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们把你倒进船舱,让你去某个被人遗忘的殖民地送死的时候,普通士兵永远接触不到森卡。而我们公务系统的朋友们挤在他们小家子气的部门里吵吵嚷嚷,就为了得到五年、十年或二十年的一次森卡休眠期。你们得到了什么?一个士兵能活多久?”
“在这个帝国里有些男人女人能永远活着!而你们,如果幸运的话,能撑过一个世纪。而你人生的后五十年靠养老金过活,它还不够你每个月买一瓶酒。”诸如此类,直至任何一位听讲的士兵都会想要杀了阻止他使用森卡的人。演讲的末尾,詹森·沃辛高举双手,呼喊道:“但有一个人可以阻止它发生,不,不是我,有一个人可以给你们永恒的生命,只要你们能帮助他,只要你们能和他一起伸出手去,杀死那些紧勒你们的毒蛇!而那个人今天就和我站在一起!”
全息的詹森·沃辛转过身,伸出一只手,等着某人出现。
然后真人秀结束了。
他们全都安静地坐在房里。阿兰嫌恶地看着詹森·沃辛,法尔似笑非笑,愉悦地看着飞行员之星和他的经纪人。詹森看着霍普。霍普也看着詹森。“詹森,你是个混蛋。”霍普说。
第四章
“那段真人秀是伪造的,霍普。”詹森的话里带着某种情绪。
法尔轻笑起来,“我们要替你放大影像吗?给你看看手指?它不是假货。詹森忙于密谋着帮助某人掌管森卡——这个神秘人还控制着内阁——并借此掌管政府,它将不是现在他那种微妙的控制手法,而是公开地、公然地、自己掌握这权力的缰绳。我想,我不是唯一一个反对别人拿我的森卡胡闹的人。我喜欢那种不朽的感觉,其他人也是如此。”
詹森又说了一遍:“那段真人秀是个诡计。”这一次他听起来更疲惫了。
霍普摇着头,“你无法伪造一段真人秀,詹森。我了解你,那就是你。”
“你了解我,但你不了解那段真人秀意味着什么。”詹森固执地说。
播放真人秀时法尔一直斜倚在床上,这时他跳起来,走向詹森。“实际上,詹森,阿兰小酒杯里的东西不足以杀死你。记得吗,她提供的仪式只需要你抿一小口。它会让你一直沉睡,直到我们把你弄到这里来。我要在这里,从你嘴里,听到现在没人知道的一件事。”
“我不知道你不知道的任何事。”詹森厌倦地说。
“你知道一件事,詹森。你知道你在真人秀里伸出手去时会有谁走出来。你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
詹森摇头。
“别担心,詹森。我们不指望你自愿说出这消息。等探针了结你时,你不会留下太多意识,甚至注意不到自己正被杀死。”巴克朝守卫摆了摆手,他们将詹森拖出了房间。
然而就在门关上之前,詹森突然喊道:“别信那个,霍普!”接着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法尔扬起双眉看着霍普:“他一定非常重视你的意见,诺约克先生,重视到甚至要你否定自己亲眼看到的证据。”
“也许。”霍普说。
“现在我们有一个问题,霍普。那就是要拿你怎么办。不幸的是,你是个证人,而今天发生的事可以引发非常严重的法律反响。就算我们从你的前客户那里弄清楚了敌人的身份,西蒙·雷普斯和我也还有一大堆事要完成。”
“那也是我的敌人。”霍普说。
“我很高兴你这么想。但遗憾的是,霍普,对于你在过去几世纪完美服务的那个混蛋,你还是有可能突然想要展现忠诚。我们不能让你四处乱走,你随时有可能把你知道的事说出去。你明白吗?”
“我比较希望你别杀了我。”霍普说道。他很稀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能这么平静地说话。而法尔大笑了起来。
“杀了你!不,当然不会。你只是要在这里做几天客。我们不是畜生,霍普,至少我们尽量不做畜生做的事。阿兰会带你去你的房间。很遗憾,我们得把房门锁起来,但那可能没什么用。我们恰好知道你是一个狡猾的老手,如果我们不把门堵起来,你很可能会偷溜出去。”法尔又笑了起来,但这次的笑声很友善,听上去像是个好人担心了好多天,但现在知道事情都将完美解决时发出的笑声。霍普发现自己几乎完全放松了。
阿兰领着他走下一个小厅堂,到了另一个房间,它几乎和法尔自己的房间一样豪华。守卫等在外面,而阿兰跟他一起进去了。当他四处观望时,她碰了碰他的胳膊。
“霍普,我在藏身点差点杀了你,对此我很抱歉。我只是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
“那只是日常工作,”霍普说,“你不是第一次这么干。”
“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是被迫做了我们平常不会做的事。这是詹森逼的。我不认为我们俩就得彼此憎恨。”
“你录下了这个吗?”霍普问。
“没有。”她看上去有点生气。
“哦,我录了,”他笑着说,“我有独家播放权,等你生日的时候我会把它送给你。”
她也笑了,“我从来没出生过。那么,朋友?”
霍普摇了摇头,“只能说,我们暂时不想杀了对方。让我想想关于詹森我应该相信什么。”
她翻了个白眼,转身准备离开。她的态度让霍普发现,这些人基本上还是很礼貌的。但是,他提醒自己,他们同样也很危险(永远别相信一个知道怎么踢人的女人,我爸爸总是这么告诉我)。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他说。
她停下来,转身面对他。
“探针是什么?它会把他怎么样?”
她摇摇头,“这是非常新型的技术,而且完全违法。我了解得不太多,我们这边的一个科学家发明了它。”
“‘我们’是谁?”
“就是一些坚信森卡应该被公平分享的人。让法律来规定这事。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可能不太可信,但我们认为它应该仅凭功绩分配,而完全不能靠钱购买。”
“见鬼的蠢主意,”诺约克说,“如果我从黏液里出来时世界用的是这种系统,那我现在已经死了。”
“哦,现在这种系统有一些优势,这是事实。不过最主要的是我们必须阻止这个人控制休眠室,无论他是谁。否则他将掌控我们所有人。”
“所以,最后这被归结为自保。”
“谁说不是呢?”她回嘴道,“但是你可能会惊讶地发现,有的时候哪怕是富人和名人也会有良心的。”
“詹森·沃辛也有良心。”霍普沉思着说。
她嘲笑他。
“我了解他,”霍普说,“你不了解。整件事有点不对劲。”
“好吧,你想相信什么就相信什么,霍普。关于詹森·沃辛,我所知道的就是他是个虐待狂,并且是全人类的背叛者。如果你喜欢他,那很抱歉,但等探针弄明白敌人是谁……”
“詹森不会说的,他能承受的痛苦大于……”
“那不是痛苦……”
“他对所有药物免疫,他们进入军部的当周就要测试这个……”
“那也不是药物。发明者告诉我,它就像是在许多方向上骤然来去的炫目亮光。只不过它不是光,而是脑电波,就像休眠室里的记录仪。它像是往你脑子里灌入各种不同的理念,干扰你的注意力,让你发狂,瓦解你所有的抵抗意志。你会把一切都说出来,会对一切做出回应。它只是让你的脑子里多出太多令你惊奇的事。”
“有人能恢复正常吗?”
“我们完全不能肯定。我们只用过它几次,如果他们抵抗的时间非常长,那就没有人能痊愈。如果詹森·沃辛竟然能抵抗非常久,那么他将精神错乱,”她拍拍霍普的肩,“你可以这么想,你的朋友甚至在被杀死时都不会发现这事。”
“真是多谢了。”
“抱歉,老头子。”由她来说这个词,听上去甚至都不像是骂人的话。她离开,房门锁上了。
霍普爬到床上躺下。探针靠意外信息起作用,詹森一定很难熬,然而,霍普记不起来自己曾见过詹森对什么觉得意外。在所有真人秀演出里也一样,无论敌人要做什么,詹森似乎总是能未卜先知。他总是能在最后时刻发现伏击。这使他的真人秀极其精彩。
甚至今天也是,还有昨晚。詹森知道饮料被下了药,他甚至像是不需要问……
霍普起身,打开真人秀记录仪的播放键。它的型号非常优秀,图像几乎是真实的四分之一大小——对于便携式来说非常棒。从决斗开始。霍普点了快进键。恐慌的人群。詹森抓起阿兰,把卡波克打到一边。霍普停了下来,把卡波克揍倒在了地上,然后跟着詹森走向出口。
霍普认真观察着,他想看看詹森是什么时候从阿兰那里得知藏身点所在的。可他找不到。
踹破了门。图书馆,詹森把阿兰扔下,打断了她的肋骨。然后,那就一定是那之后的事。霍普把影像调到十倍慢速,音量满格,拉近到那两个人头附近,现在它们比真人头还大了。詹森非常非常慢地说:“门在哪里?”霍普凑近去,紧盯着阿兰的嘴唇。
它们没有动作。她几乎不省人事了。她根本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他又把全息影像调回正常大小,此时上面的詹森走开了,直接走向那两本书。他拉动了什么,门打开了。
阿兰没有告诉他任何事。霍普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真人秀继续,当声音变得吵闹时他就把音量调小;当它结束时,他关掉了机器。詹森知道那些没人告诉他的事。关于那扇门的消息,他只可能是在阿兰的脑子里找到的。
(理智一点,如果詹森真是个叛徒,他会有消息来源的。)
但是他知道别的事。比如杯子里的毒药,他怎么可能在四十年前没离开首星时就知道这事?而霍普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詹森在回到这颗行星以后就没有得到过任何消息。除非他是登陆之前在飞船上就知道了。他可能……
詹森要么是个背叛者,要么是个天贼。霍普对自己说,如果我能从中选一个,我宁愿他是个背叛者。
我真的宁愿这样吗?霍普记得他和詹森从初识以来的所有来往。年轻的星际飞行员,热诚,渴望战斗,这些都不可能是演戏。自那以后有何改变?只有逐渐的成熟,詹森似乎根本没有时间表现任何改变。他什么时候变成背叛者的?他什么时候开始密谋的?霍普无法相信。
但是詹森是一个天贼?这简直更难令人相信。但是那饮料、那门,那些隐秘的信息就像是他从空气中直接抽出来的一样。甚至还有和卡波克的战斗,他似乎能提前知道对方的每个动作。
而且詹森甚至告诉过他自己是个天贼。霍普以为他是在开玩笑。难道不是吗?
他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事,就像在折腾一场网球比赛的决斗,最后他睡着了。
开门的声音惊醒了他,他的第一个念头是:他们要冲我来了。他在床上绷紧了身体,准备和对方搏斗,哪怕他自己也不指望自己能战斗到什么程度。
但是碰触他的双手非常轻柔。很坚决,但还是很轻柔。接着那个声音说:“霍普,醒醒。”是阿兰。
“已经早上了吗?”他问。
“闭嘴跟我来,快点。别说话。”
她听上去吓得不知所措。霍普起身跟着她出了房门,走进厅堂,穿过一个很大的会议室。她停了下来,只停了很短的时间,她用几不可闻的音量问:“你知道怎么杀死一个配备武器的男人吗?”
“有时候知道。”霍普回答,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记不记得方法。从身后突然打倒弗里茨是一回事,面对一个用电贝指着你的男人又是另一回事。
“现在是时候了。”她说。她按了一个按钮,一扇门滑开了。另一边站着一个守卫,正在转头来看身后的门为什么开了。他的手里端着一柄激光枪。霍普没功夫去想阿兰为什么要让他杀了她那方的某个人。他只是任由少年时的条件反射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霍普折断了那名守卫的脖子。在回想时,他一身冷汗地发现自己只赢在毫厘之间。哦,就这样吧,他想,只赢一点点也比输了强。不过,等这事完结了,他还是得减肥。恢复体形,这会折腾死他的。
“来这里!”阿兰嘶声朝他说,他便过去了。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没时间了。”他跟着她走下长廊。他们走进一个浴室,关了门还上了锁。
“谁在追你?”霍普问。
“我们只有几秒钟,”她说,“在淋浴间里面,天花板上的灯,你能摸到它吗?”
他可以。她要他把它推上去。这非常容易,它往后摆去,露出了通道。阿兰立刻走进淋浴间,伸手去够那个密道。霍普帮她爬了上去。她钻进去后,从上面嘶声朝他说:“上来,赶快,他们随时都会来,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这条路。”
但是霍普没有上去,相反,他走向浴室门,把它打开了。
“霍普,别这样!”她压低声音恐惧地说。但他并没有离开,他只是任由那扇门开着,而后回到了淋浴间,极其艰难地把自己吊上天花板的开口。一等他卡在开口上,他就发现自己简直没办法把双腿也弄上来。他能听到从长廊一路传来的呼喊声。阿兰也听到了,她开始对他又拖又拽。霍普不耐烦地说:“你他妈的一点也帮不上忙。”于是她放手了,而他最终总算把自己的身体挪上来大半,好转过身把腿拔上来。
他终于完全上来了,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阿兰立刻将密道门推上了。现在淋浴间上方再次悬上了一盏看上去非常无辜的照明器材。
“你为什么要把门打开!”她生气地低声说。
“因为一间从里面锁了门却又没有人在的浴室就是在告诉所有人,这里有另一条出去的路。”
东一处西一处的工作灯提供了朦胧的光亮,他们很快就又能看见了,只是视野很模糊。这狭小的空间只有1.5米高——两人都没法站起来。很难从通风管道、接线框和排气井里分辨出结构梁。霍普从他们坐着的栈桥上斜下身去,推了推一块天花板。它很轻易就滑开了。
“我们只能走在横梁和栈桥上。”他说。
“太棒了。你知道在这里面要怎么走吗?”她问。
他耸耸肩,“这里的不算太清楚。首星并不是处处都一样。在过去几千年里都没有人计划改造它的结构。希望我们运气好。现在你能告诉我我们到底在躲谁了吗?”
她点点头。但霍普发现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她的手也在发抖。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
她只是摇摇头,哭了起来。霍普之前见她哭过好几次,因为疼,或为了影响别人,又或只是博取同情的把戏。但这一次,它们看上去像是地地道道的小女孩的眼泪,没有掺杂情绪掌控。她哭的时候甚至不漂亮也不诱人,她的粉丝会吓死。霍普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胳膊,他想,一点点人情味的接触可能会有所帮助。但是并没有。她畏缩着避开了他。
“那就继续哭吧,”他说,“只要不哭出声。”
“我没出声,该死,”她说,“法尔死了。”
这就可以解释了,这理由至少对霍普来说足够了,就目前来说也足够了。阿兰从来没在真人秀中展现过她和法尔的关系,因此它不是为了向公众贩售,因此它必定是真实的。而现在他死了,那么她的悲伤也是真实的。
“我很遗憾。”霍普说。
她点点头,对他的同情表示感激,然后开始平抚自己的心情。“抱歉,”她最后说,“有的时候真的会发生一些完全不在日程表上的事情。”
“没错。改天我也为你洒几滴眼泪,我们就扯平了。”
“别着急,”她勉力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从现在起,我保证会很合作。你瞧,我不知道现在要去哪里。我知道怎么来这里,但从这里怎么走我就一头雾水了。”
“谁杀了他?”
“某个人,就是守卫之一。我不认识他。我去看那个——审讯,用探针的审讯。我没法相信它,霍普。詹森坚持了一个半小时。之前没有人能撑过十五分钟。一个半小时,那真的太可怕了。就像是在另一间房里等一场交易结束,你知道,一开始等待是件很简单的事,但是,当它持续得越来越久,越来越久时,你就会开始觉得事情要出漏子了,你永远都等不到结果了。”
“但最后他崩溃了?”霍普问道,他不确定自己是要为詹森坚持了这么久而高兴(那个混账叛徒),还是要为他受了这么多苦而难受(我还是喜欢他,见鬼)。
“是的。我就在门边。所以我现在还活着。当他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时,电贝就射击了。就那么一下,法尔根本没机会躲开,当场就死了。还有一些其他人,就好像是计划好的一样。”
“不过那是谁?詹森说的是谁?”
“我没告诉你吗?西蒙·雷普斯。”
霍普不认识他,但却记得这个名字。“嘿,不就是这家伙帮着法尔弄清楚这所有事情的吗?”
她点点头,脸上掠过一抹恨意。“他似乎只是想弄清楚谁站在他的对立面。没错,守卫全都是他的人。他们圈定了整群人,至少有一百个我们的人,可能更多……”
“你是说詹森·沃辛为这个西蒙·雷普斯工作?”
“看上去是这样,不是吗?”
“但是——这不可能,我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而且,他为什么要让他们给詹森用探针,就那样把他搞疯……”
她耸耸肩,“可能是为了摆脱一个潜在的竞争者。我不知道。我就逃了。”
“你为什么来找我?”
“法尔死了,我不相信团体里的任何其他人。我想我也可以自己一个人来这里。”
“我很高兴你没有这么做。”霍普说。接着他站了起来——只是尽可能地站起来,头上那个房间的地板让他没法站直。“握着我的手,让我们别在黑暗中分离。但是如果我突然掉进了一个洞里,记得放手。”
“我们去哪里?”
“我告诉你了,我不太了解这个区域。我是在奥瑞姆区最恶心的街区底层出生长大的——如果能把那叫作长大的话。我们总是得钻进管道,只有那里能躲开治安官和‘妈咪宝贝’。”
“那这里也可能有不法分子吗?”
“在这个区?”霍普轻笑起来,他们正小心翼翼地沿着栈道往前走,“在这个区我们能遇见的只有灰尘。每个区都是完全密封的,包括管道。”
“哦。”她说。他们走到了一个梯子前面,霍普靠在上面往上方望去。他能看到上面的光亮,很微弱,但是的确亮着。
“上去,”他说,“你先走。”
她开始往上爬,等他们来到新一层平坦处时,她停了下来。
“你停下来干什么?”他问。
“我们不从这里出去吗?”
“不,当然不。你以为我们换几个楼层就能甩掉他们?如果他们真心要围捕你那个小团体里的所有人,那他们就会封锁这整个区,检查来来往往的所有人,等着你用信用卡时立刻抓住你。我们必须离开这个区。”
“可你说它们全都密封了……”
“你还是往前爬吧。有个地方可以出去,它在上面。这个梯子是排气系统的一部分,而排气系统通向表层。”
“那以后呢?”
“也许我们在路上可以想到什么。”
于是他们继续往上爬了。沿着排气管走意味着要数小时挤在狭窄的管道里,在梯子上爬到让人晕眩的高度才能再次碰上大管道的平坦处,还要匍匐着爬过只有一英尺高却有几英寸厚灰尘的管道。他们还没有前进多久就已经浑身脏透了,并且筋疲力尽。他们停下来休息了三次,有一次休息的时间久到可以睡一觉。接着他们来到一个地方,巨大的钢梁在他们头上伸展开去,通风管突然垂直向上,冲进一片满是横梁的金属天花板。除了在梯子上时,这是他们第一次能够站直。
阿兰往四周看了看,光线依然很微弱,但他们周围的空间显然很巨大——比他们曾到过的任何一个宴会厅都要大得多,隔断它的只有上升的通风管和显然是用来支撑屋顶的粗壮钢柱。
“它看上去非常坚固。”阿兰说。
“你应该看看星舰船坞,和它一比,这里简直就像金属片。”
“外面是什么?”
“我们很快就会看见了,”霍普说,“最好躺下来再休息一下,接下来的部分会很艰难。”
“好像到目前为止都很容易一样。”阿兰一边说,一边很乐意地躺了下来。他们躺在一个大管道上,其中呼啸而过的空气令管道表面微微震动。过了一会儿,阿兰说:“我听说,我们不能呼吸外面的空气。”
“谣言,”霍普说,“它可以呼吸,只是不能呼吸非常久。”
“我们要做什么?”
“我们要顺着这里走,直到找到这个区的尽头,找到密封墙。然后我们要爬上最近的通风管,试着通过上面进入屏障另一侧的通风管。空气不算真正的危险,真正的危险是太阳。”
阿兰当然知道太阳是什么,它是最近的恒星,是首星所有能量的来源。她从来没有见过它。“太阳为什么是危险的?”她问。
“你会知道的,”他说,“我无法形容——但千万不要去看它!无论怎么样,都不要松开我的手。如果太阳还没升起来,我们就立刻返回。夜里我们可能会在寒风里冻死,除此之外还要迷路。所以我们要等到阳光出现的时候。”
他们安静了一会儿,接着阿兰轻声笑了起来,“真有趣,我从来没想过首星还会有风。这里只有气流,只有管道里吹来的微风。首星终究还是一颗行星。”
“但它表面是你能找到的最可怕的沙漠。如果有任何事物干预我们的食物供给或能源供给,那么这下面也会变成一片荒漠。睡吧。”
两人都睡着了。当霍普醒来时,阿兰并不在他身边。他立刻起身,透过微弱的光线往更暗处搜寻她。她离得不远,就坐在他们睡着的这条巨型排气管的尽头,伸手去碰他们爬上来的梯子。霍普走向她,他的脚步声被灰尘和墙壁的距离遮蔽了——这里没有回声。但在他走近时,她听到了他的声音,转过头来看他。她默默地等着他走到尽头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下面很深。”他说。她点点头。“从来没有离表层这么近过吗?”他问。
她摇摇头。“我只有在这次醒来时没刷牙,”她说,“我没法洗澡,没法去衣橱选我今天要穿的衣服。也没有人来拜访我。”
“你遇到了麻烦,”霍普说,“我已经错过了十五次预约,詹森最后那卷录像还没有准备好发布。我浪费了一千分钟,就只是坐在这里。”
“我们要做什么,在我们抵达另一个区后?”
“你在问我?”
“我们不能用自己的信用卡,他们立刻就会追踪到。”
霍普耸耸肩,“也许他们没在找我,我可能能用我自己的。”
“也许不能。”
这时,他们身下空气流动的嗡嗡声突然间变了一个频率。“那是什么?”阿兰问。
“也许这个区有八千人同时冲了厕所,也许有一万五千人关掉了他们的恒温器,也许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