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毫不怀疑他需要我们。伦敦城内八成有上千的人需要我们,但没人会需要一个耳聋的门房的,小苏格兰。”
她又望着她的手。“但那正是我用他的原因所在呀。”她又碰碰他的手臂。“他是很骄傲的,当然你比其它人更能了解这一点吧?”
“那算是恭维吗?”
她没理他而继续说下去。“他站在那台子上,尽管一身破烂的制服,头还是抬得高高的。难道我们不能为他挽回一些自尊吗?拜托?”她注视着他的眼睛,看着他的内心交战。
他别开视线。“只要别让他靠近我,还有大门。”

  “多根伯爵和那个子爵叫啥来着?”
画室的门砰地关起来,几分钟后它开了一条缝。“你以为我是什么?笨蛋吗?”
另一个声音说了什么。
“你的脸怎么啦?我看你的脸没啥问题呀!你还不能进去!放开门!呃?班森!班──森!噢,你在这儿!爵爷们忘记他们的名字了,你认得他们吗?”
门缓缓打开,韩森走进来。“多恩伯爵与塞莫子爵求见。”
“我需要白兰地。”多恩挤过韩森直接朝墙边桌上的酒瓶走去。
“塞莫人呢?”亚力问道。
“还在努力使那个笨门房正确念出他的头衔。”多恩啜口酒后转过身来。“他就是学不会什么时候该放弃。”
塞莫走了进来。“我说,亚力,你挑的门房可真怪,他根本啥都听不见。”
“真的吗,塞莫?你真有观察力。我确定贝尔摩还不知道这件事,而且需要你告诉他他的门房──我指的是最广义的,既然那人和旧约里的玛士撒拉一样老──是个聋子。”
亚力站在壁炉旁,已准备好随时调停战火。多恩倒了第二杯酒走向最近的椅子,慢慢地、呻吟地坐到扶手上。
“你怎么啦?”
多恩又缩了一下,然后对着房间皱起眉。“没什么谋杀不能解决的。”
“杀谁?”
“贺蒂亚。”塞莫笑道。
“那个地狱来的小笨蛋。”伯爵喃喃道。
“这回发生什么事了?”亚力自一个朋友抑郁的脸看向另一个咧嘴的脸。
“一个字,塞莫,你敢说一个字就等着我跟你决斗。”多恩威胁道。
“你该在那里的,贝尔摩,比耶诞舞会那回要精彩多多。多恩根本连看都没看见。”
“你死定了。”
“真希望我能站离贺家那小鬼,”塞莫以微笑表示挑衅。“还有她的狗近些。”
“那头野兽该被射杀,连同牠的女主人。”
“她的狗咬在他的屁股上。”
“明天天一亮,塞莫。”
“那正是一开始使你瞠这混水的原因。如果你没喝那么多又向姓何的挑战,这件事根本不会发生。”
“说到屁股⑦,告诉她的那混球是谁?”
【译注⑦:原文ass 兼有屁股与骂人两种意思。】
“我可没有告诉她,当时她躲在麦家的一株棕榈树后偷听到了一切。命运嘛,你是知道的。”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放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多恩的脸胀得更红了。
“你要我闭嘴是因为你不想听见你自己的愚行。姓何的是小人,多恩,你明明和我一样清楚。此外昨晚你喝得手抖个不停,我连你在三步距离能不能打中一棵树都很怀疑。”
“我则怀疑你能闭上嘴五分钟。”
“蒂亚救了他烂醉的屁股。”塞莫告诉亚力。“尽管依我看那只猎犬的牙齿已经咬了它的大半。那只动物居然没打嗝也真奇怪。”
“在哈德森格林,塞莫。”
“你想那只狗会宿醉吗?”
“黎明时分。”
“你不能向我挑战,多恩,我是唯一愿意作你副手的人。”
“你真是我的好帮手。”伯爵转向亚力。“塞莫趴在地上到处爬,说是要找一片天杀的四叶苜蓿。”
“我找到啦,”塞莫摸着他表炼上系着的免脚。“就在那小鬼的狗冲上坡之前。”他脸上掠过一抹思索的表情。“你想那会是个预兆吗?”
“它无疑是决斗之神种在那里的。”伯爵一口气喝光酒,然后对着空酒杯皱眉。
亚力沉思地望着他的两个朋友瞪着彼此。他意味深长地看一眼伯爵的杯子,说道:“你如果再不停止猛灌那玩意儿,就算塞莫所有的符咒和仙人也帮不了你的。迟早会有比一只狗更糟的人或事找上你。”
多恩狠狠瞪亚力一眼。“我要做什么是我家的事,贝尔摩,别多管闲事。”
亚力和尼尔对看一眼,子爵摇头表示和伯爵谈不会有任何效果。
紧绷的沉默被通往画室的门的开启声打断。喜儿急匆匆地进来,宝石红的裙裾窸窸窣窣地摆动,热切而期待的表情彷佛这一刻有件她生命中最美妙的事正在发生似的。亚力见过那表情──每当玫瑰花瓣飘飘洒落的时候。
她的丝裳是他的财富才供得起的上好货色,然而某种感觉告诉他即使穿著粗布旧裳,她看来仍会同样充满魅力与活力。她浓密的棕发高雅而正式地盘在后脑侧边,但一缕逃脱的鬈发却从另一边垂在她泛红的颊侧并披过雪白而女性化的肩。在她的耳垂、颈间是闪闪发光的钻石和红宝石,但没人注意到它们,因为她的微笑比它们更加灿烂。
她的外表暗示着她的性格:一个将在雪地里走路、在公园乘雪橇兜风当作冒险、令人着迷的女人;一个不受世俗污染、能看出一小片叶子或雪花的美丽的女人;她是个不寻常的美女,而她的眼睛偶尔会令亚力忘了他是个公爵。
他望着她和他的朋友打招呼──对塞莫是真诚的欢迎,对多恩则容忍而忧心。然后她搜寻室内直到与他四目相接,然后在塞莫和她说话时才转开。在她进门时站了起来的多恩自上而下地打量着她,不时在某些部位流连片刻。亚力强捺下揍他的冲动,手捏紧了酒杯。
韩森出现宣布晚餐已准备好,亚力点个头表示听到了,他的朋友却已簇拥着他的妻子走向餐厅。他将不豫的视线扯离空无一人的门口。
他为了方便而结婚却没有得到任何“方便”,反而得到一个女巫。这其中的讽剌几乎使他笑起来──几乎。他望向她刚刚站的地方,贝尔摩家的声誉是否是他将小苏格兰藏起来唯一的原因。他没必要地用力放下酒杯跟在后面走去,不喜欢他的大脑给他的答案。

  接下来忙碌的几天内,喜儿向她急躁而缺乏耐性的丈夫学习社交礼仪。她花了一整个早上练习宫廷礼,那荒谬而不自然的姿势使她的膝盖发痛。当她暗示英格兰妇女的膝关节构造大概和世界上其它的女人不同时,他的回答是她也有部分是英格兰血统。她决定她的是苏格兰膝盖。
她学会了攀谈的方式、合宜的回答以及上流社会各个显要人物的身分,直到对大自然的需求使一直关在屋里的她像耶诞前夕的孩子一般烦躁为止。于是亲爱的尼尔和理查便建议出来走走,此刻他们四个正坐在刚驶出贝尔摩大宅的马车上。
“妳够暖和吗?”
喜儿望着她丈夫点点头。“我很好,真的。”他又坐了回去,一手不经意地揉着手臂。这是他第三次问这问题,于是她问道:“你冷吗?”
“不。”他迅速答道,彷佛她的问题冒犯了他的男性自尊似的。他看向窗外。“一定是因为潮湿的空气的关系,。”
半小时后,马队在达达的蹄声中经过了伦敦桥。由于泰晤士河百年来首次结冰,河面上聚集了一大群人在享受着这难得的盛事。
几分钟后,喜儿与亚力跟着尼尔和理查走进冰封的河面土木造的入口。河的两岸飘着黄、绿、蓝、红、白各色旗帜,一摊摊的商贩热闹地叫卖着。冷冽的空气中充满牛肉派和烤羊肉串的香味,客栈老板也搬出一桶桶麦酒卖给过往的游人。
“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让他们说服做这件事的。”亚力瞪着子爵与伯爵低声咕哝道。
喜儿忙碌地左右转着头,不愿错过任何事物。“你答应过要带我逛市集的。”
“妳已经去过了──没经过我的允许,而那也正是我们有个声音大得足可唤醒死人的门房和食谱用唱的好厨子的原因。”
“你自己说过晚餐很棒的。”
“我正好喜欢龙虾。”
“你的朋友也是。”
他皱起眉喃喃咕哝着,扣紧了他外套上的铜饰扣。
“亚力,你确定你不冷吗?”
“我很好。”
“喂,喜儿,我需要建议,过来一下吧。”尼尔在一个摊子前向他们招手。“妳认为我该买哪一个呢?”子爵拿着一小瓶蓝色油和一条象牙表炼。
“那是什么东西。”
“这个──”他举起瓶子。“是保护油。”
“对象是什么?”伯爵问道。
“鬼啊、精灵之类的,”小贩说道。“还有女巫。”
“我相信我用得上那个。”亚力涩声道,喜儿朝他皱起眉头。
“未雨绸缪总是好的,贝尔摩。”尼尔严肃地说道,然后拿起另一样东西。“这是一头地狱之犬的牙齿。”
“什么,没有大蒜串吗?”伯爵斜倚着一个摊子。
“有啊,爵爷,就在魔法娃娃和符咒旁边。”小贩笑开了缺牙的嘴。“大蒜是用来对付吸血鬼的。”
“吸血鬼我是见过几个,不过塞莫一定比我更需要那玩意儿。”
“才不,但是今天早上我才看见你打败一头地狱之犬。”他在伯爵面前晃着那条表炼。
“别提醒我。”伯爵畏缩一下并揉揉他的臀。
尼尔转向亚力说道:“我说啊,多恩需要咬他的那头猎犬的毛。”他格格笑着。“你说他需要什么,贝尔摩?”
“我想──”亚力打住说了一半的话。“天杀的,我以为你说过上流社会的人不会来这儿。”
尼尔顺着亚力不悦的表情看过去。
“唉,瞧瞧那是谁!吉妮!可蕾!看,那不是公爵阁下吗!”艾姬夫人像只冲向肥栗子的松鼠般直朝他们走来。“世界真小呀!”
“太小了。”伯爵望着那三个长舌妇挤过人群评论道。
喜儿抓紧亚力的手臂,他的手搁在她的上面。这时突然一阵骚动,群众纷纷往一个赌博的摊子涌去看热闹。
“快!”亚力拉着她穿过摊位中间的空隙,伯爵和子爵跟在后面。他们绕过街头卖艺人,又穿过一处挤满观众的临时舞台后面。
“反应够快,贝尔摩。现在我总算可以不受那脑大如豆的女人和她的闲话干扰,好好享受一杯麦酒了。”伯爵丢了个铜板给小贩,然后──令人吃惊地──点了一杯热甜酒并殷勤地鞠个躬将之递给喜儿。他笑望着她讶然的表情,闲闲地倚着摊子啜饮他自己的麦酒。
“我说,多恩,这真是个小小世界,而且正迅速变小哩。”尼尔突然语带幽默地说道。“看看你的右肩后面,那不是”
伯爵转头,以一种呻吟似的声音说道:“姓贺的小魔星。”
喜儿怎么也想不到浪荡成性、愤世嫉俗的多恩伯爵会为任何事情而恐慌起来,但事实正是如此。他英俊冷淡的五官成了一张苦脸,通常无啥表情的眼中出现了真实的恐惧。他连忙闪入两个摊子之间,企图躲在飘扬的旗子和一个傀儡师父的肩膀后面。
她顺着尼尔逗趣的视线望去,看见了大名鼎鼎的贺蒂亚。那女孩是她所见过最不具伤害性的女性。不高不矮的她有着一张明朗、典型的英格兰脸,没扣的靛蓝色外套下是一件缀有金澄澄的锚形扣饰的淡蓝色羊毛装。在喜儿看来,她根本不可能制造出这些男人指控的那些混乱来。
女孩突然转身,手伸在眼前,她手腕上挂着的望远镜像希腊铁饼般划过空中。
旁边的一个男人接着了它──用他张着的嘴。他痛叫一声捂着大门牙在冰上跳来跳去。
可怜的蒂亚惊魂甫定之余,朝那人伸出手试着道歉,结果她的两根手指却像瞄准了的箭般戳中了那人愕然的双眼。他的叫声八成连在格拉斯哥都听得见。她抓住她的斗篷往后退,显然被那人的狂怒吓到了。他噗地仰躺在地上,帽子掉到看热闹的人群中,光可鉴人的黑靴子──刚刚还踩在她的斗篷下襬上──在空中随着他咆哮的诅咒而抽搐着。
“噢,我的天。”喜儿喃喃道,试着不笑出来。
“好上帝!”尼尔抓着他的幸运符瞪着蒂亚最新的被害人。
“什么事?”亚力和理查齐声问道。
尼尔指着还躺在地上的男人。“那是卜梅尔。”

 


《爱与魔法》作者:吉儿·柏奈特

 

 

 


第十八章

两小时后,这一行人回到贝尔摩大宅。被子爵和伯爵的斗嘴惹得笑个不停的喜儿带着一阵雪花进入门厅,还在抬杠的两位爵爷和唯一皱着眉的亚力随后。
“我说,贝尔摩,”尼尔将他的外套交给韩森,说道。“今天早上就一直吹胡子瞪眼的,真无趣。”
“冷死了。”亚力说道,在画室的壁炉前站了好一会儿才脱下手套。“把客厅里的火生旺些,韩森,并且把门关起来,这房间冻死人了。”
“我不冷。”尼尔转向伯爵。“你冷吗?”
“不。”
“你一整天都好奇怪,贝尔摩。”
亚力没回答,只是怒视着子爵并再靠近火边。
“我们本来不想走的,你知道,”尼尔继绩说道。“有趣的事才刚开始呢。”
“除非你是卜梅尔。”伯爵补充一句话,坐进一张大椅中并伸直他的长腿,手中颇不寻常地竟没有酒杯。
“我说,那不是最奇怪的事吗?那家伙前一分钟还在对那小妞咆哮着,接着便没了声音。”
“连我都为那小魔星难过起来了,”伯爵说道。“卜梅尔那家伙的舌头也太不知检点了。”
喜儿走向门口。“嗯,我想我就留各位绅士自行──”
“等一下。”亚力尖锐、冰冷如霜的声音使她打住脚步,她转过身。
他仍背对着火,周身因而镶嵌着金光。她看不清他的五官,但他僵硬的站姿与昂头的角度已告诉她他的感受。
“我要和妳谈话──单独的。”
喜儿不敢动。他知道,他知道她做的事了。她吞咽一下,试著作无辜状!把眼睛睁大些──并希望它有效。“我?”
“妳。”
“有什么事吗?”她希望这听起来够无辜。
他沉默的表情给了她答案。
“在哪里?”她背叛的声音怎么连发这简简单单三个字都要发抖?
“我说,喜儿,”尼尔对这对夫妻间的紧张情势浑然未觉地插进来。“妳离开前得答应我在王子的舞会上保留一支舞给我。”
“一支舞?”她像是找到救星般热切地转向他。
“一支乡村舞或三拍小步舞。王子殿下还是坚持要用小步舞曲开场和结束。”
“恐怕我不会跳那些舞。”喜儿静静说道,想起了自己有多么格格不入。
“天杀的。”
她转向她正在诅咒的丈夫。
“真的!妳不会跳舞要怎么参加舞会呢?你打算怎么办,贝尔摩?”
亚力一言不发。
“她可以学,”理查打开他的怀表瞧瞧。“我们还要几个小时才要上俱乐部。”
“好主意,多恩。我们来作她的舞蹈老师。”
她惊讶地转向伯爵,完全没想到居然是他使她免于她生气的丈夫的训话。喜儿真想亲吻他,即令她仍不确定是否喜欢他。他是个奇怪而讥讽的人,个性中甚至有一丝残酷。然而今天她也见识到了他的另一面:严肃和极不寻常的殷勤。
尽管对贺蒂亚有诸多抱怨,他却是护送那女孩安全地离开那正破口大骂的男人的人。喜儿当时注意到蒂亚胀红的脸和炫然欲泣的双眼,但女孩却勇敢地没让她自己哭出来。
也就是那时喜儿动了动她的手指,让那个残忍的男人没了声音。她原希望亚力不会注意到,现在那希望落空了。
“我还以为妳会跳舞。”亚力对她说道,他自制的声音完全无助于她内心的平静。
“怎么样,贝尔摩?到音乐室去吧?”
亚力走过来站在她的身边,他的表情抹去了她所有的希望,而他拉住她手臂的手无关乎任何情意的表现。“我们随后就来。”
两个男人离开房间上楼,喜儿举步就要跟去,但亚力却坚决地拉着她,使她只能走在他身旁。
“告诉我,夫人,妳想卜梅尔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呢?”
“或许是天气太冷了。我曾听说过──”
他抓紧了她的手臂。“我告诉过妳不准使用魔法的。”他咬紧牙关低声道。
“他在侮辱那可怜的小女孩呢。”她也低声反驳他。
“那根本不干妳的事。”
“我不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那种残酷的事,亚力。”
“伦敦正是偏好残酷的事。”
“那女孩不该得到那种待遇。至于那男人,他该觉得幸运了。”她凶狠地说道。“结果可能更糟的。”
“我看不出来怎么会。”
“我本来可能使他吐出癞虾蟆的。”
他突然止步转向她,脸色铁青。他攫住她的肩膀,表情混合着怒气与惊慌。“如果妳敢使任何人吐癞虾蟆出来,我会我会──”
“他太残忍了,亚力。”
他只是怒视着她,彷佛无法相信她会与他争论,彷佛从来没人与他争论过似的。
“有时候言语会比肉体的打击造成更大的伤害。”她悄然而严肃地说道。
他的嘴抿成一条线。两人都想起他曾对她说过的、残酷的话。她原以为他会不悦地绷起脸,但她错了,他只是瞇起眼,而且不是因为生气。他眼中有种遥远的神色,似乎他正回想起久远以前的事。他的神情中有着一丝脆弱,这是她从没想过会在贝尔摩公爵身上看见的。
然后他回过神来搜寻着她的脸,他眼中有着近乎绝望的挫败──现在,这她就了解了。这便是她一开始在他身上看见的:隐藏在冷淡的贵族外表下那脆弱的一面。原来她与亚力都各自受一种挫败感折磨,只是应付的方式不同罢了。她接受它,他却没有;她试着弥补,他则是以强烈得嵌入他整个生命中的意志力在对抗。
她真希望能用她的魔法击败他的恶魔,但她甚至无法击败她自己的。他拥有她的心和一部分的灵魂,她则拥有他的姓氏和保护。然而她宁愿放弃她的法力──虽然它弱得可怜──只求能换得这男人带着爱意的微笑。
“贝尔摩!我忘了哪个房间是天杀的音乐室了。”
亚力又看着她一会儿,才眨一下眼睛说道:“右边第四扇门。”他放松了对她的箝握,沉默地领她上楼。
两小时后,在亚力弹钢琴伴奏下,喜儿前后与子爵及伯爵跳苏格兰利尔舞。在轻盈的旋转及笑声中结束舞曲后,她跌坐在一张双人椅上说道:“你让我累坏了,爵爷。”
“我的荣幸,夫人阁下。”伯爵轻吻她的手并握着它比必要的稍微久了点。
“我说,我们已经教了她所有的乡村舞、小步舞和对舞,这样应该够了。”
“除了华尔滋以外。”伯爵说道。
“你认为会跳得到那个吗?”尼尔问道。“你知道摄政王在他的上一次舞会里禁止华尔滋的。”
“我们的摄政王是见风转舵的能手。谣传说上回珍夫人家的舞会因为她敢让乐队奏一整晚的华尔滋而获得空前的成功,我猜这次王子也不会落人后的。而我很高兴有机会教喜儿华尔滋的美妙。”
“喂,多恩,上一支舞是你,这回该我吧。”
“停止!”钢琴键盘上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我来教她。”
喜儿看向像尊愤怒的神祇般站起来的亚力。
没人发出半点声音,但她认为她看见伯爵脸上闪过一抹愉快的神色。
“你来弹琴。”亚力对伯爵说道,后者施施然走到钢琴前坐下,显然被他朋友的冲动之举逗得很乐。
喜儿仰望着她那僵直地站在她面前的丈夫,将手放在他伸出来的手中。他的皮肤好热,她不禁瞥一眼他们相握着的手。自他们进音乐室以来,他就一直好奇怪。她认为他还在生气而且不想和她跳舞。
“把妳的手放在我的上臂。”他温暖的手滑向她腰间。“靠近些。”他说着将她往前拉,直到她近得不能再近。“这种舞是三拍子的,就和阿拉曼得舞一样。记得吗?”
她点头。
伯爵开始弹起她所听过最可爱的曲子,她惊讶地转头看着他以她所听过最富感情的方式弹琴。“他弹得真棒。”
“的确是,这是少数他仍然愿意严肃待之的事物之一。”此刻她丈夫眼中同情的神色若是被伯爵看到,只怕又要引起另一场烂醉。亚力的手捏捏她腰间。“准备好了?”
她点点头,脑中响起了美妙的乐声。神奇的片刻后,她已在她的爱人强壮的臂弯中旋转于大理石地板上。
“嘿!妳学得挺快的嘛!”尼尔喊道。
甜美的音乐继续演奏着,音符轻柔地飘在空中。她仰头看着他寻求肯定,但他的表情却是岩石般的严肃,他眼中的光芒显示他正在打一场沉默的战争──而且输了。如果是在梦中,她会希望他是在和他的心挣扎,但这并不是梦,而他挣扎的对象当然是他的怒气,或者是对他所选的妻子的羞耻。“我很抱歉。”她静静地说道。
从他脸上的表情,她知道她的话使他一头雾水。
“这对你一定很没面子。”她解释道。
“妳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得教我在你的朋友面前应该怎么做。”
“上流社会那些人并非我的朋友,小苏格兰。”
“哦。”她笨拙地说道,接着惊讶地发觉他又将她拉得更近,直到她的胸脯在每一次旋转时便轻擦过他的胸膛。他放在她背后的手一吋吋地往下移到低得不象话的地方,然后停在那里。他温暖的手指握紧了她,呼出的鼻息轻掠过她额前。
她盯着他衬衫上的钮扣,想抬起头却又做不到。他那令人迷醉的气息、几乎炙人的手热、音乐的声音及他的呼吸拂过她发间的感觉,它们充满了她所有的感官,直到这房里除了他们两人,其它的一切不复存在。她终于抬头迎向他的目光,并且看见了令她的心卡在喉间的需要。
在吊灯的光线下,他的银发有若月光一般;呈现出阴影的胡青则使她忆起它在她皮肤上那粗糙而性感的触感。他扶着她腰间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她不禁缓缓合上双眼,沉醉于天地间只有亲密地结合的他们两人的时刻的回忆中。
他再度拉近她并旋转,然后停了下来,她惊讶地睁开眼睛,却发现他正热烈地注视着她的嘴。她也望着他的,忆起他的唇与舌的触感和滋味。
吻我,她想道,吻我并结束这种渴望。
彷佛愿望成真般,他缓缓低下头,嘴轻轻地、开玩笑似地轻掠过她的。她意外地张开嘴,因为她期待的是他眼中承诺的那种激情。
他无声地问着她是否还要更多,而答案自然是肯定的。于是下一秒他火热的唇已翩然落在她唇上,并且将她整个人拉靠在他身上,这中间甚至没跳错或跳漏任何一个拍子。
他们的旋转变快,音乐的节奏加快。每一旋转,他的舌便轻掠过她的唇。然后乐声旋律一变,逐渐攀向热烈的高峰。
这是一生难得的吻,但却在片刻后便消失。
音乐结束。
“小苏格兰。”他恳求似地唤着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