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让我一阵发冷。我们没有做出任何决定,但他的建议提醒了我,我们是两种不同的生物。或者说,我们真的不是同一种生物吗?他的愤怒冰冷而残酷。但我再也没见他流露过愤怒,连对提图斯都没有。他总是带着微笑,在提图斯的手下没有出门搞突袭的时候,挑动他们和他赛跑、摔跤,和我面对敌人时的行为如出一辙。
大多数人都对我十分警惕,但他们都喜欢卡西乌斯,提图斯的党羽除外。他甚至和奎茵偷偷摸摸地勾搭上了。我喜欢她。她用陷阱杀死了一头鹿,然后编了个故事说是她用牙咬死的。她给我们看了证据——牙缝里的鹿毛,还有鹿脖子上的咬痕。我们以为我们这儿有了一个美貌版的塞弗罗,最后她笑得太厉害,编不下去了,我们才惊觉上了当。卡西乌斯帮她把鹿毛从牙缝里弄出来。我喜欢坦白的说谎者。
开头几天里,我们的情况越来越糟。因为城堡里没有火,大家依然在挨饿;两个出门洗澡的女孩在我们门口的河边被刻瑞斯分院的骑手抢走后,保持个人卫生也被放在了一边。黄金种的孩子们发现他们精致的毛孔堵塞后长出痘疮,困惑极了。
“看上去像是被蜜蜂蜇了!”洛克对卡西乌斯和我笑着说道,“或者是一颗遥远的恒星!”
我装着很惊讶,好像自己还是红种人时从没生过这东西。
卡西乌斯探过头去观察。“兄弟,这东西——”洛克突然挤破了痘疮,脓液刚好溅在卡西乌斯脸上。后者猛地一缩,干呕起来。奎茵笑得倒在了地上。
“有时候我很想知道,”等卡西乌斯恢复过来,洛克说,“这一切究竟有何用意?它为什么可以最有效率地检测我们的能力,使我们成为社会的主宰?”
“你得出结论了吗?”卡西乌斯警惕地问,不愿再靠近他。
“诗人从来不下结论。”我说。
洛克轻声笑了:“我和大多数诗人不一样,有时候我能得出结论。这个问题,我已经找到答案了。”
“快说。”卡西乌斯催促道。
“别以为我们的大学级长不下命令,我就不会开口。”洛克叹了口气,“他们把我们送到这儿来,因为这个山谷代表了黄金种统治建立之前的状况——一盘散沙,连我们内部都无法团结。他们的目的是让我们体验我们父辈经历过的历程。一步一步地,这个游戏会不断进化,教给我们新的课程。游戏内部会发展出不同的等级。我们将分化成红种、金种、赤铜种。”
“有粉种吗?”卡西乌斯满怀希望地问。
“有道理。”我说。
“哦,那可不太妙,”卡西乌斯笑起来,转动着手指上的狼纹戒指,“这样发展下去的话,学生父母会暴跳如雷的。说不定提图斯老冲女孩们挤眉弄眼也是因为这个。他大概想要个玩具。说到玩具,他把维克瑟斯派去干吗了?”
我大笑起来。维克瑟斯算得上是提图斯的跟班里最危险的一个,约莫两小时前,提图斯指挥其他人到福玻斯塔去,利用高度优势侦查平原的情况,准备要对刻瑞斯分院发起突袭。
“维克瑟斯跟我们一伙的话,对计划是最好的,”我说,“他是提图斯的左膀右臂。”
洛克没有接我的话茬。
“我……不太了解粉种。”洛克说。把金种人当粉种役使的念头让他很是不快,“但是……其他的没这么复杂。这是太阳系的缩影。”
“和抢旗一样,只不过大家都有剑。你记得那个游戏吗。”我回答。我从没玩过这个项目,但马提欧对我的教育,让我迅速地想起这个黄金种儿童在父母的花园里玩的游戏。
“嗯。”卡西乌斯点点头。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用手指捅了捅洛克的胸口:“我同意。收拾起你那聪明的演说,找个太阳晒不到的地儿藏起来吧。我们两个伟大的头脑已经认定,这是场抢旗游戏。”
“明白了。”洛克哈哈大笑,“隐喻和各种精妙的言外之意不是谁都懂的。别怕,强壮的朋友们,我会陪在你们身边,在需要智慧的时候给你们引导。打个比方,我可以告诉你们,第一课,是在敌人攻打到家门口之前,让我们学会把四分五裂的分院重新团结起来。”
“该死的。”我嘟囔道,越过矮墙向外望去。
“觉得哪儿不对劲?”卡西乌斯问。
“我感觉游戏刚刚开始。”我指了指下面。
河谷对面,草原和森林相接的地方,维克瑟斯正拽住一个女孩的头发拖着走。马尔斯分院出现了第一个奴隶。这场面并不让我觉得厌恶,与之相反,我很嫉妒。抓住她的不是我,而是提图斯的手下。这意味着提图斯有了更大的号召力。

第二十三章 分?裂

尽管我们依然睡在同一个屋檐下,短短几天,分院就分裂成了四个小部族。安东尼娅的家族似乎拥有一个相当大的星系旋臂,她把中等学生拉拢了起来——夸夸其谈的人,叫苦连天的人,深思熟虑的人,依赖他人、怯懦畏缩以及玩弄权术的人。
提图斯的追随者大都是优等或中等学生,体格强健、热衷暴力、跑得快、英勇无畏,典型的智将,野心勃勃的人,还有投机分子。显而易见,都是马尔斯分院会选中的典型。卡珊德拉,一位出类拔萃的钢琴家也加入了他的团体。还有脾气暴躁的波拉克斯和疯疯癫癫的维克瑟斯,后者一想到把金属刺进人的血肉里,就会愉悦得发起抖来。
如果卡西乌斯和我更懂得权谋,本可以把提图斯的优等生弄到我们这边来。该死,如果我们要他们服从,所有人都会跟随我们的。不管怎样,卡西乌斯和我曾是最强大的,但我们给了提图斯恫吓他们的机会,给了安东尼娅巧言迷惑他们的机会。
“该死的安东尼娅。”我说。
卡西乌斯笑了,摇了摇他长满金发的脑袋。我们在高地一路向东,寻找被藏起的物资。我的长腿一分钟内就能轻松跑完一公里的路。
“哦,你终于开始明白她是怎么样的人了。要是小时候我和她的家族没有一起度过假,我大概也会把她当作一个民主派。但她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她更像独裁者,或者……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更像总统。披着必然性外衣的暴君。”
“她是泔水桶里的一堆狗屎。”我说。
“天啊,这话是什么意思?”卡西乌斯放声大笑。
纳罗叔叔可没教过他这句话。
“什么?哦。我在约克敦的时候听一个高等红种人这么说过。意思是掉在一杯好酒里的苍蝇。”
“高等红种人?”卡西乌斯哼了一声,“我的一个保姆是红种人。我知道他们。真奇怪,本应该找棕种人的。我睡觉的时候那女人总给我讲故事。”
“真好。”我说。
“我倒是觉得她傲慢又烦人。我跟我妈说过,我想让她闭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因为她老讲什么山谷啊、无聊的爱情故事什么的,结尾都有点悲伤。让人心情郁闷。”
“你抱怨之后,你妈妈是怎么做的?”
“她?哈!她在我头上拍了一下,说我们总能从各种各样的人身上学到些什么,就算对方是高等红种人。她和父亲都喜欢装出一副先进分子的样子。我真是搞不懂。”他摇了摇头,“但约克敦。朱利安不相信你是从约克敦来的。”
我心中的黑暗回来了。连伊欧都无法将它驱除。我高尚的任务,由此而得到正当化的一切都无法消除我的负罪感。在入学仪式里,我是唯一一个不应有任何罪恶感的人。但除了洛克,我想我是唯一一个感到愧疚的。我看着自己的手,想起了朱利安的血。
卡西乌斯突然指了指西南方的天空:“这该死的是什么?”
几十个医疗机器人一闪一闪地从飘浮的奥林匹斯城堡飞涌而出。远处传来哀号声。学监紧随其后,像火焰箭一样飞快地向南部的山区冲去。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不管发生了什么,南部陷入了混乱。
我们的小部族依然睡在城堡里,但从高塔搬到了门楼。我们不想和提图斯那伙人碰头。为了保证安全,做饭的事我们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们在北部高地的一个湖边碰头,一起吃晚饭。我们的人并不都是优等生。除了卡西乌斯和洛克,还有中等的奎茵和莉娅,剩下的都是劣等——小丑,苦脸,野草,卵石,蓟草。这让卡西乌斯很不爽,虽然他们之中最差的和其他色种相比,依然超凡脱俗。他们健壮、坚韧,听过的话绝对不需要重复第二遍,除非他们想表达自己的想法。他们服从我的指挥,甚至能料到我下一步的要求。我把这归功于他们相对不那么优越的生长环境。
他们大都比我聪明,但我有一种被他们称作草莽智慧的能力,我在扩展性智力测试中的高分可以证明。除此之外,我还有硫磺火柴,这使我成了普罗米修斯。据我所知,安东尼娅和提图斯都没有火。于是我成了唯一能喂饱他们的人。我要求部族成员们猎杀山羊或绵羊,谁都不许光吃不干,尽管苦脸想尽办法钻空子。他们没有注意到,用刀割断第一头山羊的喉咙时,我的手在发抖。那头羊的眼神充满信任,然后变成迷惑,在死去的时候还以为我是朋友。它的血很温暖,和朱利安的一样。它脖子的肌肉很硬,我只能用一把钝刀把它锯开,和莉娅杀死她的第一头绵羊时一样。她一边杀一边尖叫。我命令她在蓟草的帮助下把羊皮也剥掉。她不知该怎么做,我就抓住她的手引导她,给她力量。
“要不要爸爸帮你把肉切开?”蓟草嘲笑地说。
“闭嘴。”洛克说。
“她能自己搞定,洛克。莉娅,蓟草在问你问题。”莉娅看着我,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再问她一个问题,蓟草。”
“要是我们跟提图斯的人对上了,你该怎么做?尖叫吗,孩子?”蓟草明白我想让她做什么。把羊交给莉娅前半小时,我跟她交代过了。
我朝莉娅侧侧头,示意蓟草。
“你打算哭吗?”蓟草问,“抹着眼泪……”
莉娅尖叫着跳起来,扑向蓟草。两个女孩滚成一团,捶打着对方的脸。不一会儿,蓟草就勒住了莉娅的喉咙。洛克不安地走到我身边。奎茵把他拉了回去。莉娅的脸变成了紫色,用手拍打着蓟草,然后昏了过去。我向蓟草点点头表示感谢。面色阴沉的女孩缓缓向我点了点头。
但第二天早晨,莉娅的肩膀挺得更直了。她甚至鼓起勇气抓住了洛克的手。她自称是个比我们都要好的厨师,但实际上并不是。洛克自己动手试了试,结果不比她好多少。吃他们做的食物,像是吞噬纤维,或者干海绵。就连什么都懂的奎茵都搞不出一道像样的菜来。
我们在离城堡六公里外的营地厨房里烧熟山羊肉和鹿肉。这些都是在夜里,在一条干燥的峡谷里完成的,这样谁都不会看到火光和烟雾。我们不杀绵羊,而是把它们赶拢,养在北部高地的一个要塞里以保安全。我可以用食物吸引更多人加入我的团体,但食物有多大的好处,就会带来多大的危险。要是知道我们有火、食物和干净的饮用水,难说提图斯和他的杀手们会做出什么来呢……
我和洛克在南边探查一番后,在返回城堡的路上,听见一片小树丛里传来骚动声。我们悄悄靠近,听到了咕哝和猛击的声音。我们以为遇到了分食山羊的狼群,从灌木缝隙间望去,却看到四个提图斯的手下蹲在一头死鹿旁边。他们脸上全是血,眼睛昏暗而贪婪,正用小刀割着鹿肉。只不过五天没有火,只不过吃了五天坏掉的浆果,他们就变成了野蛮人。
“我们得给他们火柴。”之后,洛克对我说。
“不。要是我们给他们火柴,提图斯的势力会变得更大。”
“到这份上,这些还重要吗?再吃生肉的话他们会生病的。他们已经病了!”
“让他们把屎拉在自己裤子里好了,”我哼了一声,“还有更糟的呢。”
“告诉我,戴罗。让提图斯主宰一个强大的马尔斯分院,或者戴罗主宰一个弱小的马尔斯分院,哪一个比较好?”
“对谁来说比较好?”我暴躁地问。
他只是摇摇头。
“让他们吃坏肚子吧,”卡西乌斯表态,“这是他们自己种下的因,让他们承受后果吧。”
我的队伍表示同意。
我喜欢这支差等生组成的军队。他们不像优等生那样出身优越,受过良好教育。大多数人在我分发食物时都没忘记说谢谢——一开始他们可不这样。他们不会贪图刺激,跟着提图斯搞什么午夜斧头突袭。不,他们之所以跟随我们,是因为卡西乌斯的非凡魅力有如阳光,在他的光芒之下,我充当影子,看似适得其所。实际则不是这样,我的影子和我一样,诞生在矿坑中。
话说回来,我还是自有一套策略。我们在一条河谷底部一个浸了水的地窖里找到一些信息终端,我让我的人用它制作地图。但我们还是没有武器,只有我的镰刀、几把匕首和一些削尖的棍棒。因此,我们的一切策略都以搜集情报为基础。
有趣的是,只有一个小团体看似过得不错。不是我们,不是安东尼娅他们,更不可能是提图斯,是塞弗罗。我几乎可以肯定,他的小团体只有他一个人,除非他收养了狼群,很难说他有没有这么做。我们的分院从不集体进餐,但夜里我偶尔能看到他顺着山坡疾跑,身上披着狼皮。对此,卡西乌斯形容得非常准确:“看上去像祭灵节前夜出现的毛蓬蓬小鬼。”有一次,洛克听到有什么东西在雾气笼罩的高地上嗥叫,但不是狼。有时他和平时一样走来走去,咒骂所有能动的东西,除了奎茵。他对奎茵另眼相待,他不辱骂她,相反,还送给她肉和可食的蘑菇。我想他是爱上奎茵了,尽管奎茵爱的是卡西乌斯。
我们请求奎茵把他的故事讲给我们听,她没有答应。她很忠诚,也许因为这一点,她才总让我回想起家乡。她一直在讲精彩的故事,几乎全都是镀了金的欢颜。她身上闪烁着某种灵光,和我妻子一样。她是我们这群人里最后一个管矮子精叫“塞弗罗”的人。她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他住处的人。不管怎么搜索,我们都找不到他的踪迹。我只知道他跑到高地以外的地方寻找猎物了。我知道提图斯派出斥候跟踪他,但我觉得他们不会成功。他们连我都跟踪不好。我知道这件事让提图斯很不高兴。
“我想他正在树丛里手淫呢,”卡西乌斯咯咯笑着说,“边干边等我们开始自相残杀。”
莉娅回到城堡时一瘸一拐的。洛克找来了卡西乌斯和我。
“他们打她,”他说,“不厉害,但踢了她的肚子,还抢走了她一天的收成。”
“谁?”卡西乌斯生气了,“是哪个杂种干的?”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挨饿。别玩什么以牙还牙的把戏了。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了。”洛克说,“提图斯手下的男孩们正在一点点饿死。你觉得他们会干什么?该死,那个野蛮的大块头到处搜捕矮子精,因为他需要火,还有食物。把这两样东西给他,我们就能让分院重新团结起来,恢复文明秩序。也许安东尼娅也会让她的小团体恢复理智。”
“安东尼娅?理智?”卡西乌斯狂笑着反问。
“就算我们这么做了,提图斯依然是最有权势的人,”我说,“这解决不了全部问题。”
“啊。没错。你们受不了这个。受不了别人强过你。好吧。”洛克使劲拽着他的长发,“跟维克瑟斯或波拉克斯谈谈。挖走他的左膀右臂,如果有必要的话。但分院必须恢复元气,戴罗。不然,等到另一个分院攻过来的时候,我们就输定了。”
第六天,我接受了他的建议。趁提图斯外出奔袭,我冒险去主楼寻找维克瑟斯。不巧的是,提图斯回来得比我预估的早了一点。
“你看上去活蹦乱跳的。”他对我说。我没来得及在石厅里找到维克瑟斯。他用庞大的身躯拦住了我的去路——他的肩膀几乎和墙的厚度一样。我感觉到我身后的走廊里还有别人,是维克瑟斯和其他两个人。我的心往下一沉,这么做太蠢了。“请问你这是要到哪儿去,如果你方便回答的话?”
“我想把我们侦察到的地图和指挥部的大地图对比一下。”我撒谎说。我口袋里有一块数码板。
“哦,你想把侦察到的地图和指挥部的大地图对比一下,为了马尔斯分院,对吗,高尚的戴罗?”
“还能为了谁?”我问,“我们在同一条船上,不是吗?”
“哦,我们在同一条船上。”提图斯说完,爆发出一阵假笑,“维克瑟斯,要是我们是一伙的,我们难道不应该把他的地图跟咱们大家分享一下吗?”
“那是再好不过了,”维克瑟斯表示赞同,“蘑菇也好,地图也好,都一样。”这么说来,是他打了莉娅。他的眼睛死气沉沉,好像乌鸦眼睛。
“没错。我帮你看一眼吧,戴罗。”提图斯一把抢走了我的地图。我无法阻止他。
“欢迎,”我说,“顺便告诉你,东边远处有敌人的烟火,南边的大森林里好像也有敌人。你喜欢的话可以尽管去袭击。只是要小心,别来不及提上裤子就被逮住了。”
提图斯嗅着空气,没有听我说话。
“既然我们开始分享了,戴罗,”他凑近我的脖子,又抽了抽鼻子,“也许你愿意告诉我们,为什么你身上有烧木头的烟味。”
我一僵,不知该怎么做。
“瞧瞧他多么不安。瞧瞧他是怎么撒谎的。”提图斯的声音充满厌恶,“我能嗅出你的谎言。它们都从你身上滴滴答答地淌下来了。”
“活像个觉得热的娘们。”波拉克斯嘲弄地说。他带着歉意冲我耸了耸肩。
“令人作呕。”维克瑟斯冷笑,“一个卑鄙无耻、让人厌恶的娘们儿。”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能说动他,让他背叛提图斯。
“你是个可怜的寄生虫,”提图斯接着说,“不肯服从命令,一点点蚕食着我们的斗志,等着看我们的男孩和女孩慢慢饿死。”他们从后面和两侧围了上来。魁梧的提图斯,还有冷酷的波拉克斯和维克瑟斯,身高几乎不比我矮。“你是个卑鄙的杂种,蛀蚀梁木的虫子。”
我轻松地耸耸肩,试图让他们觉得我并不害怕。
“我们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我说。
“哦?”提图斯问。
“很简单,大块头朋友,”我提出建议,“把你的男孩和女孩们叫回来。在别的分院的人跑来把你们杀光之前,停止对刻瑞斯突袭。然后我们来谈火,还有食物的事。”
“你以为你能对我们发号施令吗,戴罗?你以为我们会信任你?”维克瑟斯问,“在一个愚蠢的考试里得了高分,就觉得自己比我们强?因为学监先选了你?”
“没错,”提图斯咯咯笑道,“他觉得自己该做学级长。”
维克瑟斯把猛禽般的面孔凑到我跟前,嘴唇上带着蔑视的笑,一字一顿地说着。静止不动时端正的嘴唇残忍地向后剥去,一边喷吐着恶臭的气息,一边看着我,打量着我,竭力让我觉得他对我不以为然。他轻蔑地大笑了一声。我看到他抬了一下头,预备往我脸上吐口水。我没躲。一口痰落在我脸上,缓慢地流到我嘴上。
提图斯在一旁看着,脸上带着狼一般狰狞的微笑,眼睛闪闪发光。维克瑟斯寻求鼓励一般向他望去。波拉克斯走上前来。
“你是个被惯坏了的小玩意儿,”维克瑟斯说着,他的鼻子几乎蹭到了我的脸,“那么我就把你两腿之间的那个小玩意儿拿走吧,朋友。”
“或者让我离开,”我说,“你好像把门挡住了。”
“哦,不!”他大笑起来,看看他的主子,“他装着一点都不怕,提图斯。想避免一场战斗。”他用他那双毫无生气的金色眼睛看着我:“在决斗俱乐部,我弄残过一千个你这样傲慢的小子。”
“真的吗?”我怀疑地问。
“像折小树枝一样。然后拿他们的女人寻开心。当着他们的父亲,我让他们多么丢脸啊!我也曾让你这样的小子哭了个够。”
“哦,维克瑟斯。”我叹了口气,抑制着愤怒和恐惧,不让自己的声音发起颤来,“维克瑟斯,维克瑟斯,维克瑟斯。我可不是什么寻常小子。”
我向提图斯望去,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然后,我不经意地,像是跳舞一样,用我地狱掘进者的手画出一个半圆,狠狠打在维克瑟斯脖子的一侧。这一下的力量不逊于大锤的重击。他被打垮了。我又用臂肘猛击了他一下,然后是我的膝头和另一只手。要是他站得更稳些,他的脖子早就在挨第一下时断成两截了。他在低于地球的重力中像车轮一样转了半圈,摔倒在地。我的拳脚雨点般落在他身上。他哆嗦着,眼睛翻了白。一阵恐惧涌上我的心头。我的身体太强壮了。
提图斯被突如其来的暴力吓呆了,没能拦住我。我从他伸出的手旁逃脱,跑进了大厅。
我没有杀死他。
我没有杀死他。

第二十四章 提图斯的战争

我没有杀死维克瑟斯。但我毁掉了让分院团结起来的可能性。我从主楼的螺旋楼梯狂奔而下,一片呼喊声紧追着我。我从提图斯那些东倒西歪的手下身边跑过,他们正分享着从河里叉到的一点点鱼肉。要是他们知道我做了什么,说不定会把我绊倒。两个女孩看着我跑过,她们听到了首领的叫声,但已经来不及采取行动了。我从她们的身边跑过,逃到主楼的下层门楼,冲进城堡广场。
“卡西乌斯!”我仰头朝我的人睡觉的门楼喊道,“卡西乌斯!”他从窗口探出头来,看到了我的脸。
“哦,该死。洛克!”他叫道,“事情不妙了,把废物们叫起来!”
提图斯手下的三个男孩、一个女孩穿过院子追了上来。他们跑得比我慢,但又有一个女孩离开墙上的哨卡,打算把我截住。是卡珊德拉。她头发里编了许多金属片,叮当作响。她轻松地从八米高的城垛上跳下来,手里握着一把斧子,打算在我跑到楼梯前把我截住。她手上的金色狼戒在渐暗的日光里闪烁着。这景象美极了。
随后,我的人从门楼里倾巢而出,手里拿着凑合使用的包、小刀和用砍下的树枝削成的棍棒。他们很聪明,没有往我这边跑,而是打开了隔开城堡和通向河谷的斜坡道的双重大门。雾气从敞开的大门渗进城堡,他们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只有奎茵没有逃走。
奎茵,马尔斯学院跑得最快的人。她像一只羚羊一样,在圆石铺成的地面上弹跳着,手里挥舞着棍棒跑来救我。卡珊德拉没有看到她,长长的金色马尾辫在夜晚冰冷的空气中一甩——奎茵出其不意地从侧面向卡珊德拉发起了攻击。奎茵奋力把棍子砸向卡珊德拉的膝盖,木头撞击骨头的声音很响,卡珊德拉的尖叫声也很响。她腿骨没断,但人倒在了卵石地上。奎茵没有停步,紧紧地跟在我身旁。我们一起把提图斯的人甩在了身后。
我们在河谷的洼地里找到了其他人。越过崎岖的山坡,我们向北方高地上那座笼罩着浓浓雾气的要塞走去。水汽在我们头发上凝结,像珍珠一样滚落下来。抵达要塞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午夜。那是一座空空的石塔,像个醉酒的巫师一样歪斜地立在一道山涧上方。青苔覆盖着厚重的灰色岩石,雾气包裹着防护矮墙。我们从孤零零的塔楼屋檐里捉到一些鸟,它们是我们在这儿的第一顿饭。有几只鸟逃掉了,我听到它们黑暗中的扑翅声。我们的内战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