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洛杉矶盆地中间的鲍得温山区是成片的华丽别墅所在地。众多造价昂贵的住房绵延不断地从市中心一定延伸到桑塔·莫尼卡海岸。杂志上称这儿是“全美最富有的非裔美国人聚居地”。那儿有许多豹牌汽车和环形车道。
在一条名为塔伦路的大道尽头,两幢传统式样的大房子中间座落着一座平房。这是幢红白相间的房子,租金比较合理,显然是这儿最划得来的一笔交易。房客是一个叫杰斯敏·杜布若的年轻女人,她两年前刚从阿拉巴马移居此地。
一辆小型货车驰上她的车道,驾驶员是位精力充沛的家庭妇女。邓巴帮她的乘客解开了安全带。
“你的钥匙,迪伦。”她柔声道。
“谢谢您,邓巴女士。”杰斯敏六岁的儿子迪伦一边接过钥匙,一边从车上溜下来,站在了人行道上。他穿着罩衫,脚蹬耐克牌旅游鞋,背着名牌背包。这身打扮在那儿是很流行的。
“大家向迪伦说再见。”邓巴女士唱歌似地说。
三个孩子挤到后座上向外招手。迪伦只能看见他们的手,但他还是挥了挥手:“记住,告诉你妈妈下个周末你可以不在家睡觉了,好吗?再见,我会在这儿看着你走进去。”
一辆摩塞德斯牌汽车以五十英里的时速冲过来,跃过一个障得,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飞驰而去。
邓巴愤怒地转身去看是谁胆敢如此放肆,在这样安静的街区里开飞车,可她注意到的却是她的邻居们都站在房顶上,用双目望远镜在看着什么东西。她又转向另一边,看看他们到底在看什么。
“怎么了,什么东西这么有趣?”她自问道,眼光掠过街区。接着她看到了空中的那个东西,马上哑了。她又向西望去,不自觉地张开了嘴。她僵在那儿了,直到轮胎刺耳的磨擦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另一个人驾车向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
迪伦还没走到一半,他的保姆就猛踩油门把车开走了,剩下这困惑的男孩呆望着天空。
“妈妈,醒醒!看这个!”他叫着跑进大门,直奔进她的房间,一下跳到她床上。“妈妈。出来看看嘛。”
杰斯敏迅速用被子盖上露出来的身体,没有动弹。“看什么,孩子?还太早呢。”
“宇宙飞船!”迪伦在卡通片上见过这情景,他知道该法怎么说。他一点也没耽搁,跳到前窗要去把它打下来。
“你的狗怎么回事?”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
杰斯敏的金毛哈巴狗山狸,在迪伦进来后不久就开始哀声尖叫。它跟着孩子跑到前厅,叼着一只高帮蓝球运动鞋跑过来,把鞋丢到杰斯敏身边鼓起来的被子上,里面的人掀开被子转了过来。“你就是不想让我睡觉,是不是?”
史蒂夫·希勒,英俊健壮,不到二十。此刻极不情愿地坐了起来,瞪着那条激动不已的狗。他脸上痛苦的表情说明他还需要再多睡—个小时的觉。他和杰斯敏昨晚很晚才回来,在夜总会蹦了个畅快后,又在餐馆直呆到那儿打烊。
“它只是想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杰斯敏把头埋在枕头里说。
史蒂夫昏头昏脑地朝周围看了看。一张招贴画上的几只大海豚跃出水面来朝着他笑,另外还有几只装饰用的小海豚塑像。从走廊到床上扔了一地的衣服。一张史蒂夫的照片摆在梳妆台上,照片上史蒂夫正从一驾战斗机机舱里向外微笑。他听着孩子和狗在另一房间里闹腾,有一段时间竟惊诧了自己会置身于这样一个家庭气氛十足的地方。这是结了婚的人的生活,他想。这念头要是早几个月在他脑子里打转,他就会立刻穿上衣服走人。可现在,他微笑着向后倚去。“我觉得我喜欢这样。”
他和杰斯敏这样充满激情地约会了半年,只要史蒂夫做得到,他就进城来过周末。他一直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了她,直到有一天他所在的埃尔特罗空军基地来了两驾实验型F-19轰炸机。要在以前,他这样枝木高超的飞行员一定会呆在基地找机会飞上一飞的,可自从他向杰斯敏周末有了约会以来,他知道自己生活的重心已经改变了。
从航校毕业以后,他学会了驾驶各种飞机。每当基地来了新机种,不论是二战时期的老式轰炸机。还是最先进的间谍机,他总想方设法获准飞一飞。每到周末,他就会跳上自己的红色慕斯堂小车,沿405国道向北驰向洛杉矶,那是他的老家。他每个周末都有晚会,不是在父母家,就是在某一个女朋友那儿。他是女人们青睐的对象,对付女人很有一套。有天晚上他被父母拖去参加一个晚餐会,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被一位女宾客迷住了。这位令人着迷的女郎现在就躺在他身边。他转过身来欣赏她那光洁的皮肤和肩膀往下那柔和的曲线。
山狸仍在咆哮,它的尾巴夹在后腿中间,打着圈子哀嚎。
史蒂夫知道抵抗是没省用处的,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他站起身走进浴室,开始小便。突然他注意到了厕所里的水箱。是他的幻觉还是水箱在颤动?他知道自己使不出那么大的劲。这时一种直升机低空飞行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从引擎声听上去应该是一架玛丽埃塔型飞机。随后他从浴室狭小的窗户向外望去,他看不到直升机,却瞧见了邻居的举动。一个男人和他的妻子飞奔到自己的车前,匆匆忙忙地往后座上扔了几样东西,然后飞速地开车走了。
“见鬼!”他对镜中的自己说。他低头看了一下水箱,没错,是在颤动。他静立了一会儿,在迪伦的射击声中,史蒂夫仿佛听到了一种低沉的滚雷声。他连忙回到卧室,找到电视摇控器。
“宝贝,你要干嘛?”杰斯敏疲惫时,阿拉巴马口音就流露出来。
“迪伦在哪儿?”杰斯敏一下子坐了起来,睡意全无。“迪伦宝贝儿,到这边来!”她冲着他的房间喊。
电视啪的一声打开了,一位当地的播音员正在读稿子。
“……南部,到日前为止尚无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的报导,市长办公厅发言人夏娃·弗莱歇几分钟前在市政大楼前发表演讲,告诫人民不要恐慌。”
正在这当儿,狗和迪伦蹦了进来。
“你好,史蒂夫。”
“你好,迪伦,”二人互相拥抱问了早安。“小强盗,你刚才在对什么射击?”
迪伦觉得他简直疯了。“什么强盗?我在向外星人开火。”
“外星人?”史蒂夫和杰斯敏会意地互相看了一眼。迪伦思维活跃,想象力丰富,而且他们有意识地鼓励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母亲问他:“你打中一个了吗?”
迪伦看了她一眼,很是没趣。他已长大了,知道大人什么时候是认真的,什么时候在拿他开玩笑。“你以为我在编故事吗?我带你们去看。”
“我正想看一看宇宙飞船呢,”杰斯敏一边向外走,一边对史蒂夫说,“看完后想来点咖啡吗?”
“我也去,这可能是基地的飞机。”向门口走去时,他又瞥了一眼电视。
每月都这样,当城市发生地震时,电视台就播放来自地震局的报告。史蒂夫是正宗的加利福尼亚人,所以对地震已经不大在乎了。可当他关上电视后,滚雷声还在响着,而且越来越历害。
厨房里传来盘子的破碎声和杰斯敏声嘶力竭的尖叫。史蒂夫地过来,看见她正把迪伦从窗口拉开。她似乎被外面的什么东西吓破了胆。
史蒂夫打开大门,走到门廊上,打算对付—切来犯的人或物。至少他此时是这样想的。
一艘邪恶的飞船象一大片不祥的雨云似地逼近城区。在这个晴朗的早晨,城市周围的群山似乎全部被罩在这庞然大物的阴影里,整个洛杉矶盆地象是个巨大的体育场,上面被缓缓地加盖上了屋顶。
“那是什么?”杰斯敏从屋里喊到。史蒂夫动了动嘴唇,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定了定神,又仔细观察起来。
飞船顶部是圆拱形的、很平滑,只有前端有一个一英里长的凹口,凹口里伸出一个大约有摩天大楼大小的黑塔。整个黑塔几乎是长方形的,只是后面稍微拱成圆形。那座塔漆黑漆黑的。表面上凹凸不平的地方象是门窗。
飞船底部几乎是平的,图案清晰,象是有六片花瓣的一朵对称的花。这些花瓣微现蓝光,每个足有七英里长,直伸到边缘。从远处看,这花瓣颇象昆虫透明的羽翼,脉络分明。每片花瓣由十八块厚板组成,拼成一个平面。上面排着的东西象是些机械结构,在史蒂夫看来,有些象货仓,栈台设备,贮存箱,或一些其它大型机械设施。这些结构并非独立成章的碎片,而是一个有机体的一部分,就象闪亮皮肤下那些无数的腺体。再远一些,花心是一块光滑的铁板,深陷的线条勾画出一幅简单的几何图形。起初他认为这些线条也许是某种装饰,但当它们从头顶经过时,它们看起来更象是一系列入口的缝隙。飞船没有任何装饰性的成分。它是一个漂浮平台,显然是为完成某项功能而设计的,而不是为了美观。
史蒂夫第一个反应是厌恶。这不仅是因为那物体的巨大,或者还可能是因为在这样一个物体下面所体验到的恐惧情绪。这东西的设计上有种东西让他感到不安,那是有关它的制造者的个性方面的:丑陋可怕的实用主义。正如人类所生产的全部工业垃圾融合在一起,制成了这一惊人、精巧而又让人恐慌的机器。尽管如此,那东西又不乏吸引力,就象是显微镜下的跳蚤或细菌也会呈现出一种邪恶的美一样。
第十三章
当戴维从房顶回到楼里时,办公室已空无一人了。墙上的电视仍开着,却没有观众。戴维调大了音量,想听一些消息来证实或推翻他的新理论。画面仍旧糟糕得很,一条标题扭曲着送到屏幕上:“观众们,接触还是打击。”
神情疲惫的沃尔夫·布里福洋站在五角大楼前。
“五角大楼的官员们证实了电台刚才的报道。同在我们城市上空的这个飞船一样,其它飞船已到达全球其它三十五个主要城市上空。这儿无人愿意出面发表官方言论。但在私下交谈中,很多人表达了他们的沮丧和无望,我们的空间防御系统没有对此发出任何警报。”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图,这是—张世界地图,上面标出了飞船到达城市的位置。戴维点了点头,这正是他预料中的。他听见有声音从马蒂的办公室传过来,就走了进去。
“是的,我知道,妈妈。镇静一下,好吗?”马蒂躲在桌子底下冲话筒喊着。戴维探头进来向他打了声招呼,马蒂大吃一惊,脑袋砰地碰上了桌子底。“噢!没什么,我没事,刚才有人进来了。当然,他当然是人啦,妈妈,他就在这儿工作。”
“告诉她打点行李离开这里。”戴维说。
“别挂,妈妈。”马蒂捂住话筒。“为什么?出了什么事?”
“照我说的去做!”他吼起来。
“妈妈,别说了,注意听着,收拾点要紧东西,开车去埃斯特姨妈家。别问为什么,走吧。到了再给我打电话。”
马蒂挂上电话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说吧,为什么要我把八十二岁高龄的老母亲送到亚特兰大去?”
戴维公办公室踏着步,他在思考。“还记得我先前告诉过你,有个信号藏在卫星信号里吗?那信号每重复一次就减弱几分。”
马蒂突然记起了几个小时以前还让他焦虑万分的电视图像干扰,“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是信号中有信号这么一回事。”
“就是这个隐藏的信号。马蒂,这是—种倒计时。”
“倒计时?”这听起来不大妙。马蒂掀开百页窗看着外面的黑影。“倒计时干嘛?”
“想一想嘛,就象是一盘棋,第一步你首先战略性地布署你的棋子。然后,时机一到,你就发起猛烈进攻。你现在明白它在做什么了吗?”戴维指了指电视画面上停在中国上海上空的那艘飞船。“他们布署在全球最重要的大城市上空,用这种信号统一进攻时间。大约六小时以后,信号将会消失,倒计时也就结束。”
“然后呢?”
“将死对方。”
马蒂把这些信息在心里咀嚼了一会儿,然后呼吸突然变得艰难起来。他打开一听苏打水,拿起了电话。“我得打几个电话。我兄弟约斯华,我那可怜的精神治疗师,还有我的律师……噢,去他妈的律师。”
戴维抓起另一部电话,飞快地按下十一个数字。这号码他很少用,虽然烂熟于心。这时候每个电视画面都变成了同一个人的形像。
美国总统端坐在白宫新闻发布厅,尽最大努力地以自信与镇定来完成任务。一切仍在控制中,无需恐慌。包括格雷和尼姆兹基在内的几个人一同站在小讲台上,怀持默正紧张地微笑着。
“美国同胞们,世界的公民们,一个史无前例的事件正在发生。自古以来一个永恒难题已经一劳永逸地得到了回答,我们人类并不是宇宙中唯一的……”
“接线员。”话筒里传来了公事公办的声音。
“你好。我是戴维·列文逊。我是珂妮·丝帕奴的丈夫。有急事,我需要马上同她讲活。”
“对不起,她在开会,”那男人说。“可以留话给她吗?”
“不行,我得马上向她交谈。我知道她很忙,我正在电视上看着她呢。但这比那个会议更重要,相信我。去叫她吧!”戴维声音中满是命令的语气。
“请稍等。”
戴维的注意力又转向了总统的讲演。珂妮同一群人站在小讲台附近,或许就是电话里的那个人,走近她耳语了几句。几秒钟后她小心而又不失庄严地走过有卫兵把守的入口。
戴维松了一口气,他原来并不敢肯定珂妮会来听他的电话。
“你要干什么?”她在电话里生气地说。
一切又回到原来那样。戴维杂乱无章地说:“嘿,听着,你得马上离开那儿,我是说白宫,你得赶紧离开白宫。”接着两个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就象是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交谈时的情形,只不过内容稍有不同罢了。戴维突然意识到对方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又开口了。“等等,你不明白。你们都得赶紧离开白宫。”
珂妮这会儿对自己离开了新闻发布会很是生气,想赶紧放下话筒。“谢谢你的关心,但也许你没注意到,我们这儿有些小麻烦。我得走了。”
戴维觉察到她要挂在电话了,冲话筒喊到;“我一整天都在研究卫星干扰,我弄清楚了。他们马上会发起进攻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戴维起初以为她在考虑自己所说的话,可不久就明白过来了:她只是在同别人说话,并捂上了话筒。“他们马上要发起进攻,”她重复道,“接着往下说。”
这使他很生气。他打电话是想救她的命,而不是想听她这种若无其事的声音。“是这样的,进攻,”他强捺住性子说。“那信号是一种倒计时。”他感觉到她的不耐烦。他知道自己的意思没说清楚,而这更让他慌张。“我刚刚爬到房顶上去了,它真吓了我一跳。今天早晨……珂妮?”
她已经挂上电话了。他拨了重拨钮,但马上意识到这样做对自己没有好处。她不会再来接他的电话了。他抬头看了看总统那满是雪花的图像。
“我的同事和我将留在白宫,尝试建立交往……”
当他听到这儿,马上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把笔记本电脑和几张软盘塞进包里,抓过自行车冲向门口。
“马蒂,”他冲办公室叫道,“别浪费时间了,马上离开这儿。”
马蒂手中仍拿着电话,听到了怀特默讲演中的最后几句话:“……因此保持冷静。如果你们不得不离开这些城市,请安全有序地撤离。谢谢你们。”
砰!一辆在边道上行驶的出租车撞上了一辆运输卡车。戴维疯狂地蹬着自行车,在拥挤的车流中时隐时现。他身边的每一个地方的交通都陷入一片混乱。即使在大桥上,步行也比驾车快很多。
十五分钟以后,他直冲向市鲁克林一排整洁的褐色砖房。他来了个急转弯,差一点撞在从二楼窗口伸下来的一个床垫上。街道上,人们正打点行装准备逃离。
他猛擂父亲的房门。突然,门开了。戴维发现一只猎枪正对着自己的鼻尖。“嘿。爸,是我。”
朱利斯放下枪,警觉地向街道两边瞥了几眼,把儿子拉进大门。“电视上说他们开始抢劫了。我在上帝面前发了誓,他们只要敢到这儿来,我一定开枪。”
“爸,听着,那辆瓦里昂车还在吗?”
朱利斯满腹狐疑地一跳眉毛:“不错,还在。你要干嘛?别忘了你还没有驾照呢!”
“我不需要执照。”
第十四章
史蒂夫站在床前,把没机会穿的周末休闲装重又装回包里。他穿着军官制服,脸上带着自负的笑容,他的动作兼有受过训练的敏捷和运动员的优雅,这表明他急不可待地要返回基地,而是如果需要,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些不速之客。杰斯敏倚在一面墙上咬着指甲,一看便知她很沮丧。
“你可以告诉他们你没听到通知。”她对他说。
他只笑了一笑,继续收拾行李。“宝贝,你知道的,他们招我们回去,我就必须回去报到。”
“就因为他们招……我敢打赌有一半人不会露面。”
“好了,”他没让她再往下说。“杰丝,干嘛变得这样?”看起来她就要哭了,史蒂夫走过去安慰她。他伸手想去抱她,她挡开了他的手,不小心扫落了架子上的一只小海豚。
“我来告诉你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她叫着掀开了窗帘,指着天空说,“因为那东西吓破了我的胆!”她靠着壁橱门滑坐在地板上。
“听我说,”史蒂夫蹲下来而双着她,同时捡起了仍旧完好无损的玻璃海豚。‘我不认为他们在宇宙中飞行了九百亿光年来到这儿只是为了发动一场战争。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历史时刻。”
这听起来象是陈词滥调,但史蒂夫是认真的。他无所畏惧,但并不是有勇无谋,他只是无法理解那些自己吓唬自己的把戏。他认识很多人,他们每天被成千上万个小恐惧所征服,这些人的恐惧几乎成了一种习惯;他们害怕失败,害怕屈辱,害怕肉体的痛苦,久而久之,他们已不敢冒任何风险,放弃了有意义的生活。他平素最欣赏的就是杰斯敏的勇敢。象普通人一样,她也是生活在不稳定和无保障的环境之中,但她从不象其他人那样为小事而紧张得让汗湿透了全身。
他再一次去握她的手,这次她没再反抗。当他们彼此凝望时,那个问题又跳了出来。那是在过去几个月里他们竭力回避的问题:对方对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们的关系有没有一个严肃的前景。史蒂夫的嗓子哽了一下。他的上衣口袋里装着一个小盒子,那是几个星期以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的,他想拿出来给她看。他嘴唇动了几下,终于还是没说出口。他想问她一个问题,而她对那个问题的回答也许会对他的事业造成毁灭性的影响。在这二者之间他实在无法选择。最后他只有选择逃避。
“来吧,送我到车上。”
杰斯敏很勇敢,但并不是无畏。她已经被抛弃太多次了,所以更怕面对史蒂夫如春风拂西服的笑脸。她觉得自已的生活终于有了秩序。起初一切进展顺利,可那飞船来了,一切又重新陷入不稳定中。她的理智告诉她史蒂夫应该赶回基地,这并不是抛弃了她。但不管怎样,这都是个凶兆,因为史蒂夫的第一个举动就是去收拾行李。
“我可以带走这个吗?”他举起了那只小玻璃海烁。“我会把它带回来的,我保证。”
她笑了,点了点头。她别无选择,只有信任他。
史蒂夫一晚上都大敞着他那辆慕斯学的顶篷,当他来到门外时,看见迪伦正坐在方向盘后面。他把孩子抱了下来,从后座上拿过来一个背包。
“小鬼,我给你样东西,记很我答应给你带些烟花炮竹来吗?”史蒂夫拉开包,又加上一句,“但你得格外小心才行。”
迪伦撕开包装纸,里面是一捆连在一起的色彩鲜艳的纸管,象小火箭一样,上面印有斯蒂克斯字样。
“哇!烟花!”男孩子惊叫道,一边把这礼物给他母亲看。“棒极了!”
杰斯敏望着史蒂夫:“噢,万分感谢!”
“我原打算今晚在公园亲自燃放的,可……燃放时插在草地里,它们会射出漂亮的彩焰,能喷到大约二十英尺高。”
杰斯敏并没有认真听,她的注意力有—半集中在巨型飞船上,那飞船正停在市中心最高建筑的上空。它已不再前进了,而是开始原地打转,雷鸣声也消失了。
史蒂夫把手伸到上衣口袋里,又摸到了那个小盒子。看到杰斯敏如此恐惧,他很放心不下。
“我在想,”他沉思片刻后开口说道,“你为什么不和迪伦收拾些东西,”他向上看了看,又看了看街道,“今晚去基地和我呆在一起呢?”
这一邀请让杰斯敏吃了一惊,她知道他完全有理由不让人看到他同自己在一起。突然间她关心起他来:“你肯定这样可以吗?你不介意吗?”
“嗯,”他呻吟道,“我不得不打电话通知我所有其他女朋友,告诉她们约会顺延,不过我不会介意的。”
她拧了一下他的胳膊。“你又来了,你以为你怎么着。让我来告诉你吧,上尉,你并不象自己想象的那么有魅力。”
“我就是。”他咧嘴一笑,跳上汽车。
汽车打了火。吻别之后,车开走了,他回头喊到,“今晚见。”
在后视镜中,史蒂夫看见母子俩冲他挥手道别,他不知道自己邀请他们去基地的做法对还是不对,或者也许这只是个折衷的办法。
在杰斯敏这边则是即惊喜又担心。她同迪伦当街站着,冲那辆红车挥着手,直到车拐到山后再也看不见了。她抬头望了望遮天蔽日的那个大怪物,然后抱起儿子走回房间,一把夺下儿子手中的烟花:“我拿着这个,谢谢。”
“妈,别!”
朱利斯那部六八年产的瓦里昂还象刚出厂时那么新。他把罩在车上的防雨布放在车库里。他驾车跑得最远的地方就是一周去一次的日杂店;他驾车最高时速是慢得让后面的人发疯的四十五英里,即使在城郊也是如此。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戴维从不申请驾照。但此刻却是非常时期,就连这老人也以时速五十五英里飞奔而去,众多汽车大开的车灯就象狼眼睛一样,车里挤满了人,还有行李和食品。一些人违反空气动力学原理,把床垫都捆在车顶上了。
“慢一点,这些家伙!”当一辆货车以两倍于瓦里昂的速度闪电般飞过时,朱利斯握着拳头挥了挥,大叫道。
“五十五英里,爸,求你了。”戴维把老人的注意力拉回时速表,“你降下来了。”
“我降下来了?”
“降到五十五以下了。加速,”戴维倒想超过路上每一辆车。但他知道父亲的诸多规矩,限速五十五英里就是其中的一个。朱利斯认为再快的话,车就要在他们屁股底下散架了。戴维决定不再开口,想放松一下。还有时间。况且朱利斯既然接受了任务,就不可以再逼得他太急。
戴维本以为得大动干戈,至少要花上半个小时才能说明白事情。但他刚结结巴巴,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了一两句,说他为什么一定要到那儿去,朱利斯就俯过身子望着儿子的眼睛,象要找到什么。最后他终于在那里找到了某种让他信服的东西。“给我做个三明治。”他说,耸了耸肩膀,“我去穿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