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被月亮晒黑的,妈的!”他喃喃自语。
尼亚里开始刮胡子。这时罗妮又在镜里出现了。她站在门口发抖,象刚听完某些恐怖事件似的,眼泪夺眶而出。
尼亚里马上转过来说:“好啦,罗……我也不是非去不可的。”
“尼……尼亚里,”她说,“格里姆斯比从部里给你来电话。”
“哦?”
“你被解雇了,尼亚里。”她忍不住呜咽起来,一阵昏眩便倒在丈夫怀里,两人脸贴着脸,泪水和泡沫混为一团。“他们……连谈都不愿跟你谈一下,我们该怎么办?你被开除了。出了什么事?”
“天啊!”尼亚里木鸡似的呆立着。手里拿着刮胡刀,脸上又涂得象个二楞子。妻子靠着他身旁抽泣。他对着镜子,象要搜索什么,但一无所获。
“尼亚里,我们该怎么办?”
他仍在发呆,完全没听见妻子的话、只是把注视着上方的目光转到一件放在卧室里的白色物体上。他从敞开的浴室门看出去,那是只床上的枕头。它被揉得凹凸不平,形状恰似早先那团刮胡膏。
“不,”尼亚里自言自语,“这不对。”
第十三章
不出所料,次日晚上、他又回到那里继续等候。但当他仍看不到那些彩色的奇异物体时,便发誓要完全打消这个念头。可是,到第三晚,他还是去了。
他跟那儿的人逐渐厮熟起来,有些还成了老朋友。
那位老农又在场,手里拿着一品脱瓶装的威士忌,坐在小货车的车厢里。
一位妇人为了消磨时光,正坐在自带的摇椅上刺绣花边。她在等着“夜物——人人都这么称呼它——再次出现。
还有一位老妇,带着一本“它们”的照片集。这些照片是某些晚上在别的地方摄影时的副产品。
就在达时,一阵响声引起大家翘首北望,原来是一架喷气飞机从高空飞过。
一位老人抱怨说:“如果它老呆在上空,我们就得通宵留在这里。”
尼亚里跪在一位足有八十岁的老太太身旁,有礼貌地小声问:“今晚它们会来吗?”
这些话象有魔力似的,顿时使老太太那干瘪的脸容显得年轻好几岁,似乎尼亚里在向她讲述有关生活的涵义。她泪水盈眶地说:“哦,我希望如此,你呢?”
“我也一样,”他郑重其事地回答。
老太太也在估量他的热情,用一只眼眨了一下,把一本同书一样大小的由人造革做封面的照片集放在膝上,先翻开第一页。
“这是我亲手拍的。”她愉快地说。
“地点在教区学校旁边。”
尼亚里看着她那六张彩色快照,上面一块黄的、一道白的,还有因焦距未对准而弄得一片蓝的。只有不懂照相的人开始拍的头几卷胶卷才会拍成这鬼样子。
他俩并非狂人、也不是经常发现飞碟的那种狂人。只不过是除她外,尼亚里在周围任何人身上都感觉不到象她那样怀有迫切的刨根问底的愿望。有些人就象看马戏的观众似的,只要看到吞火魔术师能喷出几大片火焰,不管用的是什么办法,便心满意足了。
在“夜物”出现后的第二个晚上,这里来了不少人。有些人尼亚里想不起以前在哪里见过。他首先注意到的是,曾在公路上被他从飞驰的警车前边拉开的那位年轻妇女及其小孩。
尼亚里踮起脚跟从人群头上向她点头。她一把拉起孩子的手走过来,问:“你还记得我们?”
“怎么会忘呢?”
“我叫吉丽安·盖拉,”她握着尼亚里的手,说,“他叫巴利。”
“我叫罗伊·尼亚里,那个夜晚真不平凡,对吗?”
“我感到事情还没有完结。“她摸了摸他的面颊。“你被太阳灼伤了。”
“但愿今晚也把另一边晒黑。”
“我的脸和脖子也给灼伤了,”她解开罩衣,让尼亚里瞧瞧她上胸显露处和颈下凹窝被灼黑的地方。
她注意到尼亚里的脸色变得阴沉下来,说:“对不起,”她边说边合上扣子。“我刚才觉得你已是我的老朋友了。”接着,脸上露出了笑容,说:“这是绝无仅有的经历,对吗?”
尼亚里点点头,不再感到尴尬了。
正在这时,一位面容和蔼、身穿一件运动衣和一条不相配的便裤的人,用手电照看他俩。他们被晒伤的皮肤在手电光中似乎更加显眼。他看到这个情景更为满意,于是便举起那架带闪光灯的蒙特克斯型照相机给他俩拍照。
在眩目的强光下吉丽安眨了一下眼,当视觉恢复后,她看到那人把镜头对准坐在栅栏旁玩泥沙的巴利时,吉丽安快步走过去,挡住这位业余摄影爱好者,有点恼火地说:“他还小,不便拍照。”
那人勉强地道了歉拔腿便走。
尼亚里对此也看在眼里,问:“你看他是哪来的?”
“地球上。”吉丽安带着几分怨气嚷道。现在,她弯下腰,揩掉巴利脸上的泥垢,而巴利却忙着拍打一座挺高的圆锥形小土堆。
“唔,我家也有三个宝贝。”尼亚里表白说。
“你有没有把我们所见到的东西告诉尊夫人?”
“当然说了。”
“她尊意如何?”吉丽安问。
“她明白,”尼亚里略带讽刺口吻说,“完全明白。”
吉丽安笑了笑说:“我曾打电话告诉妈妈,她说那是由于我独居而引起的一种幻觉。”她没再说下去。
尼亚里看见她感到窘困,这同他刚才目睹她的乳房时(不仅看见一部分)的表情一样。
“我一点也不孤单。”她连忙掩饰说,“有巴利和邻居们,我……其实……一点也不孤单。”
“巴利的爸爸呢?”
“死了。”她停了一下,把目光转向别处。“对这样的事,我认为他也不会比你夫人明白得更多些。”
尼亚里一时无话可说,使蹲到巴利跟前。帮他拍土,还问:“今天干得够晚了吧,呢?小家伙。”
“我知道他该睡觉了。”吉丽安用内疚的声调说,“但自从他那天晚上跑掉后,我再不让他离开我身边。”
尼亚里点点头,还端详了一会孩子建造的锥形土堆,随后折了根小树枝,在上面缕刻出一些槽形边界,又在身边拾些卵石递给孩子,说:“唔,把这些放上去,试试看。”
巴利把它们摆在土堆底部,仿佛它们是山上被某种大自然的爆炸力掀到山脚下的巨石。
“这样更好些。”尼亚里说。
令人奇怪的是,孩子和他母亲都自然而然地同意了尼亚里的意见。
”嘿,”尼亚里突然困惑地问:“它使你想起什么?”
吉丽安百思不得其解。她朝巴利弯下身,轻轻地把面向她这一边的光滑土坡弄崎岖—些。说:“我更喜欢这样。”
“我也一样。”他低声说。
“它们来了!”一个声音在喊。
“从西北方过来了?”有人在高声嚷道。
尼亚里和吉丽安朝大伙指着的方向望去。顿时,万籁俱寂,鸦雀无声。大人、小孩纷纷举起望远镜和照相机,只有不知谁的半导体收音机还在播放着伊格尔斯合唱团唱的《亡命徒之歌》。
“瞧。”吉丽安指着说。
两个模糊光点一来一回,一升一降,在黑夜中越来越亮。
尼亚里高举照相机:“这回我可准备好了。”
她把手搭在尼亚里的手臂上:“你在发抖。”
“是呀。”尼亚里满不在乎地笑着说。“如果就咱们两个得意忘形的人和一打傻瓜站在一座山上,那该怎么办?”
“你的眼睛灼痛吗?”
“已有两天了。”
“我同你一样。”
“太妙了。”他的牙齿也几乎发起抖来。
“对成年人来说,这简直象万圣节。”
现在,光线向他们毫不留情地直射下来。灯光越来越迫近,使人眼花目眩、眼睛发痛。
“在玩‘捉弄或请客’①吗?”吉丽安问。
【① “Trick or treat?”:“捉弄或请客?”是美国万圣节儿童们所玩的一种游戏。——译注】
尼亚里对准了照相机,但由于抖得太厉害,连自己也不知道会拍出什么样的照片。
“要是这些东西停下来,把门打开,”尼亚里问吉丽安,“你会钻进去同它们一起飞走吗?”
“如果那些东西停下来,我就回家去。”
“听,”尼亚里说,“听……声音。”
当这种奇怪的声音从空中传来时,聚集在野外的人群便骚动起来。这种逆着风向而来伴有韵律的噪声越来越强,而且还出人意料地越来越近。当人们知道这些音响不是发自内燃机时,就更惶恐不安了。此处……现在,整个地区已被那两盏耀眼的防撞灯光所笼罩。连空气也同平时不一样。可是,如同夏日中午那么明亮的天空,突然阴暗下来。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两架呼啸着的休伊直升机,正朝着散漫而又好奇的人群中的一块空旷地徐徐下降。四周充斥着热气和废气,螺旋桨引起的气流,把尘土、手帕和零碎杂物吸得到处打转。这还不算,那两架发出尖叫声的飞机、还相互打起转来,把什么银制椅子、纸板桌子、毯子和野餐剩物等吹得遍地皆是,有些还被摔到老远的地方。
看着两架空军直升机在离头顶仅有一、二英尺高的地方盘旋,尼亚里感到惊慌和作呕、甚至感到有些恼怒。
当尼亚里向飞机追去时,看到那位带着快照的小老太婆被飞机刮起的旋风吹得团团转,机上射出的灯光弄得她无法睁眼。
巴利尖叫一声,跳起来要跑。吉丽安一把拉住他,说:“巴利,那不过是两架直升机,巴利。”
“是的,”尼亚里透过噪音与尘土大声嚷,“是咱们自己的飞机。”
螺旋桨发出的下冲气流使公路牌抖动起来。尼亚里看见它象那天夜里的路牌一样在晃动,越晃越厉害,真奇怪,象是由……嗯,可能是由“夜物”造成的。
现在,他看清楚了,路牌是被一架正在盘旋的直升机所发出的气浪摇动的。目击这个场面的不下一百人。
从整个颠三倒四的事件中,尼亚里第一次对自己所见、所感到的和想过的开始产生了怀疑。
第十四章
在这块沙漠上空的天幕上,嵌接着许许多多晶亮的象金刚石大小的星星。经过又一天烈日的烤晒后,沙漠上正蒸腾起阵阵灼热的气浪,使远方地平线上的星星看上去更加闪烁不定。
已是加利福尼亚州巴斯托的午夜时分。金石牌射电望远镜那面巨大的抛物天线——“耳朵”——在监听着天空的动静。第14观察站对外说是要进行全面检修,其实,它那长达210英尺的抛物面天线正处于监视“太空”飞行物航向的状态。这面抛物型天线曾跟踪过“海盗号”、“太阳神号”、“先锋号”、“水手号”、“木星号”、“土星号”和“探险者号”等飞船的航行。
在地堡内,凡要进入的人都听到这样的声响:“这儿是网络数据处理处,非当班操作人员不得内进!来人请与MCCOPSCON5883联系。”此处,还有一个指纹检验箱,宛似个挡道哨兵,横放在真空密封的入口处。
就在这个异乎寻常的、充满焦虑的晚上,进来了六个人,他们各自把右手按在“门哨”箱上,指纹检验完毕,只听得吱的一声,门打开了。到里面一看,这儿与其说是个飞行控制计算中心,不如说象个贮藏所。中心工作室是用于大地测量的小室,它置放在这间黑暗而又空空如也的仓库中间的一辆平板拖车上。小室内象个大学联谊会的娱乐室。二十四名研究人员正紧张地忙于操作阴极射线管,遥测跟踪器,指令控制台和收发装置。其中最特别的要算那架微型Yamaha①综合器。劳克林和拉孔布正在其键盘上练习弹奏五音符。他的手指象拍发电报似的在断断续续地按捺着。但现在出现的音响,无疑是来自印度贝拿勒斯的——空中音乐。它正在传达一个具有决定意义的意图。
【① Yamaha是一家以制造发动机而闻名全世界的日本大型综合性企业。——译注】
反应出现了,它源源不断地显示在荧光屏幕上,其副本则从一架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制造的终端自动打印装置里大量涌出,弄到遍地皆是。
研究人员连忙拿起翻阅,想弄懂其含义,却发现副本上的东西特别不一样,满是些数字,纸上还出现斑点,这表明发生过长达十五分钟的脉冲。还有表示短停、长停,然后又是急速的信号。
拉孔布确信“联系”正在沟通。他坐下来,用两个手掌按着前额、还做了个深呼吸,好松一口气,之后,打了个冷战。
一些年轻小伙子感到象是在受禁闭似的。电传打字机发出的噪音吵得人耳欲聋。然而,拉孔布却与众不同。当咔嗒咔嗒声一停,他的心情便沉重起来,而在信号恢复时,这位法国人便又坐下,脸上泛出笑容。
“好了,伙计们!”行动顾问开腔道,“这是一个完整的模式。我们收到两次十五分钟的信号。一百零四次快速脉冲后停五秒,接着是四十四次脉冲后又停五秒,然后是三十次快速脉冲停六十秒,随后使出现如下一套完全不同的信号:四十加五,三十六加五,十,接着是六十,停、然后再回到一百零四次。”
拉孔布把那个音符输入发射机,一位加利福尼亚州的技术顾问马上提出:“我们给它一个答复,怎么样?”拉孔布举目瞧他,还耸耸肩。也许明天他们就会知道这些音符的意义,但现在,竞赛正在进行,这二十四个顾问正组成智囊班子来行动。
一位头发蓬松的人在清理这些重复的数字后,首先发言:“这可不是我的社会保险号码,位数太多了。”
有人开玩笑说,“也许那就是罗纳德·麦克唐纳公司上月卖出的大汉堡包的数字吧。”
大伙一听乐开了,只有拉孔布是个例外。他听不懂这个笑话,只是向自己的翻译使个眼色,求他帮个忙。但劳克林毫无反应,甚至连看都没看上司一眼。只顾埋头埋脑看副本。拉孔布端详着他,而劳克林还在汗流浃背地忙于自己所干的工作。当他举目张望时,没人注意他,只有拉孔布看到了,这位法国人朝他的翻译点点头,鼓励他把心里想的说出来。
劳克林开腔道:“对不起。”
正当大家在考虑和研讨这个大问题时,劳克林拉开他那伐木工人船的嗓门再说一遍:“对不起!”声音确实太大了。
顿时,大伙安静下来,连读出器上的电传打字机也停了下来。巧得很,刚刚结束一次接收周期。
“唔……我受雇当法语翻译前,我还受雇搞过地图识别工作,那些数字在我看来很象经度。”
人们一动也不动,劳克林的看法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并向他投以茫然的目光。他接着说:“共二组数,每组有三项数目,是吗?好,第一项是个三位数,第二项和第三项都小于六十。”
劳克林站起来,走到拉孔布身边。拉孔布也站起来,几乎要脱口喊出:“我找到了!”
现在,房内一片寂静。大家都在潜心思索,不久,在人群中间展开的热烈讨论,马上又象涟漪似的逐渐扩散开来。
“也许……”有人说,“也许它们在告诉我们它们在天上确切的赤经、赤纬位置。也许在给我们指出银河星系坐标。”
“不对,老弟,”有人快嘴反驳说,“那和我们’大耳朵‘所指的方向不符。我认为刚才那人说对啦!我们收到的是地球坐标。”这话恰似一语道破天机。
研究人员们竟相喊着要地图。一股人流在涌出音响室,跑进走廊,朝业务主管人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的钢架上,放着一只大地球仪。房门一下子被冲开了,过道里的灯光射进室内,象曙光似的照在兰德·麦克纳利牌地球仪的西半球上。情绪激昂的研究人员如同一群十多岁的小伙子般蜂涌进来,把办公室弄个乱七八糟。他们还试图把那个重达300磅的地球仪连架子一起搬走。
一位数学奇才用肩膀猛地将它顶离支架,慢慢地推到走廊上。
其它人员组成了一支转运队、用推排球的办法把这颗“行星”绕过墙角,向通信小室迅速推去。一进到室内,劳克林使拨开别人的手指、沿着南极的经线查找起来。
“南极,大洋……大洋……大洋,刚好错过复活节岛 (智利),正好错过萨拉——戈麦斯岛(智利)、进入墨西哥,又正好错过瓦利亚塔港(墨西哥),穿入新墨西哥州,到达卡尔斯巴德‘卡文斯(美)、还在继续向前,并——”
另一个人的手指沿着另一条线向西穿过美国中心地带, “缅因州……新罕布什尔州……五大湖……明尼苏达州……南达科他州——”
两人的手指在一个州的东北角相遇了,这个州是——
“怀俄明?”劳克林抬头看着拉孔布。
“怀俄明。”队长用他那得克萨斯人的拖腔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好了,咱们还等啥,给我开张测量学用的怀俄明州分区地图来,把有关它的所有材料给我拿来。”
拉孔布边说边坐下来,戴上耳机,把五个音符输入发射机,边等,边听。
没有动静。
他又一次按动了Yamaha综合器,还是无反应。
他向前移动一下身体,全神贯注地再试了一次。
啊,响了。
但这些声响几乎被二十四名研究人员为取得第一次决定性突破而发出的欢呼声所淹没。
第十五章
玩具木琴的音没调好。因此,当小巴利弹奏时,五个琴键发出的五个音调听起来都很怪。
吉丽安在另一房子里注意到巴利不是一下子就把它们学会的。他一直在曲调上下功夫,直到他掌握……哦……直到按他的方式掌握了才罢休。
在吉丽安听来,虽然曲调颇为奇怪,但听到巴利在弹奏时发出格格的笑声就放心了。因为儿子就在那儿,而且兴高采烈的。然而,听到那五个音符组成的古怪的曲调却使人心烦意乱——孩子从哪里得到这些灵感的呢?当然,这些玩具木琴的调于是从来不准的,所以容易发出……唔……特别的声音。
象往常一样,吉丽安没完没了地用炭笔和彩色蜡笔作素描,才打发掉这一天。现在她已远离了大城市。这一搬迁使她放弃了自己的艺术生涯。可是,习惯难改,她发现自己老是喜欢给巴利,或给椅子以及厨房桌上随意摆放的番茄酱瓶、盐瓶和脏碟子等绘上几张素描。
今天她给的是风景画和群山画。它们给人以这样的印象——远处是一层层参差不齐的齿状山峦,还有奇峰突起——不知怎的,它总是使她想起巴利在木琴上反复弹奏的曲调。
她随意一气呵成的那幅群山图,看上去是那样栩栩如生和千姿百态,酷似那些由于火山爆发、地壳离心运动和经过千百万年风雨侵蚀而形成的自然地貌。
只有靠随意的选择才可能使巴利弹出那五个音调。这些音调一经被选中,他便老在弹奏。噢,可以肯定,似乎不规则性是存在的.五个音调的出现就充满着不规则性。正如每片叶子上的叶脉都是独一无二的,决不会在另一张叶上重现;海滩上每一块卵石和其他卵石相比,不是在大、小、外形上不尽相同,就是在色泽和纹理上有所区别。
但从巴利弹奏音调的方法上看,似乎在不规则性之中可能包含有某种信息。
在清理过程中,吉丽安把大部分素描都撇在一边,只留下其中使她想起什么东西的一张。这东西她也记不确切了,她画的这座高山,显得那样高耸、峻峭,象是矗立在沙漠上那些从远古时代火山喷发而形成的熔岩并经过长年累月风沙侵蚀后,只剩下奇形怪状的石柱似的。
锥形山屹立在荒凉的原野上,四周有着凹槽,就象一根畸形的手指在发脾气似的指着太阳。
附近雷声隆隆,吉丽安颤了一下,使跑到外面看看是否要下雨。云层正在西边聚集,一层层铅灰色的浓云把显得软弱无力的太阳遮得黯然无光。吉丽安看到云层后方正在电光闪闪,一场大雷雨就要到来。但这次闪电的时间却特别长,电光象是凝结在天空似的。远处的小亮点开始从一块云端跃到另一块云端。
空中开始响起群蜂涌来的声音,这会儿,云层似乎真的在动……压下来。
不错,向下,朝她压下来,云层里彩色的电光奇怪地闪动着,似乎是在来回弹跳。
“不好!”吉丽安小声说。
在绵延起伏的原野远方,一团横卧的积云正在升高,变得越来越黑、越来越大。如同一根擎天巨柱。看来,就象刮龙卷风似的,此刻,吉丽安宛如《奥兹术士》里的小女孩多萝亚那样,眼巴巴地看着一场巨大的龙卷风正在堪萨斯地平线上出现,却感到束手无策,无处藏身。
但此地不是堪萨斯,吉丽安自我安慰道。她想,现在那些在云间跳动的色彩鲜艳的东西不是……不是真的吧?可惜,它们的确是真的。
“不!”她突然害怕得喊起来,盯着房子,看看哪里安全些。她慢慢地转过身,向只有十五步远的后门用最低的速度迈开了第一步。她现在害怕极了,连跑动一下也生怕会引起更大的惊慌,所以用一种古怪的慢动作继续向家走去。进到房子以后,跟着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关好后门,并上了锁。接着便走进起居室,放下窗帘。当她从这个房间跑到那个房间时,不由自主地、动作稍为快了点,从步行到小跑,由小跑到快跑。由于满心恐惧,两手不住在发抖,放窗帘时,手老是拿不稳。
她站了一会,想弄明白周围的一切。刚才打雷了吧,不是吗?现在正在闪电吧?远方传来象是群蜂飞舞的嗡嗡之声,肯定和眼前的风暴有着某种关系,云层朝她头上直压下来,这是她从未见过的。
巴利在哈哈大笑,吉丽安看见孩子对这场暴风雨一点也不畏惧,心里感到稍微宽慰些。但在电闪雷鸣时还听见巴利如此开心大笑,却又感到有点不放心。她以为,孩子没有道理高兴到这个地步。
她连忙走进巴利卧室,他没弹木琴,正站在房子里唯一的仍挂起窗帘的窗子旁,目不转暗地望着天空,对眼前的景象暗自高兴。
接着,巴利跑来跑去,把其他窗帘升起,并打开各道门窗。
“巴利,别这样!”吉丽安一边追他,一边放下窗帘和关窗锁门。吉丽安刚赶上,孩子又把起居室垂着的窗帘哗哗地扯起来。
她把孩子推到一旁,猛地放下窗帘,一个霹雳雷霆就在此刻震撼着房子。在窗帘外面,电闪爆发出一道橙色强光,整个墙似乎都着火了似的,四周响起一片嗡嗡声。
吉丽安吓得后退几步,而巴利却拍手大笑。现在房内一片漆黑,只有外面的闪电火光,不时把房子照得通亮。吉丽安拉着巴利的手,领他到自己的卧室,接着又去查阅尼亚里的电话号码。
翻阅电话簿的当儿,一阵雷鸣后出现的黄色闪电,象个大拳头一锤砸在房顶上。与此同时,电视机、立体声收录音机都开启了,电灯忽明忽灭,储藏室里传来真空吸尘器起动发出的微弱的嗡嗡声。
巴利挣脱妈妈的手,跑到窗前,兴致勃勃地—把扯起窗帘。正当他把窗帘扯起时,令人奇怪的是,室内又宁静起来,电视机和收录音机不响了。真空吸尘器的声音停了,甚至连风声和远处传来的昆虫鸣叫声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