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到蜜蜂若何为?
我知如何吃与睡,
却拿蜜蜂欲何为?
“追着蜜蜂到处飞,”我背对着她回答道,“自有蜂蜜落入嘴。”
然后我转过身道:“但蜜蜂在哪里呢?麻宝麻瓦,我该追着谁跑呢?蜂蜜又在哪里呢?”
她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走出房间。但并不是朝着通往树枝的前厅,而是进入后侧一间不允许我进入的房间,因为这一次她没有出言阻止,我就跟着她走进了房间。
在一条宽不及一尺的枝条上,跑了一段后,我走进一间挂着亮色帘幕、满是木盒的房间里。她打开一个盒子,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这里。”她说道,并把找到的东西递给我,那是一本书,“看这个。”
那一夜我就在看那本书。那是纳库麦的历史,可能是我读过的最奇怪的历史。它并不长,里面没有关于战争的故事,也没有关于侵略与征服的故事。里面只列出了歌者和他们的生活故事,关于刻木者和舞树者,关于教师和建屋者。实际上,它记录了许多名字和它们的含义。刻木者如何教导树木长出带色的木头并因而得名,还有寻找者如何看见冰海又用桶子提回并因而得名。我看着这些短小的故事,并逐渐理解纳库麦人。尽管看不起那些无能贡献自身的人,但这个和平的民族却真诚地相信平等,与大树和飞鸟一体共生,乃至不分彼此。
我借着蜡烛的光芒看着书,却发现这说不通。这样的一个民族能找出什么交易馆愿意开价的东西?它们又为什么会离开大树,前往地面并走向战争?用他们得来的钢铁去征服德鲁和埃里森,甚至继续对周边的其他国家虎视眈眈?
思考着这些东西,让我意识到更多不对劲儿的地方。这里可是纳库麦的首都,可看起来似乎没人知道,甚至没人关心他们刚取得的胜利。树木间也没有来自埃里森或者德鲁的奴隶小心翼翼地上下穿行。看不到来自被征服地区的贡金和赋税让所有人一夜暴富的迹象,甚至没人因此而自豪,尽管当我提起时,他们并不否认已取得的胜利。
“你还在读吗?”麻宝麻瓦在黑暗中轻声道。
“不,”我说道,“我在思考。”
“啊,思考什么?”
“在思考你们这个国家的奇怪之处,麻宝。”
“我却觉得它正合适。”她似乎被我逗乐了,语气里透出笑意。
“你们征服了一整个王国,你们征服的土地比别的大多数王国还要大。但你们却不是一个军事化的国家,甚至并不崇尚暴力。”
她轻笑道:“不崇尚暴力,确实如此。不像你这么暴力。‘教师’跟我说,你在埃里森的乡间道路上,杀死了两个想要强奸你的男人。”
我大吃一惊。他们竟然追查到了我的行踪,这让我不安起来。他们查到什么了?我应该说自己是从斯坦利来的,那儿对纳库麦而言就仿佛天涯海角般遥远。但只有伯德是女人掌权的地方。然后我意识到纳库麦人想要越过罗伯斯或琼斯前往伯德进行调查,不比我从麻宝麻瓦的房子里跳出去,落到地上逃跑要容易多少。
“是的。”我承认道,“在伯德,女人都受过训练,知道如何杀人于无形,不然男人很快就会爬到我们头上。麻宝,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纳库麦人要发动战争?”
这下轮到她沉默了,但过了一会儿,她只是简单答道:“我不知道。没人要我参与战争,我也不会参与战争。”
“那他们是从哪里征募到士兵的呢?”
“自然是从那些穷人中。他们无法提供别人想要的东西,但加入到战争中,他们就能献出自己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他们的生命和他们的力量。相比于创造,战争是多么简单啊,哪怕是个蠢货都能成为战士。”
我想起曾见过的那些纳库麦战士,昂首挺胸,丝毫不惧战斗,手持铁制武器,肆意蹂躏那些软弱怕事的埃里森人。是的,那些最卑贱的纳库麦人,他们一直被所有人看不起,终于有机会骑在别人头上,当然会紧抓住这个机会不放了。
“但这并不是你想知道的。”麻宝麻瓦说道。
“嗯?”
“你是为了别的事情来的。”
“什么?”我问道,但心底却在颤抖不已,就像小孩子在捉迷藏的游戏里就要被找到时那样。
“你是来搞清我们从哪儿弄来那么多铁的。”
这就是对我的审判了。如果我说是,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她尖叫的声音响彻夜空,一千个声音随之应和,我被人从这平台上丢下去,并从夜空中直坠地面。但如果我不承认,会不会失去这个仅有的,找出真相的机会?如果麻宝麻瓦真的如我猜测的那样,在密谋着什么,或许她愿意告诉我事实?但如果她是为国王工作的,或者深爱着国王,她也可能正在把我推向陷阱。
要模棱两可。父亲经常这样教导我。
“所有人都知道你们从哪里弄来铁的。”我故作轻松道,“从你们的交易馆那儿,从那些观察者手中,和所有人一样。”
她笑了起来:“聪明,我的女孩。但你有一枚钢环,你还认为它具有极高的价值。这说明你的国家也在换取钢铁,只是数量非常少,所以你很想弄明白我们向交易馆出售什么。”
她知道我在这两周里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吗?
“我可没向任何人问过类似的问题。”
她又笑了起来:“当然没有,所以你还待在这儿。”
“当然,我对很多事都感到好奇,但我是来觐见国王的。”
“国王、国王、国王,看,你就像其他人一样,追逐着谎言、假象和幻梦到处跑。钢铁,你想知道我们怎么换取钢铁的。为什么?这样你就能阻止我们,或者你们就可以自己跟交易馆交易,至少能得到和我们一样多的钢铁。”
“都不是,麻宝麻瓦。或许我们不该谈论这些东西。”我说道,但我却知道她会继续的,她要继续的。
“但这就是最疯狂的地方。”她的语气里带着那种小女孩才有的调皮劲儿,“他们采取了一切预防措施,每天由我或‘教师’陪伴你左右,从早到晚地绑住了你。这就让你完全无法阻止我们,或者复制我们的办法。”
“既然我无能为力,那你还担心什么?”
她像个孩子那样“咯咯”笑了起来并说道:“以防万一,以防万一,兰珂女士。”她突然站起身,走出房间,返回那个装着书和杂物的房间,她在找别的什么东西。我在她身后,恰好来得及接住她丢给我的一件黑色长袍。
“我会离开房间,让你换上衣服。”她说道。
我回到睡房时,她正不耐烦地等在那里,上下走动着,轻轻地哼着歌。我走进来时,她快步走向我,手摸上我的脸颊,那上面沾着点什么黏稠而温暖的东西,她“咯咯”笑着,看着我并轻声道:“现在你变成黑人了。”
她把手上的东西抹到我的手和手腕上,然后是脚和脚踝。在抹脚时,她的一只手向上摸到了我的膝盖以上,让我不由得猛地后退了一步,害怕她在开玩笑时,发现了那个开不得玩笑的真相。
“小心。”她叫道。我看了看身后,才意识到我正站在平台的边缘,差一点就要掉下去,于是连忙向前两步。
“抱歉。”她说道,“只是开个玩笑,下不为例。”
“你在干什么?”我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可以在晚上到处走。”她说道,在我身前转了个身。刚才她已褪去衣衫准备睡觉,所以现在仍赤身裸体:“没人能从远处看见我。可你呢?白得像朵百合花,发色又这么浅,兰珂女士,隔着六棵树他们就都能看见你。”她拿过一个黑色的柔软小帽套在我头上,牵着我的手,领我走到房子边缘。
“我来带路。”她说道,“如果你喜欢即将看到的东西,将来别忘了还我这个人情。”
“好的。”我说道,“什么人情?”
“没你想的那么麻烦。”她说道,“没什么麻烦的。”然后她走入黑暗中,而我紧随其后。
这是我第一次于晚上行走在树木间,突然,那些恐惧感又回来了。哪怕在宽宽的树枝上,我也不敢再奔跑。如果我只是稍微偏离了方向呢?我又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放手从摆绳上跳下去?我怎么知道该把脚放在什么地方呢?
但麻宝麻瓦是一个好向导。难走的地方,她还会牵起我的手:“不要去看,”她轻声道,“尽管跟着我。”
她说得对。眼前的光只是星光和“异议之月”发出的暗淡光芒,透过重重叶片照下来,反而扰乱视线。而且越往下走,路上就越黑。
幸好树枝没有摇摆,让我心下稍安。
然后我们抵达了目的地,她让我停下来,问我:“如何?”
“什么如何?”我反问道。
“你能闻到吗?”
我没注意周围的空气。于是慢慢吸气,并张开嘴,试着用鼻子和舌头去品味周围的空气,那味道美妙极了。
那味道简直无与伦比。
它闻起来像一个美梦,让人觉得仿佛正在做爱,怀里是自己一直渴望却从不敢奢求拥有的女人;它闻起来像酣战之后,心中满是在枪林箭雨中偷生的庆幸,又带着嗜血屠杀后的心满意足;它就像在海上长途航行之后闻到的陆地的味道。你看见麦浪轻轻摇摆,仿佛一片海洋,可以在这海中航行而不用乘船,可以沉浸在这海中而不会溺毙。我转向麻宝麻瓦,并知道自己因为震惊而双眼圆睁,因为她笑了起来。
“纳库麦的空气。”她说道。
“这是什么?”我问她。
“很多东西混合在一起。”她说道,“这是从下面一个有毒沼泽中升起的毒气,混合了树叶的香味,古木的清香,大雨过后残留的些许水汽,刚消逝的太阳留下的暖气。这很重要吗?”
“这就是你们卖的东西?”
“当然。”她回答道,“不然我带你来干什么?白天时这气味会更浓烈,我们就是在那时采集这种气味并装进瓶子的。”
“气味。”我说道,这听起来很有趣,“沼泽生成的气味,难道观察者不会自己合成吗?”
“目前还没有。”她说道,“至少他们现在还在持续购买。很有趣,兰珂女士,人类能以超光速在群星间旅行,而我们却弄不清这种气味是从何而来的。”
“我们当然知道。”我说道。
“我们知道不同的东西闻起来是怎样的。”她回答道,“但我们不知道它们是如何混合在一起,并作用于我们的嗅觉神经的。”
对此,自然无从争论。因为我甚至不知道嗅觉神经到底在脑袋里的什么地方。
她说的另一样东西引起了我的兴趣,就是刚才她提到的超光速旅行。“任何受过教育的小孩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说道,“我们的先祖是在飞船里冷冻并飞行了一百年才抵达‘背叛星’的。”
“那时的人类还在爬行。”她说道,“你觉得在那之后,他们的科技就再无寸进,只是因为我们的祖先离开了?被孤立了三千年,我们错过了多少人类的伟大跃进啊!”
“可是,超越光速?”我说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呢?”
她摇了摇头,暗淡星光在她脸上一闪而逝:“我不过随口说说,闲聊罢了。我们回去吧。”
我们沿路返回,然后,在一段绳梯上爬到一半的时候,头顶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有人在绳梯上。”
麻宝麻瓦身形猛然凝滞,我也立刻停了下来。然后我感到绳子轻轻摇晃,她的脚向下移动到了贴近我的脸的位置。我猜想我们需要往下走,但在我行动前,她已用双脚缠住我的胳膊,阻止我进一步行动。于是我在那里等着,直至她顺着绳梯的另一面下降到和我差不多的高度,脚踩在下面的梯阶上,嘴凑在我耳边。
“第一个平台,洗洗脸,去拜访‘喂养所有穷人的官员’,门前两个火把。”她声音非常小,三英尺外几乎就听不见了。
于是我们继续爬,直至抵达第一个平台。幸好那里有一桶水,这可并不常见。我尽可能静静地洗了下脸。麻宝麻瓦不停地在绳梯上下攀爬,这样任何观察着绳梯晃动的人都不会知道我们已经停了下来。
我尽可能洗净了脸、手和脚,然后跟在她身后爬上绳梯。
“不。”她轻声道,于是我们爬上平台,她要我脱下长袍给她。
“我办不到。”
“你下面穿了衣服,对吗?”她问道。
我点点头。
“可我不能被人看到赤身裸体地在外面爬来爬去。”
但我仍然拒绝了她。于是最后,她说道:“那就把你的内衣给我。”我同意了,于是把手伸进袍子里,脱下衬裤和胸衣。她屁股很大,衬裤有点太小,但她还是挣扎着穿上了,胸衣则大小正合适。意识到自己的体态已如此丰盈诱人,我不禁感到悲哀。
更糟的是,当我解开并脱下胸衣时,它在我肩膀上的什么地方挂了一下。那里不该有什么能挂住衣物的东西。这意味着我肩膀上长出点什么东西来了。
一只手臂?那我只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了。我必须赶快把这只手臂割掉。而且它长出来的位置不好,我很难自己动手。但我又不能去找一个纳库麦医生,找他帮我割掉这只手臂。我甚至连纳库麦有没有合格的外科医生都不知道。
可我并没有为此惊慌失措,因为我不用再待一个星期了,甚至不用再多待一天了。我已经得到了想要寻找的东西,得到了想要的一切。我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演一场戏,装作因他们拒绝我觐见国王,愤而放弃使命。然后我可以回去见父亲,告诉他纳库麦到底是在卖什么给交易馆。
美味的空气?
我都要笑了。就在我们沿着绳梯往上爬时,我几乎忍不住笑出来。这让我意识到从下方沼泽中升起,混进纳库麦林间空气里的这种气味有多危险。我一向都以强大的自控力而自豪,而今晚我的身体反应却有点不受控制。
最后,我们终于抵达了士兵们正在守卫着的平台上。
“站住。”战士厉声喝道,然后有人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上平台。不幸的是,我没想过被人这么对待。毫无反抗地就被人紧抓着举到了空中,悬在了深渊上。
“小心,”麻宝麻瓦说道,“小心,她来自地上。她会掉下去的。”
“你们是谁?”
“麻宝麻瓦和从地上来的伯德使者兰珂女士。”
士兵嘟哝了一声,我被拉了回去。下身被拉回平台后,我笨拙地踩上木头,爬上平台,然后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你们在干什么?干吗要在这样的晚上到处乱转?”那声音坚持道,我决定让麻宝麻瓦回答这个问题。她解释说正带我来见“喂养所有穷人的官员”。
“没人在外面点起火把。”那声音说道。
“他会的。”
“现在吗?”
“两支火把。”她坚持道,“他在等客人来。”
士兵们低声交谈了一下,我们就在那里等着,一个脚步声渐渐远去,只剩一个或者两个士兵陪着我们,另一个则跑去确认。很快,他就跑回来并说道:“两支火把。”
“好吧。”那声音说道,“你们可以离开了。但下一次,麻宝麻瓦,记得带上火把。你受信任,但这信任不是无限的。”
麻宝麻瓦喃喃地说着谢谢什么的,我也表示了一下感谢。然后我们又继续上路了。
当远处两支火把的光芒隐约可见时,麻宝麻瓦跟我道别。
“什么?”我惊讶地提高了嗓音。
“小声点。”她坚持道,“不能让那官员知道是我带你来的。”
“可我要怎么到那儿去呢?”
“你看不见路吗?”
我看不见。于是她又带我靠近了点,直到火把的光芒隐约照亮了剩下的路。令我高兴的是,这根通向那名官员的房子的枝干很粗。即使是晚上,我也可以沿路前行。而麻宝麻瓦则顺势退入黑暗中。
我走至门前,轻声道:“从地面到空中。”
“钻进了鸟巢。进来吧。”一个柔和的声音道。我掀开帘幕走进去。那名官员正坐在那里,穿着红色的袍子,两支蜡烛光芒摇曳,让他看上去显得庄重而威严。
“你终于来了。”官员说道。
“是的。”我说道,然后补充道,“我还不习惯晚上在这里的树上走来走去。”
“小声点。”他说道,“这帘幕并不隔音,在这样的晚上,声音会传出很远。”
我们低声谈了很久,他问了我一些问题,关于我为什么想觐见国王,以及我的目的是什么。我能说什么呢?说我用不着见那老小子了,长官,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我把编好的说辞拿出来再重复了一遍,直到最后,他叹了口气,并说道:“兰珂女士,我被告知,如果你能通过我的征询,我就不应再阻止你觐见国王。”
如果是昨天得到这个消息,我还会感到高兴。但今天——今天我只想带着我新长出来的手臂赶快离开纳库麦。
“非常感谢,长官。”
“当然,你不能直接从我这儿去他那儿。一名向导会来带你去见那位向我发出指令的高层人士。然后,那位高层人士将会带你去见更高层的人。”
“去见国王?”
“我不知道那位高层人士到底是谁。”这名官员说道,他脸上没有丝毫笑容。我不由得猜想他们到底是怎么让这套政治体系运转起来的。
但这名官员打了个响指后,一个男孩就钻了进来,带我走上另一条路。我轻手轻脚地跟在他身后,这一次必须用绳索荡到另一面。但男孩在道路的另一端点了支火把,于是我跟着他荡了过去,尽管着陆有点失败,让我扭伤了脚踝,但伤势并不严重,我又恢复得快,几分钟后疼痛就已消失。
男孩把我带到一栋没有火把的屋子前,让我什么都别说,然后自己离开了。我就在屋子前等着,直到最后,一个低沉的声音说:“进来。”于是我就进去了。
屋子里没有光,伸手不见五指。那个声音就在黑暗中问我问题,我就如之前般回答了问题。自始至终我都不知道坐在对面提问的到底是谁,甚至不知道提问的人是不是在屋子里。半小时后,那声音终于说道:“接下来我会离开这里。”
“那我呢?”我目瞪口呆地问道。
“你留在这里。会有别人过来的。”
“国王?”
“国王之下的那一位。”他说道,然后掀开我进门时经过的帘幕离开了。
接着我听到另一个方向传来轻柔的脚步声,有人走进来,紧靠着我坐下,轻声笑了起来。
“麻宝麻瓦。”我惊讶地喊道。
“兰珂女士。”她低声回应道。
“可他们跟我说……”
“说你会跟国王之下的那一位见面。”
“就是你?”
她又笑了。
“你是国王的情妇?”
“从某种意义而言,是的。”她说道,“如果真有这么一位国王的话。”
我花了好一阵子才明白这其中蕴含的意味。
“没有国王?”
“没有国王。”她说道,“或者说国王不止一个。他们并肩而立,统治这国家。我代表他们,而且我也很适合站出来代表他们,至少比大多数人更合适。”
“那我为什么还要经历这一连串的考察?为什么我还必须一路贿赂,直到见到你?我一直都和你在一起!”
“别急,”她说道,“小声点,夜晚会偷听人们的谈话。是的,兰珂,你一直和我在一起。但我必须弄清是否能信任你,必须确认你不是一个间谍。”
“但你自己带我去看了那个地方,而且你还让我闻到了那味道。”
“但我也让你相信,你无法阻止我们,或者复制我们出售的东西。在靠近地面的地方,那气味反而恶臭难闻,而你的人民又不会爬到这么高的树上。你很清楚这一点。”
我同意道:“但为什么你要告诉我呢?这根本毫无意义。”
“并非毫无意义。”她说道,“这气味还有别的作用,所以我希望你呼吸那空气。”
然后,她拉下了我头上的帽子,继而轻轻拉开我长袍上的一个锁扣:“记得吗?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她说道,然后,我突然发觉自己被逼到了意想不到的危险中了。
她吐在我脸上的气息灼热如火,双手上下抚摩着我裸露在外的脖颈。就在那一刻,我想到了把自己从这境况中解救出来的办法,或至少能多少推迟一下。那种美妙的气味或许能让一个纳库麦人放下道德禁忌拥抱快感。而我更完全无法抗拒这么一个掉到眼前的诱惑。幸好我求生的本能非常强大,且未被这气味麻痹。如果放任事态发展,我身体上的奇异之处必然被识破。麻宝麻瓦可能想着要把一个来自异邦的美丽女性骗上床,可如果最后发现躺在床上的是个男人,想来不会还这么放得开。
麻宝麻瓦把她冰冷的手伸进了我的长袍中:“让我来帮你。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甚至可以假扮成男人。”
她轻声哼起一支奇怪的歌谣,几乎是瞬息之间,抚摩着我胸部的手变得粗糙而有力,甚至亲吻着我面颊的双唇边也多出了胡须。仿佛她的躯体就因为这一首歌而改变了。这是怎么发生的呢?我担心如果她继续这么唱下去,或许那歌声会让人陷入更深的幻觉,乃至就此昏睡过去。
“我不能。”我抽身后退,“如果你这么做了,我就得在事后自杀。”
“你在开玩笑。”她答道。
“我还没有净身。”我装出一副无助的样子急切道。
“无稽之谈。”她说。
“即便我不自杀,我的人民也会杀了我。”我说道,“他们真的会的,如果我不先净身的话。”
“他们怎么会知道呢?”
“你觉得我会对自己的人民说谎?”我希望她能把我声音里的颤抖和沙哑,误以为是因为被冒犯而愤怒,而察觉不到我心底的恐惧。
或许这办法生效了,她停下手,或者说暂时停了下来,问道:“你说的净身,到底是什么?”
我编出一整套宗教仪式,一半是摘自瑞恩人的宗教习惯,另一半则是临时生造出来以求她暂时让我一人独处。她相信了我,于是我再次走进黑暗中。一个人回到麻宝麻瓦的房间,那个装满了各种箱子和盒子的房间,并告诉她我要在这里冥想。
我在那儿待了一整个早上、下午和晚上。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麻宝麻瓦就在隔壁,我们俩分享了两个星期的那个房间。她哼着一首性感的歌谣,那声音让我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欲。
我考虑要不要干脆把自己阉割了,但又不知道需要花多长时间才能重生,更何况痊愈后的伤口应该不会被错认为是女性的下体。
当然,我还想过逃跑。但我很清楚,唯一的逃跑路径就在隔壁的房间,而麻宝麻瓦正等在那里。我不由得再次轻声诅咒,自己到底是作了什么孽,才会被囚禁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还被一个“蕾丝边”的饥渴女人虎视眈眈地守在一旁,更有几百英尺的高度和无情的重力为虎作伥似的将我囚禁于此。
最后,我意识到逃跑是唯一的希望。不是像个女人那样委身于人,而是像个男人一样打破困境。明天晚上,如果我把自己涂成黑色,或许就可以骗过守卫。如果没骗过守卫,也很简单,我只要松开手掉下去就行了。至少,我是穆勒人的秘密就不会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