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该靠向那边的。
离河岸还有五十多米时,出现了一个骇人的情景。在上游不远的地方,堤岸上的一排树木猛地栽倒在河中。树全是齐根断掉的,就好像是一把巨大的镰刀切割的一样。同时,河水被一股翻江倒海的蛮力掀起来;猛拍着河岸,随即卷回形成滔天巨浪,直逼小船而来。
显然,刚才在大气层中形成了龙卷风,风眼正好掠过江面,其威力是不可抗拒的。
布鲁什深知情况危险,便用尽全身力气摆了一下橹,使小船调头向右岸靠拢。他的努力虽然没有完全达到预期效果,但多亏了他的及时控制,渔夫和乘客才能幸免遇难。
旋风虽然仍在继续逞凶肆虐,追赶着小渔船,但至少,渔船避开了风眼卷起的排山倒海般的浪头。这样,小船才没被浪峰吞没,若没有布鲁什的高超技艺,刚才的险情将是致命的。现在,小船仅仅被龙卷风最外层的气流冲击着,沿大半径弧圈抛了出去。
那条空中章鱼的触须没有扑中目标,小船刚被吸住便又立即松开了,所以船身只受到些轻微的损伤。只几秒钟时间,龙卷风已然过境。浪涛咆哮着向下游遁去。这时,在河水的阻力作用之下,小船遭受狂飆冲击后的高速度才渐趋平缓。
不幸的是,小船的速度尚未完全控制住,新的险情又突然出现了。小船正以列车的时速劈波斩浪,渔夫猛地发现艄柱的正前方有一颗被风连根拔起的大树,树根翘向空中,顺着水流慢慢往前漂移着。小船一旦撞到盘根错节的树根上,便难保不会舟覆人亡,至少也要严重受损。布鲁什发现这意外的障碍物,骇得惊叫了一声。
不过,德拉戈什也已经发现了这一险情,深知事情的严重性。他毫不犹豫地冲到船头,双手紧紧抓住盘曲在水面的树根,弓身撑在上面,以身体的力量抵住小船的冲力,想方设法使小船偏离危险的方向。
他做到了。小船离开了原来的航线,如箭脱弦直冲而下,船身刮过树根,又擦过枝叶尚存的树梢。刹那间,小船便将被水流有气无力地推送着的绿色残骸抛在了后头——就在此时,站在船首的德拉戈什被伸在空中的最后一根枝丫当胸一击。他徒劳地想稳住身子,顶住这猛烈的震荡,然而,他失去了平稳,一头栽入水中,没了踪影。
德拉戈什落水后,立即又有另一个人主动跃入水中。布鲁什看见乘客落水,便毫不犹疑地奋身救人。
但是,河水已被狂风骤雨搅成了橙黄的泥浆,什么也看不清。布鲁什在水中足足找寻了一分多钟,弄得筋疲力竭,开始绝望地以为无法找到杰格先生了,然而,他终于抓到了那个可怜人。原来乘客已经不省人事,悬浮在了水中。
相比之下,他昏迷不醒反而更好。溺水者通常都要拼命挣扎,却不知如此一来,反倒增加了营救的困难。相反,人昏厥后,便无异于一堆无生命的物品,只要营救者本事高强,就不愁救不上来。
布鲁什立刻把杰格的头托出水面,奋力划臂,向小船游去。这时,小船已经离开他们有三十米之遥。
对这个身强力壮的游泳健儿来说,这点距离就跟玩儿一样。只见他三下两下,便靠近了渔船。布鲁什用一只手抓住船舷,另一只手托住始终昏迷不醒的乘客。
现在只需把杰格先生举到小船的甲板上了。可这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布鲁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乘客救上船。
布鲁什把溺水者平放在船舱的铺位上,便马上解开他的衣服,又从箱子里拿出几块干毛巾,使劲地搓他的身子。
杰格先生不多久便睁开眼睛,醒转过来。总的说来溺水的时间还不长,估计不会有什么麻烦。
“喂!喂!杰格先生,”布鲁什看见溺水者恢复了知觉,便大声喊道,“您很擅长跳水啊!”
杰格先生虚弱地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不会有事的,”布鲁什接着说,同时继续使劲地挂着。“在这八月大热天洗个澡,对身体再好也没有了!”
“谢谢,布鲁什先生,”德拉戈什含糊不清地说着。
“这没什么,”渔夫开心地回答说,“应该我来谢谢您,杰格先生,您刚才让我乘机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转眼工夫,德拉戈什的体力就开始回复了。最好能喝一口烧酒,可是烧酒好像没有了。布鲁什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滴,显得很着急。原来贮存的白酒也都喝光了,船上一滴酒也不剩。
“真是令人生气!”布鲁什喊了起来,“咱们的箱子里一点烧酒也没有了。”
“没关系,布鲁什先生,”德拉戈什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用不着喝烧酒也能行,向您保证。”
可是德拉戈什嘴上这么说着,身子却在颤栗。显然,喝点酒活活血对他不可或缺。
“您说得不对,”布鲁什回答道,他对乘客的身体状况并不抱幻想。“杰格先生,您不能不喝点酒,让我去办吧,一会儿就好。”
渔夫迅速脱掉湿衣服,换上套干的,然后划了几下橹,便把船靠到了左岸。他用缆索紧紧把船系好。
“我一会儿就来,杰格先生。”布鲁什一边说着一边跳上岸。“这个地方我很熟,瞧,这不是伊波利河汊吗?离这儿不到五百米有一个小村落,我在那儿能买到需要的一切,半个小时我就回来。”
说完,布鲁什不等对方回答就转身走了。
船舱里只剩下德拉戈什自己了。他一头倒在铺位上。实际上,他已经精疲力尽,只是不愿意说出口罢了。一会儿功夫,他便疲倦地闭上了双眼。
可是,生命的活力很快就复苏了,血液随着心脏的起伏在周身的脉管里搏动。不久,他就又睁开了眼睛,游目四顾,目光一分钟比一分钟更坚定。
他那仍扑朔迷离的视线看到的第一件东西是一只敞开的箱子,布鲁什急急忙忙上岸,忘记关好箱盖了。箱子在刚才寻找烧酒时被渔夫翻得一塌糊涂,一眼扫去,只看见一堆杂乱无章的衣物。粗硬的内衣,简劣的外套,结实的皮靴,全乱七八糟地堆在一处。
为什么德拉戈什的目光突然熠熠生辉?老实讲,这幅场景实在没有什么激动人心之处,可是他对什么那么感兴趣呢?甚至于在全神贯注地打量了片刻后,还用胳膊肘支起身子,好更方便地观察那只大敞着的木箱呢?
的确,那些外套或者内衣都不会引起这位冒失的乘客如此的好奇心,而是,在这些乱糟糟的衣物之中,侦探所特有的善于捕捉的目光发现了一件更值得他注意的东酉。
这件东西是一个半开着的皮夹,里面夹着的许多纸头都露了出来。一个皮夹!一些纸头!就是说,德拉戈什几天来积压在心中的疑问,可能可以找到一个答案了。
侦探再也按捺不住,他因想到这样做是忘恩负义以怨报德而稍稍踌躇了一会儿,但很快便顾不得这些了。他把手伸到箱子里,掏出那诱人的皮夹,立即着手清阅里面的资料。
首先是几封信,德拉戈什迅速扫了一眼,不过信封上的地址都是萨尔卡;写给伊利亚·布鲁什先生收的;还有几张收据,其中有房租收据,付款人也都是伊利亚·布鲁什。这些东西都没多大价值。
德拉戈什就要放弃的时候,突然跃入眼帘的一样东西不禁使他惊得颤栗了一下。其实,这件东西再简单不过了。面对这么一张所谓“资料”,只有一个侦探才会无动于衷,才会不产生好感。
这是一幅肖像,一幅年青女子的肖像,她那倾城的美貌恐怕连画家作画时也会激动不已。但是,警长并非艺术家,德拉戈什的心并不是因为被这张令人陶醉的脸庞迷住了而怦怦直跳。说句实话,他在这一整幅肖像中注意到的一切,仅限于写在人像下端的一行保加利亚文字:“给我亲爱的丈夫,娜佳·拉德科”。德拉戈什读得懂这行小字,他真是激动得难以自制。
这样一来,他的疑虑全都得到了证实,而他基于观察到的种种怪事所作出的推理也都是符合逻辑的。这么多天来,他正是同拉德科一起顺流而下。这个凶险的坏蛋能够直到今天都没有被缉拿归案,原来是他隐藏在多瑙河协会钓鱼冠军的好人面孔底下!
德拉戈什发现这些之后,将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他还没有拿定主意,忽听得岸上响起了脚步声。他迅速把皮夹扔回箱底,顺手合上箱盖。来人不会是伊利亚·布鲁什,因为他才离开了十来分钟。
“德拉戈什先生!”一个声音在外面叫道。
“弗里德里克·乌尔曼!”德拉戈什艰难地站起身来,趔趔趄趄走出船舱。
“请原谅我喊您,”乌尔曼看见他的上司后,抱歉地说道,“刚才我看见您的旅伴下船去了,知道您一个人在这儿。”
“有什么情况吗?”德拉戈什问。
“有新情况,先生。昨夜发生了一起劫案。”
“昨夜!”德拉戈什惊呼道,他立即联想起昨天夜里布鲁什没有待在船上。
“离这儿不远有一幢别墅被抢,门卫挨了打。”
“死了吗?”
“没有,不过伤势很严重。”
“好,”德拉戈什说着,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的部下安静一会儿。
他陷入了沉思。该怎样做才好呢?当然得采取行动了,而且,真要干起来,他还是会有力气的。刚才听到的消息是最好的药方,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出落水事故留下的痕迹了。现在,他不用再扶住船舱的壁板,神经一紧张,热血便直往上涌。
是的,必须行动起来。可是,怎么动手呢?要不要等伊利亚·布鲁什回来?或者不如说,等拉德科回来,因为这才是他那位旅伴的真正姓氏。等他一回到船上,就出其不意地将他的双手扭到背后,以法律的名义逮捕他?看起来这样做应是最明智的。因为从今以后,那个自称为渔夫的人毫无疑问是有罪的。这个罪犯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周身笼罩的那种神秘气息;他又正好和大家传闻的强盗头子同名同姓;昨夜发生罪案时他恰巧不在船上。所有这一切,都向德拉戈什指出:伊利亚·布鲁什就是那个要追捕的强盗。
但是,却是这个强盗救了他一命呀!……这使局势变得微妙起来!
一个盗匪,不仅如此,还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凶犯,怎么可能奋不顾身地跳下水把他救到船上呢?即使布鲁什真是杀人犯,这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的确是事实,那么,一个刚被他从死神手中拯救出来的人,难道应该采取这样的方式去报答自己的救命恩人吗?另一方面,若是不马上逮捕布鲁什,又会怎么样呢?如今,那个假布鲁什的面具已经被揭了下来,他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想要逃脱重重部署在大河两岸的警方的追捕,对他来说是比登天还难。如果再详细调查一番,证明那个所谓的渔夫确实是罪犯,那时,再配备更多的人马前去辑拿,这样算来,人是捉来得迟了些,但是却不会出什么差错。
足足有五分钟,德拉戈什左思右想,举棋不定。与伊利亚·布鲁什不辞而别?……还是等在这儿,叫乌尔曼埋伏在舱里,当渔夫一露面,就悄悄地猛扑过去,然后再作解释?……不行,绝对不行。这样恩将仇报,他于心何忍呢!倒不如冒着给罪犯逃生机会的危险,暂时抛开自己的成见,着手进行调查,直到弄个水落石出。如果将来调查结束的矛头仍是指向伊利亚·布鲁什,如果他的职责迫使他把恩人当作敌人对待,那至少也是给了对手充裕时间自卫后的面对面的交锋。
德拉戈什挥了挥手,似是表示勇于承担自己刚才所做决定的一切后果。下定决心后,他走进船舱写了一张纸条放在一个显眼的地方,告诉布鲁什他有事必须离开一下,请船主至少等他二十四小时。然后,他走出船舱问乌尔曼:
“我们有多少人手?”
“现场只有两个,不过他们正在召集其他人。到傍晚,我们将有十来人吧。”
“好的,”德拉戈什点了点头,“你刚才不是说现场离这儿不远吗?”
“大约有两公里路。”乌尔曼答道。
“带我去看看。”德拉戈什说着便跳上岸。
第九章 德拉戈什两次受挫
喀尔巴阡山在匈牙利的北部划了一个大弧圈,两端又分成两条支脉。一条支脉延伸到多瑙河畔的普雷斯堡就消失了;另一条支脉则与多瑙河在格朗镇附近交汇,跨过多瑙河又在右岸继续,形成海拔七百六十六米的皮利什山。
罪案就发生在这座不太高的山峰脚下,德拉戈什也是在那儿,与他奉命缉拿的那帮穷凶极恶的匪徒首次交锋。
跟船主不辞而别后,德拉戈什顾不得身体虚弱,强打精神随乌尔曼一起去勘察犯罪现场。就在这之前的几个钟头,一辆满载的马车在一家简陋的路边客栈前停了下来。这家客栈建造在皮利什山同多瑙河相接处的一座山丘之下。从商业角度看,这家客栈选址十分适当。这儿是三条公路的枢纽:一条公路向北,绕过皮利什山;一条公路向东南,通往圣安德烈市;还有一条公路向西北,通往格朗市。这三条公路都通多瑙河,可以说,这家客栈正处在一个水陆通衡的中心点,由于车辆通过公路运货上船必经此处,客栈的生意也就格外兴隆。
当马车停在客栈门口时,日头才刚刚从东方升起。客栈里的人还没有起来,厚实的百叶窗都关得严严的。
“喂!喂!店家……”驾马车的两人中有一个用马鞭的鞭把敲着门,喊道。
“就来!”店家被喊声惊醒,连忙答道。
过了一会儿,一个头发蓬松的脑袋从二楼的窗口伸出来。
“您想干嘛?”店家不客气地问。
“先弄点吃的,然后睡一觉。”拉车的人说道。
“就来。”店主说完,便消失在屋里。
侧门打开了,马车被拉进院子里。两个车夫连忙给两匹马儿卸了套,把它们赶到马棚里,又抱了好些草料给马吃。这当儿,店主不停地围着这两位一大早落店的顾客转来转去,显然,他想搭讪和顾客聊上几句。可是,两个马车夫似乎不太想搭理他。
“伙计,你们到得好早啊!”店家转弯抹角地说,“看来你们赶了整晚的路吧。”
“大概是吧。”其中一个答道。
“你们还要走很远吗?”
“远也好,近也好,这是我们自己的事。”那车夫顶了他一句。
客栈老板听他这么说便不再问了。
“伏盖尔,你干嘛这么粗暴地对待这个善良的人呀?”另一个赶车的还没有开过口,这时插话说,“咱们要到圣安德烈去,没有理由瞒着您。”
“咱们没什么好隐瞒的,这倒没错,”伏盖尔粗声粗气地反驳道,“不过,我想这不关别人什么事。”
“当然,当然,”店家附和道,满脸堆笑,真是个会做生意的商人。“我刚才问那些话,只不过是闲聊几句……两位先生想吃些东西吗?”
“是的,”两个车夫中看起来和气些的那一个说,“来点面包、肥猪肉、火腿、香肠,你有什么就拿什么吧。”
马车大概跑了很远的路了,因为两个车夫都饿极了、见到食物就狼吞虎咽地吃喝起来。他们也很累了,所以没有在餐桌上流连忘返,吃个没完。匆匆咽下最后一口饭,他们连忙去找地方睡觉,一个睡在马厩的草垫上,和马作伴,另一个则睡在马车的布篷下面。
他们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便迫不及待地又叫来了第二顿饭,仍在客栈的大厅里吃,和早餐一样。这次,他们休息好了,吃起东西来就细致多了。饭后还用些甜点,接着又像喝水一样,一杯杯地往肚里倒着烧酒。
下午,南来北往的好些马车都到客栈歇脚。许多行人经过这儿也进去喝一两杯,其中大多是些农民,他们肩上背着褡裢,手里拄着长棍要么去格朗集,要么从格朗回来,差不多都是些熟客。客栈老板不能不为他能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而感到自豪,这也是职业的需要,因为他为了使生意更加兴隆,就要跟所有的顾客频频碰杯,而又不能醉倒。人们一边喝酒,一边神侃,话谈多了,喉咙就越来越干,喉咙一干,自然就又倒下几大杯酒。
这一天的谈资可谓丰富极了。头一天夜里发生的罪案搅得人心惶惶。头一批过路的人带来了这个消息,而后,每个旅客都来补充一点大家尚不了解的细节,或者发表一点自己的见解。
客栈老板就这样陆陆续续获悉:离多瑙河岸边五百米的地方,哈格诺伯爵的那幢富丽堂皇的别墅被洗劫一空,看门人克里斯蒂安被打成重伤。这桩案子可能又是那帮极难逮住的坏蛋们干的,他们已经在多瑙河沿岸这么干过多起,但至今仍未捉拿归案。各国警察力量终于联合起来,新近成立了旨在监察多瑙河流域的特别行动大队,负责追缉这班罪犯。
这一事件使客栈里沸腾起来了,人们高声交谈着,不时地发出感慨,激动地喊叫起来。可是,那两个车夫却始终没有加入人们的谈话,而只是静静地待在一旁。然而,周围人们的谈话可能一句也没有逃过他们的耳朵,因为,对这件惊起四座的大事,他们是绝不会不关心的。
喧闹声慢慢平息下来了。将近傍晚,六点半左右,大厅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连最后一个过路的客人也走远了。一个车夫立即叫店家来。客栈老板正忙着清洗柜台上的酒杯,听见有人喊便连忙跑上前问:
“两位先生有什么吩咐?”
“吃晚饭,”一个车夫答道。
“然后就睡觉,是吗?”店家问。
“不,老板,”比较和气的那个车夫说,“我们打算今夜就走……”
“夜里赶路?……”店主大为惊讶。
“噢,这是为了天一亮就赶到市场上。”顾客继续说。
“圣安德烈的市场吗?”
“也可能去格朗市,这要看情况。我们在这儿等一个朋友,他去打听行情了。他会告诉我们,什么地方我们的货物更好卖。”
店家离开了大厅去准备晚饭。
“你听见了吗,凯塞利克?”年轻的那个车夫俯身向同伴低声说道。
“听见了。”
“事情败露了。”
“我想,你总不至于指望纸永远包住火吧。”
“警方在到处搜捕我们。”
“由他们去吧。”
“大家都说是由德拉戈什率领的。”
“伏盖尔,这又是一码事了。照我看呀,那些只是害怕德拉戈什的人完全可以高枕无忧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就这意思,伏盖尔。”
“那么德拉戈什被……?”
“被怎样了?”
“被干掉了!”
“明天你就明白了,在这之前,千万别吱声。”车夫看见店老板回来了,就结束了谈话。
两个车夫等候的那人直到深夜才来。三人急匆匆地商量了一下。
“人们都说警察正在这儿搜捕。”凯塞利克低声说。
“他们搜去吧,但肯定途不着咱们。”
“那么德拉戈什呢?”
“被关起来了。”
“谁去干的?”
“蒂恰。”
“这下可好啦!……那咱们呢,咱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立即套上马车。”
“去哪儿?”
“往圣安德烈方向去。不过走到离此处五百米的地方,你们就原路折回来。那时,客栈已经关了门。你们过来时不要让人看见,然后再走往北的那条公路。别人以为你们去了这头,实际你们是在另一头。”
“驳船现在在哪儿?”
“停在皮利什小河湾。”
“就在那儿碰头吗?”
“不,稍微近一点,在公路左边的林间空地集合。你知道那地方吗?”
“知道。”
“咱们召集了十五个人左右,你们去同他们会合。”
“那你呢?”
“我回去找其余的人,是我让他们留在那儿放哨的,我去把他们带来。”
“那就上路吧。”两个车夫表示同意。
五分钟后,大车颠簸着出发了。店家连忙把通车辆的大门打开,彬彬有礼地向客人告别。
“那么,你们一定是到格朗市去的吧?”他问。
“不是,”车夫们答道,“到圣安德烈市,老板。”
“一路顺风,小伙子们!”店主说道。
“谢谢您。”
马车出了门向右拐,朝东直奔圣安德烈而去。当马车消失在黑夜里后,凯塞利克和伏盖尔等了一整天的那个人也起身离开,他是朝相反的方向,转身到格朗去的。
客栈老板几乎没有发觉他的离去。把这批很可能再也不会光顾的客人打发走之后,他便赶忙关上房门,钻进被窝睡觉去了。
这时,马匹迈着慢腾腾的步子拉远了的那辆大车按照头儿所指示的,跑了约莫五百米,又突然向后转,沿着刚才走过的路线折了回来。
当马车重新驶回客栈附近时,果然屋子已是门窗紧闭。马车本来都快顺顺当当地过去了,不料睡在路中心的一条狗突然跳起逃窜,狂吠不已,受惊的头马冷不防向路边一闪,几乎摔到路坡下面。车夫们赶紧把马儿拉回路当中来,于是车子复又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了。
大约十点半的样子,马车离开了大路,驶进左边一座阴暗幽静的小树林里。轮子才转了几圈,马车就被人挡住了。
“谁?”黑暗中一个声音盘问道。
“凯塞利克和伏盖尔。”马车夫答道。
“过去吧,”那声音说。
驶过几排树林之后,马车便进入一块林间空地,十五条大汉席地睡在青苔上。
“头儿在吗?”凯塞利克问。
“还没来哩。”
“他叫我们在这儿等他。”
没等多久。马车到了才半个小时的光景,那个头儿,就是晚些去客栈的那人,在十来个伙计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来了。加上已到的同伙,总共有近三十人。
“都到齐了吗?”他问道。
“全到了。”凯塞利克回答,看上去他在这帮歹徒中也是个小头目。
“蒂恰呢?”
“我在这儿。”一个响亮的声音回答道。
“情况如何?”头儿焦急地问他。
“一帆风顺,鸟儿已经关进笼子里了。”
“那么咱们就动身吧,赶紧一点,”头儿下令道,“六个人前面探路,其余的断后,车子走中间。多瑙河离这儿不到五百米,货很快就能卸完。货卸好后,伏盖尔把空车赶走,本地人悄悄回到自己家里,其余的人上驳船。”
大家正准备执行头儿的命令,一个在路边放哨的伙计飞奔而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压低声音说:“有情况!”
“什么事?”强盗头子问道。
“听!”
所有的人都竖起了耳朵。公路那边传来一支队伍走动的声音,不一会儿,还听见有低沉的说话。他们距离此地不会超过二百米。
“我们先待在林间空地上,”头儿命令说,“让这批人先过去,他们看不见我们的。”
的确,由于夜色很浓,他们不会被人发现。不过,要是万一运气不好,这支往多瑙河方向去的队伍,是负责监察这一带的一班警察,那问题可就严重了。当然,他们大概不会发现驳船,何况驳船上也早有防备,就算这帮警察里里外外把驳船搜个遍,也不会发现任何可疑之处。然而,即使这一支队伍没有怀疑赃船停在这儿,他们仍有可能埋伏在河岸附近。在这种情形下,把马车拉出去将是十分危险的。
总之,必须审时度势,见机而行。如果有必要,他们就在林间空地里等上一整天,晚上再派几个人到多瑙河边侦查侦查,确定没有警方力量时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