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它,弗拉戈索!”混血姑娘不停地对他重复说:“找到它!”
“我会找到的!”弗拉戈索回答。
可他还是没有找到。
但是,这里应该说明一下,弗拉戈索有一个想法,打算实行一个计划,可他不愿意说出来,甚至对丽娜也保密,这计划在他的脑子里萦绕,挥之不去:他要去找森林队长所属的卫队,找出到底是谁写了这份密码文字,承认自己是蒂如卡谋杀案的凶手。这支卫队活动的区域是亚马逊省的一部分,几年前弗拉戈索就是在那儿遇见过这支卫队,它所属的辖区离马纳奥并不太远。顺流而下,只需五十多英里就可以到达河右岸支流玛德拉河河口附近,在那儿可能会遇见“森林卫队’的长官,托雷斯曾经是他的同伙。两天之内,最多三天,弗拉戈索就能跟坏蛋托雷斯的老同事们联系上了。
“对,也许,我可以这么办,”他反复盘算着,“可是然后呢?就算我成功了,又会有什么结果呢?如果能确认托雷斯的一个同伴最近死了,就能够证明这人是凶手吗?能证明是他把一份文件交给托雷斯,里面招供了自己的罪行,为乔阿姆·达哥斯塔洗清罪名吗?最后能算出那个数目吗?不能!只有两个人知道那数目!凶手和托雷斯!可他们俩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弗拉戈索这样前思后想着。他的计划不会有任何结果,这一点再明显不过了。可这念头还是占了上风。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动着他动身,尽管他甚至没有把握找得到玛德拉卫队!因为,卫队可能会到省内其他地方去打猎,要找到队伍,弗拉戈索得花更多的时间,而他能支支配的时间却很有限!再说,即使找到了,文怎样呢?
果不其然,第二天8月29日,日出以前,弗拉戈索一个人也没告诉,就悄悄地离开了大木筏,来到了马纳奥,那儿有很多小船每天沿亚马逊河顺流而下,他上了其中的一条小船。
大家在船上一直不见弗拉戈索,他一整天里都没露面,让人很是吃惊。无论是谁,甚至连混血姑娘,也无法解释这么一个忠实的仆人怎么会在这样紧要的关头不见了踪影。
有人甚至寻思——不是没有道理——这个可怜的小伙子可能觉得全怪自己在边境上遇到托雷斯,把他引到大木筏上来,莫非他因此伤心欲绝寻了什么短见不成?
可如果弗拉戈索这样自责的话,贝尼托又该怎么说呢?第一次,在伊基托斯,是他带托雷斯去过农庄的。第二次,在塔巴亭加,他还领托雷斯乘大木筏一起走呢。第三次,他跟托雷斯决斗,把他杀了,结果把唯一有利于死刑犯的证据给毁了!
贝尼托把一切都归罪于自己,父亲的被捕,以及由此可能产生的种种可怕的后果!
因为要是托雷斯还活着,贝尼托不就可以说,这个兵匪出于种种考虑,或是大发善心,或是为了谋利,他最后终会把文件交出来。既然托雷斯与本案毫无瓜葛,只要出高价,还怕他不开口吗?这样一来,大家苦苦寻找的这份文件不就可以交给法官过目了吗?是的!事情也许会是这样的!……但是唯一可能提供证据的人却死在了贝尼托的手里。
可怜的年轻人向他的母亲,向马诺埃尔、还有他自己反复叨念的正是这事!他的良心告诉他应该对这惨重的后果负责。
然而,勇敢的雅基塔在丈夫和儿子面前一直未乱方寸,所有规定的探监时间里,她都一直呆在丈夫身边,而他的儿子又是如此地伤心欲绝,叫人担心他会做出傻事来。
在她身上,我们又重新找回了马加拉埃斯无畏的女儿,她不愧是伊基托斯庄园主的伴侣。
另外,乔阿姆·达哥斯塔的态度也支撑着她经受住这场考验。这是一个善良的男人,严肃的清教徒,简朴的劳动者,他奋斗一生,一刻也没有表现出软弱。
里贝罗法官对他的无辜深信不疑,法官的去世对他是一个最可怕的打击,可他并没有被击垮。难道不是靠他以前的辩护律师的帮助,他才有希望昭雪冤屈吗?他只把托雷斯介入此案看成是微不足道的因素。此外,他决定离开伊基托斯重返本国法庭时,根本不知道有这份文件。他带来的全部凭证只是道义上的证据。无论是在他被捕之前或被捕之后,在案件的审理过程中出现的任何物证,他当然不会忽视,但是如果在令人遗憾的情况下失去这份物证,他的处境依然没变,一如在穿过巴西国境线时的境况,当时,他说过:“这就是我的过去,这就是我的现在,这就是我带给你们的勤劳、忠实、正直的一生!你们的第一次判决不公正!流亡了二十三年之后,我来了!我在这儿!请审判我吧!”
所以,托雷斯死了,在他身上找到的文件又读不懂,这一切在乔阿姆·达哥斯塔的身上产生的影响远没有在他的孩子、朋友们、仆人们感受到的那般强烈。
“我相信我是无罪的,”他反复对雅基塔说,“就像我相信上帝一样!如果上帝觉得我的生命对我的亲人,朋友们还有用,还需要一个奇迹来拯救它,上帝是会这样做的,如若不然,我就死定了!只有他才是法官!”
随着时间的推移,马纳奥城的居民们越发地群情激昂,人们以罕见的热情谈论着此事。所有神秘的东西都能引起公众的关注,在这里唯一的话题便是那份文件。到了第四天傍晚,已经没人再怀疑里面写着证明死刑犯人无罪的证据了。
而且必须说明,甚至已经发动了所有人来破译这份难懂的文件。确实,《巴拉日报》把文件复印刊登出来,而且在马纳奥居民的要求下,发了大量的手抄件,他们不肯放过任何揭开秘密的可能性,哪怕只是一种侥幸,大家说,这侥幸有时也是天意的别名。
此外,还悬赏一百贡度斯,谁要是能把这个至今仍未找到的数目字找出来,读懂文件,谁就能得到这笔财富。因此各个阶层的人们都不吃、不喝、不睡,埋头钻研这份难懂的文件。
然而,做到这时,也都是无用功,可能连世上最聪明的分析家也只能白费力气。
另外,居民们还接到通知,一俟找到答案,应立刻送到圣子路法官府邸告知雅里盖茨法官,不得延误;可是到了8月29日晚上,还不见任何动静,也许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动静吧!
事实上,在研究这道令人头疼的难题的所有人当中,雅里盖茨法官是最值得同情的人之一。经过一连串自然而然的推理,他现在也同意一般的看法,认为文件与蒂如卡一案有关,是凶手亲笔所写,并且可以为乔阿姆·达哥斯塔洗清罪名。所以他只能更加发奋去寻找线索。引导他的已经不仅仅是为了艺术而艺术了,而是对于一个受了冤狱的人的一种正义感和同情心。如果人脑在思考的过程中果真要消耗某种有机磷的话,那么法官已经不知消耗了多少千克有机磷来调动他的“感觉中枢”了,但是,归根结底,却一无所获,一无所获!
可雅里盖茨法官还不想放手不干。如果现在只能碰运气的话,他希望这运气能来帮他的忙!他想通过各种可能和不可能的办法误打误撞!这在他身上已经变成了一种痴癫,一种疯狂,而糟糕的是,这只是一种束手无策的疯狂!
这一天傍晚,他试了无数不同的数字——总是随意选用的数目字——可仍然理不出头绪来!唉!如果有时间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去,把10个数字能组成的上百万组合一一试遍!他会为此耗尽毕生的心血,甚至可能不到一年就会发疯!发疯!唉!难道他还没病吗?
于是,他想到这文件可能应该反过来看。所以,他把文件翻过来,对着灯光,这样再看。
没用!他想出来的那些数,用这种新办法来算,也是一样毫无结果!
也许应该把文件倒过来看,从最末一个字母始到第一个字母结束,重写一遍——也许写文件的人这样做想让文件变得更加难懂。
没用!这种新的组合只得出一串完全莫名其妙的字母!
晚上八点钟,雅里盖茨法官双手掩面,精神和肉体都疲惫不堪,精疲力竭,他再也没有力气动弹,说话,思考,思想也无法连贯了!
突然,门外一声响动。几乎与此同时,虽然他有禁令在先,房门却突然洞开。
贝尼托和马诺埃尔出现在他的面前,贝尼托的样子让人触目惊心,马诺埃尔搀着他,这个不幸的年轻人已经站也站不住了。
法官惊跳起来:
“怎么了,先生们,你们找我什么事?”他问道。
“数字!……数字!……”贝尼托痛苦得简直要发疯,他叫着,“文件的数字!……”
“这么说你们找到了?”雅里盖茨法官忙问。
“没有,先生,”马诺埃尔回答,“那您呢?……”
“没有!……没有!”
“没有!”贝尼托大叫。
贝尼托彻底绝望了,他从腰间拔出武器向自己的胸口刺去。
法官和马诺埃尔扑过去,好不容易才把他的武器夺下来。
“贝尼托,”雅里盖茨法官尽量恢复平静的声音,说道,“既然现在您父亲已经难免要代人受过,您可是有比自杀更有用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贝尼托问道。
“您应该设法搭救他!”
“怎么救?……”
“这要由您自己去猜喽,”法官回答,“不该由我来告诉您!”
第十六章 安排部署
第二天,8月30日,贝尼托和马诺埃尔俩人商议着。他们明白了法官不愿意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的那个想法。他们现在要设法把将要被处决的死刑犯人救出监狱。
已经别无选择了。
因为,形势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对于里约热内卢当局来说,那份看不懂的文件没有任何价值,可能只是废纸一张,再者初审已经宣判乔阿姆·达哥斯塔为蒂如卡谋杀案元凶,所以最后不会改判,那么势必要下达行刑令,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减刑的可能。
所以,乔阿姆·达哥斯塔应该再一次毫不犹豫地跑掉,躲开对他的不公正判决。
这两个年轻人首先约定对他们的行动计划严守秘密;不让雅里盖茨法官和米娜知道他们的意图。他们的最后一线希望也许实现不了!谁知道会不会发生意外情况而使他们这次越狱行动惨遭失败呢?
在这种时候,可能弗拉戈索要在就好了。这个机警而忠实的小伙子一定会帮两个年轻人的大忙;可是,弗拉戈索却一直没再露面。问丽娜,她也说不出他做什么去了,为什么他连声也不吭一声就离开了大木筏。
当然,如果弗拉戈索能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他就不会撇开达哥斯塔一家采取这种看起来不会有什么重大结果的行动!是的!与其去找托雷斯的同党们,还不如帮助犯人越狱!
可弗拉戈索不在,只好不指望他帮忙了。
天一亮,贝尼托和马诺埃尔就离开大木筏,直奔马纳奥。他们很快就到了城里,穿过一条条狭窄的街道,这时街上还空无一人,几分钟后,两人就到了监狱门口,他们在曦微晨光中走遍了周围的空地,矗立在这里的拘留所以前曾是一座修道院。
对这地方的布局要格外地仔细研究。
在监狱的一角,离地面二十五英尺的高处,有一个窗口,正是关着达哥斯塔的铁窗。窗上的铁栅栏并不怎么结实,如果能爬得上去,很容易就能把它拆掉,或者锯断。墙上的石块砌得不好,许多地方风化了,有很多突出的地方,如果身子能悬在一条绳子爬上去的话,脚可以稳稳当当地蹬在上面。栅栏上有一根铁条脱了节,形成一个钩子,钩子朝外,绳子如果扔得巧,或许刚好能绕在上面。这样,再拔掉一两根铁条,刚好容一人钻过的样子,贝尼托和马诺埃尔就可以潜入囚犯的牢房,借助系在铁窗上的绳索,犯人越狱不会有多大困难。在夜里,天色昏暗,行动起来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天亮以前,乔阿姆·达哥斯塔就能安然脱身了。
马诺埃尔和贝尼托来来回回转悠了一个小时,竭力不引人注意,他们做了一番准确的测量,不论是窗子的情况,铁栅的布局,还是抛掷绳索的最佳地点。
“就这么说定了,”马诺埃尔说。“可要不要预先告诉乔阿姆·达哥斯塔一声?”
“不用,马诺埃尔!对我母亲保密,对他也一样要保密,我们的行动可能会失败的!”
“我们一定会成功,贝尼托!”马诺埃尔答道,“可是什么都得预料到,如果在越狱时,被看守长发现了……”
“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收买这个人。”贝尼托答道。
“好,”马诺埃尔答道,“可一旦我们的父亲逃出监狱,他不能藏在城里,也不能藏在大木筏上。他该躲到哪儿去呢?”
这是要解决的第二个问题,这个问题很重要,为什么呢?
离监狱一百步远处,有一条运河穿过空旷的原野,在城脚下注入内格罗河。这条运河是通向内格罗河的一条便道,只要有一条独木船在那儿等着越狱的人就行。从墙角到运河刚刚百步之遥。
于是,贝尼托和马诺埃尔决定晚上八点左右,由阿罗若和两个身强力壮的船工驾一条小船从大木筏出发,沿内格罗河逆水而上,开进运河,潜入荒野,藏在岸边的草丛里,整夜等候囚犯使用。
但是,上了船,乔阿姆·达哥斯塔藏到哪儿好呢?
这就是两个年轻人仔细权衡利弊以后,要解决的最后一个问题。
回伊基托斯去,一路上会布满艰难险阻。无论是穿越田野,还是沿亚马逊河顺流而下或是逆流而上,路途都很远。不管是骑马也好,乘船也好,都不能使他迅速逃离险境。而且,庄园已经不再是他安全的隐居地了,回到了庄园,他将不再是乔阿姆·加拉尔庄园主了,而是死刑犯人乔阿姆·达哥斯塔,随时有被引渡的危险,他就别想再在那儿过以前的生活了。
经内格罗河一直逃到本省的北部,甚至逃出巴西领土,这个计划需要更多的时间,乔阿姆·达哥斯塔没有那么多时间,他首先需要考虑的是如何逃脱当前的追捕。
再顺亚马逊河而下吗?可河两岸到处是邮局、村庄和城市。犯人的面貌特征会通知给各位警察局长的,因此,可能还没到大西洋岸边就给人逮捕了。纵使他潜逃成功,他又到哪里藏身,怎样藏身来等待时机好上船过海,让一片汪洋大海横在他和法警之间。
贝尼托和马诺埃尔反复研究了这些不同的计划,最后承认没有一个行得通。只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救乔阿姆·达哥斯塔。
办法是:逃出监狱以后,来独木船,顺运河直到内格罗河,由舵手驾船沿这条支流顺水而下,到两河交汇处,然后沿右岸顺亚马逊河漂流六十英尺,要夜行昼息,这样一直到达玛德拉河口。
这条支流沿考尔梯山山坡流下来,沿途有百十条小支流汇入,是一条直通玻利维亚腹地的名副其实的通航水道。所以如若一条小船镇而走险取道此河的话,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躲到巴西境外的某处城镇或村庄里去。
乔阿姆·达哥斯塔在那里会比较安全;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在那儿呆上几个月,等待去太平洋沿岸的机会,在某个港口登上一艘启航的船。只要这艘船能把他带到北美的一个国家,他就得救了,以后就看是否要重整家业,永远客居他乡,在大洋的彼岸,在旧世界,安渡余年,结束他如此悲惨、如此不公平的、动荡的一生。
不管他去哪儿,他的家人都会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跟随他,其中也包括马诺埃尔,他已经和这个家庭结下了不解之缘。这已然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了。
“咱们走吧,”贝尼托说,“在黑夜降临之前,要一切准备就绪,我们一分钟也不能耽搁。”
两个年轻人沿着运河河岸一直走到内格罗河,回到了船上。就这样他们可以确信独木船在运河航行能够畅行无阻,水闸或停泊在河中待修的船只都不碍事。然后,他们沿支流左岸下行,避开城里已经开始有人来人往的街道,回到了大木筏的锚地。
贝尼托首先要考虑的是去看看他母亲。他觉得自己能把持得住,能掩饰住自己万分焦虑的心情。他想让母亲放心,告诉她事情还有希望,文件的秘密就要被揭开,无论如何,公众的舆论是在乔阿姆·达哥斯塔一边的,而只要群众起来支持乔阿姆·达哥斯塔,法庭就会宽限足够的时间来找到证明他无罪的物证。
“是的,母亲,是的!”他又说,“也许等不到明天,我们就不必再为父亲担惊受怕了!”
“愿上帝听到了你的话!我的儿!”雅基塔答道,双眼满是疑惑的神情,贝尼托几乎不敢正视她。
马诺埃尔这一面,好像是和贝尼托商量好了似的,竭力劝米娜放宽心,反复对她说,雅里盖茨法官坚持乔阿姆·达哥斯塔无罪,他会在权限范围内想尽一切办法来保全乔阿姆·达哥斯塔的。
“我愿意相信你,马诺埃尔。”姑娘说着,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马诺埃尔赶紧离开米娜,他的眼泪要夺眶而出,险些让他刚才那番充满希望的话露出马脚来!
每天探监的时间到了,雅基塔由女儿陪着赶往马纳奥去。
两个年轻人和舵手阿罗若谈了一个小时。他们把计划和盘托出,也就是越狱计划,越狱后为保证逃犯安全应该采取的善后措施,听取了他的意见。
阿罗若赞同他们的全盘计划。他负责在夜幕降临以后划独木船穿过运河,要避开一切耳目,直划到等候乔阿姆·达哥斯塔的地方,这一段路,他都了如指掌。然后再回到内格罗河口也并非难事,独木船在不断顺流而下的船只中间行驶是不会被发现的。
关于沿亚马逊河逃往玛德拉河口的计划,阿罗若也没提出任何异议。他也同意这个想法,认为没有再好的办法了。他很熟悉玛德拉一百多英里范围内的河段。在这些人迹罕至的省份中,万一有人朝这个方向追捕,只要一直躲到玻利维亚中部去,就很容易让他扑个空,而只要乔阿姆·达哥斯塔有客居异国的想法,他就可以在太平洋沿岸上船,这比在大西洋沿岸上船要安全些。
阿罗若非常赞同整个计划,两个年轻人也就放了心,舵手见多识广,理所当然赢得了两人的信任。而至于这位正直人的忠诚可靠,这一点更是不容置疑的。为了搭救伊基托斯庄园主,哪怕是赴汤蹈火,他也在所不惜。
阿罗若立即动手做越狱行动的准备工作,保密工作也做得很出色。贝尼托交给他一大笔金币,以备在玛德拉河旅途上发生不测之用。然后,他叫人准备独木船,借口说是去找弗拉戈索,弗拉戈索一直没露面,他的伙伴们完全有理由为他的命运焦虑不安。
阿罗若亲自在船上备下几天的食物,还有绳子和工具,当船按约定时间去约定的地点运河的尽头的时候,两个年轻人会来把绳子和工具取走。
这些准备工作并没有引起大木筏上的人的注意。舵手选了两名身强力壮的黑人当水手,连他们也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但是还是可以绝对信任他们的。阿罗若明白,等他们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样的援救工作时,等到乔阿姆·达哥斯塔终于获得自由,托付给他们照料时,他们是无所畏惧的人,甚至可以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救他们的主人。
下午,出发前的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只等着夜幕降临了。
但在行动之前,马诺埃尔想最后再见雅里盖茨法官一面。也许关于文件的事,法官会有什么新消息告诉他。
至于贝尼托,他更愿意留在大木筏上,等他母亲和妹妹回来。
于是,马诺埃尔独自一人去雅里盖茨法官家,法官立刻接见了他。
法官寸步未离他的书房,一直狂热地忙碌着,苦不堪言。那份文件已经被他的手指不耐烦地揉皱了,始终摊在桌上,摆在他的眼前。
“先生,”马诺埃尔声音颤抖着问他道,“您收到了里约热内卢的……”
“还没……”雅里盖茨法官回答,“命令还没到……不过随时都有可能!……”
“那文件怎样了?”
“毫无结果!”雅里盖茨法官叹道,“我能想到的……都试过了……,可仍然毫无结果!”
“毫无结果!”
“不,也不尽然,在文件中我清楚地看到了一个词……只有一个词!……”
“哪个词?”马诺埃尔喊道,“先生……什么词?”
“逃!”
马诺埃尔一言不发,紧紧握了握雅里盖茨法官伸过来的手,然后赶回到大木筏上等待着采取行动的时刻的到来。
第十七章 最后一夜
雅基塔带着女儿来探监,就像往常一样,夫妻俩人相依相伴呆上几个小时。乔阿姆·达哥斯塔见到他如此亲爱的两个人不禁心潮起伏。但是,身为丈夫、父亲,他克制住了自己。反倒是他在鼓舞着两个可怜的女人,告诉她们还有一线希望,虽然他自己已经觉得山穷水尽了。她们俩来探监本是想给犯人打打气。唉!她们自己却比他更需要倚助;但是,看到他这么坚毅,看到他这样昂首面对如此多的考验,她们就又恢复了信心。
也是那一天,乔阿姆·达哥斯塔给她们讲了许多鼓舞人心的话。他有这样不屈不挠的意志,不仅因为他问心无愧,而且因为他相信上帝,上帝已经把自己的正义播了一部分在人类的心灵中,乔阿姆·达哥斯塔不会为蒂如卡案代人受过的!
此外,他几乎绝口不提文件的事。不管文件是不是伪造的,不管他是托雷斯的手笔,还是谋杀案的真凶所写,不管文件里有没有人们苦苦寻找的证据,乔阿姆·达哥斯塔并不想依靠这个值得怀疑的假设翻案。不!他把自己看成是打赢这场官司的强有力的证词,他想用自己勤劳、正直的一生来为自己辩护!
于是,那天晚上,这些铿锵有力的话语深深地打动了母女俩人,直到心灵的最深处,她们离开时信心倍增,自从乔阿姆·达哥斯塔入狱以来,她们俩还从来没有这样有信心,犯人最后一次倍加温柔地拥抱了她们。她们好像预感到这事就要有结果了,不管结局如何。
乔阿姆·达哥斯塔一动不动,独自一人久久地呆在那里。胳膊撑在一张小桌子上,双手抱着头。
他在想什么?是不是深信人间的公理,在出了上一次错判之后,这一次会最终还给他个公道?
是的!他正在盼望着!他知道,他自己满怀信心写的那份陈情报告连同雅里盖茨法官写的有关他身份的证明报告应该已经到了里约热内卢最高法院院长的手里。
大家知道,这份报告从他进钻石行办公室开始,到大木筏停在马纳奥大门口为止,记述了他在这段时间里的全部经历。
乔阿姆·达哥斯塔此时回忆起他的一生。他又回到了过去,当时,他孤苦伶仃,只身来到蒂如卡,在那儿,他刻苦勤奋,年纪很轻就进了总管办公室,并且步步高升。他前途无量,本可以坐到高位!……然而,却突然飞来横祸:钻石押运队遭劫,押运卫兵被杀,最后怀疑到了他身上,因为他是唯一有可能泄露钻石押运队出发的秘密的职员,后来他被捕入狱,出庭受审;尽管律师做了种种努力,最后还是判了他死刑;在维拉·里卡死刑犯囚室里渡过最后几个小时以后,他以超人的胆气越狱;向着北方省份逃跑,到达秘鲁边境,马加拉埃斯庄园主收留了他这个不名一文,饥饿将死的逃亡者!
这些无情地毁了他一生的往事又一桩桩、一件件浮现在犯人的眼前!这时,他沉浸在思索和回忆之中,没有听到老修道院墙外一声怪响,也没听到绳子挂在铁窗栅栏上的震动声,还有那钢锉锉铁栅栏的声音,这些声响本可以引起一个不是如此全神贯注的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