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他们清楚那一点。”
“我必须把他从这里弄走。”
“我正在想办法。”简说。
“也许我应该把他们打包送到某个荒凉的星球上去。你知道莎士比亚的戏剧《暴风雨》吗?”
“让他们就像卡利班和阿丽儿这两个剧中人物那样吗?”
“既然我不能杀他们,干脆把他们流放吧。”
“我正在想办法。”简说, “他们毕竟是你的一部分,对吧?是你思维结构体系中的一部分吧?如果我能像依托你那样,也利用他们让我去外空间会怎么样?那么我们可以有三艘飞船,而不是一艘。”
“两艘,”安德说, “我再也不去‘外空间’了。”
“哪怕去一微秒也不行吗?如果我带你出去立刻就返回呢?不必在那里停留。”
“并非在那里停留就会有伤害,”安德说, “彼得和少女华伦蒂就是一瞬间产生的。如果我再次去‘外空间’,就会再次把他们创造出来。”
“好吧,”她说,“那就两艘星际飞船,一艘给彼得坐,一艘给少女华伦蒂坐。如果有可能,我就要想法办到。我们不能只进行那一次航行,然后就永远放弃超光速飞行吧?”
“是的,我们可以放弃了。”安德说, “我们已得到了雷科拉达,米罗的身体也完全康复。那就够了…其他问题我们自己来解决吧。”
“错了,”简说, “在舰队到达之前,我们还必须把猪族和虫族女王从这个星球运走。另外,还必须把经过改造的病毒送到道星,使那些人获得自由。”
“我不会再去‘外空间’了。”
“即使我无法使彼得和少女华伦蒂携带我的‘艾瓦’,你也不去吗?你愿意因为你害怕自己的潜意识,而让猪族和虫族女王遭到毁灭吗?”
“你不了解彼得是多么危险。”
“也许不那么危险吧。但我了解‘小大夫’是多么危险。安德,如果你不那么沉迷于自己的痛苦之中,那么你就会理解:即使我们最终可能造出五百个东奔西跑的小彼得和小华伦蒂,我们也要用飞船把猪族人和虫族女王运到其他星球上去。”
他明白她是对的,对此也一直心领神会,但他并不打算承认。
“你想法让你自己进入彼得和少女华伦蒂的体内吧,”他压低声音说, “如果彼得在到达‘外空间’时能够创造事物,上帝就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我怀疑他的能力,”简说, “他并不是自己认为的那么聪明。”
“他是很聪明,”安德说, “如果你表示怀疑,那你也就不是你自己认为的那么聪明。”
为准备格拉斯的最终试验而去参拜普朗特树,埃拉并不是惟一的人。他这棵无声树仍然是一株小树苗,与鲁特和“人类”那强健的树干简直无法相比。然而,幸存的猪族人都聚集在那株小树苗周围;他们都跟埃拉一样来祈祷。这是一种奇异、无声的祈祷仪式。
猪族的牧师没有举行隆重的典礼,仅仅与其他人一起跪在那里,口中用几种语言念念有词。有的用兄弟的语言,有的用树的语言。埃拉猜想,她听到的妻子们说的话可能就是她们自己的日常语言,尽管也可能是她们用来跟母亲树交谈的神圣语言。而且,从猪族的口中还说出了人类的语言――斯塔克语和葡萄牙语;甚至有一个猪族牧师还说出了古代教堂用的拉丁语。这真是一个语言混杂的通天塔,但她感到非常困惑。他们在这位牺牲的烈士墓前,为那位正在追随他的兄弟的生命祈祷。如果格拉斯今天彻底死去,他就只是响应普朗特而牺牲;但如果他能够过渡到第三种生命形态,那条命就将归功于普朗特的勇气和榜样。
由于是埃拉从“外空间”带回雷科拉达的,他们特地让她在普朗特树前单独停留一会儿,以此向她表示敬意。她用手握住细细的树干,希望里面有他更多的生命力。普朗特的“艾瓦”已经消失,正在“外空间”的虚无地带徘徊吗?或者上帝把它当成他的灵魂带到了天堂,说不定普朗特此刻正在那里与圣徒交谈呢。
普朗特,为我们祝福,替我们求情吧。就像我那可敬的外祖父母把我的祈祷带到上帝那里一样,你现在为了我们也到基督那里去吧,恳求他怜悯你所有的兄弟姐妹。让雷科拉达支撑格拉斯进入第三种生命形态,这样我们就可问心无愧地把雷科拉达传遍世界,以取代致命的德斯科拉达病毒。那时,狮子就可与羔羊共处,就有了和平。
不过,埃拉并不是第一次心存疑虑。她确信他们的事业是正义的,她不像科尤拉那样对毁灭整个卢西塔尼亚的德斯科拉达病毒顾虑重重;但她不敢肯定,自己是否应该把雷科拉达植人他们采集到的最早的德斯科拉达病毒样本。如果德斯科拉达病毒确实造成了猪族最近好战和扩张的贪欲,那么她就可自行考虑把猪族恢复到原先的“自然”状态。但到那时,原先的状态不过就是德斯科拉达病毒的生态平衡行为的结果――因为那就是人类刚刚来到这里时猪族所处的状态,似乎就更自然。她可以轻易地让自己对一个种族的行为进行修正,方便地删除他们的侵略性,以便减少他们将来与人类发生冲突的可能性。无论他们喜不喜欢,我现在正把他们造就成虔诚的基督徒。即使“人类”和鲁特都认可,如果这最终证明对猪族有害,那我也难辞其咎。
哦,上帝,请宽恕我在面对您的这些孩子的生命时扮演了您的角色。当普朗特的“艾瓦”来到您的面前为我们祈祷时,请认可他代表我们带去的祈祷吧――但让他的种族作出这样的改变,必须出于您的意志。帮助我们行善吧,但如果我们在无意中造成了伤害,就制止我们吧。以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阿门。
她用手指从自己的面颊上刮了一滴眼泪,压在普朗特那光滑的树皮上。普朗特,你在此感觉不到这点吧,因为你不在树内。但我坚信,你是仍然能够感觉得到的。上帝是不会让你那样高尚的灵魂迷矢在黑暗中的。
是该走的时候了。温和的兄弟们用手触摸着她,拉着她向实验室走去――格拉斯在那里的隔离状态中等待着进入第三种生命形态。
安德以前来隔离室时,普朗特躺在床上,周围都是医疗设备。今非昔比。格拉斯身体完全正常,尽管各种监测器的线连接在他的身上,但他并不受床的限制,反而乐观、好动,几乎按捺不住要把试验进行下去的渴望。
既然埃拉和其他猪族人都已到来,试验就可以开始了。现在,惟一使他保持隔离的围墙就是干扰场;在外面,聚集在一起来看他的猪族人可以看到发生的一切。但是,只有他们才在露天进行观看。或许是考虑到猪族的微妙感情,或许这样可以在人类与残忍的猪族仪式之间有一堵隔墙,人类都聚集在实验室内;从那里,他们可以通过一扇窗户和监视器看到发生在格拉斯身上的实际情况。格拉斯等到身穿防护服、手拿木刀的兄弟在他身边站好,他便撕碎卡匹姆草放在嘴里咀嚼起来。卡匹姆草具有麻醉性,可让他的痛苦减轻些。不过,一个兄弟咀嚼着不含德斯科拉达病毒的土生青草进人第三种生命形态,这还是第一次。如果埃拉的新病毒没问题,那么这里的卡匹姆草就会像以前含有德斯科拉达病毒的卡匹姆草那样产生作用。
“如果我能够进入第三种生命形态,”格拉斯说, “这个荣誉属于上帝和他的仆人普朗特,而不是我。”
格拉斯选择用最后一句话来赞美普朗特是恰如其分的。但他的客气却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人类中的许多人想起普朗特的牺牡时,就忍不住痛哭流涕。虽然难以解释猪族人的感情,但安德毫不怀疑,聚集在外面的猪族人发出的叽叽喳喳声也是在哭泣,或者是与回想起普朗特相关的某些其他情感。不过,格拉斯认为此事没有他的荣誉是错的。每个人都清楚试验可能失败,尽管理由充满希望,但埃拉的雷科拉达能否把一个兄弟引导到第三种生命形态尚不能确定。
身穿防护服的兄弟举起刀开始工作。
安德想,这次不该由我来操刀了。谢天谢地,我用不着挥刀来结束一个兄弟的性命了。不过,他没有像实验室里许多其他人一样把目光移开。他对鲜血和血块已见惯不惊,尽管令人不快,但他至少觉得尚可忍受。格拉斯能够忍受去做的,安德就能够忍受去见证。那也是死者的代言人应该去做的事情,不是吗?见证。他尽量目睹了这场仪式:他们活活地剖开格拉斯的躯体,把他的器官种在土中,以便在格拉斯的精神还活着的时候树就开始生长。在整个过程中,格拉斯没有因为痛苦而发出声音或者移动。要么是他的勇气超出了想像,要么是雷科拉达在卡匹姆草中产生了作用,维持了它的麻醉性。
仪式终于结束了。把格拉斯带到第三种生命形态的兄弟们回到了隔离室;一旦他们的防护服上没有了雷科拉达和杀毒细菌,他们就在实验室里脱掉衣服,回归裸露状态。他们显得很严肃,但安德觉得能够看出他们隐藏着的兴奋和得意之情。一切进展顺利。他们感觉到,格拉斯的身体对他们有了反应。几小时、也许几分钟内,幼树的第一批树叶应该长出来。他们心中对此确信无疑。
安德也注意到,他们中有一个是牧师。他不知道主教得知后会说什么。老主教佩雷格里诺为了吸收异族加入天主教,确实做了一定的应变,改变了一些仪式和教义,以迎合其特殊需要。但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佩雷格里诺是个老人,他并不赞赏牧师参加这些仪式――这些仪式虽然与耶稣受难情形相似,但仍然不属于得到承认的圣礼。噢,这些兄弟清楚他们在做什么。不管他们是否告诉主教有一个牧师参加了仪式,安德都不会提及;如果在场的人有谁注意到这事,他们也不会提及的。
不错,树正在生长。他们看见树叶长出来了,生机盎然。但要弄明白它是不是一棵格拉斯活在里面并具有知觉的父亲树,还需要许多小时、也许许多天时间。在等待期间,格拉斯的树必须完全单独生长。安德想,要是我也能找到一个地方离群索居就好了!在那里,我可以不受干扰地破解发生在我身上的怪事。
但他不是猪族人。他遇到的忧心事不像病毒那样可以灭杀,或者可从他生活中驱走。他的症结在于他的身份,他不知道能否在不毁灭自己的情况下摆脱它。他想,也许彼得和少女华伦蒂代表着完整的我;如果他们消失了,也许会玉石俱焚。我灵魂中有哪些部分,我生命中有哪些行为,可以不视为他们中的一个或另一个在我的体内实施他或她的意志呢?
我是我兄弟姐妹的总和吗?或者是他们之间的差?我灵魂的特殊算式是怎样的呢?
华伦蒂尽量想不被安德从“外空间”带回来的这个年轻姑娘所困扰。当然,她明白这是他记忆中的她年轻时的自我;她甚至觉得,他真可爱,心中对昔日的她依然记忆犹新。在所有卢西塔尼亚星人中间,只有她知道为什么那个年龄时的她停留在安德的潜意识中。那时他在太空战斗学校,与他的家庭彻底断绝了联系。虽然他当时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她清楚他们的父母差不多遗忘了他。当然,不是遗忘他存在过,而是遗忘他在生活中的存在。他只是不在他们身边,不受到他们呵护。由于把他献给了国家,他们的抚养责任就被免除了。如果他死了,反倒会更多地成为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可事实上,他们连扫墓的墓地都没有。华伦蒂并不是要责怪他们――这证明他们灵活易变、随遇而安,但她无法仿效他们。安德总是在他的心中与他同在。当他在太空战斗学校被迫面对他们强加给他的各种挑拂而不堪重负时,安德决心放弃学业――事实上已经罢课了。当时,那个试图把他变成驯服工具的军官找到她,把她带到他的身边,给他们时间团聚;不过,把他们拆开,并在他们心中留下深刻创伤的也是这一个人。她治愈了弟弟的心灵创伤,使他能够重返太空,消灭了虫族,拯救了人类。
因此,他理所当然地把那个年龄段的我牢牢地保存在他的记忆中,比我们以后无数次在一起的任何经历都让他刻骨铭心。当他的潜意识带出最亲密的姑娘时,那当然是蛰伏在他内心最深处的少女时代的我了。
她知道这一切,理解这一切,也相信这一切。不过,一想到这个几乎没头脑的完美的创造物就是一直在他想像中的她,她就感到生气和伤心。安德真正喜爱的华伦蒂,不可能是那么纯洁的创造物。正因为这个想像中的华伦蒂的缘故,他在我嫁给雅各特以前那些年一直与我亲密相伴。如果不是因为我嫁给雅各特,他是不会回到我那孩子气的幻影中去的。
废话。老是猜想这个少女意味着什么,可能于事无补。不管她是怎样创造出来的,她眼下已经在这里了,必须要面对。
可怜的安德,他似乎什么也不懂。事实上,他最初还以为,他应该让少女华伦蒂跟他住在一起。 “她就算是我的女儿,行吗?”他问。
“她根本算不上是你的女儿,”她回答道, “如果她算得上女儿,也算是我的。你把她单独带回家里肯定是不合适的,尤其是彼得也在那里,他可不是最值得信赖的共同保护人吧。”安德仍然不能完全赞同,他宁要少女华伦蒂,也不要彼得,但他最后还是照办了。从那时起,少女华伦蒂就住在华伦蒂家里。华伦蒂本打算成为这个女孩的朋友和老师,结果她却无能为力。跟少女华伦蒂在一起时,她感到不舒服。少女华伦蒂在家时,她老是借故离开;安德过来领她和彼得同行时,她就感到谢天谢地。
最终还是峰回路转,正如以前经常发生的那样,普利克特悄悄插手帮忙,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普利克特成了少女华伦蒂的主要同伴和她在华伦蒂家里的保护人。当少女华伦蒂不跟安德在一起时,就跟普利克特在一起。这天上午,普利克特建议为她和少女华伦蒂单独修建一所房子。华伦蒂事后想,也许我答应得太草率了。不过,让少女华伦蒂与我共住一所房子,也许就如同让我与她共住一所房子一样艰难。
此刻,看着普利克特和少女华伦蒂与其他人一样双膝着地缓缓进入礼拜堂,在圣坛前吻着佩雷格里诺主教的戒指时,华伦蒂扪心自问:她为少女华伦蒂着想,却什么也没做。少女华伦蒂完全独立,从容镇定。为什么华伦蒂以为自己可以或多或少使少女华伦蒂快乐些和舒服些呢?我与这个女孩的生活无关,但她与我的生活并非无关。她马上就可以对我童年、乃至成年期最重要的关系作出肯定或否定。我多么希望,她像米罗那具残疾的躯体一样在外空间化为乌有,我就用不着像这样面对自己了。她面对的正是她自己。埃拉立即进行了化验,结果少女华伦蒂和华伦蒂的遗传基因是相同的。
“但这没什么意义,”华伦蒂争辩道, “安德不可能记住我的遗传密码,在星际飞船中也不可能有那种密码的结构体系跟他在一起。”
“该由我来作出解释吗?”埃拉问。
安德曾暗示有一种可能性:少女华伦蒂的遗传密码在她与华伦蒂实际相遇前是不固定的,之后少女华伦蒂体内的核心微粒就自动形成了它们在华伦蒂体内找到的结构体系。
华伦蒂坚持自己的意见,但她怀疑安德的猜想是正确的。少女华伦蒂从一开始就具有华伦蒂的基因,因为如此酷似安德对华伦蒂的幻象的人不可能具有其他基因;这是简在飞船中帮助维持的自然法则使然。在一片混沌中,或许有某些力量在制造和维持秩序。这几乎没有关系,除非不管这个新的假华伦蒂多么完美无缺、多么坚韧不拔、多么与我不同,安德对她的幻象都是足够真实的,因而在遗传基因上也是相同的。他的幻象不可能毫无关联。也许我那时真的是那么完美,只是在后来的岁月里渐渐归于平庸罢了。也许我那时真的是那么漂亮。也许我真的是那么年轻。
他们跪在主教的面前。普利克特吻了他的戒指,尽管她对卢西塔尼亚星没有忏悔可言。
然而,轮到少女华伦蒂吻戒指时,主教却缩回他的手走开了。一名牧师走过来,叫大家都坐下来。
“我怎么啦?”少女华伦蒂说, “我还没有忏悔呢。”
“你不用忏悔,”牧师说, “在你过来以前,主教就给我说过了。犯下罪孽时,你并不在这儿,所以你没有什么可忏悔的。”
少女华伦蒂悲哀地看着他说: “我不是上帝创造出来的,那就是主教不接纳我的原因。只要他活着,我就不参加圣餐礼了。”
牧师也显得很悲哀――不可能不为少女华伦蒂感到抱歉,由于她的纯朴和可爱使她显得弱不禁风,所以伤害她的人也因为恃强凌弱而感到无地自容。 “教皇才能作出决定,”他说, “这一切很难。”
“我明白。”少女华伦蒂轻声说,然后她来到普利克特和华伦蒂之间坐了下来。
华伦蒂意识到,我们手肘相触。这是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女儿,如同我在十三年前克隆出来的一样。不过,我不想再要一个女儿,更不想要我的一个复制品。她知道,也感觉到了这一点。这样,她遭受了我从来没遭受过的苦难――她感觉到了与她最相像的人却不要她,不爱她。
安德对她的感觉如何呢?他也希望她消失吗?或者他渴望成为她的兄长,就像他多年前成为我的弟弟一样吗?我在那个年龄的时候,安德还没有屠杀异族,也还没有成为死者的代言人。 《虫族女王》、 《霸主》、 《“人类”的一生》等都离他还很遥远。
安德那时还只是一个孩子,感到困惑、失望和害怕。他怎么还会渴望那个时代呢?
不久,米罗进来了,缓缓来到圣坛,吻了戒指。尽管主教已宣布免除他的任何责任,他还是与其他人一起进行忏悔。在他往前移动时,华伦蒂觉察到了有人窃窃私语。在他脑损伤之前就认识他的每个卢西塔尼亚星人都承认发生了奇迹――米罗已经完全恢复到以前那种鹤立鸡群的状态。
华伦蒂想:米罗,我那时还不认识你呢。你总是具有那种冷若冰霜、多愁善思的气质吗?虽然你的身体已经康复,但你此时仍然生活在痛苦中。这使你更冷漠或更富于同情心吗?
他走过来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这本来是雅各特的座位,但此刻雅各特还在太空中。随着德斯科拉达病毒即将被消灭,为了建立一种自我调节的生态平衡;维持行星体系的秩序,必须引进成千上万种冷冻的微生物、植物和动物,必须有人去把它们运到卢西塔尼亚星地面上来。这项工作在许多其他星球上都进行过,但在这里更为棘手,因为需要避免与猪族所依赖的本地物种进行激烈的竞争。
雅各特正在为此操劳;此行理由充分,但华伦蒂仍很想念他――事实上非常需要他,因为安德创造出来的新人令她心乱如麻。米罗代替不了她的丈夫,尤其是因为他的新躯体一下子就让人想到在“外空间”发生的事情。
如果我到了“外空间”,我会创造出什么呢?我怀疑自己能否带回一个人来,因为我担心在我的心灵深处没有灵魂,恐怕连我自己的灵魂都不在那里。我在研究历史方面除了研究人性外,还会研究别的什么吗?别人通过扪心自问来找到人性;只有失落的灵魂才需要在自身以外去找寻人性。
“排队快到头了。”米罗轻声说。
那么,仪式很快就会开始。
“准备好了把你的罪孽荡涤掉吗?”华伦蒂轻声问。
“正如主教解释的那样,他只会荡涤这具新躯体的罪孽。我还必须承认和忏悔旧躯体留下的罪孽。当然,肉体不可能有很多罪孽,但有许多嫉妒、敌意、怨恨和自暴自弃的情绪。我要决定是否对以前的一次自杀行为进行忏悔。我原来的躯体化为乌有,不过是响应我心中的意念而已。”
“你本来无法把声音恢复过来的,”华伦蒂说, “可你现在却滔滔不绝,听听自己说得多漂亮啊。”
他笑着拍拍她的胳膊。
主教开始祈祷,对最近几个月发生的一切向上帝表示感谢;尽管他把米罗的康复归功于上帝,但对创造出的两个卢西塔尼亚星新公民却绝口不提。他把米罗叫到前面,立即给他施行洗礼。由于这不是做弥撒,主教紧接着就开始布道: “上帝的仁慈浩瀚无边,”
主教说, “我们只希望他对我们慈爱有加,宽恕我们个人和群体犯下的重罪。我们只希望,就像通过忏悔避免了毁灭的尼尼微古城一样,我们也能够说服我们的主召回他允许前来惩罚我们的舰队。”
米罗在轻声细语,只有她能听见: “上帝不是在森林被烧毁前就派出舰队了吗?”
“也许上帝只算到达时间,不算出发时间吧。”华伦蒂说。不过,她马上为自己的轻率而后悔。今天在这里进行的是一项应重的事情;即使她不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信徒,她也清楚这是一项神圣的事情,因为整个群体都愿意为犯下的罪孽负责,并为此进行真诚地忏悔。
主教列举了死于神圣的人:奥斯?维纳拉多斯,是把人类从德斯科拉达病毒瘟疫中拯救出来的第一人;伊斯特万神父,在反对异教、扞卫真理的事业中殉难,他的遗体就葬在礼拜堂的地下;普朗特,以死证明他们种族的灵魂来自上帝,而不是病毒;还有成为大屠杀的无辜牺牲品的其他猪仔。 “所有这些人可能在某一天都成为圣徒,因为如同基督教的早期一样,这是一个非常需要经常产生伟大功绩和神圣的时代。对所有全心全意爱上帝、爱邻如己的人来说,这个礼拜堂就是圣地。让进来的人都怀着伤心和懊悔之情行事吧,以便神圣也可以亲近他们。”
布道用时不长,因为那天还要举行多次相同的仪式――由于礼拜堂太小,一次容纳不了卢西塔尼亚星的全部人口,人们只好轮流进来。仪式结束后不久,华伦蒂就起身准备离开。她紧紧跟在普利克特和少女华伦蒂的背后,但米罗抓住了她的胳膊。
“简刚才给我说了些事,”他说, “我觉得你想知道吧。”
“什么事?”
“她刚刚对飞船进行了试验,但安德不在里面。”
“她是怎么做到的?”华伦蒂问。
“用彼得,”他说, “她把他送到外空间,然后返回。他能够容纳她的‘艾瓦’,如果实际过程就是这样进行的话。”
她的嗓音中马上流露出了恐惧来。 “他…”
“创造出了什么吗?没有。”米罗咧嘴一笑,但有嘴扭歪的痕过――华伦蒂认为那是他曾道受病痛的结果, “他声称,那是因为他的头脑比安德鲁的更清醒和更健全的缘故。”
“也许如此吧。”华伦蒂说, “照我说,那是因为‘外空间’的核心傲粒都不愿意成为他的结构体系的一部分。扭曲不堪。”
华伦蒂莞尔一笑。
这时,主教来到他们中间。他们最后才离开,因此礼拜堂前面就只剩下他们俩了。
“感谢你接受进行一次新的洗礼。”主教说。
米罗垂下了头: “并非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机会来清除罪孽的。”他说。
“华伦蒂,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同名人。”
“不用担心,佩雷格里诺主教。我理解。我也许赞同你的想法。”
主教摇了摇头: “他们最好能…”
“离开吗?”米罗接过话来, “你的愿望可以达到。彼得很快就会离开的,简可驾驶一艘飞船把他带走。无疑,同样的事情也可以在发生少女华伦蒂身上。”
“不,”华伦蒂说, “她不能走。她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