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逃跑,但无法躲藏!”
“安德!安德,别吵啦!安德!”
他转过身来,是埃拉在叫他。
“我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不要争吵了!我们只剩下几分钟了。帮帮我做试验吧。”
她是对的。不管米罗的新躯体怎么样,也不管彼得和华伦蒂的重新出现又会怎么样,要紧的是德斯科拉达病毒。埃拉已改造成功了吗?已创造出了雷科拉达吗?创造出了能改造道星人民的病毒吗?如果米罗能够重新塑造他的身体,如果安德能够想像出过去的阴魂,并再次赋予他们血肉,那么现在埃拉的药瓶中的病毒就真正有可能含有她用意念支撑着的结构体系。
“帮帮我吧。”埃拉再次轻声说。
安德和米罗――新的米罗,他的手有力、自信――都伸出手来,拿着她递给他们的药瓶,开始进行试验。这是一次阴性试验,如果他们加入试管中的细菌、海藻和小虫维持几分钟不受影响,那么药瓶里就没有德斯科拉达病毒了;由于他们登船时在药瓶里装满了活着的病毒,那就证明至少发生了什么使它们中和了。这是不是真正的雷科拉达,或者仅仅是死去的或无效的德斯科拉达病毒,还有待于他们回去时再检测。
小虫、海藻和细菌都没有发生变化。在卢西塔尼亚星预先做的试验中,含有细菌的溶液在出现德斯科拉达病毒的情况下会从蓝色变成黄色;现在它仍保持为蓝色。在卢西塔尼亚星,小虫会迅速死亡,外壳泛灰,漂浮在溶液的表面上;现在它们却在不停地蠕动,仍保持为紫褐色,至少表明还活着。而海藻呢,也并没有裂开彻底分解,仍然保持着根须交织的勃勃生机。
“那就完成了。”安德说。
“至少我们有希望了。”埃拉说。
“坐下吧,”米罗说, “如果我们已经完成,她就要载我们回去了。”
安德坐了下来。他看着米罗曾坐过的位置:原来那具残疾的躯体再也辨别不出像人类,它还在继续粉碎,碎片变为尘埃或者化为液体,甚至衣服也化为乌有。
“它再也不属于我的结构体系了,”米罗说, “里面再也没有什么可维系在一起了。”
“这些人呢?”安德问道, “他们为什么不分解呢?”
“那你呢?”彼得问, “你为什么不分解呢?现在没人需要你了。你是一个疲惫不堪的老混蛋,连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你这可怜的老太监,从来就没有自己的亲生子女。让位给真正的男人吧。从来就没人需要过你――你做过的一切我都可以做得更好,而我做过的一切你永远都望尘莫及。”
安德把脸埋在双手中。这个结果是他在最可怕的噩梦中都没想像到的。不错,他明白他们将来到一个能够用意念创造出物体的地方,但他从没想到彼得仍然在那里徘徊。他还以为,昔日的憎恨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烟消云散了。至于华伦蒂――为什么自己要创造出另一个华伦蒂呢?这一个华伦蒂如此年轻、漂亮、可爱、完美,而在卢西塔尼亚却有一个真正的华伦蒂等着他回去――看见他用意念创造出来的产物,她会怎么想呢?让她知道她在他心中的位置,也许可以讨得她的欢心;但她也会知道他所珍爱的是她昔日的容貌,而非她现在的模样。
当飞船的门打开,他重新踏上卢西塔尼亚星的地面时,他内心中最阴暗和最光彩的秘密都将暴露无遗。
“分解吧,”他对他们说, “粉身碎骨,化为乌有。”
“你先分解吧,老头儿,”彼得说, “你的生命已经结束了,而我的生命才刚刚开始。我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地球―――个老态龙钟的星球,这非常容易,就如同我眼下可以赤手空拳、随心所欲地把你干掉,拧断你的脖子就像擀面条。”
“那就试试看,”安德嘀咕道, “我不再是那个胆小怕事的小男孩了。”
“你不是我的对手,”彼得说, “你以前不是,将来也永远不是。你优柔寡断,跟华伦蒂一样。对于一些必须做的事情,你却畏缩不前。这使你软弱无力,容易被消灭。”
突然,电光一闪。怎么回事?外空间的死神降临了吗?简对她思维中的结构体系已经失控了吗?发生爆炸了,还是掉进了太阳系?
不!这是门开了。是卢西塔尼亚星早晨的光线射进了相对黑暗的飞船里面。
“你们出来了吗?”格雷戈说着,把头伸进了飞船, “你们…’’
然后,他看见了他们。安德看见他在默默地点人数。
“我们的圣母,”格雷戈嘀咕道, “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是从安德那绷紧了弦的大脑里来的。”彼得说。
“是从古老而温馨的记忆里来的。”新的华伦蒂说。
“帮我拿一下病毒药瓶吧。”埃拉说。
安德伸手去接,但她把病毒药瓶递给了米罗。她没做解释,只是回避他的眼光,但他恍然大悟。他在“外空间”发生的事太离奇了,她无法接受。不管彼得和这位年轻的新华伦蒂可能是什么,他们都不应该存在。米罗为自己创造的新躯体倒很有意义,即使旧躯体粉身碎骨、化为乌有的情景令人毛骨悚然。埃拉关注的重点很单纯,因此除了专门带去的药瓶外什么也没创造出来。但安德发掘出了两个完整的人,二人各自的表现都令人讨厌――新华伦蒂肯定是对正在门外等待的真华伦蒂的拙劣模仿;彼得不停地冷嘲热讽,显得危险而猥琐,令人作呕。
“简,”安德耳语道, “简,你跟我在一起吗?”
“是的。”她回答说。
“你都看见这一切了吗?”
“是的。”她回答说。
“你能理解吗?”
“我很疲倦。我以前从来没疲倦过,也从来没做过很困难的事情。这次耗尽了我所有的注意力。安德,多了两个人,使我如此费劲地把他们拉进这个结构体系――我都不知道是怎样做到的。”
“我并没打算这样做。”但她答非所问。
“你到底出不出去呀?”彼得问, “其他人都带上装着尿样的小罐子到飞船门口了。”
“安德,我害怕,”少女华伦蒂说, “我不知道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安德说, “如果这样伤害了你,请上帝宽恕我吧。我从来没想到带你回来,使你受到伤害。”
“我知道。”她说。
“不,”彼得说, “可爱的老安德从他的大脑里构想出一个适合婚配的年轻女子,看起来就像他那十几岁的妹妹一样。哼,哼,哼,安德,老家伙,你的堕落没有止境吗?”
“只有厚颜无耻、精神呈病态的人才会想到这样的事情。”安德嘟哝道。
彼得笑个不停。安德拉着少女华伦蒂的手,把她领到门口。他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出汗、颤抖,她感觉起来很真实。她的确是真实的。不过,当他站在门口时,他就能看见真正的华伦蒂:人到中年,正迈向老年,但仍然是他多年来熟悉和喜爱的那个高雅、美丽的女人。那才是我真正的姐姐,是我作为第二个自我来爱的人。但这个少女正在我的大脑中干什么呢?
显然,格雷戈和埃拉讲了很多,告诉人们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米罗从飞船走出,显得强健有力、言辞流畅;他满怀喜悦,真想放声高唱。人群中传来激动的喧嚣声。奇迹。无论飞船到过哪里,哪里都会出现奇迹。
不过,安德一出现,人们就鸦雀无声。乍一看,几乎没人知道与他在一起的那个少女就是年轻时的华伦蒂――只有华伦蒂本人认识那时的自己。而且,只有华伦蒂才可能认识年少气盛、精力充沛的彼得?维京;历史教科书上的照片通常是他晚年时拍的全息照片,那时价格便宜、可永久保存的全息摄影术才刚刚发明呢。不过,这两个人华伦蒂全都认识。安德站在门前,少女华伦蒂站在他旁边,彼得出现在后面,而华伦蒂对两人都认识。她抛开雅各特,大步向前走去,一直到站在安德的面前。
“安德,”她说, “可亲可爱的苦孩子,这就是你在一个可以随心所欲制造物体的地方创造出来的吗?”她伸手摸了摸她自己年轻复制品的面颊。 “多漂亮啊,”她说, “安德,我从来没有这么漂亮过。她是完美的,我一直希望像她那样,但从来没成功过。”
“你不高兴见到我吗,华伦蒂,我最亲爱的甜心德摩斯梯尼?”彼得从安德和少女华伦蒂之间冲了出来, “你对我没有同样温馨的记忆吗?我没有你记忆中的那么帅吗?我当然很高兴见到你。你用我为你创造的人物德摩斯梯尼干得很棒。我造就了你,你还没感谢过我呢。”
“谢谢,彼得。”华伦蒂轻声说道,再次看着少女华伦蒂,“你拿他们怎么办呢?”
“拿我们怎么办?”彼得说, “我们不是他拿来做事的工具。他可以把我带回来,但我现在还是我自己,就像我以前总是我自己一样。”
华伦蒂转向人群,人们还在对这些奇妙的事件啧啧称奇。毕竟,他们目睹了三个人登上飞船,目睹了飞船消失,接着不到七分钟后又在相同地点重新出现一一返回的不是三个人,而是五个人,其中有两个陌生人。当然,他们惊得目瞪口呆了。
然而,今天对任何人来说都没有答案;只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例外。 “埃拉把药瓶送到实验室去了吗?”华伦蒂问, “让我们离开这里,去看看埃拉在外空间为我们制造出了什么吧。”
第十七章 安德的孩子们
可怜的安德。现在梦魇与他形影不离。
毕竟,他生产孩子的方式令人不可思议。
是你从混沌中召唤出“艾瓦”的。但他是怎么找到这些人的灵魂的呢?
你凭什么认为是他找到的?
他们一边走,一边谈。
名叫彼得的人来跟你交谈过,对吧?
在我遇到的人中他是最傲慢自大的。
你怎么会认为他生下来就会讲父亲树的语言?
我不知道。安德既然创造了他,为什么就不可以把他创造成生来就会讲那种语言呢?
安德仍在继续不停地完善他们二人。我们已经感觉到了他体内的结构体系。他可能自己还没有理解到,但这二人和他本人之间没有任何差异。也许他们拥有不同的身体,但他们完全是他的一部分。无论他们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安德的“艾瓦”在做和说。
他知道这一点吗?
我们表示怀疑。
你会告诉他吗?
他问的时候才告诉。
你认为那会是什么时候?
当他已经知道答案的时候。
这是对雷科拉达进行试验的最后一天。成功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人类殖民地,安德断定这条消息也在猪族中流传。埃拉的助手格拉斯已自愿充当试验对象;眼下他在普朗特作出自我牺牲的隔离室里已经生活三天了。不过,这次他体内的德斯科拉达病毒已经被他协助埃拉设计的杀毒细菌灭杀了。而且,这次取代德斯科拉达病毒发挥作用的,是埃拉的新病毒雷科拉达。效果极佳。他甚至连一点病状也没有。在宣布雷科拉达已取得圆满成功之前,还剩下最后一个步骤。
在进行最终试验前的一个小时,安德与他那两位可笑的随从――彼得和少女华伦蒂正在格雷戈的囚室里会见科尤拉和格雷戈。“猪族已经同意了,”安德向科尤拉解释说, “在用格拉斯进行单独试验后,他们愿意冒险灭杀德斯科拉达病毒,用雷科拉达取而代之。”
“我并不感到吃惊。”科尤拉说。
“我感到吃惊,”彼得说, “猪仔显然是一个有死亡欲的物种。”
安德叹了一口气。尽管他不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小男孩了,而彼得也不再比他年龄更长、个子更大、身体更强壮,但安德的心中对他在外空间创造出来的这个酷似他哥哥的人没有好感。他是安德童年时代恐惧和憎恨的根源,让他借尸还魂实在令人气恼和恐怖。
“你是什么意思?”格雷戈说, “如果猪族不同意,人类若允许他们幸存下来,德斯科拉达病毒就显得太危险了。”
“当然如此,”彼得笑着说, “物理学家怎么也成了战略专家了。”
“彼得想说的是,”安德揶揄道, “如果由他统治猪族——无疑他是愿意的,他绝对不会主动放弃德斯科拉达病毒的,除非作为交换他从人类那里能得到些什么。”
“真是语惊四座,这个老顽童的奇谈倒还有一点智慧的微光。”彼得说, “为什么他们该毁掉人类有理由害怕的惟一武器呢?驶往卢西塔尼亚星的舰队仍在前进,舰上还装备有‘分子分解装置’。为什么他们不迫使安德鲁坐上神奇的飞球去对舰队发号施令呢?”
“因为他们会把我像狗一样击毙,”安德说, “猪族这样做,是因为正义、公平和得体。我等会儿给你解释这些词语。”
“我知道这些词语,”彼得说, “也知道它们的意思。”
“你知道吗?”少女华伦蒂问。她的声音总是给人惊喜――温柔、适度,却能洞悉谈话的本质。安德记得,华伦蒂的声音总是那个样子的;尽管她很少抬高嗓门,却令人不可不听。
“正义、公平和得体,”彼得说,这些词语在他嘴里说出来显得很污秽, “不知说这些词语的人是否相信这些概念。如果不相信,这些词语就意味着他让人手拿刀子站在我背后;如果相信,这些词语就意味着我会赢。”
“我来告诉你它们的含义吧,”科尤拉说, “它们意味着,我们会因为消灭了一种在宇宙其他地方都不存在的智慧生物,而向猪族和我们自己道贺。”
“别自欺欺人了。”彼得说。
“每个人都坚信德斯科拉达病毒是一种人造病毒,”科尤拉说, “但没人考虑到另外一种可能――危害较弱的德斯科拉达病毒的原始版本是自然进化而来的,然后演变成了目前这种形式。不错,它可能是一种人造病毒,但是谁设计制造它的呢?而现在,我们在不进行对话的情况下就要消灭它们。”
彼得对她咧嘴一笑,然后对安德说: “我感到很奇怪,这个有良心的小精灵却不是你的亲骨肉。她跟你和华伦蒂一样,都沉迷于为自己的罪恶感寻找理由。”
安德没有理他,却尽力回答科尤拉的问题: “我们是在灭杀它们,因为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德斯科拉达病毒正在设法消灭我们,因此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只要有可能,我们就要努力。”
“这些我都理解,”科尤拉说, “我很配合,是不是?猪族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才配合屠灭德斯科拉达病毒的行动,可听你们说来,他们似乎是见义勇为。我真感到恶心。”
“孩子,这是你死我活呀。”彼得说, “这是你死我活呀。”
“听到我的观点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安德说, “你们无法理解我是感到多么的羞愧。”
彼得放声大笑: “安德鲁假装不喜欢我,”他说, “但这家伙是骗人的。他羡慕我,崇拜我。他总是这样的,就像他的这位漂亮的小天使一样。”
彼得用手戳了一下少女华伦蒂。她没有躲避,相反显得没有感觉到他的手指戳着的她胳膊似的。“他崇拜我们两人。在他那扭曲的意识中,她具有他永远无法达到的精神完美;而我拥有可怜的安德鲁永远不可企及的权力和天才。他的确很谦虚,你们不觉得吗?这些年来,他一直把比他强的人装在自己的大脑中。”
少女华伦蒂伸手去握住科尤拉的手: “帮助别人去做你内心认为是大错特错的事情,”她说, “这是你一辈子最不愿做的事吧? ”
科尤拉掩面而泣。
但安德并不担心科尤拉。他明白,她是够坚强的,能够处理好自己的行为与道义上的矛盾,保持理智。她对自己行为的矛盾心理可能会使她成熟一些,以免她经常对她的判断自以为是,认为谁不赞成她就是绝对错误的。如果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在此事完结之后,她就会比以前年轻气盛时显得更成熟、更有同情心,对了,还更温文尔雅。也许少女华伦蒂温柔的抚摩,再加上她的话点明了科尤拉的痛处,这有助于尽快治愈科尤拉的伤痛。
令安德担心的是,格雷戈对彼得投去了羡慕的眼神。在所有的人中,格雷戈应该更了解彼得的话可能产生什么后果,但他在这里却崇拜安德那梦魇般的随从。安德想,我必须把彼得从这里弄走,否则他在卢西塔尼亚星除了格雷戈外还会有更多的门徒――他将更有效地利用他们,最后的结果将更为致命。
对这个彼得能否像真正的彼得那样成为强大有力、威名远扬的霸主,安德几乎不抱希望。毕竟,这个彼得并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模糊朦胧,离奇古怪。在安德的潜意识深处,有一个魅力无比的恶魔在徘徊,而彼得就是模仿那个恶魔创造出来的。这里不会有什么惊奇了。正当他们准备将卢西塔尼亚星从德斯科拉达病毒的威胁中解救出来时,安德却给他们带来了新的危险―――种具有同样破坏力的潜在危险。
但要消除这种危险却并不那么难。
自从他在星际飞船上第一次意识到彼得坐在他的左手边以来,有一种想法就已经出现了多次,但他总是克制着。是我创造了他。他不是真实的,只是我的梦魇。如果我杀掉他,这不是谋杀,对吧?这在道义上相当于什么呢?觉醒?我把自己的梦魇强加给了这个世界;如果我杀了他,这个世界就会觉醒过来发现梦魇已经消除了,如此而已。
如果只有彼得一个人,安德可能已经说服自己实施这样的谋杀了,至少他想过可能这样做。然而,是少女华伦蒂的存在阻止了他:一个柔弱、漂亮的精灵――如果可以杀彼得,那么也可以杀她。如果彼得该杀,那么她也该杀――她也同样没有存在的权利;她被创造出来也同样是不自然、勉强和扭曲的。但他永远不会那样做。她必须得到保护,不能受到伤害。如果一个人真实得是有自己鲜活的生命,那么另一个人肯定也是如此。如果伤害少女华伦蒂是谋杀,那么伤害彼得也是。他们都是同样被创造出来的。
安德痛苦地想道: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心爱的骨肉――形体健全,从我的大脑中跳跃而出,如同雅典娜是从宙斯的大脑中产生的一样。只是我这里产生的不是雅典娜,而是处女猎手狄安娜和阴间冥王哈得斯。
“在安德鲁决定杀害我以前,”彼得说, “我们最好走吧。”
安德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这才是最糟糕的事情――彼得和少女华伦蒂似乎比他本人更了解他自己的心思。他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对他的了如指掌会逐渐淡漠。但同时,令他倍感羞辱的是,彼得拿这些别人猜不出的想法来嘲弄他。而少女华伦蒂呢,他从她有时看他的眼神看出:她也心知肚明。他不再有秘密可言了。
“我跟你一起回家吧。”少女华伦蒂对科尤拉说。
“不。”科尤拉回答说, “我已经做了要做的事情。我要去守候格拉斯,直到对他的试验结束为止。”
“我们都不想失去公开表演受苦的机会吧。”彼得说。
“住口,彼得。”安德说。
彼得咧嘴一笑: “噢,算了吧。你明白,科尤拉只是沽名钓誉罢了。这是她使自己成为表演明星的方式――本来每个人都该为埃拉的成就欢呼,大家却在这里小心翼翼地善待她。科尤拉,过分卖弄太卑劣了――这正合你的口味吧?”
如果彼得的话不是那么蛮横,不包含令她感到困惑的真实成分,科尤拉也许作出响应了。相反,这次却是少女华伦蒂冷眼盯住彼得说: “住口,彼得。”
这是安德说过的同样的话,只是从少女华伦蒂口里说出来才起了作用。他朝她咧嘴一笑,然后眨眨眼――这是一个别有用心的眨眼,仿佛在说:小华伦蒂,我会让你玩你的小把戏的;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显得可爱只是为了讨好大家而已。不过,他没再说什么,就与大家一起离开了格雷戈的囚室。
科瓦诺市长在外面与他们会合。 “这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重要日子,”他说, “我能恭逢其盛,纯属巧合。”人人都大笑起来,特别是与科瓦诺迅速建立起友谊的彼得更是放声大笑。
“这不是意外事件,”彼得对市长说, “处于你这种位置的许多人可能已经惊慌失措,毁掉了一切。要让事情以目前的方式进行,需要开明的头脑和非凡勇气。”
安德对彼得露骨的奉承差点笑出声来。但对听者来说,再露骨的奉承也不算露骨。噢,科瓦诺市长碰了碰彼得的臂膀,谦虚了一番;但安德看得出来他喜欢听奉承话,彼得对科瓦诺的实际影响已经超过了安德。这些人不是目睹了彼得如何以玩世不恭的态度赢得了他们的好感吗?
只有主教一人与安德一样把彼得看成是可怕和讨厌的人,对他敬而远之,但他是出于神学的偏见,而非智慧的角度。在他们从外空间返回后的几个小时内,主教就找到米罗,并催促他去接受洗礼。 “上帝显示出了奇迹,让你康复。”他说, “但康复的方式是以一具躯体替代另外一具躯体,而不是直接治愈原来那具躯体,这样就使我们处于危险的状态,因为你的精神寄居在一具未经洗礼的躯体中。由于是对肉体进行洗礼,我担心你可能没有得到净化。”
米罗对主教关于奇迹的看法没有多少兴趣――他看不出上帝与他的康复有多大关系,但他的体力、语言和自由的彻底恢复使他热情洋泾,因此可能对任何事情都欣然答应。洗礼定于下一周开始时在新礼拜堂的第一次礼拜时进行。
但主教为米罗洗礼的热情,并没在他对彼得和少女华伦蒂的态度中反映出来。 “把这两个怪物想像成人类是荒唐的,”他说,“他们不可能有灵魂。彼得是对某个经历过生与死、具有罪与悔的人的模仿而已,其生命历程已经盖棺定论,他在天堂或地狱中的位置已经排定。至于这个女孩,也只是模仿女人的优雅而已,无法成为她自称的那个人,因为那个位置已经被一个活着的女人占据了。不能因为魔鬼的欺骗就进行洗礼。通过创造出他们,安德鲁?维京建成了他自己的通天塔,试图直达天堂取代上帝。他是无法得到宽恕的,除非他把他们送回地狱,并让他们留在那里。”佩雷格里诺主教是否稍微想过,那并不是他真正渴望要做的事吧?但当安德提出这种看法时,简却固执己见。 “那是愚蠢的想法,”她说, “首先,你怎么认为他们会走呢?其次,你怎么认为你不会再创造出两个人来呢?你听说过魔术师徒弟的故事吗?把他们送回地狱就如同把扫帚砍成两半,结果你会得到更多的扫帚一样。还是听其自然吧。”
他们都到了这里,一起向实验室走去――彼得与科瓦诺市长走在一起,市长双手放在裤袋里。少女华伦蒂几乎完全赢得了科尤拉的信任,尽管她的目的是利他性的,而不是利用他人。而他们的创造者安德呢,此刻却感到愤怒、羞辱和惧怕。
我创造出了他们,因此我就要对他们的所作所为负责。长此以往,他们都会造成极大的伤害的。彼得的天性就是伤害别人,至少我思维中的结构体系就是这样构想他的。少女华伦蒂虽然天性善良,但她的存在就是对我妹妹华伦蒂深深的伤害。
“不要让彼得牵着你的鼻子走。”简对他耳语道。
“人们认为他是属于我的一部分,”安德压低声音说, “他们认定因为我无害,所以他也一定无害。但我控制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