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计,从那一天起,你开始害怕我,也许,我觉得,只是一点小小的恐惧,就足以让你改头换面。那一夜之后,我再也没有感受过那么深的伤害。我教会了自己,永远都演好你的“俘获的小美女”,并满足你的征服欲。为了控制你心中的恶念,这就是我曾付出的代价。

也许在另外一个世界会有个裁决者,可以判断人在此生的言行。尽管我已经不再相信这些,不,我心里已经不再相信,但总有一些时候,艰难痛苦的时刻,就像现在——我觉得我能感受到一只眼睛的存在,它永远睁开着,洞见一切。而我会因为这只眼睛的存在,承受巨大压力。如果人生真有裁判者,我的夫君啊,你就休想在他面前蒙混过关。不,不要吹嘘你那些骇人听闻的罪行,也不要指望可以洗清罪责一其实这许多年,你根本就没有搞清楚过局面。你是历史上最伟大帝国最杰出的一任首相,但你却是一个懦夫,智能贫弱,从来都不敢承担任何后果…

这是眼泪吗?

我们不应该杀死那么多的人…

是的,我刚才说我们,可实际上,这本是我一个人的错。就是我,牺牲了自己全部的美德、信仰、死后得救的希望,这些全都被烧成了灰,供奉在成就你政治野心的祭坛上。尽管你会大谈私掠船和波拿巴的勇气,你个性中却没有一点铁血的成分。即便是吊死几个卢德派,你也会痛哭流涕,如果不是因为我的逼迫,你甚至都不愿发配邪恶疯狂的雪莱。而每当有司发来申请,要求获得授权粉碎不列颠的敌人,也都是我来批复。我在暗处权衡人命的价值,我签署你的名字而你只知道吃喝、开玩笑,陪着那群所谓的朋友。

而现在,那些埋葬了你的傻瓜们要做的,就是把我挤到一边,就好像我一无是处,从来没有做出过任何贡献。他们敢这样,只是因为你已经死了。你是他们的号角,是他们的头面人物。而事实上,盘根错节肮脏血腥的历史真相从此就将消失,了无痕迹。事实会和你的棺椁一起埋葬。

我必须放弃这样的想法。我在哭泣。他们都认为我老了,傻了。我们对民众犯下的所有罪行,不都已经有了回报吗?回报十倍都不止,一切都是为了公益。

哦,天上的裁决者,请听取我的陈述,哦,那只眼,请刺透我的灵魂,请你一定要赦免我的罪。我从未因为这些无奈之举而感受过任何快意,我向你发誓,那从来都不是我愿意做出的选择。


光荣引退的大师回忆威灵顿

煤气灯发出微弱的红光。布鲁奈尔式钻探头发出有节奏的铿锵声和尖利的刮擦声,伯明翰最优质钢铁打造的三十六颗钢齿无情地撕咬着伦敦地下的古老泥层。

爆破技师约瑟夫·皮尔森正悠闲地吃着午餐。他吃掉了一大块油腻的冷冻肉饼,这是装在铁皮饭盒里带来的。“是啊,我见过伟大的马洛里先生,”他说着,声音在钢铁的穹顶骨架间回荡,“我们不是经人正式介绍互相认识的,不是那样,不过那的确是恐龙马洛里,这点儿错不了,因为我在小报上看到过他的照片。我告诉你啊,小伙子,当时他就站在我对面,跟咱俩之间现在的距离差不多。当时,这位恐龙学者又惊又怒地对我说:‘杰弗里斯爵士?我认识这个杰弗里斯!这个该死的杂种应该以诈骗罪被告上法庭!’”

技师皮尔森得意地笑着,红色灯光照在他的金耳环和大金牙上。“可不是,那场恶臭一过去,那个狗屁学者杰弗里斯可就倒了大霉了。恐龙马洛里在那场诉讼里的确出力不少。他就是一个天性高贵的人。很了不起啊。”

“我看过那只雷龙,”学徒大卫·沃勒兴奋地说,“那东西可真壮观!”

“1854年他们挖出象牙化石那会儿,我自己也在那口井工作。”技师皮尔森坐在钻井杆第二层,屁股底下垫着粗麻布和椰壳纤维材料的防水垫,穿着胶鞋的脚来回晃荡着。他挪动了一下位置,从挖掘工具里刨出一瓶香槟酒出来。“这是法国货,大卫小伙计。你头回下井,一定得尝尝这个。”

“这个不合适吧,先生?操作规则上说不让我们在井下喝酒。”

皮尔森扭开软木瓶塞,没有响声,也没有任何泡沫冒出来。他装作没看见。“去他的,孩子。这可是你头回下井。再不会有第二个第一次了。”皮尔森把水杯里糖糊一样的残茶倒掉,倒了满满一杯香槟。“这都没什么酒味儿了。”学徒沃勒抱怨着。

皮尔森哈哈大笑,揉着自己胖鼻头上一根凸出的血管:“孩子,这是加过压的酒。你等会儿多喝点儿,酒一下肚,酒劲儿马上就会上来。到时候你放屁会跟公牛一个样。”

学徒沃勒小心翼翼地继续小口喝酒,头顶一个铁铃铛突然响起。“协会检查的人要来了。”皮尔森说着赶紧拧上酒瓶,藏回布袋里,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大口喝下去,抹了抹嘴。

一个子弹形的铁笼降下来,像煤矿中的升降梯一样缓慢,挤过厚厚的打蜡牛皮围绕的空间,铁笼落地时传来嘶鸣声和咯吱声。

里面下来两个人,一个是项目总工头,戴着头盔、挖掘工具,穿着皮裙。跟他同行的那人拎着一盏铜提灯,身材高大头发灰白,身穿黑色燕尾服,戴锦缎围巾,考究的礼帽外面裹了一块黑纱丧章,在隧道灯光照耀下,可以看到他颈部佩戴着鸽子蛋那么大一颗钻石,或者也许是红宝石。跟工头一样,他脚上也穿着长长的印度胶鞋。

“是光荣引退的矿工大师。”皮尔森惊叹了一口气说道,马上就站了起来,沃勒也随后跳了起来。

两人肃然而立,大师从他们脚下的通道经过,沿着通道走向挖掘机的巨大工作面。大师没有抬头,也没有理会高空站立的两个人,只是用酷酷的权威语调跟工头讨论着什么。他检查了机器上的螺栓、接口,借助提灯牛眼形的灯柱四处查看。提灯没有把手,大师直接把它挂在了衣袖里突出的铁钩上,那一侧的袖子空空如也。

“到这里穿成这副样子,好奇怪呀,不是吗?”年轻的沃勒说。

“他还在服丧。”皮尔森小声说。

“哦。”学徒说着,等大师走远了又问,“还没完呀?”

“因为他跟拜伦爵士实在是太熟悉了,大师真的跟他很熟。他还认识巴贝奇爵士呢!在动荡年代他们就认识,那时候两位爵士还在逃避威灵顿手下托利党警察的追捕呢!他们那时候也没有什么爵位——至少是没有现在激进党承认的爵位。那时他们只是叛乱者、煽动家之类的人物,还被政府悬赏缉拿。曾有一次,大师帮他们藏身地下,后来那里还成了激进党的一个常设总部机关。激进党爵士们始终没有忘记大师为他们提供的协助,所以我们工会才成了激进党时代规模最大的工会。”

“哦!”

“这可是个伟人啊,大卫!打铁技术一流,爆破技能方面更是绝顶高手…现在这年头,都产生不了这么厉害的人物了。”

“这么说,他得有将近八十岁了吧?”

“可还是硬朗得很呢。”

“我们能下去一趟吗,先生?你觉得,我们能不能靠近了看看他之类?兴许还能跟伟人握个手呢!”

“好吧,孩子…不过从现在开始要庄重点儿,不许说脏话。”

他们爬下来,站在隧道底部光溜溜的木板上。

尾随大师的过程中,钻机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守护钻机的工人们马上跳了起来,因为这样的声音意味着他们遇上了麻烦——或许是流沙、地下河,甚至更糟。皮尔森和他的学徒拔足飞奔,赶往掘进面。

随着三十六根钢齿的掘进,大块软质黑土被抛散开来,成堆地掉落在车载钻机下面的平板推车中间。在掘进过的黑土层中,时不时冒出长期积聚的燃气,气泡像皮尔森的香槟酒木塞一样柔软无力。没有致命的地下水,没有流沙,他们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接近,凝望着大师手中雪亮的灯光。

绿色的腐土中间开始出现石化的黄色骨节。“是骨头吗?”有一名工人问道。他擦着鼻子,因为闻到一股酸臭的尘土味儿。“会不会是化石,就像…”

突然之间,有无数的白骨喷涌而出,铺天盖地涌了过来,水动钻头被冲倒在一边,扎人松软的泥土里——那都是人类的骨骼。

“是墓地!”皮尔森大声喊道,“我们挖到教堂的坟场了!”

但是隧道深埋地下,教堂的白骨不可能埋得这么深。白骨交杂,厚厚地铺在地上,像是被锯倒的森林纵横交错的枝丫,一团混乱。空气中突然杂人一丝浅浅的死亡气息,那是长期深埋地下的石灰石和硫磺的味道。

“是瘟疫坑!”工头惊慌失措地喊起来,所有人纷纷后退,跌跌撞撞急于逃离。工头关闭了钻机,钻机摇动了一下,随后传来释放蒸汽的声音。

只有大师一动不动。

他默默站在远处,细细打量钻头挖出来的这些东西。

他把提灯放在一边,伸出胳膊,深入杂乱的人骨中,用他闪亮的铁钩在中间搅动,然后勾着一侧眼窝拎起一团东西:一个骷髅头。

“是这样啊,”他开了口,声音在突然陷入死寂的隧道中回响,“原来是你们这帮可怜虫。”


不祥的嗜赌贵妇

“那个嗜赌成性的贵妇是不祥之人,认得她的人都会倒霉。每到晚上,她在投注机面前输得精光以后,就会把首饰私下拿到朗巴德街典当。当来的钱,她又会拿去赌!然后她把自己的衣物也拿来卖掉,这让她的侍女们可是犯了难。她会向所有打过交道的人借最多的钱,在熟悉的人中间丢尽了脸面,只是一心想要赢回输掉的钱!

“如此疯狂赌博,损害的不止是她的智力和想象力,情绪也开始急转直下。希望与恐惧、快乐与愤怒、哀伤与不满,全都爆发在色子的一次滚动、翻开的一张牌、蒸汽车的一段车程身上,强烈而邪恶!女性的温情本该献给子女和丈夫,却被她这样出卖和丢弃,怎不令人扼腕叹息。每当我看到这位贵妇为了如此没有价值的嗜好黯然神伤,我都为她感到难过,她长着天使的脸庞,灵魂却被复仇女神占据。

“似乎是出于天意的安排,任何损害灵魂的事也会损害健康。空洞的眼神、憔悴的面容、苍白的肤色,是女赌鬼自然而然的外貌特征。她每天早上赖床不起,却无法弥补午夜豪赌的身体消耗。我曾经长时间打量这位嗜赌的贵妇,是的,我一直都在留意他。我曾经见到她筋疲力尽离开克劳克福德的赌场,像是把一半的生命力都丢在了那座人间地狱。凌晨两点离开的时候,她看上去就像煤气灯火焰下飘来的一个幽灵…

“请回到你的座位上,先生。你现在身处遵从上帝旨意的法院。难道你会把我的证词当做恶意威胁吗,先生?你怎么胆敢如此颠倒是非?这是个什么世道啊,简直不见天日!我告诉你,先生,事实就像我跟你们所说的一样,到哪里我还是会这么说,我会说我亲眼看到过她,你们的差分机女王,在恶习中放浪…

“救命啊!拦住他!拦住他!啊我的上帝啊,我中枪了!我死定了!杀人啦!就没有人能阻止他吗?”


先生们,请作出抉择

[1855年国会政治危机高峰时,布鲁奈尔爵士召集内阁成员并发表下述讲话。本文稿由其私人秘书记录,使用了巴贝奇爵士发明的速记方法。]

“诸位,我想不起任何一次,你们中一个人站出来在国会为我辩护,哪怕只是敷衍了事。我曾经耐心等待了很久,我无怨无悔,怀着希望,愿意做出力所能及的努力,保护拜伦爵士留下的宝贵政治遗产,并使其得以延续和发展,修复低级狂热分子的过激行为对我党声誉造成的损害。

“但所有这一切努力,似乎都无助于改善诸位对我的轻视之心。恰恰相反,过去两个晚上,反而有人提出设想,要启动对本届政府的不信任投票,其用意明显特别针对政府首脑。这次的讨论中,出现了对我的工作前所未有的激烈抨击,你们所有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说话——而你们本是我领导下的内阁成员。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又怎么可能成功解决阿里斯太尔·罗斯伯里阁下遇害的惨案?这宗可耻而猖狂的罪行,因为发生在基督教圣地而将被历史永远铭记。他玷污了我们党和政府的声誉,对我们的立场和品德带来了严重质疑。我们又该如何才能清除社会上的恐怖势力?即便现在,他们的力量和嚣张程度都在与日俱增。

“先生们,上帝为证,我从未强求过现在的地位。事实上,我会做出荣誉允许范围内的任何努力,以求避免担此大任,但现在,我必须主宰本届内阁,或者辞去我的领导职位。让这个国家落到另外一群人手里,他们的立场和倾向已经越来越广为人知。先生们,请作出抉择。”


黑斯廷斯侯爵之死

是的,先生,确切地讲是凌晨两点十五分——这个时间肯定不会错,因为当时我们旁边就有好几台柯尔特-麦克斯韦尔专利钟表。

一开始,只有一些像是滴水一样的声音。

有一会儿,我还真以为是哪里漏水了,都没想起来这天夜里是大晴天。下雨了,我当时想,那时候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恐龙化石有可能会受潮损坏,所以我就赶紧用提灯照着往上看,那个可怜的家伙就挂在上面,血沿着恐龙模型的脖子直往下流,只流到…那叫什么来着?…哦,塑型骨架上,就是支撑整个动物直立的部分。他的头部已经摔得不成样子了,先生…简直已经不能算是头颅。他就那样被绳子拴住脚踝倒吊着,绳索和滑轮一直上去,直到消失在圆顶附近的黑暗中。当时我完全吓蒙了,先生。直到已经拉响了警报器,我才发现恐龙的头部也不见了。

是的,先生。你提出的设想,我觉得应该就是这样子。死者被别人从房顶放下来,在空中完成盗窃过程。他是在黑暗中做的,一听到我的脚步声就暂时住手,等我走了就继续。他们肯定是忙碌了好几个小时,因为要准备那些支架、绳索和滑轮。我当班的时候,很可能从他们脚下来回走过好几趟。等到他把恐龙的头部摘下来,先生,估计是上面的其他人把头吊了上去,透过他们启开的那块板运到了外面。但是肯定有什么东西突然折断或者滑脱,因为他掉了下来,径直撞到了地面上,那可是最优质的佛罗伦萨大理石。我们找到了他摔得脑浆迸裂的地方,不过那种情形我还是宁愿早点儿忘掉得好。我的确记得当时听到了响动,很可能就是他落地的声音,不过没有听到惨叫声。

先生,我想说,整件事情里面让我觉得最邪恶的,就是那些人再次把死者吊起来的方式,他们像蜘蛛一样悄无声息地把死者吊到高处,然后任由他倒吊在空中,就像屠场晾着的猪羊一样,其他人自己拿着偷来的东西,从房顶上逃走了。这简直没人性,不是吗?

——肯尼斯·雷纳德,应用地质学博物馆守夜人,在G.H.S.彼德斯法官面前提供的证词,弓街,1855年11月


请永远相信我

我亲爱的埃格蒙特:

我我写这封信,是为了表达我衷心的遗憾。鉴于当前的事态,我已经不再有任何机会和希望,能够继续倚重您的能力,为我们的党和国家效力。

我最后我想申明一点:尽管我也承认,您当前的处境不适于为国效力,但我决不认为,您作为一名政治家的能力有任何欠缺。

我我强烈希望能给您争取到其他空缺,让您终生享有高贵地位。如果不告诉您这件事,我甚至不知道这封信该怎样结尾!

我请永远相信我,

我您真诚的朋友,

I.K.布鲁奈尔


——内阁总理寄给国会议员查尔斯·埃格蒙特的信,1855年12月


提交给外交部的备忘录

在这次聚会上,我们的贵宾,美利坚北方联合政府总统克莱门特·瓦兰迪加姆喝得酩酊大醉。这位民主党名宿充分展示了足以同任何英格兰爵士媲美的荒淫程度。他在A夫人身上乱摸,强吻了尖声大叫的B小姐,把体态丰腴的C夫人身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还追得D小姐到处跑,明显就是要当场强暴她!

他像一头发情的大象,把所有在场的女客吓得失魂落魄。最后,这位高贵的畜牲被家中仆役治服,四脚朝天抬到了楼上。在他自己的房间里,瓦兰迪加姆太太正在等待着他,穿着女士汗衫,戴着头巾式女帽。让我们目瞪口呆的是,这位名人马上把自己的合法配偶扑倒在地,当场立即开始满足他遭到挫败的欲望,而他的妻子毫不反抗。在此过程中,他还呕吐狼藉。对呕吐这件事,事后见到瓦兰迪加姆太太的人都可以证明。

我们刚刚收到消息,说被放逐至墨西哥的得克萨斯前总统萨缪尔·豪斯顿已经死在了韦拉克鲁兹。我认为,他始终都在等待着召唤,希望有人能给他提供一支军队,让他重掌乾坤,可是那些来自法国的地方官都过于狡猾,没一个能跟他合拍。我知道,豪斯顿绝非完人,但是至少也要比克莱门特·瓦兰迪加姆强十倍。后者与南方政府签署合约,失去大片领地,还坐视曼哈顿红色共产革命力量不断蚕食他那因其蒙羞的国家。

——里斯顿爵士,1870年


激进党掌权之前

[下面这段讲话,被录制在了蜡制唱盘上,是最早采用这种方式录制的声音资料之一,其中保存的是托马斯·托勒(生于1790年)对往事的回忆。他是托勒录音技术发明人爱德华·托勒的祖父。尽管当时使用的录制设备还处于试验阶段,录下的声音却非常清晰。1875年。]

我记得激进党掌权之前,有那么一年冬天,又寒冷又漫长,那时候整个英国都穷得很。我哥阿尔伯特,他经常找几块砖头,在上面涂上黏鸟胶,放在牲口棚旁边抓麻雀。抓到之后我们两个人就拔毛,把它清洗干净,我打下手。然后阿尔伯特就会生一堆火,把炉子烧热,我们就用妈妈的烤肉锅烤麻雀吃,能烤出好多油出来。我妈再煮一大壶茶,我们一起吃喝,就号称在开茶会,其实只有那几只麻雀可以吃。

再说我爸…他去扎特文路,找所有的店主人要东西,要点肉渣什么的,还有骨头,就像那个羊骨头啥的,要各种东西,还有干蚕豆、菜豆,没人买的剩胡萝卜、白萝卜,还有…他还能要来点儿别人许了的燕麦,面包店过期的面包…我爸有一口大锅,以前用来给马煮食吃,他把那锅刷干净了,然后就用喂马的锅煮粥。我记得有很多穷人来吃。那年冬天,他们每周来两次。他们必须拿自己的餐具。激进党执政之前,人就是那么挨饿的。

埃迪,你记不记得四十年代的爱尔兰大饥荒?我估计你是不记得了。那年晚茬庄稼没收成,连着两三年都不成,那些爱尔兰人看着都完全绝望了,但是激进党人不愿坐视不理,他们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全民动员。拜伦爵士发表了一篇精彩的演讲,发表在报纸上…我登记上了一艘救济船,从布里斯托尔出发。我们没日没夜忙活,往船上装大大的条板箱,上面都贴着伦敦差分机打好的标签。火车日夜不断地从英国各地赶到,运来了各种各样的食物。“愿上帝保佑巴贝奇爵士。”爱尔兰人见了我们就喊,眼里含着热泪,“英格兰万岁,激进党万岁。”他们记性特别好,我们忠诚的爱尔兰同胞…受人之恩,他们就永世不忘。


约翰·济慈在半月街

我跟随一位男仆进入奥利芬特先生的书房,奥利芬特先生热诚地欢迎我,还谈起我在电报里曾提及马洛里博士。我告诉奥利芬特先生,我曾荣幸地帮助马洛里博士成功完成他关于雷龙的讲座,为之设计了非常高端的影像程序。蒸汽科学会主办的《每月评论》还曾刊文,对我的工作大加赞赏。我给奥利芬特先生带了一份那期杂志。他翻开来,大致看了看,不过他对于差分机的操作最多也就是一知半解,他似乎还是没有搞懂杂志上的话,只是不失礼貌地表示赞赏。

然后我告诉他,是马洛里博士推荐我来找他的。在我们一次私下谈话中,这位伟大学者曾经讲起过奥利芬特先生雄心勃勃的计划——利用警方差分机的力量,来研究都市人群行为和职业背后深藏的规律。我对这项大胆的设想极为钦佩,因而直接登门拜访奥利芬特先生,并表示,我愿意为实现如此伟大的设想贡献一份力量。

当时他打断了我,说话的方式非常心不在焉。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编号,他说,每个人,都被一只洞察一切的眼睛监视着;我们每一分钟的时间都有编号,乃至我们头上的每一根头发也都有编号。而且,肯定是出于上帝的意旨,促使差分机的力量应用到普通人的生活中。关注交通流量,关注商业往来、人群的趋向——直至造物主所创造世界的无穷多个不同视角。

我倾听着这段不同寻常的感慨,等着他做出结论,但是突然之间,奥利芬特先生却陷入了沉思。

然后我尽可能用通俗的语言向他解释,人眼的构造如何,为什么影像科学要求达到相当高的刷新速度和图像复杂度。我最后说,为此,我们这些影像设计师应该算得上是英国所有程序编制者中最为强大的群体,几乎所有的数据压缩方法,都来自图像方面的应用。

这时他又一次打断了我,问我刚才是否说过“数据压缩”,以及我是否了解“算法压缩”这个词?我告诉他,我了解。

然后他站起来,从旁边一个办公桌里取出一个小木盒,像是用来包装科学仪器的那种类型。尽管这个木盒上面,还沾着一些残留的石膏块儿。他问我能否帮忙,看看其中这些卡片的内容,复制一份作为备份,并私下向他报告,里面的内容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您知道吗,他完全不知道那里面装的东西有多么惊人,他对此一点儿概念都没有!

——约翰·济慈,接受蒸汽科学会《每月评论》记者H.S.勒伍德采访时的讲述,1857年5月


美妙的自动钢琴波尔卡

哦!这个世界已陷入疯狂,

不论胖瘦,保守党还是激进党,

都发誓从不曾如此欢畅,

就像跳自动琴波尔卡一样。

 

先把你的右腿收一收,

重心放在左边的脚指头,

脚跟踏一踏,舞步向前走,

自动琴的波尔卡就开了头。

 

四对舞和华尔兹都过了时,

自动音乐让我们如醉如痴。

五月扫烟囱,新柳细如丝,

伦敦的波尔卡展新姿。

 

如果你遇见美丽的姑娘,

星星在眼中,红霞在脸上,

她会欣然挽上你的臂膀,

如果你会跳波尔卡…

 

教授挤满了大街和路口,

为了把自动琴的乐音听个够,

你遇见的每一个朋友,

都问你是否会跳波尔卡。

 

所以我们乐舞无涯,

短裙和铜钉鞋胜过骏马,

亲爱的女士快看过来呀,

看我们飞旋的波尔卡。


八卦传闻一则

我们听到令人震惊又惋惜的消息:深受爱戴且多才多艺的劳伦斯·奥利芬特先生已乘坐“伟大东方”号离开英伦。这位知名作家、记者、外交家、地理学家兼皇室密友已前往美洲大陆,据称是为了加入所谓的萨斯奎哈纳人道主义组织,该组织由柯勒惠支和沃德华兹两位先生发起。也就是说,他居然追随那两个被放逐的人,一起实践什么乌托邦思想去了!

——“全城逸事”,一篇报社专栏文章,1860年9月12日


一八六六年的一份伦敦演出海报

怀特查珀尔区加里克剧院,重建重装修后,由J.J.托比亚斯先生担任经理,将于11月13日及随后一周内,举行最新影像剧首轮公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