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真好,布鲁什先生,”德拉戈什向布鲁什问好。
“是的,杰格先生,”布鲁什应和着。
“您不想趁这大好天气到城里逛逛吗,布鲁什先生?”
“说实话,我不想进城,杰格先生。我这人生性不好奇,船上的事足够我忙一天了。航行了半个月,休整一下也是应该的。”
“您喜欢怎样就怎样吧,布鲁什先生。至于我,我可不想学您的清性寡欢,我打算到城里转转,到晚上再回来。”
“好吧,您自管去吧,杰格先生,”布鲁什赞同他的打算。“因为您住在维也纳,也许您的家人就在这里,还盼着您呢!”
“您弄错了,布鲁什先生,我还没有结婚呢。”
“这可不太好,杰格先生,很不好。生活的重担由两个人一起来挑总不算人太多吧?”
德拉戈什笑了起来:
“喂!布鲁什先生,今天早晨您好像不太高兴嘛?”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杰格先生,”渔夫答道。“但愿这不会妨碍您的雅兴。”
“我会尽量玩得痛快,布鲁什先生,”德拉戈什一边答话一边离去了。
他踏上了横穿普拉特森林的沃普特林荫道,在温泉疗养期,这里是维也纳风流雅士们的聚会场所。不过,值此季节,又逢这个时间,沃普特林荫道上几乎算得是冷清;这样也好,没有人流的阻挡,他便可以加快步子。
德拉戈什来到了康斯坦丁·休格尔,这是一座假山,人们造了这座假山是觉得它可以丰富普拉特森林的景观。其实,街上的行人也不能算少,以至于他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个与他擦肩而过的散步者,因为同时走过的还有好些人。德拉戈什根本没在意那两个人,继续不慌不忙地走路,十分钟之后,走进了普拉特森林园形广场的一家小咖啡馆里。已经有人在等他了。一个正在喝咖啡的客人看到德拉戈什进来,便站起身,向他走过去。
“你好,乌尔曼。”德拉戈什说道。
“您好,先生,”弗里德里克·乌尔曼回答说。
“还是没有任何新情况吗?”
“没有。”
“好,这次我们有一整天的时候,可以仔细商量商量下一步行动方案。”
虽然德拉戈什没有注意到沃普特林荫道上的那两个散步者,他们——正是前一天傍晚偶然去布鲁什渔船停靠处闲逛的那两个人——可早就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在碰到这位多瑙河警察长官时,他们便不约而同地将身体转了过去,然后就尾随着他,并保持足够的距离,以免引起他的怀疑。当德拉戈件进了那家小咖啡馆后,他们便走进圆形广场对面的另一家咖啡馆,他们决定在那儿监视德拉戈什,如果有必要的话,即使一整天也没关系。
他们的耐心将接受一番考验。德拉戈什和乌尔曼花了好几个小时商量他们的行动细节,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吃中饭。饭后,他们感到室内空气太闷,便来到室外,叫了杯咖啡,慢慢享用起来——喝咖啡是饭后不可缺少的。他们正在细细品味,突然,德拉戈什惊跳了一下;为了不被人认出来,他迅速回到餐馆里面,透过窗帘注视着一个正穿过广场的人。
“是他,上帝保佑!”德拉戈什咕哝着,目光追随着伊利亚·布鲁什。
那个人果然是伊利亚·布鲁什,一眼就可以认出来,他的脸刮得干干净净的,戴着那幅眼镜,头发黑黑的,像意大利南方人。
当布鲁什走进凯塞一约瑟夫大街时,德拉戈什回到咖啡座,命令正在喝咖啡的乌尔曼在那儿等他回来,然后就去跟踪渔夫了。
伊利亚·布鲁什径直往前走着,他神态安详,步履从容,没有想到回头看看。他一直走到凯塞一约瑟夫大街的尽头,便向右拐,穿过奥加滕公园,来到布里吉特诺街。他迟疑了片刻,终于走进一家污秽不堪的小店铺,这家店铺十分寒酸,开在工人区最贫困的一条街上。
半个小时后,布鲁什又出来了。德拉戈什神不知鬼不觉地尾随他,并用心记住了那家店铺的招牌名称。布鲁什经伦勃朗街登上运河的左岸,然后沿着普拉特林荫大道,一直漫步到圆形广场,毫不犹豫地向右拐弯,踏上沃普特林荫道远去了。他显然是回船上去了,因此,德拉戈什觉得没必要再跟踪下去了。
于是,德拉戈什回到小咖啡馆,弗里德里·乌尔曼在等着他,很忠于职守。
“你认识一个名叫西蒙·克莱因的犹太人吗?”他走近乌尔曼时问道。
“当然认识,”乌尔曼回答说。
“这个犹太人是干什么的?”
“没什么好事。旧货商,放高利贷,有时还是窝主,我想这三个词就足以把他的形象从头到脚不折不扣地勾画出来了吧。”
“跟我的预计完全一样,”德拉戈什嘴里嘟囔着,好像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他又接着说道:
“我们在这一带有多少人?”
“四十来人,”乌尔曼答道。
“人手是够了。听着,现在必须彻底推翻早上说的那些。行动计划要改变,因为我越深入这个案子,就越预感到,罪案总是发生在我要去的地方。”
“您要去的地方?……我不明白。”
“不必多问了。你把手下的人每两人一组,布置在多瑙河左岸,从普雷斯堡下游二十公里的地方开始,每间隔五公里设一个岗哨。他们的唯一任务就是追踪我。当第一个岗哨的两个人看见我以后,便立即赶到离最后一个岗哨五公里的前方等候,依此类推。懂得了吗?……最关键的是他们必须看见我!”
“那我呢?”乌尔曼问。
“你嘛,你自己安排,别看不见我就行。既然我乘着船,在江心行驶,想看我并不难……当然啰,你手下的人,他们在放哨时要尽可能获取情报。必要时,一个岗哨得知紧急情况后,要赶快通知其他人。”
“明白了。”
“大家今晚就开始行动,我希望明天能看到你的人都已部署好,而且各就各位。”
“他们一定会的。”乌尔曼说。
德拉戈什不厌其烦地把自己的计划说了许多遍,直到他认为部下已经完全领会他的意图为止。然后决定回到小船上,时间已经不早了。
广场对面的小咖啡馆里,那两个在普拉特林荫道上散步的人也丝毫没有放松他们的窥伺。他们看见德拉戈什从里面走出来,却猜不透是什么原因,乌尔曼就像任何一个普通路人一样,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立即想跟踪德拉戈什,可是乌尔曼的在场妨碍了他们的行动。不过,又由于乌尔曼在等候德拉戈什,他们又放下心来,相信过一会儿德拉戈什便会回来,所以他们自己也就在那儿放心地等了。
侦探终于回来了,这证明他们的推理是正确的。侦探和乌尔曼走进咖啡馆后,他们就继续在对面偷窥,直到警察首领和他的属下分手。
任由乌尔曼向市中心走去了,这两个跟踪的人又紧紧盯住德拉戈什,尾随着他走回沃普特林荫道,他们早上就是沿着这条街往相反方向走的。步行了三刻钟后,他们便停了下来,多瑙河岸边的一排树木出现在眼前,他们不再怀疑德拉戈什是要回到小船上去了。
“不用再跟了,”年纪较轻的人说。“咱们现在可以肯定,伊利亚·布鲁什和卡尔·德拉戈什的的确确是同一个人。目的已经达到了,要是再跟踪下去,反而有可能会被察觉。”
“那接下去怎么办呢?”那个肩膀像摔跤运动员一样宽的人问。
“再说吧,”另一个答道,“我自有主意。”
这两个陌生人在跟踪德拉戈什一整天后,最终一边向普拉特圆形广场走去,一边酝酿他们将付诸实施的一些计划。与此同时,德拉戈什已经回到小船上,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整整一天都被人盯捎。布鲁什正在船上忙着准备晚饭。一个小时后,这对旅伴就跟往常一样,跨坐在一条板登上一起用餐。
“哎,杰格先生,您今天玩得开心吗?”当他们吃好饭,开始拍起烟斗时,布鲁什这样问道。
“很开心,”德拉戈什回答说。“您呢,布鲁什先生?您没改变主意,到维也纳城里去转转吗?……或者,去看看什么老朋友?”
“没有,杰格先生,”布鲁什肯定地说。“我在这里一个人也不认识。您走了之后,我的脚都没上过岸。”
“是真的吗?”
“是的,我根本没有离开过船,这儿有许多事情要我做,够我从早忙到晚了。”
德拉戈什没有反驳他。船主当面说谎,引起了德拉戈什种种想法,但他把一切都藏在心里,不予道破。接下来,他们东拉西扯地聊了聊,直到倦意袭身。
第八章 一幅女子肖像
伊利亚·布鲁什是故意撒谎呢,还是随口那么说说而已?不管怎么样,他说他一天哪儿也没去纯粹是一派胡言。
八月二十六日凌晨,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小船就启航了。正如他原先讲过的,小船没在普雷斯堡停泊。他整整二十个小时不歇劲地拼命摇橹,一口气就到了普雷斯堡下游十五公里的地方。稍事休息之后无产阶级文化协会苏联早期文化组织。1917年9月成,他便又投入了这种超出常人负荷的机械运动。
为什么布鲁什如此焦急,拼命地加快航行的速度、缩短旅行的时间呢?他自己认为没有必要向杰格先生解释其中的缘故,尽管后者休戚相关的利益受到了严重的损害。但是杰格先生恪守承诺,丝毫也没有流露出失望的情绪,虽然船主如此行色匆匆可能令他心中不快。
何况,卡尔·德拉戈什的挂虑转移了“杰格先生”的注意力。“杰格先生”可能会蒙受的小小损失与德拉戈什侦探的担忧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八月二十六日上午,德拉戈什注意到了一个极不寻常的现象。这件事与前几天的几桩见闻加在一起,大大扰乱了他的心情。事情发生在上午将近十点钟的时候。德拉戈什沉浸在他的思考中,心不在焉地看着布鲁什。布鲁什站在船尾,像一头老黄牛一样顽强地摇着橹。由于河道弯曲,布鲁什有一阵儿必须把船头拐向西北方,于是太阳便正照着他的脊背。他没有戴帽子,由于天气太热,他满头是汗,便把平时罩在头上的那顶水獭皮鸭舌帽扔在了脚下,阳光照彻了他那浓密的黑发。
突然,德拉戈什大吃一惊,他看见了一桩怪事。如果说布鲁什的头发是深棕色,而且不怀疑这颜色的真实性的话,那么,布鲁什的头发只是部分的棕色而已。他的发端是黑色。但是发根却有几毫米长的发头是不折不扣的金黄色。
这种两截颜色的头发难道是天生的吗?也许是的。然而更大的可能是,他的头发用土办法染过,忘了重新染色,时间长了就成这样了。
德拉戈什本来还只是这样怀疑,但很快就确信如此。因为第二天清晨,布鲁什的头发不再像头一天那样有两截颜色,这位渔夫显然觉察到了自己的粗心大意,便连夜做了一番补救工作。
那双用墨镜细心遮掩起来的蓝眼睛,在维也纳停泊期间明显的谎话,莫名其妙地仓促行船(这与他自己宣称的旅行目的之间的矛盾太大了),还有染成黑发的金发,所有这些,构成了一连串的疑点,必须从中找出一个答案了……可究竟可以得出怎样的结论呢?说到头来,德拉戈什还是一片茫然。布鲁什的行迹是可疑的。这一点虽不容否定,但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德拉戈什反复不停地思考着这个摆在他面前的难题。终于,一种假设,在被他自己无数次推翻后,最终还是在他脑子里定格了下来。这个假设,正是别人曾两次偶然在他面前提出过的假设。第一次,是在“渔夫之约”,那个乐天主义者,塞尔维亚人米凯尔·米凯洛维奇,第二次是雷根斯堡旅店里的那些游客,他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出了一个想法:钓鱼冠军的外衣之下,隐藏的就是那个把整个多瑙河地区闹得鸡犬不宁的强盗头子。这种假设,虽然连随口说出它的人自己也绝没有真正相信过,但现在,是不是应该严肃地验证一下了呢?
总而言之,又为什么不验证验证这种假设呢?的确,仅就目前所观察到的事实还不能确定什么,但至少,应对这个人进行全面的怀疑监视。而如果后来的观察证明了现时的怀疑是确实成立的,那么,强盗头子和奉命缉捕他的警长同船旅行了这么远,岂不成了非常有趣的历险故事?
这样说来,一出正剧也将演变成闹剧一场,德拉戈什也极不愿承认,这样一种离奇的巧合实际上是完全可能的。然而,成功的闹剧不就在于把一些张冠李戴和出人意料的事都集中在同一地点和一段短暂的时间内发生吗?而在现实生活中,人们通常注意不到这些小事,或者由于它们的分散而被淡化了,显得不那么滑稽可笑。因此,若是借口说某件事悖于常理或难以置信,就随随便便地把它否定掉,可不是健全的思维逻辑。最好还是谨慎些,承认什么样的事都有可能被机缘巧妙地组合在一起。
他们的船停在科莫恩镇下游几公里的荒郊野外过了一夜。二十八日清晨,德拉戈什在前一天那些想法的驱使下,便有意同布鲁什谈起一个迄今为止两人从未涉及的话题。
“早安,布鲁什先生!”这天早晨,他一钻出船舱,就向布鲁什问好。乘刚才独自待在船舱的机会,他已经设计好了一整套进攻计划。
“早安,杰格先生,”渔夫回答说,一边一如既往地用力摇着橹。
“您昨晚睡得好吗,布鲁什先生?”
“睡得好极了。您呢,杰格先生?”
“嗯……马马虎虎。”
“噢?”布鲁什说,“要是您不舒服的话,干嘛不叫我一声呢?”
“我身体很好,布鲁什先生,”杰格先生回答,“可是我还是觉得黑夜太漫长了。坦率地说,我是睁着眼睛盼着天快些亮起来。”
“那是因为……”
“因为我有些担心,现在我可以告诉您。”
“担心?……”布鲁什重复道,确确实实感到震惊。
“这已不是我头一回这么担惊受怕了,”杰格解释道,“自从您与众不同地选择在远离城市和乡村的地方过夜,我就一直有些不自在。”
“唔!……”布鲁什如梦初醒,说道,“您早该跟我讲一声了,我好另作安排嘛。”
“您忘了,我不是保证过绝不干涉您的行动自由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是,布鲁什先生,我总还是放心不下。您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我是城里人,乡下如此僻静荒凉,实在让人感到恐惧。”
“这是习惯问题,杰格先生,”布鲁什和颜悦色地说道,不同意他的看法,“要是我们的旅行再长一点,您就会习惯的。事实上,在地广人稀的乡野,反而不像在大城市里那么危险。大城市里杀人越货的勾当泛滥成灾。”
“有可能您是有道理的,布鲁什先生,”杰格先生赞同道,“不过,单凭印象做事也是不行的。何况,在目前的局势下,我的担心并不是毫无根据。因为我们现在正经过一个盗寇横行的地带!”
“盗寇横行?……”布鲁什惊叫着重复,“您是打哪儿听来的,杰格先生?……跟您说吧,我就住在这一带,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一带有强盗出没!”
这一回倒是杰格先生大惑不解了。
“布鲁什先生,您说的是实话吗?”他大声说,“从巴伐利亚到罗马尼亚,所有人都清楚这事儿,看来只有您一个人孤陋寡闻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布鲁什问道。
“噢!有一帮神出鬼没的匪徒,在多瑙河沿岸打家劫舍,从普雷斯保一直流窜到河口。”
“我真是头一回听说这事。”布鲁什语气极为诚恳。
“不可能!……”杰格先生惊奇地说,“如今在整个多瑙河流域,人们只关心这件事。”
“新鲜事可是天天都有的,”布鲁什心平气和地指出,“这些事情已经很长时间了吗?”
“大约有一年半了,”杰格先生回答说,“如果他们仅仅偷点东西倒也罢了!……那帮强盗偷了东西还不算,有时还杀人。一年半的时间,他们至少犯下十起凶杀案,可案犯仍然逍遥法外。说得再确切些,最后一起凶杀案就发生在离这儿不到五十公里的地方。”
“我现在终于明白您为什么那么提心吊胆了,”布鲁什说,“如果我早知道这些事,我也许会和您同样害怕的。以后,咱们晚上尽量在城市或村落附近过夜,从今天开始就这么办,晚上,咱们把船停泊在格朗。”
“好噢!”杰格先生很高兴,“我们在那儿就安全多了。格朗是个挺大的城市哩!”
“要是您觉得在那儿安全些,”布鲁什接着说,“那我就放心了。因为今晚我打算留下您一个人在船上过夜。”
“您有事要离开吗?”
“是的,杰格先生。不过,我只离开几个钟头,我希望早点赶到格朗,在格朗上岸后,再赶到萨尔卡去一趟,萨尔卡离格朗并不远。您知道,我就住在那儿。另外,我天亮前一定赶回来,绝对耽误不了明天一早启航。”
“随您的便好了,布鲁什先生,”杰格先生干脆地答应了,“您想回家看看,这完全能够理解,至于我一个人待在格朗,并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后来的半个小时,谈话暂时中断了。这段间歇之后,德拉戈什又扯回了原来的话题,对布鲁什说:
“您从来听人谈起过多瑙河沿岸出没的那些强盗么?这真太奇怪了。更何况,就在齐格马林根钓鱼大赛之后的几天,大家都在大谈特谈那件事。”
“什么事?”布鲁什问。
“听说成立了一支特别行动大队,队伍由布达佩斯的警察卡尔·德拉戈什率领,人人都说那个人本事可大呢。”
“他的任务太艰巨了。”布鲁什说着他的看法。看来,德拉戈什这个名字并没有使他震惊。“多瑙河太长了,他对那些罪犯又一无所知,要缉捕他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您这样想就错了,”杰格先生反驳道,“警方并不是一点线索也没有。把收集到的证据汇总起来,首先就几乎可以准确地勾勒出那个强盗首领的外貌特征。”
“噢,那个家伙是个什么样子?”布鲁什问道。
“长相没什么特别之处,属于您这种类型……”
“谢天谢地!”布鲁什笑着打断他的话。
“可不是,”杰格先生却继续说,“他的身材和胖瘦几乎跟您一样,不过其他方面嘛,倒毫无共同之处。”
“幸亏如此!”布鲁什故意做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据说,他有一双十分明亮的蓝眼睛,不过不像您一样非得戴副墨镜不可。此外,您的头发是深棕色的,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而那人却蓄着大胡子,据说是金黄色的。尤其最后这一点,好多人都这么说,证据似乎很确凿。”
“的确,这是一条线索,”布鲁什也这么承认,“不过,这还不够吧,金色头发的人有的是,总能一个个地查过去……”
“他们还了解到另外一些情况。据说,这个匪首是保加利亚籍的……倒跟您一样,布鲁什先生!”
“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布鲁什问,语气有点惊慌。
“听您的口音,”德拉戈什毫无恶意地解释道,“我猜您可能是保加利亚人……不过,也许我猜错了?”
“您没有猜错,”布鲁什稍微犹疑了一下,然后承认了。
“如此说来,那个强盗头子还是您的同胞啰。甚至人们还悄悄传说着他的名字呢。”
“噢,是这样!……人们还知道他的名字吗?”
“当然,这不是官方消息。”
“管它是官方消息还是小道消息,那家伙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对不对,反正多瑙河流域的居民都把自己的劫难归罪于某位拉德科身上。”
“拉德科!……”布鲁什陡然停止了摇橹,心情显得很激动。
“是拉德科。”德拉戈什十分肯定地说,同时用眼角打量着对方的神色。
但是,布鲁什已经镇静下来了。
“真滑稽,”他只简简单单说了这几个字,手里握着的桨橹又继续工作起来。
“什么事滑稽呀?”德拉戈什紧紧咬住不放。“莫非,您认识这个拉德科不成?”
“我认识他?”渔夫争辩道,“我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可是,拉德科不是保加利亚人的名字,我觉得滑稽的就是这个。”
德拉戈什不再追问下去了。再问多了,就有可能陷入险境。何况,询问的结果已经可说是令人满意的了,渔夫听见别人描述那个坏蛋的相貌时是那样惊慌,听说警方知晓坏蛋是保加利亚人时又是那样局促不安,得知人们知道匪首名叫拉德科时情绪明显地那样激动,所有这一切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虽然还没有得到任何确凿的证据,但这些迹象都使原先的推测更进了一步。
和布鲁什预计的一样,下午两点还不到,渔船就到达格朗附近了。离最近的房屋还有约莫五百米,渔夫就将船停靠在了左岸,他说这样可以避免围观的人来耽误了时间,他还请杰格先生自己。个人把小船驶到右岸去,到市中心停泊。乘客欣然应允。
德拉戈什遵照船主的话泊好船,便又摇身变成了侦探。他跳上码头,寻找他的手下。
他还没走出二十步便碰见了弗里德里克·乌尔曼。两位警探作了简短的交谈。
“全都顺利么?”
“全都顺利。”
“可以收网了,乌尔曼。从今天起,你们两人一组的岗哨,哨与哨之间的距离缩短为一公里。”
“情况有进展了吗?”
“是的。”
“太好了。”
“明天,你的任务就是牢牢盯住我的行踪。我觉得咱们该下手了。”
“明白了。”
“别打瞌睡!精神点儿,行动要迅速!”
“看我的吧。”
“要是你得到什么消息,在岸上发个信号,知道了吗?”
“当然。”
两人分手了,德拉戈什回到了小船上。
杰格先生说他平时因为担忧而休息不好,这天夜里,虽不会再担惊受怕,可是,一夜的狂风骤雨又使他难以入睡。午夜时分,风暴从东面袭来,并且越来越猛,大雨也倾盆而下。
早晨五点钟,布鲁什回到小船上时,大雨始终瓢泼似的下个不停,狂风怒号着朝逆水的方向猛刮不已。不过,渔夫毫不犹豫地起航了。他解开缆绳,立即把船推向河心,接着就又不歇气地划起浆来。忙累了一夜,又要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行船,实在需要过人的勇气。
上午的头几个小时,暴风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虽说是顺水行舟,但是顶着这股可怕的逆风向前,保持船不翻就已经很艰难了。
经过四个小时的奋战,勉勉强强才离开格朗十多公里。伊波利河汉离此地不远了,前一天夜里布鲁什自称回去过的萨尔卡就位于这条支流的右岸。
这时,暴风雨倍加凶猛了,他们的处境实在是到了危急关头。多瑙河虽不能与大海相比,但是其河面也相当宽阔。碰上狂风大作时,同样也会卷起层层巨浪。那天正好遇上了这样的恶劣天气。虽然布鲁什动作敏捷、技术高超,也不得不驶到左岸去躲避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