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米罗调高了防护服内的助听器音量,于是他听见了普朗特正在讲述有关“霹雳树”森林的一些恐怖的战争故事,在故事的中间穿插了“霹雳树”是如何得名的叙述。这部分故事听起来古老而又神秘,这是关于一个兄弟带着小母亲们来到天空开裂、星辰坠落的地方的神话故事。尽管米罗在潜心思考这些天来的发现――简的来历、格雷戈和奥尔拉多关于用意念旅行的想法,但他却不知不觉地对普朗特所说的话听得津津有味。等到故事讲完时,米罗才插话。
“故事有多老?”
“可老了。”普朗特小声答道, “你在听吗?”
“从头到尾都在听。”真不错,终于可以跟普朗特说话了。米罗结结巴巴的语句并没有使他感到不耐烦,毕竟普朗特不会急着到什么地方去,况且他自己的认知过程也慢了下来,正好适应米罗那吞吞吐吐的节奏。不管怎样,普朗特让米罗把话说完才回答,好像他在认真听似的。 “我的理解是,你说过这个‘霹雳树’带着小母亲们一起走吗?”
“对。”普朗特小声答道。
“但他不会去父亲树那里吧。”
“不会的。他只是带着小母亲们。我是在很多年前听到这个故事的,早在我参与任何人类科学活动之前就听到了。”
“你知道我对这个故事的感受吗?我觉得,它可能起源于你们不用带着小母亲们去找父亲树的那个时代。那时候,小母亲们不用从母亲树的体内舔食树液以获得营养;相反,她们悬挂着依附在雄性的腹部,直到婴儿形成、出生并接替母亲的位置。”
“那就是我讲给你听的原因。”普朗特媲, 以口果我们在德斯科拉达病毒来到之前是有智力的,我在努力想像当时的情形。我终于回忆起了‘霹雳树’战争故事中的那部分。”
“他来到了天空裂开的这个地方。”
“不知怎的,德斯科拉达病毒到了这里,不是吗?”
“这个故事有多久了?”
“‘霹雳树’战争发生在二十九代前。我们自己的森林还没有那么古老,但我们从我们的父亲树那里继承了歌谣和故事。”
“关于天空和星辰的那部分故事可能还要古老得多,对不对?”
“非常古老。 ‘霹雳’父亲树很久以前就死了。那场战争爆发时,他可能就很老了。”
“你认为这可能是对首先发现德斯科拉达病毒的猪仔的纪念吗?德斯科拉达病毒是被一艘星际飞船带到这里来的,他所看见的是某种返航的航天工具。”
“那就是我吟唱它的原因。”
“如果那是真实的,那么你们在德斯科拉达病毒到来以前肯定是有智慧的。”
“一切都消失了。”普朗特说。
“什么都消失了?我不明白。”
“我们那个时代的基因都消失了。甚至想不出德斯科拉达病毒从我们身上夺走了什么,遗弃了什么。
这倒是真的。每个德斯科拉达病毒自身包含有卢西塔尼亚星上每种土着生命的完整遗传密码,但那只是它们现在的遗传密码,是在德斯科拉达病毒控制状况下的密码。在德斯科拉达病毒之前的密码可能永远也无法修补或复原了。
“不过,”米罗说, “这非常有趣。想想看,在病毒出现以前你们已经有了语言、歌谣和故事。”接着,虽然他知道不该说,但还是说了出来, “因此,你没有必要试图证明猪族智慧的独立性。”
“这是拯救猪族的另一次尝试。”普朗特说。
这时扩音器里传来了声音,声音来自隔离室外。
“你现在可以出来了。”这是埃拉的声音,她在米罗值班期间本该睡觉的。
“我值班还有三个小时才结束哩。”米罗说。
“有人要进来。”
“有足够多的防护服嘛。”
“我需要你出来,米罗。”埃拉的语气不容抗拒,因为她是负责这项实验的科学家。
几分钟后他出来了,顿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科尤拉站在那里冷若冰霜,而埃拉怒气冲冲。毫不奇怪,她们显然又吵过架。奇怪的是,科尤拉为什么到这时里来了。
“你也可以回到里面去。”米罗刚从消毒室里出来,科尤拉就对她说。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米罗说。
“她坚持要进行私下谈话。”埃拉说。
“是她要叫你出去的,”科尤拉说, “但她不会关闭监听系统的。”
“为了透明,我们本该把普朗特每时每刻的谈话记录下来的。”
米罗叹了口气: “埃拉,成熟一点吧。”
埃拉暴跳如雷: “我!我成熟一点!她到这里来,俨然自己就是女王似的。”
“埃拉,”米罗说, “住口!听着:科尤拉是普朗特能够活着挺过试验的惟一希望。你坦白地说,让她进去对试验没有帮助吗?”
“好吧。”埃拉打断了他的话,她领会了他的论点,并且表示折服。 “她是这个星球上每个智慧生物的敌人,但我会关闭监听系
统的,因为她想跟她正在杀害的兄弟进行私下的谈话。”
这话令科尤拉难以容忍: “你不必为了我关闭什么,”她说,“我不该来的。这是一个愚蠢的错误。”
“科尤拉!”米罗吼道。
她在实验室门口停了下来。
“穿上防护服去跟普朗特谈谈吧。他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科尤拉再次瞪了埃拉一眼,但径直朝米罗刚出来的消毒室走去。
他感到如释重负。他明白自己根本没有权威,而她们两人都完全可以用命令的口气告诉他怎么做。她们服从他这个事实表明,她
们实际上真的想服从他:科尤拉真的想跟普朗特谈话,而埃拉真的
希望科尤拉这样做。她们甚至可以再成熟一些,避免因个人分歧而
危及他人的生命。这个家庭也许还有希望。
“我一进去她就会打开监听系统的。”科尤拉说。
“不,她不会的。”米罗说。
“她会尝试的。”科尤拉说。
埃拉轻蔑地看着她: “我知道怎样履行我的诺言。”
她们彼此再也没有说什么。科尤拉走进了消毒室穿衣,几分钟后进了隔离室,她进去时喷洒在防护服上的灭杀德斯科拉达病毒的消毒液还在往下滴。
米罗还能听见科尤拉的脚步声。
“关掉吧。”他说。
埃拉伸手按了一下按钮,脚步声戛然而止。
简在他的耳朵里说起话来: “你要我把他们说的话放给你听吗?”
他压低了声音: “你仍能听见里面的声音吗?”
“计算机是与对振动非常敏感的几台监控器连在一起的。我已经掌握了通过最细微的振动来破解人类语言密码的诀窍。这些仪器是非常敏感的。”
“那就这样办吧。”米罗说。
“侵犯隐私,你在道义上不感到不安吗?”
“压根儿不。”米罗说。世界的生存危在旦夕。他已履行了诺言――关闭监听设备,埃拉听不见正在说些什么。
最初的谈话无足轻重:你好吗?病得很重。很痛吗?是的。
倒是普朗特打破成规俗套,直接进人问题的核心。 “为什么你想要我们的人都成为奴隶?”
科尤拉叹了一口气,但听起来显得并不暴躁。在米罗那训练有素的耳朵听来,似乎她的确受到良心的折磨。她的脸压根儿不是她显示给家人的那张挑衅的面孔。 “我并没这样想。”她说。
“也许你没有制造锁链,但你掌握着钥匙,却拒绝使用它。”
“德斯科拉达病毒不是锁链,”她说, “锁链什么都不是。德斯科拉达病毒却是有生命的。”
“我和我的种族也是有生命的。为什么它们的生命比我们的更重要呢?”
“德斯科拉达病毒并没有杀害你们。你们的敌人是埃拉和我母亲。她们才是要杀害你们的人,其目的是为了保护她们自己不被德斯科拉达病毒消灭。”
“当然,”普朗特说, “当然她们会的。为了保护我的种族,我也会消灭她们的。”
“那么你的争吵不是针对我的啰。”
“是针对你的。如果人类和猪族对你所了解的情况被蒙在鼓里,那最终将以一种或另一种方式自相残杀的。他们别无选择。只要德斯科拉达病毒未能被驯服,它终将消灭人类,或者人类将它消灭,而我们也将一同被消灭。”
“他们永远也无法将它消灭。”科尤拉说。
“因为你不会让他们那样做。”
“不只是我不会让他们消灭你们。智慧生命就是智慧生命。”
“不,”普朗特说, “与异族在一起,你们可以自己活,也让别人活;但与异种在一起,就没有对话可言,只有战争。”
“不是这么回事。”科尤拉说,接着争辩起来,这与她跟米罗谈话时的争辩一模一样。她说完后,两人都沉默了一阵子。
“他们还在谈吗?”埃拉对正看着监视屏的人耳语道。米罗没听见回答,但可能有人在摇头说不。
“科尤拉。”普朗特轻声叫道。
“我还在这儿。”值得称道的是,她嗓音中那好争执的语调又消失了。但她从这种残酷的道义转变中压根儿不感到开心。
“那不是你拒绝给予帮助的原因吧。”他说。
“是这个原因。”
“如果不是因为你自己家庭的缘故,你会马上给予帮助的。”
“不对!”她大声叫喊道。
看来,普朗特的话触到了要害。
“因为他们肯定你是错的,所以你只好坚信你是对的。”
“我本来就是对的!”
“你什么时候见过有人对事事都正确的人毫无怀疑呢?”
“我就有怀疑。”科尤拉嘀咕道。
“那你也听听你自己的怀疑吧,”普朗特说, “救救我的种族和你们人类吧。”
“我算啥,竟可以在德斯科拉达病毒和我们人类之间作出选择?”
“确切地说,”普朗特说, “你作出这样一个选择又算啥呢?”
“我不算什么,”她说, “我不作选择。”
“你知道德斯科拉达病毒能做什么,也知道它会做什么。不作选择也就是一种选择。”
“这不是选择,也不是行动。”
“拒不努力去阻止一次你可以轻易阻止的谋杀,那怎么不算谋杀?”
“这就是你想见我的原因吗?多一个人来告诉我该怎么做?”
“我有这个权利。”
“是因为你自告奋勇成为烈士而死去吗?”
“我的大脑还是清醒的。”普朗特说。
“对。你已经证明了你的观点。现在让他们把德斯科拉达病毒放回来救你吧。”
“不。”
“为什么不呢?你不是非常肯定你是正确的吗?”
“我自己的生命,我可以决定。与你不一样,我不决定他人的生死。”
“如果人类要死,我会跟他们一起死的。”科尤拉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死吗?”普朗特问。
“为什么?”
“我不愿看着人类和猪族再次自相残杀。”
科尤拉垂下了头。
“你和格雷戈――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泪水滴落在防护服面板上。 “你说谎。”
“你们都听不进别人的话。其实,你们对一切都更清楚。如果你俩都完了,许许多多无辜的人都会死去。”
她站起来好像要走的样子。 “死就死吧,”她说, “既然我是谋杀者,我为什么还要为你们哀号呢?”但她并没有挪动步子。米罗想,她并不打算走。
“那就告诉他们吧。”普朗特说。
她用力摇了摇头,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到了口罩里面。如果她这样坚持下去,很快就会明白事理的1
“如果你把你知道的讲出来,你们人人都会更聪明;如果你秘而不宣,那么人人都是傻瓜。”
“如果我讲出来,德斯科拉达病毒就会灭亡!”
“那就让它们灭亡吧!”普朗特叫道。
他这一番苦口婆心,累得筋疲力尽。有一阵子,实验室的仪器都反应失常了。埃拉在与监控技术人员一起检查时,不免埋怨起来。
“那就是你们希望我对你们的感觉吗? ”科尤拉问。
“那是你对我的感觉:让他去死吧。”普朗特说。
“不。”她说。
“德斯科拉达病毒来奴役我的种族,它们有没有智力有什么关系呢!它们是暴君,是凶手。如果一个人像德斯科拉达病毒那样行事,即使杀死他是惟一制止他的办法,你们也会赞成的。为什么另一种生物反而该比你们自己的成员受到更宽容的对待呢?”
“因为德斯科拉达病毒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科尤拉说,“它们不知道我们是有智慧的。”
“它们才不在乎呢,”普朗特说, “不管是谁制造了德斯科拉达病毒,并把它们释放出来,他都并不在乎它们俘获或杀害的生物是不是有智慧的。你想要我们猪族和你们人类为了那种生物而死去吗?你是因为对你的家庭充满仇恨,才站在德斯科拉达病毒这种恶魔一边的吗?”
科尤拉没有回答。她一下子坐在了普朗特床边的凳子上。
普朗特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尽管防护服并不很厚实,她也感觉不到他手的压力。
“对我来说,我不在乎死亡。”他说, “也许因为有第三种生命形态,所以我们猪族不像你们短命的人类那样怕死。但即使我没有第三种生命,科尤拉,我也将具有你们人类的那种不朽。我的名字将活在故事中。即使我没有树,我的名字和我的所作所为也都将活着。你们人类可以说,我选择成为烈士是徒劳无功的,但我的兄弟会理解的。我至死保持着清醒和智慧,这就证明了我们的本质。我帮助揭示了:我们的奴隶主并没有造就我们的本质,也不能阻止我们保持我们的本质。德斯科拉达病毒可以强迫我们做许多事情, 但占据不了我们的心灵。在我们的心中,有一个地方就是我们真实
的自我。所以,我不在乎死亡。我将永远活在每一个自由的猪仔心中。”
“为什么你只能对我说这些呢?”科尤拉问。
“因为只有你才有力量彻底地杀死我,只有你才有力量使我的死显得轻如鸿毛,以至于我的种族步我的后尘,统统死光,没有人留下来进行回忆。所以,我为什么不把我的遗言留给你呢?只有你才能决定它是否有价值。”
“我讨厌你这一点,”她说, “我知道你会这样做的。”
“做什么?”
“使我感到如此可怕,因此我不得不…让步!”
“其实你早知道我会这样做,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呢?”
“我不该来的!真希望我没有来!”
“让我告诉你为什么要来的原因吧。你到这里来,是为了让我使你让步。你这样做是要表明为了我的缘故,而不是为了你家庭的缘故。”
“那我是你的傀儡啰?”
“洽恰相反。你选择到这里来,利用我使你做你真正想做的事
情,你在本质上还是有人性的,科尤拉。你希望你们人类活下来。否则,你就是一个恶魔。”
“就因为你临死都没有变得聪明些。”她说。
“已经聪明些了。”普朗特说。
“如果我告诉你,我永远不会在消灭德斯科拉达病毒这件事情上进行合作,那会怎么样?”
“那我会相信你说的。”普朗特说。
“并且恨我。”
“对。”普朗特说。
“你做不到。”
“我能做到。我不是虔诚的基督教徒,所以无法去爱那个选择杀害我及我们种族的人。”
她无言以对。
“现在你走吧。”他说, “能说的我都说了。眼下我想吟唱故事了,我想维持我的智力,直到死亡最终来临。”
她离开了他,走进了消毒室。
米罗转向埃拉说: “让实验室的人都出去吧。”
“为什么?”
“因为有机会由她出来把她知道的告诉你。”
“那我才该走,而其他人可以留下。”埃拉说。
“不,”米罗说, “她只会告诉你一个人的。”
“要是你那样认为,你就完全是一个…”
“告诉其他任何人都不舍让她痛痛快快地伤心一场的。”米罗说, “大家都出去吧。”
埃拉想了一下, “好吧,”她对其他人说, “回到总实验室去,监控你们的计算机吧。如果她告诉了我什么,我会在网上公布的;只要公布出来,你们就能看见她加进了些什么内容。一旦弄明白了你们看见的东西,那就开始研究。即使她真的知道什么,我们仍然来不及设计出经过改造的德斯科拉达病毒,在普朗特死之前植人他的身体。去吧。”
他们离去了。
科尤拉从消毒室出来,发现只有埃拉和米罗在等她。
“我仍然认为,我们跟德斯科拉达病毒连谈都没谈一下就消灭它们,这是错误的。”她说。
“那当然。”埃拉说, “我只知道,如果办得到的话,我是想跟它们谈谈。”
“把你的文档找出来吧。”科尤拉说, “我要把我知道的有关德斯科拉达病毒智慧的一切情况告诉你。如果行得通,普朗特就能够挺过来,我就要朝他脸上吐口水。”
“吐一千次也行,”埃拉说, “只要他活着。”
她的文档出现在计算机屏幕中。科尤拉开始指点德斯科拉达病毒样本的某些区域。过了几分钟,科尤拉坐到了计算机前,打字、指点、交谈,而埃拉则在一边提问。
简又在他的耳里说起话来: “这个小娼妇,”她骂道, “她没把文档存在计算机里,而是把她知道的一切保存在自己的大脑里。”
到了第二天黄昏,普朗特处于弥留之际,而埃拉也处于筋疲力尽的边缘。她的研究小组通宵达旦地工作;科尤拉也在坚持不懈地帮忙,不知疲倦地解读埃拉的手下呈递上水的一切资料,进行点评,指出错误。到中午时,他们已经制定出行之有效的改造病毒的方案。病毒的语言能力被删除,这意味着新病毒不能互相传递信息;病毒的分析能力也尽量被删除。但支撑卢西塔尼亚星上土着生物身体功能的病毒各部分全部安全到位。在没有病毒的有效样本的情况下,他们尽可能准确地判定:新设计出来的病毒正是他们所需要的――这种德斯科拉达病毒在卢西塔尼亚星生物(包括猪族)的生命周期中功能健全,但完全失去了调节和操纵星球的能力。他们把这种新病毒命名为“雷科拉达”。老病毒是因为其拆散功能而得名;而新病毒则是因为维持构成卢西塔尼亚星土着生命的生物配对功能而得名。
安德提出了异议:由于德斯科拉达病毒一定曾经把猪族设置为一种好战和扩张性的类型,新病毒就可能把他们锁定在既定状态。但埃拉和科尤拉异口同声地回答说,她们有意使用了德斯科拉达病毒的一种更老的版本作为模型,那种版本取自猪族比较安详、比较具有“自我”特性的时代。参加这个项目的猪仔也同意这样办;除了“人类”和鲁特两人意见一致外,也来不及征求其他猪仔的意见了。
利用科尤拉教给他们关于德斯科拉达病毒活动方式的知识,埃拉又带领一个小组研究杀毒细菌――这种细菌将会在整个星球上的生态体系中迅速传播,找到每一处、每种形式的正常德斯科拉达病毒,把它们撕碎并加以灭杀;这种细菌可从老德斯科拉达病毒中辨别出新德斯科拉达病毒中缺少的成分。如同时释放出雷科拉达和杀毒细菌,应该说可以完成这个任务。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即实实在在地制造新病毒。埃拉从中午开始就在亲自负责这个项目。科尤拉累瘫倒,睡着了,大多数猪仔也是如此。但埃拉硬撑着没睡,试着用她所有的工具使病毒分裂,重新组合成她所需要的东西。
黄昏时安德过来对她说:如果她的病毒能救普朗特的话,现在就该见分晓了。这时,她身心交瘁,无法自持,一下泣不成声。
“我没有办法了。”她说。
“那就告诉他,你已经得到了它,但来不及准备好…”
“我是说它造不出来。”
“你们已经设计出来了嘛。”
“不错,我们是设计出来了,也做了模型,但就是造不出来。德斯科拉达病毒真是一种恶性病毒,我们无法一下子就造出来,因为有太多的部件无法结合在一起,除非你能使已经起作用的部分在分裂时保持互相进行改造;而且,我们无法修改目前的病毒,除非德斯科拉达病毒至少勉强具有主动性。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它们可用比我们快的速度破坏我们所做的工作。它们以前被设计成可以自己不停地维持秩序――以免遭到更改,其所有的部件都非常稳定,因此完全无法制造。”
“但有人把它们制造出来了。”
“是啊,但我不知道是如何制造的。我跟格雷戈不一样,无法通过玄学奇想来使自己走出科学的殿堂,构想事物,用意念使它们变成客观存在。我拘泥于此时此地的自然法则,而现在没有法则可让我把它们制造出来。”
“这么说来,我们知道需要去哪里,但却无法从这里到达那里啰?”
“直到昨天晚上,我们才有足够的知识来预测我们能否设计出这种新的雷科拉达。因此,我眼下无法预测能否制造出它来。我在琢磨,既然能设计出来,就能制造出来。在科尤拉大发慈悲的那一刻,我就对制造它准备就绪了,可以立即着手干了。而现在我们的收获却是:终于彻底明白它是无法制造出来的。科尤拉是对的。我们肯定从她那里获益匪浅,使我们能够消灭卢西塔尼亚星上的全部德斯科拉达病毒,但却无法制造出能够取代它们并维持卢西塔尼亚星生命运行的雷科拉达。”
“那么,如果我们使用杀毒细菌…”
“星球上的全部猪族就会在一两周内处于普朗特目前的状态,所有的草、鸟、藤以及万物都会如此。大地枯萎,一次浩劫。科尤拉是对的。”她又哭泣起来。
“你累了。”科尤拉说话了,她刚刚醒来,还显得睡眼惺忪。
埃拉则无言以对。
科尤拉似乎在想顺着“我告诉你什么啦”的思路,说点难听的话。但她往好处想了一下,过来把手放在埃拉的肩上: “你累了,埃拉。你需要睡一觉。”
“是啊。”埃拉说。
“但我们先去告诉普朗特吧?”
“你的意思是说再见吧。”
“对,是这个意思。”
他们来到带有普朗特隔离室的实验室。已经熟睡的猪族研究员又被叫醒了;所有人都加人了为普朗特的最后时刻守夜。现在又轮到米罗在里面守候普朗特,这次她们没叫他离开;尽管安德明白埃拉和科尤拉都想进去守候,但她们都选择了通过扩音器与普朗特交谈,解释她们的发现。在某种程度上,成功一半比彻底失败更糟糕,因为卢西塔尼亚星上的人类一旦陷人绝望,就很容易导致猪族的毁灭。
“你们不会使用它吧。”普朗特小声说道。麦克风虽然很灵敏,却难以放大他的声音。
“我们不会的,”科尤拉说, “但我们不是这里惟一的人类。”
“你们不会使用它吧。”他说, “就这样死去的只有我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