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最后一句话没有发出声音;他们后来通过全息录音来判读他的嘴唇动作,才确信他说的话。在说完这句话并听到他们的道别后,他就死去了。
监控器刚一确定他的死亡,研究小组的猪族人就冲进了隔离室。现在没有必要消毒了,他们想携带着德斯科拉达病毒进来。他们粗暴地把米罗推到一边,开始动手把病毒注射进普朗特身体的每一部分。显然,他们对此早有准备。他们会崇敬普朗特牺牲生命的壮举――可是一旦他死去,他的荣誉得以实现,他们就会尽量抢救他到第三种生命形态上,而不会有什么良心上的谴责。
他们把他抬出来,抬到“人类”和鲁特挺立的空旷地带,放在标有记号的地点,与那两棵年轻的父亲树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在那里,他们剥开他的身体,系于桩上;几小时内就会长出一棵树,也许不久就有希望成为一棵父亲树。擅长于辨认父亲树幼苗的兄弟们用了几天时间来辨认,最后宣布努力失败。不错,有一种生命包含着他的基因,但记忆、意志和普朗特的自我都消失了。这棵树无声无语;在参加父亲树的经常性秘密会议时也不会有思维。普朗特决定清除自身的德斯科拉达病毒,即使这意味着失去第三种生命形态――这是德斯科拉达病毒赠给被占有者的礼物。他成功了,在失去中成功了。
他在其他方面也成功了。因为他,猪族抛弃了迅速忘掉一般兄弟树的名字的正常模式。尽管没有小母亲会爬到它的树皮上,但从普朗特的尸体上长出的这棵树会因为他的名字而闻名,并受到尊敬,仿佛它是一棵父亲树、一个人一样。而且,他的故事会在整个卢西塔尼亚星的所有猪族中传颂。他已经证明:猪族在没有德斯科拉达病毒的情况下仍然具有智慧;这是一种崇高的牺牲,普朗特的名字将提醒所有猪族意识到自己从病毒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的基本自由。
然而,普朗特之死并没有使猪族停止为移民到其他星球而进行的准备工作。现在, “好战者”的拥护者占了大多数。谣言四处传播:人类拥有了能够消灭全部德斯科拉达病毒的细菌,于是他们更有了紧迫感。赶快!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催促虫族女王。赶快!我们在人类决定消灭我们大家之前还来得及逃离这个星球。
“我想我能够办到。”简说, “如果飞船很小而且简易,几乎没有货物,乘客尽量少,那么我就能用我的意念支撑住它的结构体系。如果航行短暂,那在‘外空间’停留的时间也就不长。至于用我的意念固定住起点和终点的位置,那很容易,小事一桩,我可以精确到一毫米以内,甚至更少。如果我睡着了,我在睡梦中也可以做到。因此,没有必要让飞船承受加速度,或者提供长时间的生命支持系统。星际飞船可以很简陋,只需要有一个密封的环境,有坐的地方、有光线、有热量即可。如果我们真正能够到达那里,而我也能够把它的一切固定在一起,带着大家返回,那么我们就不会在‘外空间’停留太长时间,以免把一个小空间里的氧气耗尽。”
大家都集中在主教的办公室来聆听她的高见。听众包括希贝拉全家、雅各特和华伦蒂一家、猪族研究员、几个教士和修女,也许还有十几个人类居住区的领袖。是主教坚持在他的办公室召开这个会议的。 “因为这里够大了。”他说, “如果你们像猎人一样外出在上帝面前狩猎,如果你们派出像通天塔一样的飞船到天堂去寻找上帝的面孔,那么我也想去那里祈求上帝宽恕你们。”
“你的功率还剩下多少?”安德问简。
“不多了。”她说, “事实上,当我们实施此事时,各人类星球的每一台计算机都会变得迟缓,因为我在使用它们的内存来固定结构体系。”
“我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我们想在‘外空间’时做一次实验。”
“别胡扯啦,安德鲁。”埃拉说, “我们就是想在‘外空间’时制造奇迹。如果我们到了‘外空间’,那就意味着格雷戈和奥尔拉多关于‘外空间’的描述可能是对的,也就意味着那里的规则是不同的,可以通过领悟物体的结构体系,把它们创造出来。因此,我也想去。到了那里,我有机会用我的意念固定住雷科拉达病毒的结构体系,从而把它创造出来。我或许能够带回一种无法在真实空间制造出来的病毒。你能带上我吗?你能在那里把我支撑住足够长的时间让我制造病毒吗?”
“需要多长时间?”简问。
“应该说就一瞬间。”格雷戈说, “我们到达后,在我们人类无法察觉的极短时间内,无论我们的意念支撑住的是什么完整的结构体系,都应该被创造出来。她将进行实时分析,以确定事实上她是否已经得到她想要的病毒。也许五分钟时间。”
“好吧,”简说, 以口果我能办这事,我就能坚持五分钟。”
“其他乘客呢?”安德问。
“其他乘客就是你和米罗,”简说, “没有别的人了。”
格雷戈高声抗议,但抗议的还不止他一人。
“我可是一名飞行员。”雅各特说。
“我是这艘飞船上的惟一飞行员。”简说。
“是我和奥尔拉多想到这个主意的。”格雷戈说。
“安德和米罗必须去,因为没有他们这事就不能顺利进行。我寄居在安德的体内,无论他去哪里,我都与他在一起。另一方面,米罗也与我密切相关,我认为他可能是我自身结构体系的一部分。我需要他在那里,因为没有他我就可能不是完整的。不需要其他人了,我的结构体系中已经容不下其他人。除了他们两人外,只有埃拉还可以去。”
“那么乘客就这么定了。”安德说。 '
“不要争论了。”科瓦诺市长说。
“虫族女王还会建造飞船吗?”简问。
“她会的。”安德说。
“那我请求帮一个忙。埃拉,如果我能够给你五分钟,你也能够用你的意念固定住另一种病毒的结构体系吗?”简问。
“道星的病毒吗?”她问。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以此感谢他们给予我们的帮助。”
“我认为可以,”她说, “至少是这种病毒和正常德斯科拉达病毒之间的差异部分。我只可能支撑住这些差异部分。”
“最快什么时候进行?”市长问。
“无论虫族女王以多快的速度造出飞船来,”简说, “离各人类星球关闭其安赛波只有四十天了。我们现在知道,那一天我会幸免于难,但会给我造成残疾。如果可行的话,我会花一些工夫去重新学习我失去的一切记忆。在我恢复记忆之前,可能无法支撑住去‘外空间’的飞船的结构体系。”
“这么简单的一艘飞船,虫族女王早就可以造出来,在那之前就可以。”安德说, “用这么小的飞船,在舰队到达之前不可能往返穿梭把所有人和猪族撤离卢西塔尼亚星,更不要说抢在他们关闭安赛波、造成简无法驾驶飞船之前大功告成。但我们来得及把清除了德斯科拉达病毒的猪族(包括一个兄弟,一个妻子和许多怀孕的小母亲们)运到十几个星球上,把它们安置在那里;也来得及把在茧壳中已受精并可产下第一批几百个卵的新虫族女王运到十几个星球上。如果这可行的话,如果我们不是像傻瓜一样坐在纸板箱里臆想上天,那么我们返回时将给这个世界带来和平,带来脱离德斯科拉达病毒危险的自由,并使这里其他异族生物的遗传基因得以安全地分布。一周以前,这似乎是不可能的,现在则有了希望。”
“上帝保佑。”主教说。
科尤拉大笑起来。
每个人都看着她。
“对不起,”她说, “我在想…不久以前,我听到一次祈祷,是向奥斯?维纳拉多斯――即外祖父加斯托和外祖母西达作的祈祷:如果没有办法解决我们面临的难题,人们将恳求上帝指明道路。”
“祈祷不错呀,”主教说, “也许上帝已经恩准了。”
“我知道,”科尤拉说, “那正是我在思考的问题。如果关于‘外空间’和‘内空间’的说法从来就不是真实的,那会怎么样?如果它仅仅是因为那次祈祷才变成真实的,又会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呢?”主教问。
“噢,你不认为那很滑稽吗?”显然没有人这样认为。
第十六章 航 行
现在人类的星际飞船已快造好了,而你们一直在为我们建造的飞船仍未完成。
他们想要的只是一个带有一扇门的盒子:没有推进器,没有生命维持系统,没有货舱。你们和我们的飞船要复杂得多。我们并没松懈,很快就会建好的。
我真的不是抱怨。我只希望安德的飞船先造好。那才是真正满载希望的飞船。
对我们来说也是这样。我们同意安德和他手下人的看法:如果制造不出雷科拉达,那就永远不必灭杀卢西塔尼亚星上的德斯科拉达病毒。不过,我们派遣新虫族女王到其他星球去时,就会把运载她们的星际飞船上的德斯科拉达病毒消灭干净,以免我们的新家受到传染。这样,我们的生活就消除了对这种人造异种病毒可能造成毁灭的恐惧。
你们在自己的飞船上干什么都与我们无关。
幸运的是,这确实毫无关系。他们的新飞船将进入“外空间”,并带着雷科拉达返回,使大家都获得自由;然后,新飞船将往来穿梭,把我们运到我们想去的许多星球上。
你们为他们制造的盒子能运行吗?
我们知道他们将去的地方是真实的;我们一直从那里召唤我们的自我。我们曾经制造的桥梁――就是安德称为“简”的人,是我们以前从未见过的结构体系。此事如果行得通,那就只有她才能办到。我们永远也办不到。
如果新飞船能运行,你会离开吗?
我们将造就小女王,她们将把我的记忆带到其他星球上去。但我们自己将留在这里,这是我从虫茧中孵出来的地方,也是我永恒的家园。
所以,你跟我一样要在这里扎下根来。
到我们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带着我们的记忆到我们从来没见过的地方――那是小女王们梦寐以求的地方。
但我们会看见的,不是吗?你说过仍然保留着核心微粒联系。我们在构想跨越时空的航行。我们虫族女王和你们树木的寿命都很长,但我们的女儿和他们的女儿都会超过我们的寿命。这是无法改变的。
对于他们摆在她面前的选择,清照只是洗耳恭听。
“我为什么要在意你们作的决定呢?”他们说完后,她答道,“神会耻笑你们的。”
父亲摇了摇头: “他们不会的,清照,我的女儿。与其他星球相比,神并未特别关照道星。卢西塔尼亚星人很快就要研制出能够解放我们的病毒,到时就再不会做仪式了,再也不会受到造成大脑紊乱的束缚了。所以,我再问你一遍:如果我们能做到,我们会做吗?此事在这里可能引起混乱。我和王母已经筹划了如何进行此事,如何宣布我们在做的事情,以获得人们的理解,使真人不会被屠杀,而只是从特权中逐渐退出来。”
“特权如粪土,”清照说, “是你自己这样教育我的。特权只是人们对神表示敬重的方式而已。”
“唉,我的女儿,要是我知道有更多的真人都持有谦卑的地位观就好了。他们中太多的人认为,巧取豪夺、压制别人是他们的权利,因为得到神谕的是他们,而不是别人。
“那么神会惩罚他们的。我不害怕你们的病毒。”
“但你害怕了,清照,我看得出来。”
“我怎能告诉父亲大人,他并没看见他自称看见了的东西呢?我只能说,一定是我视而不见罢了。”
“对,我的清照,你是视而不见,而且是故意视而不见,对自己的心视而不见,因为你此刻就在颤抖。你从来就不敢肯定我是错的。自从简向我们显示了神谕的本质以来,你就一直不敢肯定什么是真实的。”
“那我对日出、对呼吸都不敢肯定啰?”
“我们对呼吸都不敢肯定;而太阳则一直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夜以继日,既不升起,也不落下。只是我们自己在上升和下降。”
“父亲,我对这种病毒毫无畏惧。”
“那我们就这样定了。如果卢西塔尼亚星人能够带给我们这种病毒,我们就会使用它。”
韩非子起身准备离开她的房间。
但是,他走到门口前,一听到她的声音便停了下来。 “那么,这就是神进行惩罚时将披上的伪装吗?”
“什么?”他问。
“赋予星际议会统治权威的神,如果因为您反对他们的罪孽而惩罚道星,他们会把惩罚伪装成一种病毒,而他们却沉默不语吗?”
“如果是我教你那样想的,我宁愿让狗撕碎我的舌头。”
“狗已经在撕咬我的心了。”清照回答说, “父亲,我求求您,不要这样做。不要让您的叛逆激怒了神,以至于他们对这整个世界沉默不语。”
“我会做的,清照,目的是让更多的儿女们不必像你那样长大成为奴隶。我一想到你的脸贴近地板查找木纹的情景,就恨不得剖开那些强迫你做这事的家伙们的身体,让他们的血流成线,我倒乐意去查找血迹,以确定他们已受到惩罚。”
她泣不成声: “父亲,我求求您,不要激怒神。”
“如果那种病毒如期而至,我现在就比以往更坚定了释放出病毒的决心。”
“我有什么办法说服您呢?如果我什么也不说,你肯定会做;如果我恳求您,您就更要去做。”
“你知道怎样才能阻挡我吗?你跟我说话时,要显得你明白神谕是神经错乱的产物。然后,我一旦知道你能看清楚这个世界,你就能以充分的论据说服我:如此急剧、彻底和毁灭性的改变是有害的;或者你也可提出其他论据。”
“难道为了说服我的父亲,我必须对他撒谎吗?”
“不,我的清照。为了说服你的父亲,你必须显示出你明白事情真相。”
“我是明白事情真相,”清照说, “我明白,敌人把您从我这里偷走了。我也明白,除了神以外,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母亲是他们中的一员,我恳求神让我死去与她团聚,这样我就不用遭受您给我带来的痛苦。但是,他们仍然把我留在这里;我认为那意味着他们仍帘望我崇拜他们。或许我还不够纯洁,或许他们知道您会洗心革面,像从前一样回到我这里,毕恭毕敬地谈论神,教我当一名真正的仆人。”
“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韩非子说。
“我曾经认为,您将来某一天可能成为道星之神。现在我明白了,您根本成不了这个世界的保佑者,反而成了最阴暗的敌人。”
韩非子捂着脸离开了房间,为他的女儿哭泣。只要她听得见神的声音,他就永远也不可能说服她。但如果他们带来病毒,如果神沉默了,也许她就会听他的话。也许他能够使她回归理性。
他们坐进了星际飞船――这艘飞船更像两只互相扣在一起的金属碗,侧面有一扇门。这是由简设计、虫族女王及其工虫们精心建造的,飞船的外面还有许多仪器。但即使耸立着传感器,它看起来也不像以前见过的任何一种飞船。它太小了,也没有看得见的推进器。驱动这艘飞船的惟一动力是安德随身携带的隐形“艾瓦”。
他们面对面围成一圈。考虑到以后还要用这艘飞船运送更多的人从一个星球到另一个星球,简设计了六张椅子。安德、米罗、埃拉隔开一个座位坐下,形成一个三角形。
大家依依道别。兄弟姐妹、亲朋好友都来了,只有一个最痛苦的人没来――那就是娜温妮阿:安德的妻子,米罗和埃拉的母亲。
她无缘此事,那才是离别时的真正遗憾。此刻,惟有恐惧与兴奋、希望与怀疑交织在一起。也许他们三人离死亡只有瞬时之遥,离埃拉腿上的药瓶装满的拯救两个星球的病毒也只有瞬时之遥。他们也许是一种新型星际飞行的开拓者,这种飞行将拯救受到“分子分解装置”威胁的芸芸众生。
也许他们会成为三个傻瓜,坐在卢西塔尼亚星人类殖民地外的一片草坪之上,等到飞船里面闷热难忍时,他们就不得不走出来。
当然,等在那里的人没有谁会笑;但全城会笑声不断,这是绝望的笑声,意味着在劫难逃、无法解脱,只有恐惧与日俱增,直到死神带着某种伪装出现。
“简,你跟我们在一起吗?”安德问。
他耳朵里传来轻微的声音: “安德,我做此事时,不能分心来跟你说话。”
“那你会跟我们在一起的,但不会说话了。”安德说, “我怎么知道你还在呢?”
她在他耳畔轻声笑了: “傻孩子,安德。如果你还在那里,我就仍然在你的体内。如果我不在你的体内,你也就不存在了。”
安德想像自己分裂成了上万亿个部件,散落在混沌之中。个人生存不仅取决于简能否撑住飞船的结构体系,而且取决于他能否撑住他精神和肉体的结构体系。只是一旦他到了自然法则不起作用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的意念是否能强大到维系住结构体系。
“准备好了吗'”简轻声问。
“他问我们是否准备好了。”安德说。
米罗点了点头。埃拉弯下脑袋,过了一会儿盘腿而坐,紧紧抓住放在大腿上的药瓶架,然后也点了点头。
“埃拉,如果我们去了还能回来,”安德说, “即使你没有创造出你想要的病毒,也不算是失败。如果这艘飞船运行良好,我们下次还有机会。不要认为一切都取决于你今天能够构想出什么。”
她莞尔一笑: “失败不足为奇,但我已做好了成功的准备。我的小组已经释放出了成千上万的细菌,如果我返回时带来了雷科拉达,我们就能清除德斯科拉达病毒。这有风险,但五十年内这个星球又将出现自我调节的生态平衡了。我仿佛看见了卢西塔尼亚星的茂密草丛中鹿、牛出没,空中雄鹰翱翔。”接着,她又低头看了看腿上的药瓶, “我也向圣母祈祷过,请求曾在她子宫中创造出上帝的同一个圣灵来到这里,在这些罐子中再次制造出生命。”
“祈祷吧。”安德说, “简,如果你准备就绪了,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在小小的飞船外面,其他人都在等待着。他们在期待什么?飞船会冒烟发动吗?会有电闪雷鸣吗?
飞船在那里,还在那里,仍然在那里,没有移动,没有变化,然后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事情发生时,他们在飞船内毫无感觉。没有声音,没有动静表明正在从“内空间”向“外空间”前进。
但就在事情发生的那一瞬间,他们就清楚地知道了,因为飞船内不再只有三个人,而是有六个人了。
安德发现自己坐在两个人的中间――那是一个年轻男子和另一个年轻女子。但他来不及去瞧上他们一眼,就看见了有个人坐在他对面原本空着的椅子上。
“米罗,”他小声叫道,因为那就是米罗的模样,却又不是与他们一同登船的那个残疾小伙子――那个米罗还坐在安德左边的一张椅子上呢。这个米罗是安德第一次看见的壮小伙。这个人的强壮曾是他全家的希望;他的英俊是欧安达一生的骄傲;他的内心同情猪族,认为人类文化若不能带给他们好处,他就不愿抛开他们。现在,健全的米罗又复活了。
他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早该知道的,”安德说, “我们早该想到的。米罗,你在意念中不是以你现在的方式、而是以你以前的方式支撑着你自己的结构体系。”
这位新的米罗、年轻的米罗抬起头来,对安德笑了笑: “是我构想出来的,”他说话时语音清晰优美,吐词轻松。 “我对此企盼已久。我曾恳求简为此带上我与她同行。现在实现了,跟我企盼的不差分毫。”
“但现在有了两个你。”埃拉说,声音中充满恐惧。
“不,”新的米罗说, “只有我,只有真正的我。”
“但那一个还在那里。”她说。
“我想,不会很久的。”米罗说, “现在旧的躯壳已经空空如也。”
的确如此。原先的米罗已经像死人一样瘫倒在座位上。安德在米罗的面前跪了下来,触摸着他,用手指按压米罗的脖子,摸他的脉搏。
“为什么心脏还会跳动呢?”米罗说, “我现在就是米罗的‘艾瓦’居住的地方。”
当安德的手指从原米罗的喉咙移开时,其皮肤化成了一小团尘埃。安德惊得连连后退。紧接着,原米罗的头颅从肩上脱落,掉在大腿之间,然后分解成为一种发白的液体。安德跳起来往后退去,踩着了某个人的脚趾。
“哎哟!”华伦蒂叫道。
“瞧瞧你要去哪儿。”一个男子说。
安德思忖:华伦蒂并没上飞船呀,而这个男子的声音也很耳熟。
他转身面对着这一男一女,他们就坐在他旁边的空座位上。是华伦蒂,但显得出人意料的年轻。还是她在少女时代的那副模样,那时她与他在地球上的一个私人山庄的湖泊中游泳;还是当年他爱她、最需要她帮助时的那副模样,那时她是他想到去参加军事训练的惟一理由,也是他想到去努力拯救世界的惟一理由。
“你不可能是真的。”他说。
“当然我是真的。”她说, “你踩着了我的脚,不是吗?”
“可怜的安德,”那个年轻男子说, “你又笨又蠢。并非真正集优点于一身。”
这时候安德认出他来了。 “彼得。”他喊道。这就是他的哥哥,他儿时的敌人,那时就成了霸主。当年安德取得伟大胜利后,彼得处心积虑,玩弄阴谋,致使安德永远无法返回地球;这些情景一直在所有的录像上播放。
“我觉得从没跟你再见过面呢,”安德说, “你很早以前就死去了嘛。”
“永远不要相信我已死去的谣言,”彼得说, “我跟猫一样有许多条命,也有许多牙齿和利爪,但性情快活,容易合作。”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米罗给出了答案: “安德,他们一定来自你思维中的结构体系,因为你熟悉他们。”
“是的,”安德说, “但为什么呢?我们携带出来的本该是我们的自我概念,是我们用来认识自我的结构体系。”
“是那样吗,安德?”彼得问, “那你一定真正不同凡响啰”。
你的人格太复杂了,需要两个人才容纳得下。”
“在你体内没有我的成分。”安德说。
“那你最好保持原样吧,”彼得斜眼一瞥说, “我喜欢的是姑娘,而不是脏兮兮的老头子。”
“我不需要你。”安德说。
“没人想要我,”彼得说, “他们想要你,却得到了我,不是吗?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的全部故事吗?你,还有那本谎话连篇的书《霸主》,倒是聪明绝顶,理解深刻。彼得?维京如何圆滑,到头来他如何成为一个聪慧和公正的统治者。真是天大的笑话!不愧为死者代言人。你写书的时候,一直就知道真相。安德,你在我死后洗去了我手上的血迹,但你我都知道: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希望手上有血。”
“别理他,”华伦蒂说, “他说出了霸主的真相。”
“小天使,还在护着他吗?”
“不!”安德大叫道, “我已经跟你没关系了,彼得。你已经走出了我的生活,而且死去三千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