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莉娅说道。
塔丽微笑。“一个陷阱。”
尽管努力调查,塔丽仍然没有找到任何故意毁坏的证据。任何其他人都可能会说:这只不过是一次事故而已。塔丽说:那意味着他们聪明绝顶。
我们为我们的出发举行了一个隆重的仪式,故意慢慢地向越野车里放包裹,索性带上三个人所有的供应品以便进行长期的旅行。然后我们三个人都进到越野车内。从外面,透过气泡式座舱盖,可以清楚地看到三个人都在驾驶舱里,如饥似渴地观看着地形。
当然,我们不会说出这一点的,即三个人当中有一个人只不过是一个由多余的衣服装扮起来的傀儡。
一进入车内,我就加足马力,越野车一下子就从它的蹲伏位置升到行驶在火星地面上方需要的高度。我再一次检查所有的系统,依次检验了正反向动力的每个轮子,通过褐色沙粒留下滑动痕迹,越过地表时,在腐殖土上颠簸。细菌不会管那一套;它们会到处繁衍。
如果有人炸了第一个居住舱,而且够聪明,够巧妙,用不着去主动自首,那他们必定会隐藏起来。如果他们确信没有人看见,他们可能会自以为得意,再如法炮制一番。塔丽现在就想引蛇出洞,给他们这个机会,看看他们是怎样放置炸弹的。
所有的系统都能发挥作用。我有一个疯狂的冲动要向塔丽挥手示意再见,但是我绝不会那样做。我们动身了,没有任何仪式。
经过好几百公里的路程,我们看见那些褐色岩,由一层薄薄的黏土所覆盖。
当我们开车向北朝着那片海洋的方向驶去时,风力越来越强。风景是单调的,岩石、细沟和小河,被湖泊隔开,每个湖都呈现出一种完美的环绕形状,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在我们的左边,地面呈坡状平缓向上,朝着那座古代火山的方向延伸,我们在环绕火山的侧面行驶。火山的实际顶点看不见,在视距外。当我们越过西尔提斯鞍形山的山顶时,风直向我们吹来,每小时至少超过一百公里。我已经大大地减慢了越野车的速度,在一些地方我甚至担心风会把我们向上掀起并把我们向后吹,但是越野车的六个巨大的轮子极好地掌握住牵引力,使我们保持向前移动。
当我们跨过山口时,风力有点减弱,但是绝没有完全停止。风是恒定的,一直从北方吹来。
如果我们让越野车自行驾驶,它就会用红外激光器搜寻装置探出前面的障碍,它的电脑中的一个绘图程序就会对照惯性导航和储存的卫星图不断地比较景象,来计算跨过波纹地面的最佳行驶路径。在第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莉娅和我轮流驾驶,有时按照计算机提出的路径,转向一条不同的路线,要么是因为那条路线看起来路面较平整,要么是心中突然出现奇想,觉得更加有趣。到下午,这种新奇的驾驶减速了,我们就让越野车自选路径。
兰吉文早些时候曾经留下了火星轨道的日期,而且他还留下了一个小的航空同步通信中继器,所以如果我们愿意,可以随时与在居住舱里的塔丽保持联系。不过,经双方同意,我们让无线电处于静默状态:因为塔丽说过,我们应该假定我们进行的任何无线电通信,敌人可能都听得见。中继器有足够的能量让我们把报告直接发送给空间监视局。我们把我们的每日报告传送回去,基本上只是证实:“是,我们还活着。”在报告中我们附上了塔丽声音的一个记录片断,以便利用塔丽的声音来欺骗那些窃听的耳朵。
下午三点左右,越野车爬到一座小山的顶部后,转向西方,找到一条路面较平整的通道下坡,以避免撞到像摩天楼那样大的一块大圆石。莉娅在后座,分析她带来的资料,我单独在驾驶室。起先我不知道我在朝哪里看,看起来我们的位置像是在北边。地平线是白色的。
这是我们与海洋之间的最高的山脊,所以,看起来像是北,我应该能够看到海洋。海洋覆盖着冰吗?我控制自动驾驶仪,将越野车停了一会儿,然后我找出双筒镜,想将外面的景象看得更清楚一些。莉娅从后座到驾驶舱来。
“海洋是白色的。”我说。
“真奇怪。”莉娅看着它,沉思着,“不是冰。现在大概是北方的夏季,冰在几个月以前就融化了。是白浪,也许是风造成的。如果我们继续向前开车,我们很快就会看清楚。”
我听从建议,将自动驾驶仪重新接在线上。越野车开始滑跑。莉娅伸出一只手臂握着一个把手稳住她自己,继续站着,看着地平线那儿的气泡。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到达北大洋。越野车的自动导向系统完全能够保证在黄昏以后使车子继续行驶,但是我们离海洋只有三十公里,我们决定停车过夜,这样明天白天我们就能到达北大洋了。
在九个小时的行车后,尽管我已经让越野车停在一百米高的悬崖的背风处,但是驾驶室仍然还在惯性的作用下摇摆。

第二节
车尾工作间折叠成嵌在壁上的镶板,我把两张狭窄的帆布床从间壁里取出展开,将驾驶室变换成一个狭小但是舒适的卧室。我看着那两张帆布床,然后看着莉娅。帆布床是狭窄的,但如果两个人紧紧地睡在一起的话,似乎也够了。莉娅没有给我暗示。我把其中一张帆布床折叠起来放回到它的壁龛内,我觉得我看到的只是莉娅的脸上挂着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无论如何,她在静静地回避,而我则让自己紧挨着她。
我们到达海洋是在次日中午。最后的几公里是朝下向断崖的一条陡峭的路线,虽然坡度还不足以称得上是悬崖,但是也使得越野车只能缓慢地行驶,在最后几百米时几乎横向地向下侧行。没有地方称得上是片海滩,只有岩石。从上面看,海洋是白色的。它的运动不仅仅是有节奏的大浪。它翻腾,涌起,看起来似乎是活的。当我们走得更近时,漂亮的浪花四处迸溅,冒出泡沫。这种浪花变干成乳白色薄片,并没有使这种景象完全模糊,而是只稍微染污了一点。
“盐?”我说道。
莉娅摇摇头。“硫酸镁,大部分是。”她说道。因为满耳都是海风的呼啸声和浪花的突然拍打声,所以她说话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度。“这个海洋里有无数的硫酸镁。也正因为此,这个海洋在冬季不冻结,总是高于冰点几度。”
我让越野车停在一块大圆石的后面,在那里它可以避免受到浪花的严重冲击,我们戴上呼吸器,涂上防晒油走到外面去。
在外面,稳定的风是温暖而潮湿的。这里只有海风和浪花,我想这是火星上最糟糕的地方了。不过,莉娅笑了,像一个小女孩一样跑着,弯下腰去并伸开双臂,似乎正在迎接火星的挑战。
我脱下一只手套,伸出一只手,抓一点浪花放在我的手指上,然后稍微抬起我的呼吸器面具,把浪花放在我的舌头上。有一点苦。莉娅回头来从她的肩部看着我,笑了。“不要吃太多!”她高声喊道。
“为什么?”我大声回应,“它又不是有毒的。”
“你可能会后悔,”她又大声说道,“你知道在过去他们使用硫酸镁干什么吗?”
“什么?”
“婴儿缓泻药!你现在就站在全宇宙最大的婴儿缓泻药原料厂旁边!”
接着她就把头转回去,开始小心翼翼地从岩石间穿过去,朝着大洋的方向走去。我努力赶上她。现在我听得见大洋的声音,但是它已不是我原来听见的那种波涛翻滚声;而是一种陌生的声音,混杂着呼哨音、噼啪声,还有浪花溅泼的声音。
过了一两分钟,我们到达最后的一个岩石群,正好在大洋的边缘,我们终于能够观察到从远处我们不能看到的东西。
大洋在沸腾。
从我们脚旁的海水到最远的地平线,整个大洋在沸腾,气泡上升然后迸碎,浪花到处飞溅。巨大的气泡上升,打嗝儿似地来自深水,产生一种雷鸣声,后面跟着的是一个巨大的泼剌声;较小的气泡上升,到处都是呼哨音和噼啪声;在岩石边的那些水池中,极小的气泡发出嘶嘶声和嘘声。
一个巨大的气泡在我们的前面爆裂,不到五米远,害怕被滚烫的浪花击中,我本能地往后退。莉娅高兴地笑着。她拉下她的一只手套,当溅泼声朝着她的方向过来时,她俯下身去,将她那不戴手套的手伸进沸水里。我还没有来得及向她尖声叫喊,她已舀一把水,然后露齿而笑,她的嘴张得那么大,我甚至看得见在她的呼吸器后面她露出的牙齿,她把手上的水洒在我的脸上,然后咯咯地笑。
我感觉到水是微温的。
当我们回到越野车中,我们的连衣裤由于海水凝结而变得硬邦邦的,难以脱掉。我们的脸和手也因风吹而变红,凝结的海水让皮肤发痒。因为那个恶作剧,莉娅到现在为止心情还一直很好,当我们脱下外衣只留下内衣时,她还在笑个不停。
“你知道什么?”她说道,拉下她的呼吸器,她没有想等待回答就继续说,“你知道那是大事吗?或许能使整个的旅行值得?”
“那是什么事?”
“你身上没有臭气了!”
我张嘴想说些什么,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她是对的。每当我们从外面进来时,我们身上过去常沾上火星的臭气,现在没有了。
“一个多么棒的行星!”她说道。
我们两人都脱光衣服,彼此用海绵来搓澡。水的反复循环器会使加热器一次把水蒸发成硫酸盐,但是那就是机器的作用。我花了好长时间把她洗净,远远超过我应该花的时间,而且由这件事导致另一件事,到我们两人穿好衣服后几乎天黑了。
我知道她在等待我询问什么。终于,我问了:“莉娅?水是温暖的,但是它不热。那为什么它会沸腾?”
“那是一个容易说明的问题。但过去不是。”
“但是——”
“二氧化碳,”她说道,“我早就应该知道,但是直到看到它我才明白。火星大气中大部分是二氧化碳,所以很明显海洋可能充满了溶解的二氧化碳。它不是沸腾——那是嘶嘶声。”
那是讲得通的,只有一件事除外。“但是,它为什么不会处于平衡状态呢?为什么老是嘶嘶响?”
“夏季。海洋因夏季阳光而变暖。二氧化碳在水中具有可溶性,当海洋变暖时这种可溶性大大地减低了。所以,当夏季来到北半球时,北大洋就释放二氧化碳。”
“哦。”
到半夜她突然笔直地坐起来。“哦!”她小声地说道。我睁开眼睛困倦地看着她。“风,”她说道,“风。”
她站起来,一会儿她的电脑亮了,出现了一片光。这是荧光屏逆光所投射的光,在淡红色光的衬托下,她看起来很漂亮。
“那是什么?”我说道。
“什么也没有。回去睡觉。”
“一定有什么事。”
“只不过——我有一个想法,如此而已。”
“什么?”
“我想知道。”她咬住嘴唇,“准确地说,你认为究竟有多少二氧化碳溶于北大洋?”
到这时天空开始出现黎明的亮光,莉娅的脸明显憔悴了很多,但是她已经计算出来了。答案是:很多,多得不得了。
在漫长的火星冬季,北大洋的温度降至将近冰点,海洋充当了二氧化碳的一个海绵体。一个特别的对流在大洋冷却时搅动大洋:当表层冷却并充满二氧化碳时,表层就会更稠密,下沉,翻倒大洋直到整个大洋均匀地冷却下来并充满二氧化碳。
当春天开始时,大洋的表层变暖,于是溶解的二氧化碳开始从溶液中释放出来。较暖的水,没有沉重的二氧化碳,浮在表面上;那些冷而饱和的水待在下面。仅有两个小卫星,并不能产生潮汐搅动深水。海水变暖,但是在深水中,溶解的二氧化碳一直处于压力之下。海水温暖了一点,但是过饱和的二氧化碳还是处于溶液状态。
但是那是一种不稳定的局面,当季节来到夏季时,就更加不稳定了。最后,某种东西必定会触发不可避免的事。在局部区域一些二氧化碳在压力下从溶液中释放出来,形成气泡。气泡搅动海水,在上升时不断扩大,继续搅动海水,这样就有更多的二氧化碳从溶液中释放出来。海面暖水翻转过来,来自深处的过度饱和的冷水变暖。像一种连锁反应,过度饱和的二氧化碳的释放几乎是爆炸性的,仅需几天时间就可以使反应扩展到整个北大洋。这样,整个冬季的大气就从大洋开始形成,并充满活力。
那是风。我们感觉到风来自海洋,一阵风正好吹在我们的脸上,给我们带来了灵感,而我们过去却忽视了它。
“他们不是被谋杀的,丁克尔曼,”莉娅说道,“他们是——我的天哪,塔丽回去了,她还在居住舱里!她不知道——无线电台。我们可以通过无线电台同她联系,警告她!”
“她不知道什么?”
“我同她谈时我会说明一切。快,今天是几号?”她抓起我的日历就看。日历的底角上用整齐的字母标明着:6月28日,我已经完全忘记了我写了一个附注:“一个火星年。愿他们安息。”
但是塔丽没有回答无线电台的问话,她没有接收通常的频道,更没有接收紧急事件的频道。
“见鬼,”我说道,“塔丽和她该死的无线电台寂静无声。她不会回答。”
莉娅猛烈地摇摇头。“我了解塔丽,她决不会那样。无论如何她会收听紧急事件频道,当她听见我们打破沉默她就会回答。丁克尔曼,我想风一定把无线电天线刮走了。居住舱是为空间设计的,而不是为火星设计的,天线安装得不是很坚固。没准高倍增天线也被吹走了。”
“是这样吗?”
“那么你认为我们的车多久能够过去?”
然而车发动起来比我料想的要慢得多。自动导航仪没法工作。整个夜间浪花像雾一般笼罩着激光器调线装置的透镜,而自动驾驶仪如果没有障碍识别系统起作用是动弹不了的。我用人工控制将越野车开上断崖,然而在崎岖的地点每次仅能攀登几厘米,这时莉娅坐卧不安,显然颇为激动,但是她默默地待着,因为她知道,如果打扰我开车只会更加减慢我们的速度。一旦我们攀登上高于海面几百米的地方,我就戴上呼吸器,倒出一半我们的清水,小心地冲洗激光器调线装置和气泡。
越野车的钢制部件看起来暗淡无光,几乎腐蚀了。等我们回去后,我将会对越野车进行检查和大修。事实上,我情愿就在当时对它进行彻底检查,但是我了解莉娅不会让我为此而停车。越野车的自动诊断仪检查说明状态还好,所以我让自动驾驶仪再行操作并用力推进速度。
再没有别的什么我们能做了。我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控制自动导向系统沿着以前行驶过的那条路线行驶。这个导向系统把所有糟糕的地面都详细地记录了,而且准确地学到了哪些部件用于绕行,哪些部件用于平稳行驶。前面的道路崎岖不平,但那是我们意料中的。我转身向着莉娅,挥动一只手。
“我已准备好听你说。”我说道。
“一切都在我们面前,”莉娅说道,“所有的线索都在,如果我们早点看到它们就好了。这个居住舱的碎片,已经向我们透露了:线索就在那里。居住舱模块,原来并不是为火星而设计的。我们了解那一点。以前没有人去过火星,所以怎么可能有为火星设计的居住舱模块?它是一种月球居住舱的设计。
“火星上的气压是五百毫巴,几乎是地球的气压的一半。所以我们在居住舱将压力设在五百毫巴,但后来却忘记了。在混合空气中几乎是各半的氧氮混合气体,居住舱中的氧正符合标准条件,我相信一周后你肯定会忽略那不是地球标准。
“但是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差异。月球居住舱模块的设计是为了经受来自内部的压力。它们非常坚固,可以抗内部压力。但是外部压力又怎么样呢?”
“它是内向爆炸的。”

第三节
“是的。火星上的气压不是一个恒定值!所有气体溶于北方的海洋中——当它从溶液中释放出来时,气压上升。它上升很多。风,来自北方的稳定风——也就是我们的第二个线索。居住舱被用来保持一种五百毫巴的内部恒定压力。以前没有人在设计它时会有这样的想法:外部的压力可能会增加。有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弱接合点,也许是一个接缝。它并没有增强抵御意外外部压力的能力,因此它就裂开了。”
“但是那里有过一次爆炸。我们看到了标记。”
莉娅摇摇头。“你看那个碎片,那个上面有蓝漆小刮痕的碎片。在你看来蓝漆意味着什么?”
我只需要想一会儿。“蓝色。氧。”
“对的。内向爆炸一定击穿了居住舱中的氧气瓶。在这种压力下,纯氧喷出进入火星大气层……火星大气层大部分是二氧化碳,但是也有一个重要的成分是甲烷,其他的碳氢化合物的数量也是值得注意的。如果纯氧泄漏,那将导致燃烧。”
“这一定发生在晚上,”我说道,“他们绝不明白是什么击中了他们。那个男人当场就死了。另一个人是在居住舱旁边的洞里毙命的,由于没有呼吸器,窒息而死。”
莉娅点点头。“现在同样的事正在发生。大气压力在上升。塔丽在居住舱那里,单独一人……她正等待着邪恶的敌人。”
我们现在位于西尔提斯鞍形山的山顶上,正行进在那条通往赫腊斯盆地方向的长而缓的下坡路上,离居住舱仅仅一百公里,这时车轮掉下来了。莉娅正在收听无线电台,但不大可能有什么希望:也许同步中继器有问题,既然我们接近于视线范围,直接通信可能和塔丽建立无线电联系。车轮脱落时产生了啪的一声回响,越野车就倾斜了。
自动驾驶仪诊断出问题所在,立即重新平衡了悬架以保持因缺失的车轮而失去的重量,顺利地刹车而使车子停下来,发出嘟嘟警报声。
警报晚了一点。
我们两人到车外去察看。原来是右后轮坏了,我们在几十米远的地方找到了它,它撞到一个岩石上发出一声轰鸣。车轮本身是一个钛合金网状轮,轻到一只手就能拿起来,虽然如此,它的直径几乎有两米。车轮轴承是钢制的。或者,它原来是钢制的,只是因为在这里发生这样的事,它粉身碎骨了。
“嗯。”莉娅说道。
“嗯。”我说道。我们没有办法更换一个车轮;我没想到车轮会脱落。“我想也许我们可以重新平衡越野车。把负荷挪到前面左边。五个车轮应该是足够的。我们必须减慢一点速度。”
莉娅点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于是我们把一些岩石堆在越野车上,用松紧绳把它们绑起来,把重心向前移离那个缺失的车轮。然后我们在越野车内堆放更多的岩石,在前部留下了驾驶员的座位。我没有提到我们决不可能把火星臭气从越野车里去掉;对此担心已为时过晚,而不管怎样我们也只是到那时才注意到那一点。自动驾驶仪使车子前行不过一米远就不动了,看来车子需要大修,没办法,我只好手动驾驶。小于自动驾驶仪的第三速度还勉强有效,但是,即使在那种速度还是不行。莉娅回到车尾工作间,去检测她从那个车轮上刮下的样品。
总共才一百公里的路程,但是当我们完成了五十公里以上的路程时,第二个车轮掉下来了。
这次我们开得更慢了。没有倾斜,没有噪音。越野车只是缓慢地向右滑行,继续行驶着,直到它滑到道旁才停下来。
我从车门出来后,莉娅也跟着出来了。她看了看轮轴,再看了看越野车。没有必要浪费时间了;显然它再也不能行驶了,即使我们有一架起重机把它提起放回右侧。当越野车行驶时,我们堆在越野车上的岩石使轮轴裂开了。“硫还原为细菌。”她说道。
“再说一遍?”
“硫还原为细菌,”她说道,“将铁转换为硫化铁。在游离中铁有能量;在有游离硫的情况下,一个细菌就有足够能量去繁殖。在场地上缺乏铁;我本应该考虑到的,普通的天气不足以造成它的损坏。”
“哦。”我说道。
“不过现在那已经不重要了,”莉娅说道,“我们没有时间浪费。我们必须到塔丽那里去警告她。”抱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她加速爬上一块岩石,目不转睛地朝地平线望去。“那么我们必须走多远?”
我再一次试用无线电台。好了,塔丽。她在干什么,我在猜测。她是否已经知道那个天线出了问题,或者她只是在想我们是在小心谨慎地保持无线电寂静?她是否站在居住舱的门口拿着一杆枪?或者,隐藏在岩石后面,等待绝不会到来的敌人?只要她会回答,那就仅仅只需立即警告她居住舱的低压有危险就行了。
把天线固定着,塔丽,我想,只需要固定天线,收听无线电台。但是她不会的。固定天线可能是过于明显的目标:那个居住舱里仍然有人。我扔下无线电台。
越野车内部一片狼藉,但是我们必须设法搜寻两套备用的呼吸器替换包。我从越野车的电脑下载居住舱的方位,并放置惯性的指南针。一旦我们走近,我们就能够利用居住舱的指路灯塔导向。我拿起一套手提式无线电收发机,检查它们是否还起作用。我暂时想不出还要拿什么。在我们离开以前,莉娅从越野车的内隔板剪断两段钛板,啪的一声将它们分开。
“准备好。”她说道。
我们赶紧跑。
由于火星引力的缘故,我们跑起来很轻松,定向的风,改变了一点方向,变成了我们的顺风。跑了一个小时后我气喘吁吁,第二个小时让我感觉步履蹒跚。我们的保暖服装里全是汗,从背部一直往下流到脚上,感觉既冷湿又麻痒,像蚂蚁乱爬一样。
我们感觉火星像是狭窄的一样,没有大的宽阔地带。山脊后面跟着河谷;河谷后面跟着山脊。又过了一个小时。
“再向右,朝这个方向。”莉娅说道。
“那不是最直的路线。”
“我知道。”
现在我们走得相当缓慢。她的路线是按照略图确定的,不是抄近的下坡路,比较容易走一点,即使它不是比较直的路。我开始担心我们将无法在黄昏前到达居住舱。在夜幕降临后不可能继续前行——火星的两个卫星几乎都不发光了——到早晨,我们甚至不能保证居住舱还会在那里。
又过了一个小时,我们已到达一个长的下坡路的边缘。在那里,远处有一个小点,那是金属的反光:我们的目标,居住舱。
从那个反光点我们还不可能辨别它是否还是成整块的。
没有说一句话,莉娅交给我两个钛板中的一个。我看着下坡路。那是一条长而平整的斜坡,覆盖着普通的火星黏土。我露齿而笑,莉娅也向我露齿而笑,她的脸在呼吸器面具内像一个涂了颜料的机械魔鬼,然后我们两人站在我们各自的滑板上,抓住系索,在同一瞬间,出发了。
我们同时到达。
在离我们的居住舱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我的滑板遇到迎面吹来的一阵黏土灰,停下来了,莉娅也在靠近我的后面停了下来。
居住舱显然空无一人,但是至少它仍然还是完整的。我朝着居住舱跑去,大声喊塔丽。我到达气闸舱,正伸出手来要握住手柄,突然我感觉到有一杆枪慢慢抵在我的后背上。
“转过来,慢点……朋友,举起双手,转过身来。”
塔丽涂刷的颜色与火星黏土是同样的颜色,她的身上点点星星地粘着沙和岩石的细屑。左手握着自动推进步枪,稳稳地对准我的腰部。当她在呼吸器后面微笑时,我看得见她眼角的皱纹。“丁克尔曼。欢迎你回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