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阿姆·达哥斯塔什么也没有听见,继续回忆他青年时代到秘鲁之后的那些岁月。他又看见自己在庄园里当伙计,然后和那葡萄牙老头一起努力振兴伊基托斯庄园的产业。
唉!为什么他没一开始就把一切告诉自己的恩人呢!他是不会怀疑自己的!这是他一生中唯一该自责的过失!为什么他既没有坦白自己从哪里来,也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世——尤其是在马加拉埃斯把女儿托付给他的时候,她决不会愿意看到自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谋杀案的凶手!
这时,外面的声音很响,引起了囚犯的注意。
乔阿姆·达哥斯塔抬了抬头。他朝窗口望了望,但是目光茫然,好像一个神志不清的人,没一会儿,他又把头埋在双手之间。他的思想又把他带回到伊基托斯去了。
在那里,老庄园主气息奄奄。弥留之际,他希望女儿的将来能有所保障,希望他能成为这一庄园唯一的主人,庄园经他这位合伙人的经营,已经日益兴旺。这时,乔阿姆·达哥斯塔要不要说话?……或许要?……可是他不敢!……他回想到往昔和雅基塔生活在一起的幸福时光,孩子们的出生,他一生的所有幸福,只是对蒂如卡事件的回忆,连同因为隐瞒了这可怕的秘密而来的内疚心情扰乱了这份幸福。
这一连串的往事在乔阿姆·达哥斯塔的脑海里重现,清清楚楚,历历在目。
现在他又想到女儿米娜和马诺埃尔就要结婚了!他能让米娜与马诺埃尔以一个假姓氏结合,对这年轻人隐瞒他生活里的秘密吗?不能!因此根据里贝罗法官的意见,他决定前来要求重新审理他的案子,要求昭雪冤屈。他和全家人一起动身,半路上却杀出个托雷斯,这无赖提出了一笔肮脏的交易,被激怒了的父亲拒绝用女儿来保全自己的荣誉和性命,接着是被告发,然后被捕!……
这时,窗子突然被猛地一下从外面推开了。乔阿姆·达哥斯塔站起身来,过去的回忆像影子一样倏忽间消散了。
贝尼托已经跳进牢房,站在了父亲面前。没一会儿,马诺埃尔也从铁栅栏上锯开的豁口钻了进来,出现在乔阿姆·达哥斯塔面前。
乔阿姆·达哥斯塔正要惊叫,贝尼托没容他得空儿。
“父亲,”他说,“窗户的栅栏已经锯断!……有条绳子直垂到地上!……一只独木船停在运河里等着您,离这儿有一百步远!阿罗若在那等着驾船离开马纳奥,到亚马逊河的对岸去,在那儿,没人能找到您的行踪!……父亲,您得马上逃跑!……是法官本人建议我们这样做的!”
“应该这么办!”马诺埃尔补充说。
“逃跑!我!……第二次逃跑!……还逃跑!……”
乔阿姆·达哥斯塔两臂交叉在胸前,昂着头,慢慢地后退,一直退到牢房的另一头。
“决不!”他的声音是那样地坚定,贝尼托和马诺埃尔都给愣住了。
两个年轻人没料到他会拒绝。他们绝对想不到越狱的障碍会来自犯人自己。
贝尼托朝父亲走过去,两眼盯着他,拉住他的双手,他不是要把他拽走,而是要跟他说话,劝服他。
“您是说决不吗,父亲?”
“决不。”
“父亲,”马诺埃尔说话了,“我也有权利这样称呼您,——父亲,听我们的吧!我们所以叫您一刻也别耽搁,赶紧逃跑是因为如果您留在这里,将会对别人有罪,对您自己也有罪!”
“留下来就是等死,父亲!”贝尼托又道,“行刑的命令随时都可能到!如果您认为人类的法律能够平反一桩悬案错案,如果您认为它能为二十年前判了刑的人洗清罪名,那您就错了!没希望了!必须逃跑!……您逃吧!”
贝尼托猛力拉住父亲,把他朝窗口拖去。
乔阿姆·达哥斯塔挣脱了儿子,又往后退。他用一种决心已定,不可动摇的口吻说道:
“逃跑!这是去我的脸,也让你们跟我一起丢脸!这等于承认我有罪!既然我是自愿回国听候法官发落,我就应该等着他们作出决定,不管他们作出什么决定,我都等着!”
“可是,单凭您的自负并不够,”马诺埃尔又说,“而直到今天还缺乏证明您无罪的物证!我们所以一再叫您逃跑,是因为雅里盖茨法官本人就是这样告诉我们的!现在您只有这一个死里逃生的机会了!”
“那么,我就去死!”乔阿姆·达哥斯塔平静地回答说,“我死时要对我判处死刑的决定抗议!第一次,在行刑前的几个小时,我逃了!对!当时我很年轻,还有漫长的一生,去和人类的不公正作斗争!可现在逃,继续过一个罪犯的悲惨生活,隐姓埋名,全部精力都用来躲避警察局的追捕,继续我二十三年以来的忧心忡忡的生活,让你们也跟我一块儿受连累,每天都等着被人揭发,这是早晚的事,再等着让人把我从国外引渡!这是生活吗?不!绝不是!”
“父亲,”贝尼托见父亲如此固执,简直要急疯了,他接着说:“您逃吧!我要您逃!……”
他抓住乔阿姆·达哥斯塔,想用力把他拉到窗户跟前。
“不!……不!……”
“那么,您是想让我发疯了!”
“孩子,”乔阿姆·达哥斯塔叫道,“放开我!……我已经从维拉·里卡监狱逃了一次,人家一定以为我确实该判死刑才逃跑的!是的!别人一定是这么想的!现在,为了你们的姓氏的荣誉,我不会这么做了!”
贝尼托跪在父亲的面前!向他伸出手……哀求他……
“可是这道命令,父亲,”他重复说着,“这道命令今天就要到了……随时都有可能……会有死刑判决书的!”
“命令到不到,我的决心都不会变!不会变,孩子!有罪的乔阿姆·达哥斯塔可能会逃!清白的乔阿姆·达哥斯塔不会逃!”
此话一出口,场面真是令人痛断肝肠。贝尼托拼命想说服父亲。马诺埃尔不知所措地站在窗前,准备硬把犯人带走,这时,牢房的门开了。
警察局长带着看守长和几名士兵出现在门口。
警察局长明白了刚刚发生了越狱的图谋,但他随即也明白了犯人的态度是不愿逃!局长一言未发,脸上流露出深深的同情。也许,难道他也像雅里盖茨法官一样,希望乔阿姆·达哥斯塔逃出这所监狱?
可是太晚了!
警察局长手里拿着一张纸,走到犯人跟前。
“首先,”乔阿姆·达哥斯塔对局长说:“请让我向您声明,逃跑只与我有关,但我不想跑!”
警察局长低下头来顿了一会儿,然后,他竭力想使声音更坚定些,可却是徒劳:
“乔阿姆·达哥斯塔,命令刚刚从里约热内卢司法部长那里下达到这里。”
“啊!父亲!”马诺埃尔和贝尼托同时失声尖叫。
“这道命令,”乔阿姆·达哥斯塔抱臂胸前,问道:“这道命令是要执行判决?”
“是的!”
“什么时候?”
“明天!”
贝尼托扑向父亲。想再一次把父亲拖出这间牢房……士兵们只得把犯人从贝尼托的怀中拉出来。
随后,在警察局长的示意下,贝尼托和马诺埃尔被带了出去。这悲怆的场面该结束了,它已经持续了太长的时间。
“先生,”犯人说道,“明早行刑前,我能不能见一见帕萨那神父?请您通知他一下好吗?”
“会通知他的。”
“我能不能见我的家人,最后一次拥抱一下我的妻子和孩子们?”
“可以。”
“谢谢您,先生,”乔阿姆·达哥斯塔说道,“现在,请您叫人守住这窗户!免得让人硬把我从这儿劫走!”
说到这里,警察局长向他鞠了个躬,就和看守长连同士兵一起退了出去。
牢房里只剩下犯人独自一人,现在他只剩下几个小时的时间了。
第十八章 弗拉戈索
命令就这样下来了,而且,不出雅里盖茨法官所料,这是一道立即处决乔阿姆·达哥斯塔的命令。拿不出任何证据来,就得维持原判。
于是,犯人要在第二天,8月31已早晨9时,上绞刑架。
在巴西,只要不是黑人,死刑通常可以减刑的;可这一次却要对一个白人执行死刑。
这就是对钻石矿一案的刑事判决,为了保护公众的利益,法律不容许任何宽大处理。
因此,没法可救乔阿姆·达哥斯塔了。他不仅要丢掉性命,而且还得名誉扫地。
然而,8月31日,一大早,有一人纵马飞奔,赶往马纳奥。因为跑得太急,离城还有半英里路时,那匹骁悍的骏马就倒地不起了。
那骑士甚至没试着扶起坐骑。显然是因为他催马加鞭,马匹过度疲劳所致。尽管他自己也疲惫不堪,可他扔下马就朝城里跑去。
骑马人是沿着河左岸,从东部省份而来。他用全部的盘缠买了这匹马,因为骑马总比坐独木船逆亚马逊河而上快得多,这马刚刚把他带回到马纳奥。
此人正是弗拉戈索。
这个勇敢的小伙子,他那件没向任何人透露的事办成了没有?他是否找到了托雷斯从前所在的卫队?他有没有发现还有什么秘密能够救乔阿姆·达哥斯塔。
他也不清楚;但是,无论如何,他心急火燎地赶路要把这次出去打听到的情况汇报给雅里盖茨法官。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当时弗拉戈索认出托雷斯是在玛德拉河沿岸几省活动的卫队的一名森林队长,他一点也没错。
于是他便动身来到了这条支流的河口,打听到“卫队管区”的长官就在附近。
弗拉戈索片刻也没耽搁,开始去找这个人,费了一番周折,终于找到了他。
弗拉戈索向卫队长官提了一些问题,他都毫不迟疑地一一作了回答。问题问得很简单,况且跟他毫无利害关系,所以无需守口如瓶的。
弗拉戈索只向他问了下面三个问题:
“森林队长托雷斯几个月前是不是属于您的这支队伍?”
“属于。”
“在此期间,他有没有一个密友,也是您的同伴,不久前刚刚去世?”
“确有此人。”
“这人叫什么名字?……”
“奥脱加。”
这就是弗拉戈索打听到的全部情况,这些情况能否改变乔阿姆·达哥斯塔的处境?实在很难设想。
弗拉戈索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一个劲儿地向这位长官打听,问他是否认识奥脱加其人,是否能告诉他这人是从哪儿来的,能否给他提供一些这人过去的情况。这些情况或许很重要,因为据托雷斯说,奥脱加是蒂如卡一案的真正凶手。
可惜,不幸的是,卫队长官对此无法提供任何线索。
可以肯定的是,奥脱加很多年以来一直是森林卫队的人,他和托雷斯是莫逆之交,两人形影不离。奥脱加临终时,托雷斯一直守在他身边。
这方面,森林卫队的长官只知道这些,也说不出更多的情况来。弗拉戈索只好满足于这些细枝末节,立即动身往回走。
但是,尽管这个忠心耿耿的小伙子在这次行动中没有搞到证据证明奥脱加就是蒂如卡案件的凶手,却至少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即托雷斯所说,他在森林卫队中的一个伙伴死了,是他给这人送了终,这些都是真话。
至于是奥脱加交给他这份有关文件的假设,现在看来也是可以成立的,因此,这份文件完全有可能与谋杀案有关,奥脱加可能是真正的凶手,或许他在文件里提供了自己的罪状,交待了犯罪的经过,这些都让人不由得不信。
这样,如果能把文件读出来,如果能找到文件的线索,如果知道了密码数目字,那么案情无疑能够真相大白!
可这个数目字,弗拉戈索一无所知!还有几个假设,几乎可以肯定托雷斯没有虚构什么,有些情况可以证明案子的秘密就写在文件里,这就是这位正直的小伙子拜访托雷斯从前所在的森林卫队长官后,从他那里得到的所有情况。
可是尽管情况少得可怜,他也急于把这一切全部告诉雅里盖茨法官。他知道事不宜迟,正因如此,所以这一天早晨八点左右,他赶到离马纳奥半英里的地方时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了。
弗拉戈索只用了几分钟就跑到了城里。一种分外强烈的预感推着他往前赶,他几乎觉得乔阿姆·达哥斯塔的生命就握在他手中了。
突然,弗拉戈索停住了脚步,好像两只脚在地上生了根一般。
他来到了小广场的入口处,这里有一扇城门。
小广场上,密密麻麻地围着一群人,中间立着一个20多英尺高的绞刑架,架上吊着一根绳子。
弗拉戈索只觉得浑身无力,瘫倒在地。他不由自主地紧闭双目,他不愿看到这副情景,嘴里喃喃地说道:
“太晚了!太晚了!……”
但是他以惊人的毅力又站了起来。不!还不晚!乔阿姆·达哥斯塔的身体还没有挂在这根绳子上摆动!
“雅里盖茨法官!雅里盖茨法官!”弗拉戈索拼命地叫喊着。
他气急败坏地冲向城门,踏上了马纳奥的主干大道,最后气息奄奄地扑倒在法官的家门口。
大门紧闭,弗拉戈索用尽最后的气力敲大门。
法官的一个仆人来开了门。他的主人不愿意接待任何人。
弗拉戈索不听劝阻,推开挡在门口的仆人,纵身冲到法官的书房。
“我是从托雷斯当森林队长的那个省份来的!”他说着,“法官先生,托雷斯说的是真话!……暂缓……暂缓执行处决吧!”
“您找到那支森林卫队了?”
“是的!”
“您给我带来了文件的数字?……”
弗拉戈索没有回答。
“那,请您走!走吧!”雅里盖茨法官狂吼一声,抓起文件就撕。
弗拉戈索拉住他的双手,制止了他:
“事情的真相在上面!”
“我知道,”雅里盖茨法官答道,“可真相不能大白于天下,还算什么真相!”
“会真相大白的!……一定要把它搞个水落石出!……一定!”
“我再问一遍!您找到那数目字了吗?”
“没有!”弗拉戈索回答,“可我重复一遍,托雷斯没有撒谎!……跟他过往甚密的一个伙伴几个月前死了,毫无疑问是这人把文件交给了托雷斯,托雷斯要来把它卖给乔阿姆·达哥斯塔!”
“对!”雅里盖茨法官说,“对!对我们来说,这是毫无疑问的……可是对那些掌握犯人生杀大权的人来说,这就不肯定了!……请您离开这里!”
弗拉戈索遭了一顿抢白,还是不肯动地儿。他双膝跪地,挪向法官跟前嚷道:
“乔阿姆·达哥斯塔是无罪的!您不能让他死!蒂如卡的案子不是他干的!是托雷斯的朋友,写文件的人!是奥脱加!”
听到这个名字,雅里盖茨法官跳了起来。然后,待他混乱的头脑恢复平静后,他的手颤抖着又拿出文件,把它摊在桌上,他坐了下来,
揉揉眼睛说:
“这个名字!……奥脱加!……咱们来试试看!”
于是,他用弗拉戈索找到的这个新名字演算起来,方法与以前试验别的名字时一样,只是先前做的都是无用功。他把这个名字的六个字母分别写在最后一段开头的六个字母上面,得出下面的式子:
ortega
Phyjsl
“没什么意思,”他说,“看不出什么意思来!”
的确,r底下的h无法用一个数字来表示,因为在字母表里,h排在r之前。
只有ote下面的pyj能得出1,4,5这几个数字。
至于词尾的字母s和l,它们和字母g,a中间隔12个字母,不能用一个一位数来表示。因此这两个字母跟g和a对不起来。
这时,街上响起了可怕的叫喊声。这是绝望的叫喊声。
弗拉戈索奔到窗前,把窗子打开,法官没能来得及制止他。
街上人头攒动。把犯人押出监狱的时间到了,人群径直朝绞刑架的广场拥去。
雅里盖茨法官神情骇人,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文件上的字,喃喃地说:
“最后几个字母!再试试这最后几个字母!”
这是最后一线希望了。
他的手抖得很厉害,几乎没法写字,他终于把奥脱加名字的每个字母写在最后六个字母上面,就象刚才把它们写在开头六个字母上一样。
他惊呼了一声。他首先发现这六个字母按字母表顺序,都在拼成奥脱加名字的六个字母之后,因此,完全可以编号,组成一个数目字。
果不其然,他把文件密码字母,减去写在上面的字母,就得出下式:
Ortega
432513
Suvjhd
这样组成的数目是432513。
但是这个数目字是否正是用来写出文件的那一个呢?会不会与前面试过的字母一样,也是假的呢?
而这时,叫喊声愈来愈大,这是人群发出的同情的呼喊声。还有几分钟了,犯人就只剩这几分钟的活头了。
弗拉戈索,痛苦得简直要发疯,他冲出了房间!……他要最后见恩人一面!他想冲到这阴森、可怕的押送队伍前面,拦住他们,高声叫喊:“请别杀这个正直的人!别杀他!……”
而雅里盖茨已经把得出的数目字,排列在段落开头的几个字母上面,一遍一遍地重复这个数目宇,直到足够多,作法如下:
432513432513432513432513
phyjslyddqfdzxgasgzzqqch
然后再按字母顺序算出真正的字母,他读出下文:
Le veritable auteur du vol de……
(真正盗窃……的人)
他高兴得叫了起来!432513,这个数字就是找了那么久而未能得到的数字!奥脱加的名字让他把这个数目字找了出来!他终于找到了文件的线索,这文件会无可辩驳地证明乔阿姆·达哥斯塔无罪,不需要再读下去了,他冲出书房,然后跑到大街上大声喊道:
“停一下!停一下!”
法官在人群中冲出一条路来,片刻间就跑到监狱门口。这时,犯人正要离开监狱,他的妻子儿女们绝望地紧紧依偎在他身旁。
他来到乔阿姆·达哥斯塔面前,却说不出话来,手里挥动着那份文件,最后嘴里终于喊出了这句话。
“无罪!无罪!”
第十九章 蒂如卡凶杀案
法官一到刑场,整个押送队伍已经站住不动了。震彻云霄的呐喊声在他身边响个不停,这是所有人发自肺腑的呼声:
“无罪!无罪!”
接下来是一片寂静。即将宣布的话,大家一句也不想漏掉。
雅里盖茨法官在一条方凳上坐了下来,这时米娜、贝尼托、马诺埃尔、弗拉戈索簇拥着他,而乔阿姆·达哥斯塔则把雅基塔搂在胸前,法官先前把文件的末一段用数目字写出来,根据这些数字清清楚楚地写出真正的字母,换掉密码字母,然后断词、断句,随即开始高声朗读。
在一片肃静之中,他读道:
“1836年1月22日夜里盗窃钻石和杀害押运士兵的真正凶手,不是那位被不公正地判处死刑的乔阿姆·达哥斯塔,而是我,钻石矿管理处的一个小职员;是的,是我一个人,在这里我签署自己的真实姓名奥脱加。”
宣读没能结束,经久不息的欢呼声就直上云霄。
的确,没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了。文件结尾一段概括了全文,断然声明伊基托斯庄园主无罪,把这家可怕的冤狱的牺牲者从绞刑架上救了下来!
乔阿姆·达哥斯塔在妻子、儿女、朋友们的簇拥下,握不及一双双向他伸来的手。尽管他性格坚强,可是面对此情此景,他禁不住高兴得热泪盈眶,同时满心怀着感恩的心情,感谢老天在最后行刑的关头,如此奇迹般地救了他,感谢上帝没让人类犯下错杀无辜的滔天罪行。
是的,乔阿姆·达哥斯塔无罪,证据确凿,无可怀疑!蒂如卡谋杀案的真凶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而且还交待了犯罪的全部经过!雅里盖茨法官刚刚用密码数字把文件统统破译了出来。
下面是奥脱加的供状所述。
这坏蛋是乔阿姆·达哥斯塔的同事,跟他一样,也是蒂如卡钻石矿管理处的职员,这个小伙计被指派跟随押运队一起去里约热内卢,是他起了图财害命的歹念,把押运队离开蒂如卡的确切日期告诉了走私犯。
当守候在维拉·里卡城外的匪徒袭击押送队时,他假装和押运队的士兵们一起抵抗,然后,就倒在死人堆里,被他的同伙运走了。所以在这场劫杀中唯一幸免于难的士兵能肯定奥脱加在搏斗中丧了命。
但是这次盗窃并没让罪犯捞到什么好处,不久他就被他的同案犯们洗劫一空。
奥脱加囊空如洗,没法再回蒂如卡,于是就在巴西北方各省流窜,逃往上亚马逊河地区,森林卫队就在那里。为了活下去,奥脱加就加入了这支不太体面的队伍。在队伍里人家也不问他是何许人,从哪里来,这样,奥脱加后来成了森林队长,长期干起抓人的行当。
这期间,冒险者托雷斯断了生计,就成了他的同党,他和奥脱加俩人过从甚密。但正如托雷斯所说,那坏蛋渐渐感到内疚。犯罪的回忆令他心怀恐惧,他知道有另外一个人代他受罪,被判了死刑!他知道这个人就是他当年的同事乔阿姆·达哥斯塔!而乔阿姆·达哥斯塔一直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随时有被处决的危险!
然而,几个月前,有一次队伍远行,进入秘鲁境内时,奥脱加偶然来到了伊基托斯附近,在那儿,他认出乔阿姆·加拉尔就是乔阿姆·达哥斯塔,但乔阿姆·达哥斯塔没有认出他来。
于是,他决心尽己所能弥补老同事所受的不白之冤。他写了一份文件记述了蒂如卡谋杀案的全部事实;但大家知道,文件采取了密码文字的形式,因为他本想把文件连同解密的数字一并交给伊基托斯庄园主。
他的突然死亡没能让他来得及完成这项补救的使命。一次奥脱加与玛德拉黑人遭遇,受了重伤,他感到自己不行了。当时,他的同伴托雷斯在身边,他相信可以把这个压在心头一辈子的秘密告诉给这个朋友。他把亲笔写的文件交给托雷斯,让他发誓一定要交到乔阿姆·达哥斯塔的手中。他把乔阿姆·达哥斯塔的姓名、地址告诉了托雷斯,临咽气时,嘴里说出了432513这个数目字。没有这个数目字,这份文件是万万读不懂的。
奥脱加死了,读者很清楚卑鄙的托雷斯是怎么完成他的任务,怎么利用这份秘密来干肮脏的勾当,妄图从中谋利的。
托雷斯未能得逞,就带着这个秘密见了阎王。但弗拉戈索带回了奥脱加这个名字,正是文件上的签名,终于帮助雅里盖茨法官以惊人的洞察力把这份密码破译出来。
是的!这就是大家千方百计寻找的物证,这就是证明乔阿姆·达哥斯塔无罪的确凿证据,终于可以使他得以保全性命,恢复名誉!
当尊敬的法官当众高声宣读文件里记述的骇人听闻的故事时,欢呼声愈加震耳欲聋了。
从这时起,雅里盖茨法官手中有了可靠的证据,他征得了警察局长的一致意见,想在里约热内卢的命令下达以前,暂时把自己的寓所当作乔阿姆·达哥斯塔的囚室。
这事儿没费什么周折,在马纳奥居民们前呼后拥之下,乔阿姆·达哥斯塔由家人陪着,与其说是被带到了法官家,不如说是像一个凯旋者一样被抬到了法官家。
正直的伊基托斯庄园主在长期的逃亡生活中吃尽了苦头,现在终于苦尽甜来。如果说他为此感到非常幸福,那也多半是为了他的家人而不是他自己,他也为他的国家最终没有酿成这天大的冤狱而骄傲。
而发生这一切的时候,弗拉戈索又怎样了呢?
哦,这可爱的小伙子受到了许多人的热烈拥抱!贝尼托、马诺埃尔和米娜拼命拥抱他,丽娜也不例外!大家争着跟他说话,他简直不知听谁的好,他竭力解释说自己受之有愧——只是事出偶然!难道因为他认出了托雷斯是一个森林队长就得感谢他吗?当然不用。至于他去找托雷斯生前所在森林卫队的主意,似乎并不见得能扭转局势,奥脱加这个名字,他当时甚至不知道它有多大价值!
好样的弗拉戈索!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承认,确实是他救了乔阿姆·达哥斯塔的命!
从这一点看来,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是多么惊人地联系起来,最后汇于一点:弗拉戈索在伊基托斯森林里精疲力尽,奄奄一息的时候遇救,伊基托斯庄园主热情地收留了他;在巴西边境遇到托雷斯,托雷斯上了大木筏,再加上以前,弗拉戈索又在某个地方见到过托雷斯。
“好吧,对!”弗拉戈索最后喊道,“不应该把一切幸福都归功于我,应该归功于丽娜!”
“归功于我?”混血姑娘诧异地问道。
“对,可能是这样?要是没有你那顺藤前进的想法,我能使那么多人幸福吗?”
弗拉戈索是如何受到这正直的一家人和他们在马纳奥的患难之交的祝贺和疼爱,就不必细说了。
可难道雅里盖茨法官对昭雪冤情就没有一份功劳吗?诚然,他空有分析家的聪明才智也没能把文件破译出来,没有解密数目这文件没人能读得懂,尽管他也不成,可他不是至少识破了密码文件的书写体系了吗?没有他,单有奥脱加这个名字,谁又能把唯有凶手和托雷斯知道的数目算出来呢?
所以,也少不了要向他道谢!
不消说,就在当天,这宗案子的详情报告,连同那份文件的原稿以及破译文件的数目字已经一起发往里约热内卢了。只等司法部发来新的指示,而新的指示,无疑会下令立即释放犯人。
所以,乔阿姆·达哥斯塔一家还得在马纳奥逗留几天;然后乔阿姆·达哥斯塔和他的家人们要向主人道别,不需要担惊受怕了,他们要继续坐船沿亚马逊河顺流而下,直到贝伦在那儿旅途结束之时,米娜和马诺埃尔、丽娜和弗拉戈索就要按出发前的计划双双成亲。
四天后,9月4日,释放的批示下达了。文件经确认并非伪造。确为当年钻石矿管理处职员奥脱加的笔迹,无可怀疑,这份详细的坦白书完全是他亲笔所写。
维拉·里卡的死刑犯终于被宣布无罪,法律上正式给乔阿姆·达哥斯塔平反昭雪。
当天,雅里盖茨法官在大木筏上和乔阿姆·达哥斯塔一家共进晚餐。天黑时,一家人和他一一握手告别;他们相约再见,乔阿姆·达哥斯塔一家说好回来时会到马纳奥来看望法官,而且还请他以后到伊基托斯庄园作客。
第二天,9月5日早晨,日出时分,启笛长鸣、乔阿姆·达哥斯塔夫妇和儿女们,都站在大木筏的甲板上。大木筏起锚,开始进入航道,当大木筏消失在内格罗河拐弯处时,聚集在河岸上的全城居民的欢呼声还在空中久久回荡。
第二十章 亚马逊河下游
现在,该对这亚马逊河之行的第二个阶段说些什么呢?对这正直的一家人来说,这真是甜蜜的日子。乔阿姆·达哥斯塔重获新生,全家人各各笑逐颜开。
航行愈快,因为此时还是涨水时节,水势很大。河左岸的小村庄马杜里和顿·河兹,右岸的玛德拉河河口都给撇在了身后,玛德拉在葡萄牙语里的意思是木排,河中经常有一排排枯树干或是绿树干扎成的木筏,从玻利维亚顺流而下,玛德拉便因此而得名。玛德拉河流经卡尼尼群岛塞尔巴小村前,这里的小岛真是棕榈树的宝库,小村在河两岸迁来迁去搬了几次,最后在河左岸安顿下来,一座座小巧的房子就建在一片黄色的沙滩上。
坐落在亚马逊河左岸的西尔夫村,全省重要的松木集散地维亚—贝拉镇,也很快给大木筏甩在了身后。大木筏又驶过法罗村和著名的纳门达斯河,1539年,奥赫拉那声称在这条河上遭遇女兵袭击,可打那以后,没人再遇见过那些女兵——这个传说足以说明“女兵之河”这不朽的名字由来已久①。
①亚马逊Amazone一词源于(希腊神话中的)女战士。
内格罗省就到此为止。帕拉管辖区也就从这里开始,9月22日当天,一家人穿过了一条令他们惊叹不已的壮丽峡谷,来到了巴西帝国东临大西洋的国土。
“这儿美极了!”米娜赞不绝口。
“这可真长啊!”马诺埃尔喃喃地说。
“多美啊?”丽娜也说。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啊!”弗拉戈索低声说。
大家一人一个想法,请教怎么能让他们统一一致呢!但毕竟,时间在欢快的气氛中缓缓流逝,贝尼托算不上有耐心,也说不上急躁,他已经完全恢复了以往的好脾气。
不久,大木筏划行在一望无际的深绿色可可树丛之中,从奥比多斯直到蒙特—阿勒格尔镇,两岸都是开发者的小屋,黄色茅草屋顶或红色瓦房顶和苍翠的可可树相映成辉。
然后,船行至内特龙贝塔斯河口,黑黝黝的河水边矗立着奥比多斯的房屋,这里俨然是座小城,甚至算得上“闹市”。市内街道宽阔,两边一排排漂亮的住宅鳞次栉比。小城是个可可产品集散地,离贝伦只有一百八十英里。
接着,眼前可见支流塔帕若兹,水色灰绿,从西南方逶迤而来;然后是圣塔伦,这是一座富饶的小镇,居民不下五千,大部分是印第安人。镇上最前排的房屋建在广阔的白色河滩之上。
大木筏从马纳奥出发以后,顺亚马逊河直下,沿途河上船只不多,所以不再停船。大木筏由那位机警的舵手掌舵,日夜兼程,向前赶路。它既不是为了乘客游山玩水、也不是为了做生意,所以径行不息,很快就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过了左岸的阿伦盖,眼前豁然开朗,景色一新。两旁没了阻挡视线的森林屏障,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山岗后面是雄伟的崇山峻岭,一抹山峰若隐若现,映在遥遥天际。
不论是雅基塔、米娜、丽娜,还是年老的西贝尔都没见过这样的胜景呢!
马诺埃尔的家就在这个帕拉省的管辖区内。这渐行渐窄的河谷两边都是些什么山,他都能如数家珍一般叫出名字来。
“右边,”他说,“向南成半圆形的是帕鲁阿卡塔山!左边是库鲁拉山,过一会儿我们就要经过它最后几道山梁了!”
“这么说,是快到了?”弗拉戈索又在问。
“快到了!”马诺埃尔回答说。
这两个未婚夫大概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因为他们俩一问一答,彼此点了一点头,其中的含义别人就不得而知了。
尽管从奥比多斯起,开始感觉出在涨潮,大木筏走得慢了些,但终于驶过了劳特—阿勒格尔镇,接着是翁代罗的帕荣那镇,然后尤鲁玛斯的印第安人常常往来的兴古河口,那里主要的工业是为自然历史陈列馆提供他们敌人的头颅。
到了这儿,亚马逊河变得多宽广啊!人们可以感觉得到这条河中之王在前面不远处就要敞开河口,变得像海一样辽阔了!河滩上长满了高达八、九英尺的野草,滩边是一片芦苇荡莫斯港,博阿·维斯港,日渐衰落的古鲁帕,不久就消逝在大木筏后面,成了几个小黑点。
亚马逊河在这里分成两条流向大西洋:一条向东北,一条向正东,两条分流中间形成了马腊若岛。实际上,这座岛是整整一个省,方圆不下一百八十古里①。岛上遍布沼泽和河流,东边一片大草原,西边一片大森林,这里的自然条件对畜牧业非常有利,有成千上万的牲畜。
①古里:法国古里(约合4公里)。
巨大的马腊若水坝是一道天然的障碍,这使亚马逊河在奔流入海之前分成两条。如果大木筏沿上面那条支流走,那么经过卡维阿和墨西阿那岛后,就会来到一个宽五十古里的河口;但它也会碰上“玻罗罗卡”潮涌,怒潮在初一和十五的前三天,用不上六个小时,只需要两分钟,就能使河水从最低水位猛涨到十二到十五英尺。
因此,在世上所有海啸之中,那是最可怕的一个。幸好,下面那条支流,以勃莱夫运河闻名,是帕拉省的天然支流,涨潮的速度十分有规律,不会有这样可怕的现象发生。阿罗若水手对此了如指掌。所以他就取道这条支流。大木筏穿行在美丽的森林中间,沿着几个长满粗壮的棕榈树的小岛行驶。天气很好,不用担心会有什么风浪,要知道勃莱夫运河有时也会有大风浪袭击的。
几天以后,大木筏经过勃莱村,尽管这个村子坐落在一年内有好几个月被水淹没的土地上,但1845年以后,它还是成了一个拥有百十户人家的重镇。在这个塔布亚斯人常来常往的地方,亚马逊下游的印第安人和白人混居越来越多,这印第安人种终究会被同化的。
大木筏一直是顺水而下。一会儿在这碰到那些像巨大的蟹爪一样伸展在水中的红树根,木筏冒着被挂住的危险,擦过盘结交错的树根行驶;一会儿那些树干光滑,树叶呈淡绿色的红树,又成了船夫撑篙的支点,撑着船顺水而下。
然后是托康斯坦河口,戈亚斯省各条大河的河水注入这里和亚马逊河汇成一处,形成一个大河口,接着是莫尤、桑塔—婀娜镇。
西岸的景物威严地移动着,一刻不停,好像有什么玄妙的机关使它们从下游往上游慢慢挪动。
这里沿河下行的船只多了起来,巴西独木舟和各种船只,非洲各式各样的独木舟,还有亚马逊河沿岸和大西洋沿海的中小型航海船,在大木筏的西侧行驶,好像小艇护送着巨大的战舰一样。
终于左岸出现了帕拉省贝伦市的桑塔—玛丽亚港。只见市内一排排漂亮的白色楼房,隐藏在棕榈树丛中的修道院、天主教堂和梅尔塞特圣母院的钟楼,还有一条条沟通了这里和旧大陆之间的商道。
大木筏上乘客们的心猛烈地跳着,他们终于到了旅途的终点,他们还曾一度以为永远都到不了呢。当乔阿姆·达哥斯塔被捕时,他们被迫留在马纳奥,也就是说,在半路上靠了岸,他们哪里还指望能见到这个帕拉省的首府呢?
IO月15日这天——离开伊基托斯庄园四个半月之后——在河道的急转弯处,贝伦市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大木筏要到达的消息好几天以前就传开了。全城人都知道乔阿姆·达哥斯塔的故事。大家等候着他,等着这位正直的人!人们将以最大的热情欢迎他和他的一家!
上百条船前来迎接庄园主,顷刻之间,大木筏上挤满了人,大家都来庆祝长年流落他乡的同胞重归故里。成千上万好奇的人——更公道的说,是成千上万的朋友们——还没等大木筏靠稳,就挤上这个水上村落;幸亏大木筏很大很结实,足够容纳全城居民。
在这些穿梭的小船中,头一批来的一条里坐着瓦尔代斯太太。马诺埃尔的母亲终于能把马诺埃尔给她挑选的新媳妇抱在怀里了,尽管这位老太太没能去伊基托斯,现在亚马逊河不是给她带来了一块庄园和她新添的家人吗?
傍晚之前,舵手阿罗若把大木筏稳稳地泊在一个小河湾深处,船场的尖角处后面。大木筏已经在巴西水道上漂流了八百古里,这里应该是它最后的抛锚地,最后终结的泊地。在这里,大木筏上印第安人的船棚,黑人的小茅屋以及堆放贵重货物的货舱将被一点点拆除,然后掩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叶和花丛中的舱房也将消失,最后是那个小教堂,这会儿,里面的简陋的钟正应和着贝伦市各大教堂的宏亮钟声响个不停。
可在此之前,要在大木筏上面举行一个盛大典礼:马诺埃尔和米娜,丽娜和弗拉戈索的婚礼。将由帕萨那神父主持两对新人的幸福结合。新人要在那座小教堂里从他手中接受婚配降福。
如果嫌这教堂太小,只能容纳达哥斯塔一家人,那不是有大木筏吗,足够容纳所有愿意参加婚礼的人,婚礼那么轰动,如果大木筏还不够,亚马逊河宽阔的河岸有许多石阶,不是可以用来接待那些热情的人们吗?他们渴望向这位因为昭雪了冤情而成为当代英雄的人道贺!
第三天,10月16日,举行了隆重的婚礼。
这一天,风和日丽,上午10点刚过,大木筏就迎来了参加婚礼的人群。河岸上,几乎全城居民都身穿节日盛装聚集在那里。河面上,满载宾客的船只靠着大木筏,一直排到河左岸,河面上,到处是船,全然不见亚马逊河的滔滔河水。
小教堂的钟敲响了第一下,这是给人们的耳朵和眼睛发出了欢庆的信号。一时间,贝伦市各教堂钟声四起,响应着大木筏上的钟声。港口所有的船只都挂满了彩旗,直挂到桅杆的顶端,外国船只也升起了国旗,向巴西的国旗致敬。四面八方,枪声齐鸣,成千上万的人欢声雷动,几乎把枪声都给淹没了!
这时,达哥斯塔全家走出船舱,穿过人群向个教堂走去。
乔阿姆·达哥斯塔迎来一阵如醉如狂的掌声。他伸出手臂,瓦尔代斯太太挽着他。雅基塔挽着贝伦市总督,总督是在年轻的军医的伙伴们的陪同下,亲自光临参加婚礼庆典的。马诺埃尔走在米娜的身边,一身新娘装束使得米娜更显妩媚动人;弗拉戈索由光彩照人的丽娜挽着,走在后面;最后是贝尼托,老西贝尔和所有的家仆,在夹道欢迎的人群中间,跟着两对新人走来。
帕萨那神父在小教堂门口等着新娘新郎。仪式进行得很简单,曾为乔阿姆·达哥斯塔和雅基塔祝福过的手又举起来,给他们的孩子做婚配降福。
这样的幸福不该被长期别离的愁绪破坏掉。
的确,马诺埃尔·瓦尔代斯不久就将辞去他的职务,到伊基托斯去,与他妻子一家重聚,在那里当大夫,给老百姓看病,不也是很有益的职业吗?
弗拉戈索夫妇当然会毫不迟疑地跟随他们的主人,更恰当地说,是跟随他们的朋友。
瓦尔代斯太太不想跟这些正直的人分离;她提了一个条件,要他们经常到贝伦市来看她。
这再简单不过了。不是有亚马逊这条大河作为连接伊基托斯和贝伦之间的纽带吗?这纽带永远不会断。因为,再过几天,第一艘大型汽船将开始定期通快航,只要一个星期时间就能到达亚马逊河上游,而大木筏顺水下行还用了好几个月呢。
贝尼托经手的大宗买卖进展很顺利。大木筏——即用伊基托斯的一大片树林造成的大木排——不久就卖得干干净净。
一个月以后,庄园主和他的妻子、儿子,马诺埃尔和米娜·瓦尔代斯、丽娜和弗拉戈索登上一艘亚马逊河大汽船回伊基托斯的庄园去,回去之后,贝尼托将接管整个庄园。
乔阿姆·达哥斯塔这次回去可是扬眉吐气了,他带着一家人欢欢喜喜过巴西国境!
而弗拉戈索,每天不知要念叨多少遍:
“嗯!要是没有那根藤啊!”
最后,他甚至用这个美丽的名字来叫那混血姑娘了,姑娘对这正直的小伙子也是一片深情,觉得这样称呼很好。“只一个字母之差①,”弗拉戈索总说。“丽娜跟丽安娜不是一回事儿吗?”
①丽娜为Lina,藤为Liane,两词只差一个字母,读音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