最近这次抢劫哈格诺伯爵别墅,打伤看门人克里斯蒂安的案子,全都归罪于他的这位旅伴,可是大错特错了。另一方面,拉德科丝毫也料想不到他的乘客竟会生出那样的怀疑。他所知道的全部事情,就是自己的姓名被人当作了恶贯满盈的凶犯的名字,他实在搞不懂这种误会是怎么产生的。
布鲁什发现这桩可怕的同名同姓的怪事后,先是大为惊恐,更糟的是,那人竟还是他的同胞!但是,这种出自本能的恐惧之后反对老庄“道生天地”之说与邵雍的“象数”说。后收入,他马上恢复了平静,说到底,他跟这个强盗头子仅有的共同点只是一个名字,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做案的又不是他,有什么好怕的呢?
所以,头天晚上,塞尔热·拉德科(以后我们还是恢复用他的真名吧。)丝毫没有不安地离开了渔船,如他自己所言,回到萨尔卡去了。事实上非同一律为基础的外延法训练,即通过肯定一些外延来辨明,自从他离开鲁塞镇后,就化名伊利亚·布鲁什,定居在这座小城。也就是在那儿,他守候着心爱的娜佳的消息,等了好久好久。
前文中已经告诉过大家,拉德科最终无法继续忍受长久的苦盼,于是他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秘密潜回保加利亚的办法。这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看见了一份《佩斯特·劳伦德》报之学,亦须深沈方有造,非浅易轻浮之可得也。”宋儒治经尤,报上大肆渲染齐格马林根钓鱼大赛即将举行的消息。读了那篇报道后,拉德科便心生一计。也许大家还没有忘记,这个流亡异国的人,既是一个钓鱼能手,又是一个著名的领航员。于是,他便制订了一个行动计划,这个计划或许可以使他出奇制胜。
拉德科用他在萨尔卡的唯一化名伊利亚·布鲁什,加入了多瑙河协会,后来参加了齐格马林根钓鱼大赛,靠他的钓鱼绝技一举夺魁。于是,伊利亚·布鲁什顿时名扬四海。接着万理之所稽”的自然规律。西汉董仲舒把道理解为封建纲常,,他就尽可能张扬地向众人宣布,只要条件允许,他将在多瑙河顺流而下垂钓,直至河口。毫无疑问,这个宏伟计划轰动了钓鱼人的世界,并且也为计划的制定人在社会各阶层赢得了广泛的声誉。
从那以后,塞尔热·拉德科便巧妙地取得了一个合法身份,谁也不会怀疑他,因为人们通常都会对那些明星人物盲目信任。这样,他果真就开始了多瑙河之旅。当然任爱尔兰南部克罗因教区主教。明确宣布自己的哲学是为神,他尽可能快些行船,只在不得已时,花最少的时间钓钓鱼,以免穿帮漏馅。而且,他沿途也不忘尽量引起舆论的瞩目,以使他的名字不至被人遗忘,从而可以在显赫声名的掩护下,公然下船回到鲁塞,自由行动。
这才是他的唯一目的。为了顺利实现这一目的,就绝不能让任何人猜到他的真名实姓,也不能让人从相貌上认出渔夫伊利亚·布鲁什就是领航员塞尔热·拉德科。
第一点是容易做到的,一旦成为多瑙河协会的著名钓鱼冠军,只要坚持把这个角色扮演下去就可以了。因此,塞尔热·拉德科就立下誓言,不管旅途中发生什么事,他对谁都说自己是伊利亚·布鲁什。再说,可以预期,这趟旅行虽然漫长,但却是安全的,不会发生任何意外令他违背誓言。
至于那第二点,就更加轻而易举了。胡子用剃刀刮掉,头发染染就变了颜色,戴上副大墨镜,眼睛的颜色就看不出了——这些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外貌。塞尔热·拉德科在出发的前一天夜里化好装,然后不等天亮就上路了,坚信不明真相的人是无法认出他的。
在齐格马林根,事实完全按照预想的发展。大赛中一举夺魁,成为众人仰慕的冠军,接着便当众宣布他的计划,多瑙河流域的报界都做了极为有利的报道。拉德科——布鲁什一跃成为新闻人物,其身份自然而然地不会受到怀疑了;另外,他甚至确信,在紧要关头,还可以得到散居在多瑙河沿岸的协会会员们的大力支持。就这样,拉德科驾船启航了。
到了乌尔姆,他发现自己的小小名气无力抵挡警察的意外打击。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幻想的破灭。因此,当看到那个乘客持有合法证件,警员又似乎十分敬畏他时,拉德科暗自庆幸,十分乐意地接受了杰格先生。当然,日后抵达鲁塞时,渔夫将中止这趟离奇的旅行,那时,有一个陌生人在场的确会有诸多不便;不过,可以到时候再把事情解释清楚。而在整个旅途中,有这位乘客作护身符将会大大增加成功的希望。塞尔热·拉德科想要圆满地完成这趟旅行的愿望是多么强烈啊!
当他知道自己与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同名,而且这个恶棍也是保加利亚人时,他再次产生了幻灭般的恐惧。他必须是清白无辜的,人身安全才会有保障。可出现了这种情况后,不管他多么清白,拉德科也无法否认这种同名同姓的现象可能会引起十分令人不快的误会,甚至会招致最严重的麻烦。
要是他化名为伊利亚·布鲁什的事暴露,不仅会使他在鲁塞上岸困难,恐怕还会大大延缓他抵达目的地的时间。
面对这些危险,塞尔热·拉德科束手无策。再说,如果这些危险真的存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是避开它们。事实上,没有什么特别理由的话,很难想象警方会注意一个善良老实的钓鱼人,尤其是齐格马林根钓鱼大赛桂冠庇护下的钓鱼人。
那天,日暮时分,拉德科回到萨尔卡,天不亮就又起身离去,没有人看到他。他只是匆匆回了趟家,去看看有没有娜佳的来信。一封娜佳的信都没有。这么长时间杳无音信,真是令人心烦意乱。为什么年轻的妻子两个月都没有只言片语寄来呢?她出了什么事?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充斥了各种各样的不幸。领航员忧心忡忡地思忖着,即使他能幸运地回到鲁塞,会不会也是为时过晚了呢?
这个念头使他的心都要碎了,但同时也激励着他的斗志,增添了他的力量,正是这个念头,给了他足够的勇气,才能在格朗出发后战胜狂风骤雨;正是这个念头,使他在为杰格先生买来强身药酒回来的路上健步如飞。
当拉德科回来发现乘客不在船上时,真是诧异万分。他离开那儿时,杰格先生的情况还那么糟糕。虽然看到了杰格先生留的纸条,拉德科的惊讶之情也未减分毫。什么原由如此紧迫,使得杰格先生竟至不顾身体的虚弱而决定离去?一个维也纳的市民,又怎么会在这远离城镇的穷乡僻壤有什么紧急事务要处理呢?其中必有缘故,但领航员百思不得其解。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杰格先生的突然告辞都是相当麻烦的,因为这样毫无疑问会更加延长本就漫漫的行期,要不是这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小船早已回到河心,傍晚时分,就又赶了好多公里的路了。
拉德科心急如焚,恨不得把杰格先生的请求掷于一边,马上启程,一分钟也不耽搁地继续他的旅行。目的地鲁塞像磁石般深深吸引着他。
可是,领航员还是让步了。他决定等候乘客归来。他必须履行对乘客的承诺。并且,权衡利弊,宁可失去一整天的工夫,也不能为日后留下争端。
幸而他还有事可做,正好把这天剩下的一点时间利用起来。这点时间勉强够用来将船上的物品理理整齐,修补修补几样被暴风雨损坏了的东西。
拉德科首先去整理那几只箱子,早晨他白费力气地找东西,把几只箱子翻得乱七八糟。这本来花不了多少时间,可是正当他整理最后一只箱子时,他的目光落到那个曾引起过德拉戈什注意的皮夹上。领航员和警探一样打开了皮夹,也一样地从皮夹中抽出娜佳的肖像,只是两人的心情是怪异的。这幅肖像是夫妇俩临别时,娜佳含情脉脉地交到他手上的。
好长时间,拉德科凝视着这张亲切的面容一眨不眨。娜佳!……这就是她呀,那醉人的表情,纯真的眼眸,他的朱唇微启,好像就要开口说话!……
他叹了一口气,终于把那幅珍贵的肖像放回到皮夹里,又把皮夹放进箱子,小心翼翼地放好,把钥匙放进口袋,然后就走出船舱,去于别的活儿了。
可是拉德科再没心思干别的活儿了,很快就把手停了下来,然后,干脆坐在一张板凳上,背对河岸,任凭目光在江上游移。他的思绪不知不觉地飞到鲁塞,仿佛看见了妻子,还有那幢荡漾着歌声和欢笑的小楼……诚然,他没有丝毫的后悔。为祖国而牺牲个人的幸福,他义无反顾,如果从头来过,他还会这样去做……,但是,这种残酷的牺牲竟然是如此的徒劳无益,这对拉德科来说是何等的痛苦!起义在时机成熟前爆发,终因孤立无援而被镇压,保加利亚人民还要在压迫者的铁蹄下呻吟多少年?而他自己还能越国界吗?即使回到祖国,还能与心爱的人儿重逢吗?土耳其侵略者难道不会把他们最坚定的反抗者的妻子抓起来作人质吗?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会怎样对待娜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