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是,提图斯并不是个愚蠢的敌人。他们没有在我们预料的时候攻打我们。我期望他试探进攻并围困我们的北部要塞,他的军队会看到石墙里的篝火,闻到烤得嗞嗞冒油的肉的香味。靠圈养起来的绵羊,我们可以坚守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如果有水的话。我们每晚都可以大吃特吃。那时他们就不攻自破了。他们会抛弃提图斯。但提图斯知道我们的武器是火,于是他避开我们,免得手下的男孩女孩看到我们享受着怎样的奢侈。
他总是和手下在一起,不给他们时间思考。狂暴的搏斗会让人的理智变得迟钝。从第六天起,他们不断突袭刻瑞斯分院。勇敢和暴力的行为会得到奖励。他用血在男孩和女孩脸上画上记号,这让他们觉得无比骄傲。我们悄悄跟踪他们,从灌木和平原上的高草后观看着他们的战争派对。有时我们爬到南部高地离福玻斯塔不远的山顶上,借助地势观看他们围攻刻瑞斯分院的情形。
烟雾从刻瑞斯分院周围升起,仿佛一顶阴沉的王冠。他们砍倒苹果树,把马匹弄瘸,或者偷走。有一次,他们试图将火种带回马尔斯城堡。提图斯手下的突袭战士用绳套从刻瑞斯的城垛上套走了一支火把,但不等他们跑回城堡,刻瑞斯的骑手就追上来,用水把火浇灭。提图斯气得大叫,和他最强的战士——易怒的波拉克斯一起,拖倒了一匹马。骑手从鞍座上滚下来,波拉克斯马上扑了上去。那天他们又捉到了两个奴隶。
和卡西乌斯、洛克在高地上观看攻城战的那天,是我们进入学院的第八天。今天,提图斯骑着抓来的马,带着套索在刻瑞斯城墙下挑衅,要他们的弓箭手朝他和他的马射箭。一个不幸的女孩探出头,想找个更好的角度。她从耳后抽出一支箭,瞄准。射出的瞬间,提图斯把套索向上一抛。绳套像连枷一样从空中甩过,女孩猛地往回一缩,但缩得不够快,绳套套在了她脖子上。提图斯驱马从墙边跑开,拉紧了套索。女孩的朋友手忙脚乱地抓住她,抓得很牢。但他们最后不得不松开手,免得弄断她的脖子。
女孩重重地从城墙顶上摔了下去。她的朋友们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平原。提图斯拖着她回到欢呼着的追随者身边。在那儿,卡珊德拉踢打着那个女孩,逼她跪下,用我们的旗帜把她变成了奴隶。焚烧庄稼的火舌舔舐着暮色苍茫的天空。几位学监在空中盘旋着,身边还有大壶美酒和一托盘精美的食物。
“暴戾的心会燃起最恶毒的火。”洛克把脸埋在膝盖间,含糊不清地说。
“他胆子真大,”我恭顺地说,“而且他喜欢这样。”我打中维克瑟斯的喉管时,他的眼睛发亮了。卡西乌斯点点头:“太过分了。”
“他极具杀伤力。”卡西乌斯赞同地说,但他的想法完全相反。我望着他。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还是个说谎者。”
“是吗?”我问。
“普里安不是他杀的。”
洛克不说话了。他比我们瘦小,把头放在膝盖上的样子让他看起来像个小孩。他的长头发扎成了马尾。他伸手给自己绑鞋带,指甲里满是污垢。然后他抬起了头。
“普里安不是他杀的。”卡西乌斯重复了一遍。风在我们身后的山丘间呜咽着。今天的夜来得很慢。卡西乌斯的脸颊渐渐沉入黑暗,但他依然英俊。“他们不可能把普里安和提图斯那样的野兽分在一组。普里安是领袖,不是武夫。他们应该分给他一个容易对付的对手,我们的废物这样的。”
我知道卡西乌斯想说什么。我能从他注视提图斯的神情里看出来。那冰冷的视线让我想起矿坑蝮蛇跟踪猎物时的眼神。我的胸口一阵酸痛,但还是向卡西乌斯期望的方向引导着,鼓动他去噬咬。洛克把头转向我,他注意到了我和卡西乌斯之间略有异样的交流。
“他们会给提图斯安排另外一个人。”我说。
“另外一个人。”卡西乌斯点头。
朱利安。他这样想着,但没有说出来。我也没有。最好能让这个念头在他心中溃烂化脓。让我的朋友认为,他的弟弟是我们的敌人杀的。这是一个解决办法。
“血债,血偿,血偿……”洛克耳语般的声音融化在风中,向着西部辽阔的平原,向着火舌跳动的低低的地平线飞去。远处,群山静伏不动,冰冷而黑沉。山顶已经开始积雪。眼前的景象美得让人忘记呼吸,然而洛克的视线始终没有从我的脸上移开。
我发现提图斯的奴隶们并不得力,这让我有点高兴。这些倔强的新奴隶接受的灌输教育远远不如红种人。他们必须服从命令,否则有可能在毕业后被贴上蒙羞者的标签。于是他们刻意严格执行命令,既不少,也不多。这就是他们反抗的方式。他们按照命令,到指定的地点和指定的对象战斗,就算应该撤退也不停止。他们采集他展示给他们看的浆果,就算知道那是有毒的。堆石头的时候也一直堆到石堆倒塌。如果提图斯没有下达命令,就算敌人的要塞在他们眼皮底下大敞四开,他们也只会站在那里抠屁眼。
除了增加奴隶和毁坏刻瑞斯分院的庄稼之外,提图斯勇猛残暴的军队在其他方面都是一团糟。他的手下在浅坑和树后拉屎,为了让刻瑞斯分院的学生中毒,有时也在河里拉。一个女孩往河里拉完屎后掉进了水里,在自己的排泄物里折腾了半天。这是一场滑稽剧,但渐渐的,笑的只有刻瑞斯的学生了。他们安然坐在高墙后面,捕鱼,吃烤炉里烤出的面包,喝蜂房里产出的蜂蜜。
作为对他们的笑声的回应,提图斯把一个男奴隶拖到大门前。那个奴隶身材高大,长着一个长鼻子,面对女孩时总是带着恶作剧的微笑。他以为这只是一场游戏,直到提图斯割掉了他的一只耳朵。然后他像个小孩一样哭着喊起了妈妈。他永远都没法统领战舰了。
学监们,包括刻瑞斯分院的在内,并没有对这种残暴行为加以阻止。他们三三两两地在空中飘浮,观看,医疗机器人一边呼啸一边从奥林匹斯山飞下来,为伤口喷上麻药,或者对严重伤者的头部创伤进行治疗。
进入学院的第二十个早晨,提图斯的人试着用砍倒的树撞开大门。守城者撒下一篮子面包。围困者们为争夺食物大打出手,结果却发现面包里藏了锋利的刀片。惨叫声一直持续到下午。
不等天黑,提图斯的回应就来了。他带着五个新收服的奴隶——包括丢了耳朵的那个——来到离大门一英里的地方。他走在奴隶前面,手里拿着四根长棍。他把棍子分发给奴隶,但不包括他用套索从城垛上拖下来的那个。
他对着刻瑞斯城堡的大门深鞠一躬,摆了摆手,命令奴隶动手殴打女孩。那个女孩和提图斯一样高大健壮,别人很难对她产生怜悯——最开始的时候。
开头的几下,奴隶们打得很轻。然后提图斯提醒,如果他们不服从,他们的姓氏就将永远背负着耻辱。他们开始使劲了,每一下都对准了女孩长满金发的头。他们打了又打,打了又打,最后女孩叫不出声了,金发上染满鲜血。后来提图斯看得乏味了,抓着头发把那受伤的女孩拖回了营地。女孩的身体拖在地上,软绵绵的。
我们在高地上的藏身处看着这一切。卡西乌斯想飞奔到平原上去,莉娅和奎茵两个人才把他拉住。那女孩不会死的,我告诉他。这场杖刑只是在作戏。洛克狠狠往草地上唾了一口,伸手握住莉娅的手。他从她身上获得力量的样子非常奇异。
第二天早晨,我们发现提图斯的报复并没有在杖刑后结束。我们返回城堡之后,提图斯在深夜里潜了回去,把那女孩藏在了刻瑞斯城堡门外。她被捆绑着,嘴也被塞住,身上盖了厚厚的草。然后他让手下的一个女孩装成被殴打的奴隶,在夜里尖声大叫,说自己被强奸了,还有其他的暴行。
在草底下,那个被抓的刻瑞斯分院女孩也许觉得自己安全了。也许她觉得学监会来救她,觉得自己会回到父母身边,回去上骑术课,回到她的布娃娃和书本旁边。然而,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她被从刻瑞斯要塞冲出的骑手们践踏了。刻瑞斯的学生被假装的惨叫激怒,冲出要塞,想把她从提图斯的临时营地救出来。直到听到医疗机器人从身后降落的声音,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做了蠢事。医疗机器人把女孩破碎的身躯带回了奥林匹斯山。
女孩没有回来。学监们依然没有干涉。我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是为了什么。
我很想家。莱科斯,当然,但我也想念与舞者、马提欧和哈莫妮一起平静生活过的地方。
现在没有新奴隶可抓了。刻瑞斯分院的人天黑后不再出门,城墙放哨点上也不再点火了。墙外的树已经被砍光,但长长的围墙之内还有庄稼和更多果树。面包依然源源不断地从烤炉里烤出来,河水也依然在他们的墙垛后面流淌。除了糟践他们的土地、偷走剩下的苹果之外,提图斯无计可施,而那些苹果大多数也藏了针和黄蜂的毒刺。提图斯输了。和所有打了败仗的暴君一样,他把火撒到了自己人身上。
第二十五章 部族战争
进入学院第三十天,除了远方的烟火,我依然没有发现别的敌人。刻瑞斯分院的军队在我们的东部领土边缘游荡。他们的骑手不用担心遭受袭击,因为提图斯集团已经撤回城堡了。城堡,不,那儿已经变成了狗窝。
清晨,我和洛克接近城堡。浓雾依然围绕着四座尖塔,日光艰难地试图穿透高地阴暗的天空。城堡里有什么声音透过石墙传了出来,在晨间的宁静中回响着,仿佛锡皮罐头里的硬币。那是提图斯的声音。他大声咒骂着喊他的手下们起床,但后者似乎都不太情愿。有人让他去死,这一点也不奇怪,城堡里仅有的生活设施——几张窄床——无疑会诱发懒惰情绪。我的小部族可享受不到这些。我们只能在噼啪作响的火堆旁蜷成一团,互相依偎着躺在凹凸不平的石头上。哦,我多想再躺在床上啊。
卡西乌斯和我悄悄走上通往门楼的斜坡。雾气太浓,我们几乎看不见脚下的土路。更多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奴隶们好像起来了。我听到咳嗽和咕哝的声音,还有几声叫喊。门轴长长地呻吟了一声,铁链撞击的声音说明大门打开了。卡西乌斯把我拉到路边,隐在浓雾里。奴隶贴着我们走了过去。在昏暗的光线里,他们的脸显得很苍白,两颊瘦得凹下去,头发也脏了,纹章旁的皮肤上糊满泥巴。他从我身边走过,距离很近,我都能闻到他身上的臭味。我的身体突然僵住了,我怕他闻到我身上的烟味,但他没有。卡西乌斯躲在我身边没出声,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愤怒。
我们悄悄地沿原路返回,在相对安全的树林里看奴隶们干活。他们清理粪便,在长满尖刺的蓟草丛中搜寻遗漏的果实。他们不再是黄金之子。有一两个人少了一只耳朵。维克瑟斯从我的攻击中恢复了过来,脖子上还挂着一块巨大的紫红色淤血。他走来走去,用长棍抽打他们。如果这次的测试是将一个各持己见、互不相容的分院团结起来,我快要不及格了。
拂晓过后,随着温暖阳光的到来,提图斯的兴趣也变了。一阵吵闹声传到卡西乌斯和我耳边。我们起了鸡皮疙瘩。尖叫声,是从马尔斯城堡的高塔传来的。那叫声不比寻常,让人的心绪变得黯淡。
当我还是小孩子时,在莱科斯,一个桂冠舞会后的夜晚,母亲在我们家的石桌旁为我盛汤。那时我父亲去世刚满一年。基尔兰、莉娅娜和我坐在一起,他们俩都不超过十岁。一盏灯孤零零地悬在桌子上方,一会儿亮一会儿灭,只能照到母亲胳膊肘以上的部分,其他地方都被尸衣一般的黑暗包裹着。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尖叫。因为离得远,还要穿过居住区九曲十八弯的巷道,那尖叫声听起来有点发闷,但直到现在我都记得汤在勺子里摇动的样子和母亲颤抖的手。那尖叫并非出于痛苦,而是厌恶。
“他对那些女孩做了什么……”卡西乌斯用蛇一样的咝咝声对我说。黑夜正在散去,我们悄悄离开城堡。“他是个野兽。”
“这是战争。”我说,尽管这些词语在我自己听来都很空洞。
“这是个学校!”他提醒我,“要是提图斯这么对待我们的女孩怎么办?莉娅……还有奎茵?”
我什么都没有说。
“我们会杀了他。”卡西乌斯替我回答,“我们会杀了他,把他的阴茎割下来塞到他嘴里。”我知道他想起了提图斯对朱利安做的事。
我没有理会卡西乌斯低声嘟囔的话,抓住他的手臂拉着他离开了城堡。城堡的门夜里都会上锁,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我再次感到无助,和丑八怪丹恩把伊欧从我身边拉走时一样。但现在的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我的双手变成铁拳。我已不是那时的我了。
返回要塞的路上,我们看到空中出现了一点亮光。费彻纳脚穿金色反重力靴降了下来,嘴里嚼着泡泡糖,发觉我们不友善的视线后,他捂住了胸口。
“我做了什么,年轻的朋友们,你们非要这么瞪着我不可?”
“他不把女孩们当人!”卡西乌斯爆发般地吼道,脖子上血管暴凸,“她们是黄金之子,而他却像对待狗一样,像对待粉种人一样对待她们。”
“要是他把她们当粉种对待,那是因为她们在这个小世界里的表现跟我们大世界里的粉种没什么差别。”
“你在开玩笑。”卡西乌斯无法理解,“她们是黄金种,不是粉种。他是个野兽。”
“那就像个男人一样阻止他。”费彻纳说,“只要他还没一个接一个地把她们杀掉,我们就不会干涉。所有伤口都会愈合,这一类的也会。”
“你说谎。”我告诉他。我为了伊欧受的伤从来没有愈合过。伤痛一辈子都不会消失。“有些东西是不会淡化消失的。有些伤害永远无法弥补。”
“我们没有动手是因为他的人比我们的多。”卡西乌斯啐了一口。
我突然有了个主意:“我们能解决这个问题。”
卡西乌斯转向我。他听出了我话语中的杀意,我也从他谈论提图斯时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我们之间有种奇异的同感。我们都是火焰和坚冰造就的。尽管我不清楚谁是火焰,谁是坚冰。就算这样,我们依然被极端的情绪控制着,不管我们本人喜不喜欢。所以我们才进了马尔斯分院。
“你有个计划。”卡西乌斯说。
我冷冷地点头。
费彻纳注视着我们,咧嘴笑了:“早就该有了。”
我的计划从一个让步开始。只有做过丈夫的人才做得出这样的让步。我描述细节的时候,卡西乌斯忍不住哈哈大笑。第二天早上,我们把事情告诉奎茵,她也扑哧笑了,然后像头小鹿一样飞快地跑了,带着我的正式道歉到迪亚摩斯塔找安东尼娅。按照计划,她会带着安东尼娅的答复,在城堡北方弗洛河边的一个物资隐蔽处和我们碰头。
卡西乌斯带着余下的人驻守在我们的新要塞里,以防提图斯趁我和洛克不在时发动攻击。白天,我和洛克在隐蔽处等着,奎茵没有来。黄昏近了。尽管天黑,我们还是开始搜寻她从迪亚摩斯塔过来时可能走的路。我们一直找到了石塔跟前一个被密林环绕的小山脚下。五个提图斯的手下在塔下懒洋洋地躺着。洛克一把抓住我,拖着我躲到树林的灌木丛里。他指指五十米外的一棵树。维克瑟斯正躲在高处的树枝上。他们抓住了奎茵?不,她跑得很快,不会被他们抓住。是谁背叛了我们吗?
凌晨,我们赶回了要塞。我肯定以前曾比这一次更累,但记不得是哪次了。我的鞋子很合适,但脚上还是磨出了无数水泡,脖子也因为长时间的日晒而脱了皮。事情不妙。
莉娅在要塞门前迎接我们。她拥抱了洛克后,像看父亲一样仰视着我。她和平时怯懦的样子不太一样。她小鸟般的身体发着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你得杀了那个肮脏的畜生,戴罗。你一定得把那家伙的睾丸割下来。”
提图斯。“出什么事了?”我扫视了一圈,“莉娅。卡西乌斯呢?”
她把经过告诉了我。
提图斯在奎茵离开石塔的路上捉住了她。他们毒打她,然后提图斯送来了她的一只耳朵。他想激怒我,因为他们以为奎茵是我的女人,而提图斯自以为摸透了我的脾气。他们得到他们所期待的反应,只是并非来自我。
卡西乌斯负责守夜,等大家都睡着了,他偷偷跑到城堡,向提图斯发起挑战。这位杰出的少年太傲气了,认为黄金种数百年来的荣耀和传统压得过短短几周就把提图斯集团吞没的疯狂。统帅的儿子犯了个错误。他优越的地位不管用了,他还不习惯这一点。在真实的世界,他本可以毫发无伤。但在这个小世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不会死的。”我说。
“没错,我不会死的,你这精灵种!”卡西乌斯光着上身,一瘸一拐地从要塞走了出来。
“卡西乌斯!”洛克倒吸了一口气,脸变得煞白。
卡西乌斯的左眼肿成了一条缝,另一只眼血淋淋的。他的嘴唇裂开了,肋下一片青紫,三根脱臼的手指像树根一样耷拉着,肩膀也不太对劲。其他人难过地看着他。卡西乌斯是统帅的儿子,他们闪闪发光的骑士,现在却伤得一塌糊涂。从他们苍白的脸色和萎靡的神情中,我看出来,他们没见过美丽的人遭受折磨的情景。
我见过。
他身上有尿味。
他竭力用玩闹的口气描述事情的经过:“我要求和他决斗,他们把我揍得够呛。用铲子照我脑袋侧面狠狠来了一下。然后他们围着我站成一圈,撒了泡尿。他们把我捆起来扔在臭得要命的主楼里,但波拉克斯做好人把我放了,还答应在我们需要时把大门打开。”
“我刚知道你竟然这么愚蠢。”我说。
“当然,他想当王室骑士。”洛克嘟囔道,“他们除了决斗什么都不干。”他晃了晃长长的头发,扎在上面的皮条沾了泥土:“你该等我们回来的。”
“事情发生了就发生吧,”我说,“计划照常进行。”
“好吧,”卡西乌斯哼了一声,“到时候把提图斯留给我。”
第二十六章 野?马
那次的事情之后,有什么东西从卡西乌斯身上消失了。他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所向无敌的少年不太一样了。这次受辱改变了他。尽管我说不出哪里变了。当我帮他把手指复位后治疗肩伤的时候,他痛得倒了下去。
“谢谢你,我的兄弟。”他对我说完,双手扶住我的脑袋两侧把自己支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说出这样的词句。“这次考验我失败了。”我没有出言反驳,“我像个傻瓜一样冲了过去。换作是别的什么地方,他们一定会把我杀掉。”
“至少你没有丢掉性命。”我说。
卡西乌斯轻声笑起来:“只丢了尊严。”
“还不错。那东西你有的是。”洛克微笑着说。
“我们得把她救回来。”卡西乌斯不再做鬼脸,他看看洛克,然后转向我,“奎茵。我们必须把她救回来,在他把她弄到塔里之前。”
“我们会的。”我们当然会。
卡西乌斯和我按照计划向东走去,走得比哪一次都远。我们没有离开北部高地,但一直走在高地边缘,下面的开阔平原始终在我们视野之内。向东,向东。我们的长腿走得又快又远。
“东南方有一个骑手。”我说。卡西乌斯没有去看。
我们穿过潮湿的河谷,在一个水深而黑的湖边,我们和一群小鹿隔着湖面一起喝了点水。我们腿上糊满了烂泥。虫子在冰冷的湖面上滑行着。我俯身喝水,泥土从手指间冒出,感觉非常舒服。我在水里浸了浸脑袋,和卡西乌斯一起吃起羔羊肉干来。肉里没有放盐。我的胃因为蛋白质而绞痛起来。
“你觉得咱们走到城堡东边的哪里了?”我问卡西乌斯,向他背后一指。
“也许有二十公里吧。不好说。感觉会更远一些,但我刚开始觉得累。”他直起身体,顺着我手指的方向一看,“啊。看到了。”
一个女孩骑着有花斑点的野马,正在河谷边缘观察我们,鞍子上拴着一根包裹起来的长条形东西。我看不出她所属的分院,但我见过她。那次我从马提欧给我的小马驹背上栽了下来,她就是管我叫精灵种的那个女孩。
“我想骑她的马回去。”卡西乌斯告诉我。他的左眼还没法看东西,但他多少迫使自己把冒险精神找了回来。“嘿,亲爱的!”他叫道,“该死的,我肋骨好疼。好漂亮的坐骑!你是哪个分院的?”
这让我很担心。
女孩策马跑到离我们十米远的地方,她领口和袖子上的纹章用两块布条遮住了,脸上用混了动物油脂的蓝莓汁画了三条斜线。我们看不出她是不是刻瑞斯的人。她可能来自南部森林,东边,或者东北方的高地。
“瞧啊,两个马尔斯分院的。”她嘲弄地开了口,看着我们的纹章。
卡西乌斯可怜巴巴地鞠了一躬。我没有动。
“呃,棒极了。”我用鞋子朝一块石头踢了一脚,“你好……野马。纹章很漂亮。马也是。”我让她知道,有马匹很珍贵。
她身材娇小脆弱,脸上的微笑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她在嘲讽我们:“你们在这野地里干什么呢,收割庄稼?”
我拍了拍镰刀:“我们家里的足够吃了。”我指了指南边的城堡。
她忍着没有嘲笑我那一眼就能看穿的谎言。
“那是当然。”
“我不想和你交恶。”卡西乌斯勉强用被揍得很惨的脸挤出一个微笑,“你美得让我目瞪口呆。用你马鞍上那个盖着布片的东西敲敲我,把我带回你的要塞吧。我愿意做你的粉种仆人,只要你保证不把我分给其他人,并且每晚都温暖我。”他步履不稳地向前迈了一步,伸出一只手,“还有每天早晨。”女骑士连退了四步,直到他放弃偷她的马。
“哦,你真是迷人,美男子。看看你手里那把干草叉,你应该还是个了不起的战士。”她朝他眉目传情。
卡西乌斯挺起胸膛,以示赞同。
她等了一会儿,等他明白过来。
然后她叹了口气。
“哦。嗯,你瞧,我们要塞里除了和分院主神相关的东西之外,其他工具一概没有。所以,你们应该已经和刻瑞斯分院的人碰过面了。”她嘲弄地在马鞍上把身子往前倾了倾,“你们没有庄稼。你们刚和有庄稼的人交战过,并且你们显然没有更好的武器,否则就会带在身边。这说明刻瑞斯的人也在这一地区。很可能在森林边适合庄稼生长的低地上,或者在那条大家都在谈论的大河不远的地方。”
她有一张心形的脸,眼睛里含着笑意,嘴上满是讥笑,长长的金发编成许多小辫垂在身后,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你们在树林里?”她问,“也可能在北边的高地上。哦,太有趣了!你们的武装有多差?显然你们没有马。你们分院真可怜。”
“糟透了。”卡西乌斯表示。
“看起来你挺自豪的。”我把镰刀往肩上一放。
她抬起一只手摇了摇:“呃,算是吧。比那位美男子自豪多了。他太容易泄底了。”我把身体重心移到脚趾上,想看看她能否注意到。她马上驱马后退:“哦,哦,收割者,你也打算坐到我马鞍上来吗?”
“我只想试试把你从那上面弄下来,野马。”
“想跟我在泥巴里滚上一遭,是吗?哦,我们商量一下如何?我让你上来,不过你得给我提供更多信息。你们的城堡在哪儿?塔楼呢?你们的势力范围有多大?我会做个仁慈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