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气压。”莉娅说道,“它要——”
“是呀,”塔丽插嘴说道,“我注意到某种东西与空气有关。在我的骨头里我也能够感觉到它,像一个雷暴。事实上,我在四天内已经上调居住舱气压三次。”
莉娅停止说话,大吃一惊。“你升高了居住舱的气压?”
“噢,当然啦。”塔丽说道。
我们俩四目相对,瞠目无语。
“什么?”塔丽问道,“有什么不对头?我觉得如果居住舱气压不升高,就可能有麻烦。”
莉娅摇摇头。“没有,什么也没错。本来就没什么错。”
那是我们在火星的最后一个夜晚。我们向空间监视局写了一个初步报告,在早上,兰吉文会带着着陆器下来接我们回基地。
我从居住舱的小窗户向外面看着火星的景观。傍晚的暮色中,褐色的微光转换成紫色。水坑吸收天光,将它反射给我们。黏土看起来好像极易破碎,而且轻飘飘的。“火星是漂亮的,”我说道,“就它本身而言。”
“要我说,它仍然在发臭气。”塔丽说道。
“火星在死亡。”莉娅说道。
“死亡?”我从窗户转过身来。
莉娅慢慢地点点头。“根据他们在事故以前储藏到视觉材料的数据,我已经完成了这项工作。他们得到了足够的数据来充分地模仿生态学。它在死去。”
“怎么死?”我问道,“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氧,”她说道,“大气中的含氧量在上升,虽然过程缓慢,却是无法阻挡。光合作用形态就能战胜厌氧菌,其结果是氧逐渐地积累在大气中。”
“但是那很好嘛,”我说,“在地球上就是这样发生的。生物圈在进化。”
莉娅摇摇头。“但是火星不是地球。氧开始把碳氢化合物从大气中清除掉,然后它就开始清除二氧化碳。正如在地球上一样,但是对于火星,那将会是灾难。二氧化碳少几十毫巴,然后——”她拍拍她的手,“一切都会冰冻凝固。故事结束了。”
“但是盖亚假说——生命的出现不是会调节温度吗?”
她摇摇头。“细菌是没有智能的。盖亚是一个假说;它从来不是一个被证实的理论。在这种情况下,它碰巧是一个错误的理论。”
“你肯定吗?”
莉娅点点头。我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我问道:“还有多长时间?”
“嗯?嗯,说不准确。没有足够的数据。”
“允许有小误差。”
“我认为至多几千年。可能少于一千年。”她微笑着看着我,然后补充说,同时摇摇头,“时间可能是不确定的,但是事实仍然是,它一定会发生。”
那种说法提出了稍微不同的观点。在这个行星回到裸露岩石以前,我们所有的人一定都会死的。没有必要为火星感到悲哀,要不了多长时间。
后来,刚好单独与莉娅在狭窄的睡觉小房间时,我慢慢地小心地跟她做爱。当我抚摸她时,她闭上眼睛,把背弯成弓形,以她自己的方式,给人的感觉像一只猫,但是我仍然说不上她对我是哪种感觉。
当那事儿结束后,我们躺在黑暗中,我不得不问道:“你对我有什么感觉?究竟有什么感觉?”
莉娅转过身来。“别问没有意义的问题。我也不问你这些。”
过了好一会儿,我还以为她睡着了,她却柔声说道:“看来好像我无法摆脱你。我想也许有更糟糕的人我无法摆脱。不要那样。”
第四节
那正是我所希望的。我一定会跟着她,只要她允许,爱她,不要求任何回报。也许有一天她会在意我,也许有一天像一双舒服的拖鞋或者一把喜爱的椅子。
同时,不过——那是一个大宇宙。会有地方可以去,跟随她到天涯海角。那就足够了。
到早上,着陆器一定会来,我一定跟着她回家。
人名对照:
塔丽(Tally),〔塔丽?奥库姆巴(Tally Okumba)〕
莉娅?哈玛卡瓦(Leah Hamakawa)
丁克尔曼(Tinkerman)
兰吉文(Langevin)
不动产的终身保有者汤因比(Freehold Toynbee)
约瑟夫?史密斯?基尔帕特里克(Joseph Smith Kirkpatrick)
大卫(David)
冲击参数
五穿过黑暗
五穿过黑暗
我们的“圣?路齐亚号”(Santa Luzia)飞船在她最前面的燃料箱上画了一对宽大的眼睛,那是一位圣徒的,至于这位圣徒的眼睛怎么能在群星之间穿透绝对的黑暗为我们指引航线,我就不清楚了。“圣?路齐亚号”以及在这个飞船内的我们这些人,只要用充满希望的眼睛,必定能看到前方。我们以一种几乎不可思议的速度穿过黑暗,五个人待在一个钛泡囊中,这个泡囊对于防护人们不受无尽真空的影响好像太脆弱了。
在外面十一个月,核聚变驱动器开始丧失效率了。
当珍妮开始使性子和变得冷冰冰的时候,我最先意识到出了问题。这样过了一天一夜后,我问她怎么了。“没有什么事儿,贝丝,”她说道,“真的没什么事。该死的驱动器在丧失动力,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虽然现在问题还不算太严重,但是如果按照这样的速度下去的话,那就可能真的糟了,而我们可能没有足够燃料减速去到达另一站。我也不知道它是会继续变糟,还是不会变糟,因为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那该死的东西失去能量,这让我很担心。你就别瞎操心了,为什么你还不走?别管我!”
“你不必向我大声嚷嚷。”我说道,随即走开了。
在一艘五名机务人员的星际飞船上和仅仅一百立方米的生存空间,我不可能走开很远。我尽力不沾珍妮的边。在这种情况下,那就意味着躲在我们的睡龛里。通常这个空间是狭窄的,可是一旦没了她瘦长的身体紧挨着我,这地方就显得空落落的。珍妮是我们的核聚变工程师,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想要她在最好的状态下解决它。那个晚上她加夜班用飞船上的电脑工作,直到很晚才回到我们的睡龛里来。我睁开眼睛,在那暗淡的浅红色光中——那种光象征着飞船的夜晚,我注视着她,脱掉连衣裙,展开,然后把它扔在一个挂衣钩上。如果她想要我帮忙,她就会说话了,但是她什么都不说,只是慢慢地倒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平躺着,好像崩溃了,她躺下后没有碰我,离我很近,我能够感觉到她的体温。
珍妮的头发是暗褐色的短发,像我们所有的人那样。她的深褐色眼睛总是注视着远方,甚至当她跟你说话时,甚至当我们做爱时也是如此。她身材瘦长,走路时动作干净利落。当她睡觉时,我偶尔将我矮胖的身体同她清瘦的完美身体进行比较。她有的我没有,反之亦然;她满足我,我满足她。空气环流的呼呼声和珍妮均匀的呼吸是一支催眠曲,使我安然入睡。早上,我再次问她关于驱动器的事。
“贝丝,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所以不要烦我。操作能力减低仍然在百分之一以下,但是肯定越来越糟糕,但只是慢慢地变糟,所以我们不必担心任何事情,除非我担心,因为我不知道进行情况,我也不喜欢那样,以前没有人用这么长的时间和这么高的速度操作过一种核聚变驱动器,所以我们不可能确切地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该死的事。而且我担心,我想也许我们应该关闭驱动器并进行检查,但是那可能只是我过于担心,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所以我想要关闭驱动器,看一看,如果我们弄空第三可弃油箱,会出现什么情况。”她长叹一声,“你满意了吧?”
那天傍晚我们关闭了驱动器。
一百年以前,卡托利卡南部联邦的一些由核聚变驱动的探险者航天器筛选“小行星带”的沙砾并带回财富,使巴西成为支配半个地球的工业帝国的中心。在巴西人高度扩张的时候,他们把小型核聚变星球探测器发送到漫长的黑暗中,他们知道在他们的一生中不会收到什么结果,但确信当结果回来时,有人会准备好星际飞船使用它们。他们对未来的信念是天真的,坚定的,这才是真正的巴西人。他们有这样的梦想。
卡托利卡帝国衰退了,但实际上并没有垮台,即使它衰落了,他们仍然用巴西人的精神节奏和复杂的色调给地球做了标记。他们的注意力转向了国内,但是他们的梦想继续存在。许多年后,结果出来了,地球上几十台望远镜如饥似渴地监听激光发回的报告的模糊闪烁。几十年的空虚后,经过几个小时飞近天体的探测,巴西航天局的航天探测器讲述了结冰的甲烷球的故事,讲述了没人居住的沙漠在氮气天空下烘烤的故事,还讲述了在荒凉的缺少新鲜空气的世界上巨大的气体圈和巨大的花岗岩高山。在发送到星际间的上百个足够接近一些恒星的航天探测器中,只有一个探测器找到了一个有各种生命形态的行星。这颗星是孔雀座Δ星——孔雀眼。它在二十光年外。
核聚变发动机火箭能够在数月内巡游太阳系。其他恒星在一千倍远的地方,但是在探测器发回它们壮观图片的那一年,那些恒星似乎不那么遥不可及,而是离得那么近,只要稍微再努一把力就能抓住它们。几十亿人曾看见过一张蓝色薄云层与琥珀色世界的照片,孔雀座的照片,飞近孔雀座的探测器跨过无尽的夜晚,加速它的航行,用激光发回信息。那里一个探测器都能够去,怎么人类没有能够紧跟着?核聚变动力几乎把星星放在我们触手可及之处,这完全是一个谎言,表面上似乎有理,以致所有的国家都信服。
十几个国家合作建造了这艘飞船。它是人类建造的最大的飞船,比任何金字塔或者水坝都大,比任何战争的耗费都更加昂贵。政治家们为这不菲的成本和它带来的无形的效益争论不休,这会引起政府的衰落或兴起。建造这艘飞船曾经是我父亲的事业,他为此着迷。单就核聚变反应堆的燃料供给而言,十立方千米的氦氘混合物冻成气球似的可任意处理的储罐,可能就超过大多数政府的资源。为了建造它,整个世界的资源被逼到匮乏的边缘。人们勘探月球表面以求从无数吨的灰尘中蒸馏出稀薄的氦同位素。他们向那些建造它的国家许诺,将建三艘飞船,每艘飞船由一百位机务人员组成,甚至由世界上最好的巴西航天局工程师进行设计,但最终被证实那是不可能的。最后他们只建成了一艘飞船,设计成只能运载为成功地开拓一个侨居地所需要的最小数量的机务人员。任务工程师们争相设计一个新任务计划,以保证生存所必需的遗传多样性。
我们想象的星际飞船应该是宽大的,具有抛光金属的反光。而我们的这艘飞船,居住不足一年后,却是昏暗的,发臭而且狭窄。我们曾想象可以看到无可比拟的星际间的景象。而我们的飞船却是一个无窗的机组舱,由一些氦氘燃料气球储罐所围绕。我们曾想象的机务人员是被证明有效率的,不可动摇的,是超人。而与我同飞的人员患有丘疹,皮肤甚为过敏,每月超过一次,自我解嘲也太快了一点。我们只不过是人类。
任务策划人员是很棒的幻想家和最佳的工程师。但是,据我们了解,他们并不像是良好的心理学家。他们选择了一个最小的机务人员组,由五个人组成。对这个人数的确定,争论得很激烈,在谈到需要的技术和冗余度、成熟度的水平与达到目的地时的年龄对比也出现了激烈的争论。机务人员的组成结构是罕见的,因为飞船没有船长。所有的机务人员都是专业人员,所有的人都给予同样的等级,而且所有的人对于管理飞船有同等的发言权。他们给予了我们周密的培训,教我们怎样通过专题讨论会解决问题达到一致同意,但是任务设计师要求人数是奇数,以便机务人员不致陷入僵持。已同意委派处理精神问题的工程师;一个四人的小队可能会分为两个对立的小组。
然而我们分成了两个两人组,留下了一个人。工程师们关于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有一种自然的想法:性别。
在百分之九十光速时,相对论的时间相对变慢效应会缩短一点我们的旅行时间,然而缩短的时间还不够短。甚至按照相对性——如果驱动器能被引导进行正常工作——那就要花费我们十二年以上的时间到达孔雀座。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在狭窄的住舱区内过日子,我们几乎快坚持不下去了。我想知道我们怎样才能达到预定目标。
我们是五个姑娘,毕竟要成为妇女,我们已经决定永远离开这个世界。我们还没有真正成为一个小队,尽管如此,自从我们从数千个报名者中被挑选出来那天起,我们就已经在一起培训了,而且我们当时都是十五岁,决定把我们的生命给予这次单程的航行,仅仅为了表明我们的梦想。
我们三个月以前抛弃了两个高推力第一级运载火箭,这次航行的剩余部分就只能用核聚变主发动机了。当这两个运载火箭丢弃后,我们的重力加速度从半个伽下降到十分之一个伽,但是当我们使用和丢弃燃料箱时,重力加速度再次朝着半个伽缓慢提升。
失去发动机实际上就意味着灭顶之灾。
原则上,如果能充分利用计算机档案中应有尽有的文件,我们任何人都应该能够拆开核聚变驱动器。我们所有的人都做过这件事,在培训中单独做过,小队也一起做过。实际上,我们所有的人都有专长。罗莎和珍妮是受过担任驱动工程师的初级训练的机务人员。我、康斯薇拉和卡特里娜只管监视。
我不喜欢罗莎有我自己的原因。她的父亲曾经是这个项目的最后一个参与人和狡猾的政敌,我听说过这样的故事:他支持这个项目的条件是他的一个女儿必须列在飞船机务人员名单上。我对她的蔑视还因为她是个大块头,骨骼粗大而难看。她够机灵而且有能力——她或许受过政治的影响,或许没有——但是她冷若冰霜,根本谈不上性感。
而且,她脸上还有粉刺。
每天关掉驱动器会耗费我们大约半天的行进时间。偶尔出现的氘氘反应产生的中子活化使驱动器室具有过多的放射性物质,不利于人员进入。在罗莎——铁姑娘罗莎、工程师、预备飞行员——的帮助下,珍妮用“小型遥控检查机器人”拆卸驱动器。这是一件工作时间长的苦差事,而且甚至在反应室被拆卸后,她们两人还花费了大约六小时才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偶然出现的聚变等离子体已经慢慢地把金属从反应室的壁上溅射出去。大部分溅射碎片随着核聚变火焰而耗尽,但是一个小点已经在驱动器室的其他地方再沉积下来。其中的一部分影响了激光器校准。如果不管它,它就会越来越糟糕,直到驱动器最后被破坏。
第五节
推力中止后,零重力加速度对我们来说是一件新奇的事。尽管我们已在空间待了十一个月,但我们仍然处于连续推力的有效重力加速度之下。在零重力加速度时,原来搏动的核聚变发动机不再发出连续的隆隆声,而一个现实的问题就是我们的注意力不用放在彼此之间,因此我们精神上像是狂欢节——至少,我们三个人不涉及设计装配件。当康斯薇拉和卡特里娜没有表现得十分亲密时,我与她们两个还算相处融洽。当珍妮和罗莎在工作时,我们在零重力加速度情况下脱得光光的,做体操,想要看看在撞到墙壁之前谁能做最多的空翻,进行比赛,看看谁能够通过吹出空气的反作用力把她自己推过普通舱的宽度,我们开怀大笑,以弥补我们绝不会再有的青春。我们玩得非常痛快,直到罗莎回头来冲我们大声喊,打断了喧嚷:她们要工作。
对于珍妮和罗莎,那不是狂欢节。
每天傍晚,我为珍妮按摩紧张的肌肉,而她则不停地说话。最后肌肉就会松弛下来,她的能量消耗完了,我们只是沉默地漂浮着,我们的身体几乎接触不到。
驱动器停止运转后的第一天,珍妮和罗莎对于装配它还是比较乐观的。在几天内,她们设法改进计算机的火箭发动机推力室的模型,对问题进行模拟,不久以后他们便设计了一个临时代用隔板,连同磁场的一个重新组合,就会保持溅射材料远离准直仪。她们让我们聚在一起对此进行评论,但是我们当中没有人能够找到设计中的任何致命的缺陷。第二天,她们开始遥控机器人去擦净沉积物。后来,两个机器人中的一个失灵了。
机器人失灵的时候是罗莎在值班。她便使用另一个机器人把那个失灵的带进来,然后她们两人对它进行了检查。它失灵是因为计算机中央处理机(CPU)受到累积的辐射损伤。晶片是大双极的,受到很好的防护,但是驱动器室很热,最后机器人都被烤坏了。她们更换了部件,我们所有的人开始担心。我们仅有一套替换零件,在擦净驱动器后,她们还不得不重新校准激光器。
经过修理的机器人第二天失灵了。她们设法让另一个机器人完成清洁工作,但是最难的工作还是来了。激光器只得用驱动器来重新校准。在不具备充分动力的情况下,必定有一种等离子体。
另一个机器人在重新调准的第一天也失灵了。她们关闭了驱动器。珍妮把罗莎拉进一个睡龛内,她们低声地说了一会儿话,商量什么事儿。然后她们出来,珍妮穿上宇航服就到舱外去检查。她仅仅在高温带待了两分钟,没有多长时间就受到了大剂量辐射。“没有多大关系,”她说道,想要微笑,“不管怎样,如果我怀了孩子,那不会是我的。你们知道这一点。”我想要告诉她,我在意的不是那些婴儿,我所关心的一切是她。但是我知道她已经麻烦够多的了。我保持缄默。
珍妮和罗莎拆用一个机器人的配件来装配另一个机器人。然而仅仅干了两个小时后,那个装配的机器人就失去控制并漂浮进等离子体核心。在激光光学装置上喷涂金属汽化液体并使激光跨过驱动器室,激光器汽化了那个机器人。她们做的所有的工作都白费了。驱动器现在完全不起作用。我们在以四分之三光速行进。用损坏的驱动器,我们无从减速。
珍妮没有哭,连一声也没有哭;她超强的自制力起了作用。但是,当她告诉我她必须做什么时,我整个夜晚都靠在她的肩膀上哭泣,想要说服她再想想别的办法。
“那样不好,”我对她说,“不要那么做。我们不需要停下来。我们就这样待着就好,永远旅行。”
珍妮紧抱着我。“不,亲爱的。我希望我们可以的。”
“但是,为什么不呢?在这里我们拥有我们需要的一切。忘了这个计划吧。让别人去移居孔雀星座。”
“不会有别人,”她说道,“可能在我们离开以后,那个联盟本身就已分裂了,你知道那个情况。飞船太昂贵了。”珍妮沉思地微笑着,“而且,即使我们想要这样做,没有核聚变发动机,我们就会用完保持生命的能量。你也知道那一点。”
我确实是知道那一点,不过我还是想要忘掉它。“但是我们不需要全功率。我们不能使它只要足够让我们活着就可以了吗?”
珍妮摇摇头。“我们睡觉吧。早上还有足够的时间制订计划。”
但是我几乎一刻也没有睡着,目不转睛地茫然直视着黑暗。
第二天珍妮很平静,她召集机务人员们讨论我们选择的方案时完全是个专业人员。我们五个人一整天都在专门讨论那个问题,一直辩论不休,直到飞船的深夜,但是除了前天夜里珍妮告诉我的那个方案,我们没有能够找到其他办法。最后,我们决定让她做她已决定必须做的事。
那天晚上,自从我们认识以来珍妮第一次无法自我控制。她告诉了我关于她的生活。自从我们俩进入任务培训方案——要淘汰决赛选手十分之九的姑娘时,我认识了她。在航行中,九个月来我一直同她亲密相处。在所有那段时间,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她的秘密,而我则心满意足,从不打听。
她告诉我,她一向知道自己与别人不同,她凝视着黑暗。她从一开始就意识到她必须隐藏她的差异,要假装像其他的姑娘一样。仅仅由于偶然有一次,当她无意中听到一个姑娘告诉她的朋友另一个姑娘是despercibida(得斯珀希比亚),然后就咯咯地笑,她才意识到有一个词体现了她与众不同。那是巴西航天局的一个词,按照字面上的含意是“看不见的”,但是那个姑娘说话的方式夸大了每个音节,然后朝着另一个姑娘做了一个飞吻手势而使得它的含意明显了。当珍妮低声地对她自己说这个词时,她全身一阵发抖。如果有这样的一个词,那么某个地方就一定有别的词。
在十三岁时,那还是一个容易隐藏的差异。除了男孩子外还有其他的可追求的事——体育运动、天文学;学习微积分学的奇妙,首先是奇妙中的奇妙,一艘星际飞船在她头顶一千千米的空中盘旋,在日落后可以看见一个光亮的小晶体慢慢地划破天际缓缓上升。在十四岁时,当她自愿参加这项计划后,她就没有时间用于其他的追求。那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冒险,她有这个梦想。她决心不让任何事物妨碍她成为这个计划的一部分。
从那里开始,她的道路和我的道路是相同的。尽管我们以我们的智力为傲,然而任务策划人员之所以挑选我们,考虑我们的家系多于我们的思想。经过二十光年的旅程,我们可能在防护性大气层和地球的磁场以外,巡游于宇宙辐射弥漫的一个星际的空穴。当飞船达到相对论的速度并滑行在星际之间时,时间就会相对变慢,将旅行缩短到十二年多,虽然机务人员可以待在氦氘储罐后面寻求防护,但辐射量仍将是巨大的。任务策划人员首先要寻找对辐射诱导的癌易感性最小的候选人。人们在他们的辐射耐受性方面大为不同:有些人在与他们的同事受到同样暴露辐射后几个小时内死去,而有些人仍然非常健康地活了几十年。家庭成员有死于癌症的任何候选人都会被拒收。其余的候选人要接受对五百个已知的能够产生辐射诱导癌的每个原致癌基因的周密遗传筛选。我们的思想也重要,但这是次要的。我们身体才是他们所需要的。
珍妮的命运是通过她无法控制的测试而确定的。她通过了,我们几个都通过了,其他的二十四个姑娘也通过了。我们受到培训、筛选、再培训,直到在十六岁时我们都在我们的专业方面达到了相当于博士的水平;我是生物学专业,她是核聚变工程专业。然后从其余候选人中再次筛选,直到最后挑选出五个人组成机务人员。
“在那段时间里,”她说道,“我就像隐藏我最宝贵的财富一样隐藏我的秘密,因为尽管他们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我知道他们想要借故把我清除出去,说我心理上不胜任,如果他们以前这样猜疑的话。我想最后选择的半数姑娘是女同性恋者,她们当中有几个甚至是十分公开的,我从来不给她们任何人暗示我想同她们套近乎,因为我知道那太危险了。每次当有人如我所料被清除出局时,我就秘密地研究心理状态,熟练地对她们的测试做出正确答案,然后我就留了下来。”
“然后,贝丝,”她说道,“我遇见了你。真逗,在当初培训时我甚至从来没有注意到你,然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越来越多。我跟你在一起感觉很自然,很不错。但是你那么直率。我一直想知道是否这只是一个表面现象,像我一样,但是我太害怕,不敢问你。”
我不由自主地微笑着。“但是最终你还是问了。”
“当然,在飞船发射后,那些老头们要想改变他们的选择有点太晚了。”她的眼睛闪烁着笑道,“哦,贝丝,你应该看到你脸上的表情!你是非常坦率的,你确实很坦率!完全是天真的,我格外爱你就是因为你的天真。后来我知道我必须有你,无论出什么事。”
“你也这样做了。”我抚摸着她的脸颊。
“是呀。我很高兴。即使我将要去死,我仍然很高兴。这是值得的,亲爱的,是完全值得的。”
所以珍妮始终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敬畏她完美的自信。我不知道卡特里娜和康斯薇拉是否也知道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我是否是唯一的一个从来没有想过我是什么人的人。我甚至从来没有想过。
但是我想过其他的事。
在黑暗中,我告诉她关于我的父亲,他有怎样的梦想,他怎样利用他当参议员和后来当航天委员的权力,大力推动星际飞船项目通过,而那时设计工程师们做出的每个新估算是成本的三倍,他如何付出了他的事业,到最后他付出了他的生命。我是伴随着宇宙飞行的梦想长大的。我的父亲唯一指望的就是他的女儿最后要成功,不管可能会多么难办。他赋予了我他的梦想,而我相信那个梦想值得牺牲任何数目的生命,包括我自己的生命在内。
但是后来,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早上,我不想要她去。
“我必须去,亲爱的,”她说道,“对不起。”
“为什么不是罗莎去?为什么必须是你去?”
“我对硬件比较在行,贝丝,你是知道的。罗莎是一个操作机器人的奇才,但是她对硬件是很笨的,你是知道的。”
“那又怎么样?罗莎可以多花一点时间。我们可以没有她,但我们不能没有你。她什么也不是,只会找麻烦。”
珍妮把手放在我的肩上。“罗莎聪明而且稳健,贝丝。如果你忘记在地球上的事,给她一个机会,我打赌你甚至会喜欢她。你最好学会信任她对于机器的感觉,无论你是否喜欢她。我们不能没有任何人,但是我们无法扰乱这种修理工作。我可以手到擒来,但罗莎不行,就这么回事儿。现在,可以请你来帮我穿上工作服吗?我想要你跟我一起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