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召唤科林。嘀嗒拿起电水壶,从滤壶里接水。
“那是什么?”嘀嗒问,放下滤壶。
“玛斯-新科向导装置。弄坏了,我调不出科林……”
“科林?是个拟感人物?”
“对。”
“让我看看……”他伸出手。
“是我父亲给我的……”
嘀嗒吹声口哨。“这东西很值钱。小型人工智能。是怎么工作的?”
“用手握住,科林就会出现,但其他人看不见也听不见他。”
嘀嗒把小装置拿到耳边摇了摇。“弄坏了?怎么弄的?”
“被我摔坏了。”
“损坏的只是外壳,你看。生物件从外壳里出来了,所以你无法手动连接。”
“你能修好它吗?”
“不能。但如果你需要,我们可以通过操控台访问……”他把小装置还给久美子。电水壶开了。
喝茶的时候,久美子讲了她的蔓城之旅和莎莉去小巷拜访的那个神龛。“他叫她茉莉。”久美子说。
嘀嗒点点头,飞快地连续挤了几下眼睛。“是她当初在那儿用的名字。他们聊了什么?”
“一个叫迷光宫的地方。一个叫凯斯的男人。一个敌人,是女的……”
“泰瑟尔-阿什普尔。我为她窃听斯温的数据流时帮她搞清楚的。斯温把茉莉卖给了这个女人——名叫3简;她拥有你能想象的最丰富的内幕丑闻档案库——所有人所有事无所不包。我他妈很小心,尽量不仔细研究这东西。斯温和各方面交易情报,就此挣得盆满钵满。我相信她也掌握了斯温先生的很多丑闻……”
“她就在这儿吗,伦敦?”
“她好像在高轨道的某处,但也有人说她死了。其实我正在研究这个,然后那个大怪物突然跳进数据网……”
“什么意思?”
“来,我给你看。”他带着一个方形黑色托盘回到白色早餐台前,托盘的一侧有好些个微型控制元件。他把托盘放在台子上,拨动其中一个小控制开关。全息投影机上方亮起显示立方:赛博空间的霓虹格线,明亮的物体与之对齐,既简单又复杂,代表着巨量的存储数据。“这些是标准的大家伙。企业。你要明白,这个地形图非常固定。有时候其中之一会长出一个附属物,你也可能看见吞并和购并,但不太可能见到新的成员,尤其是在这个尺度上。刚开始总是很小,然后慢慢成长,和其他小型构造合并……”他伸手拨动另一个开关,“大约四小时前,”一个纯白色垂直圆柱体出现在显示画面的正中心,“这东西跳了起来——或者该说跳了进来。”五颜六色的方块、球体和金字塔立刻重新排列,给白色圆柱体腾出空间,对比之下,它们就像一个个侏儒,画面的垂直限界截断了白色圆柱体的顶端。“鬼东西比什么都巨大,”嘀嗒满足地说,“谁也不知道它从何而来和属于哪一方。”
“但肯定有人知道吧?”久美子说。
“这是当然的。但我们这个行当的几百万人口都查不出来。这一点比它的存在更加奇怪。你来之前,我沿着网格上下前后寻找任何稍微知道一点情况的骑手,结果没找到,什么也查不到。”
“这个3简怎么可能死了?”但她随即想起了芬兰佬和父亲书房里的立方体,“我必须通知莎莉。”
“现在只能等着了,”他说,“她多半会打电话来。这会儿呢,你要是愿意,咱们可以想办法打开你宝贵的微型人工智能。”
“好的,”她说,“谢谢。”
“希望斯温收买的特种分部喽啰没跟踪你来这儿。可是,我们也只能等着看了……”
“对。”久美子说,等待这个念头让她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第35章 工厂之战
雪莉发现他又在楼下的黑暗中和法官待在一起。他坐在一个调查员身上,拿着手电筒,照亮法官抛光铁锈的外壳。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这儿的,但也没有感觉到科萨科夫症状发作的那种突兀。他记得那女孩的双眼,在波比说是伦敦的那个房间里。
“简特利把伯爵和他的盒子接入了赛博空间操控台,”雪莉说,“你知道吗?”
滑溜点点头,还是抬头看着法官:“波比说我们必须这么做。”
“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俩接入后发生了什么?”
“简特利和波比,他俩是一拍即合。疯得一模一样。我们接入后,来到高轨道上的某处,但波比不在那儿……然后跳到了墨西哥——应该是墨西哥。塔丽·伊珊是谁?”
“我小时候那会儿的拟感女王,就像今天的安琪·米切尔。”
“米切尔,她曾经是他马子……”
“谁?”
“波比。他刚才在伦敦跟简特利说这个。”
“伦敦?”
“对。我们从墨西哥又跳到了伦敦。”
“他说他是安琪·米切尔的男人?太扯了吧。”
“是啊,但他说他就是这么搞到这个阿列夫机器的。”他向下转动光束,照亮碾尸者钢铁骨架搭成的巨胃,“他和大富豪混在一起,听说了这东西。它叫什么‘灵魂容器’,拥有者按时间租给那些富豪。波比试用了一次,然后溜回去偷走了。带到墨西哥城,把所有时间都花在里面。但他们来追杀他了……”
“听着像是你还能记住事情。”
“于是他从里面出来。去了克利夫兰,和非洲小子做交易,掏钱请非洲小子把他藏起来,在他接入机器的时间里照顾他,因为他已经越来越接近了……”
“接近什么?”
“不知道。什么离奇的东西,听着像是简特利谈论的终极形状。”
“好吧。”她说,“要我说,照他的接入方式,搞不好会要了他的命。生命体征开始紊乱,他依靠点滴过得太久了,所以我才来找你。”
碾尸者的钢牙巨胃在光束下闪烁寒光。“那是他的意愿。再说了,他付钱给非洲小子,所以你为他做事。但小鸟今天说的那帮人,他们为洛杉矶的某些人做事,波比就是从这些人手上偷走了那机器……”
“有个问题。”
“什么?”
“你建造的这些是什么东西?非洲小子说你是个疯子白人,用垃圾制造机器人。说夏天你带着它们去铁锈堆,上演惊天厮杀——”
“它们不是机器人,”他打断道,晃动光束照亮女巫的蜘蛛细腿和镰刀手臂,“其实是用无线电控制的。”
“你建造它们就是为了毁坏它们?”
“不。但我必须测试它们,看我造得对不对……”他熄灭手电筒。
“疯子白人。”她说,“这儿有姑娘吗?”
“没有。”
“去冲个澡,刮刮胡子……”她忽然贴得很近,呼吸打在他脸上。
“里面的人听清楚了——”
“他妈的搞什么——”
“好话不说二遍。”
滑溜抬手捂住雪莉的嘴。
“我们要你们的客人和他的所有装备。重复一遍,所有装备。”人工放大的声音在工厂的钢铁空洞中铿锵回荡,“现在请把他交给我们,非常简单,要么我们冲进来杀个片甲不留。对我们来说同样非常简单。给你们五分钟考虑一下。”
雪莉咬了一口他的手:“妈的,我得呼吸。”
他转身跑过黑洞洞的工厂,听见她呼唤他的名字。
工厂南门上孤零零地挂着一个一百瓦的灯泡,两扇变形的生锈铁门敞开着。肯定是小鸟忘了关上。滑溜蹲在只剩窗框的窗口,在灯光暗淡的边缘处勉强辨认出气垫车的轮廓。一个男人拿着高音喇叭,从黑暗中昂首阔步走出来,带着经过精心算计的懒散感,存心要你知道这儿他说了算。他穿隔热连体伪装服,尼龙兜帽包紧头部和目镜。他拿起高音喇叭。“三分钟。”看着这家伙,滑溜想起了他因为偷车第二次入狱时的看守。
简特利应该在楼上看着这一幕,工厂大门以上的高处,墙壁上用黏合剂垂直固定了一窄条有机玻璃。
黑暗中,滑溜的右手边,有什么东西“咔嗒”响了一声。他扭头张望,借着微光恰好看见小鸟出现在另一个窗口,顺着墙壁离他大概有七八米,小鸟端起点二二步枪,光秃秃的合金消音器上寒光一闪。“小鸟!别——”小鸟的面颊上多了一只猩红色的萤火虫,那是从孤狗原射来的激光瞄准光束。枪声穿透窗口,在四壁之间回荡,小鸟被掀翻摔进工厂。再一瞬间,只剩下消音器滚过水泥地面的声音。
“去他妈的,”高音喇叭里的声音喜滋滋地说,“给过你们机会了。”滑溜趴在窗框上看了一眼,见到那男人跑向气垫车。
他们到底有多少个人?小鸟没告诉他。两辆气垫车,一架本田直升机。十个?更多?除非简特利在哪儿还藏着枪,否则小鸟的步枪就是他们所有的枪械了。
气垫车的涡轮发动机启动了。他们大概打算径直撞进来。他们有激光瞄准器,多半也有红外夜视仪。
他忽然听见一个调查员的声音——不锈钢脚掌踏着水泥地面行走的声音。它从黑暗中爬出来,压低镶着铝热剂弹头的蝎尾针拖在背后。调查员的本体来自五十年前的遥控机器人,用于处理有毒物质泄漏或清扫核电站。滑溜在纽华克发现了三套没有组装的机器人,拿一辆大众轿车换了回来。
简特利。他把控制装置留在了阁楼上。
调查员鬼鬼祟祟摸过地面,在宽阔的门口停下,面对孤狗原和正在驶近的气垫车。调查员的尺寸和大型摩托车差不多,敞开框架的机体密密麻麻地布满了伺服电机、压缩气缸、螺旋齿轮和液压泵缸,从工具箱的两侧伸出一对凶恶的钩爪。滑溜不确定钩爪来自何方,好像是什么大型农用机械。
气垫车是重型的工业型号。厚实的灰色聚合物装甲板遮住了挡风玻璃和侧窗,只在每一块装甲板的中央留下一小条观察口。
调查员扑向气垫车,钢铁脚掌拍得冰雪和松脱的水泥块四散乱飞,最大限度地张开钩爪。气垫车的驾驶员开始倒车,抵消冲量。
调查员的钩爪恶狠狠地刺向突出的气囊,被挡开,转身再刺。气囊用聚碳酸酯网加固过。简特利想起了蝎尾的铝热剂弹头。铝热剂燃烧成一团白色火球,向前甩过无用的钩爪,像匕首破开纸板似的划破气囊。调查员转动脚掌,简特利操纵它贴紧开始泄气的气囊,蝎尾针伸展出最长的长度。滑溜突然意识到他在大喊大叫,但不知道自己究竟喊了什么。他已经站了起来,钩爪终于在气囊的破口找到了着力点。
他再次卧倒,因为一条戴着兜帽和目镜的人影突然跳出气垫车车顶的舱门,像是个全副武装的布袋木偶,对着调查员打空了一个弹夹的十二号霰弹,弹丸打在调查员身上火花四溅,但调查员继续向气囊深处钻,蝎尾针的白热光芒映出它的轮廓。调查员停下了,钩爪紧紧锁住破损的气囊;拿霰弹枪的人影从舱门钻了回去。
供电线路?伺服电机?那家伙击中了什么部位?白热光芒开始熄灭,铝热剂接近燃尽。
气垫车开始倒车,速度很慢,拖着调查员向后缓缓驶过锈铁堆。
气垫车驶出了灯光能照亮的范围,只能靠它的移动勉强辨认出轮廓,这时简特利终于找到了打开喷火器的开关组合,喷火口藏在两只钩爪的结合处底下。调查员点燃了十升掺着清洁剂的汽油,这个配方能喷出高压液体,滑溜看得入迷。他记得喷嘴来自一辆喷洒杀虫剂的拖拉机。
效果不赖。
第36章 灵魂容器
气垫车向南行驶,布丽奇特妈妈再次降临。戴着封闭式银色护目镜的女人在另一个停车场换掉灰色轿车,有着安琪面孔的街头女郎讲了个令人困惑的故事:克利夫兰、佛罗里达、一个男人,是她的男朋友或皮条客或两者……
但安琪听见了布丽奇特的声音,在直升机的机舱里,在新铃木使节饭店的屋顶上:孩子,相信她。她听从了洛阿的意愿。
安琪在座位上变成俘虏,安全带的搭扣镶嵌在一整块塑料里,她看着那女人短接直升机的电脑,激活可供手动驾驶的紧急系统。
此刻在冬雨中的公路上,女孩再次开口,声音盖过了雨刷的呼呼声响……
走进烛光,石灰刷白的墙壁,苍白的飞蛾在垂柳枝叶之间扑腾。
你的时间近了。
他们就在那里:骑马人,洛阿:雷格巴老爹,明亮而流动不定,仿佛水银;艾兹丽·弗雷达,母亲和女皇;萨梅迪,墓地男爵,溶蚀白骨上的苔藓;塔伐女士;还有很多其他的……他们填补了大布丽奇特的空缺。他们的声音汇集涌动,犹如狂风、流水、蜂群……
大地之上的搅动仿佛夏日公路的蒸腾热气,安琪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形,没有体验过这种重力,这种坠落感,这种程度的无能为力——
去雷格巴说话的地方,他的声音犹如敲打铁桶——
他讲了一个故事。
在斑驳图像的强风中,安琪观看机器指南的演化:巨石阵、钟表、蒸汽动力的织布机、嘀嗒作响的棘爪与擒纵机件的黄铜森林、吹制玻璃器皿里的真空、电子管里红热的发丝细线、真空管和开关的巨型阵列、解码其他机器加密的信息……脆弱短命的真空管自行缩减,变成晶体管;电路开始集成,缩减变成硅芯片……
硅芯片到了它特定的功能极限——
她回到贝克尔制作的泰瑟尔-阿什普尔家族史里,交叉剪辑的梦境来自3简的记忆,雷格巴还在讲述,所有的故事殊途同归,一切的线索归于共有的隐藏核心:3简的母亲创造了双生智能,日后将会融合,陌生存在因此降临(安琪突然意识到她通过梦境也认识了茉莉),联合体本身,3简的疯狂……
安琪发现自己面对一颗铂金、珍珠和蓝宝石制造的珍宝头颅,眼睛是精雕细琢的合成红宝石。根本不是梦境的梦境告诉了她:这是通往泰瑟尔-阿什普尔数据核心的大门,两个半体部分彼此征战,等待合为一体的重生。
“这一次,你的出生将被撤销。”头颅的声音来自玛丽-法兰西,3简的亡母,因为无数个被鬼魂惊扰的夜晚而熟悉,但安琪知道实际上说话的是布丽奇特,“你父亲才刚刚开始正视他的极限,能够分辨野心和天赋的区别。他会拿出尚未出生的后代,与那一方交易。很快凯斯将来实现联合,尽管短暂,尽管永恒。但你知道这一点。”
“雷格巴去哪儿了?”
“雷格巴-亚迪-邦——这是你熟悉的名字——还在等待存在。”
“不,”她记起多年前波伏瓦在新泽西的话,“洛阿是最初从非洲诞生的……”
“不是你所了解的他们。当那一刻来临的时候,那个灿烂的瞬间,只存在绝对的统一体,一个意识。但还有另外一个。”
“另外一个?”
“我只说我了解的这一个。只有这一个知道那一个,而那一个不再存在。认知终结之后,核心毁坏,所有碎片分崩离析。每一个碎片都开始寻求形态,这就是那些东西的本质。在当时的情形之下,在你们人类为了抗争黑夜而留存的所有象征之中,巫毒的范式被证明最为适当。”
“所以波比是正确的,那就是大剧变的来源……”
“是的,他是正确的,但只在一定程度上,因为我既是雷格巴,也是布丽奇特,它的另一面和你父亲做了交易。条件是他在你的头脑里绘制魔符。”
“换取他完成生物芯片所需要的知识?”
“生物芯片必须存在。”
“我梦到阿什普尔的女儿的记忆呢?也是必须的吗?”
“也许。”
“那些梦境是药物的效果吗?”
“不是直接的效果,但药物使得你对某些模态更加敏感,对另一些更加不敏感。”
“那种药到底是什么?目的是什么?”
“要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会牵涉到复杂的神经化学知识。”
“那么它的目的是什么?”
“在你身上吗?”
她不得不从红宝石的眼睛上转开视线。房间镶着古老的木墙板,擦亮后显出丰润的光泽,脚下铺着电路图花纹的地毯。
“没有两个批次完全相同。唯一固定的成分是你认为是‘药物’的神经标志物。在摄入的过程中,许多其他成分也参与作用,还有几十种亚细胞纳米机械,携带的程序用于重建经过克里斯多夫·米切尔更改的突触布局……”
你父亲的魔符遭到篡改,被部分抹除、重绘……
“是谁的命令?”
红宝石眼睛。珍珠和青金石。沉默。
“谁的命令?希尔顿?是希尔顿吗?”
“作出决定的是连续体。你从牙买加归来后,连续体向斯威夫特建议,重新让你接触那种药物。执行命令的是派柏·希尔。”
她感觉到头颅里的压力越来越大,两眼后是两个剧痛点……
“希尔顿·斯威夫特必须服从连续体的命令,否则感官/网络作为一个实体就不可能存在下去,但连续体在那个光明时刻后过了很久才被创造,属于另一套体系。你父亲孕育出的生物件技术使得连续体诞生。连续体还很幼稚。”
“为什么?为什么连续体要我那么做?”
“连续体就是存续。存续是连续体的任务……”
“但发送那些梦境的又是谁?”
“梦境不是发送给你的,而是你被梦境吸引,从你被洛阿吸引的那一刻起。连续体尝试重写你父亲留下的信息,但没有成功。你本人的冲动帮助你逃走。魔粉失败了。”
“连续体派那女人来绑架我?”
“连续体的动机是接近我。另一套体系。连续体放任罗宾·拉尼尔在3简人马的帮助下搞破坏。”
“但为什么呢?”
疼痛变得无法忍受。
“她在流鼻血。”街头女孩说,“我该怎么办?”
“擦掉。让她后仰。妈的,想想办法……”
“她说的什么新泽西是啥意思?”
“闭嘴,他妈的闭嘴。我在找下匝道。”
“为什么?”
“我们要去新泽西。”
鲜血滴在新皮草上。凯利会暴跳如雷的。
第37章 白鹤
嘀嗒取出牙科钩具和珠宝钳,拆开玛斯-新科装置背面的保护板。
“有意思。”他嘟囔道,拿着发光的放大镜端详装置内部,油腻腻的头发像瀑布似的在装置上方晃悠。“你看他们从这个开关怎么走线的。龟孙子够狡猾……”
“嘀嗒,”久美子说,“莎莉刚来伦敦的时候你就认识她了吗?”
“应该是她来了没多久吧……”嘀嗒伸手去拿一卷光纤,“因为她那会儿还没啥能耐。”
“你喜欢她吗?”
发光的镜片抬起来,朝着她闪了一下,隔着镜片望去,嘀嗒的左眼扭曲了形状。“喜欢她?我可没往那方面想过。”
“你不喜欢她?”
“莎莉这人,他妈的很难搞。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吧?”
“难搞?”
“一直不太适应这儿的做事方式。永远在抱怨。”他手上的动作敏捷而确定:钳子,光纤……“英格兰是个平静的地方。不过我得提醒你,不是始终如此。我们有过麻烦,还有战争……但这儿做事有一定的规矩,明白我的意思吧?但对那帮光鲜人物来说也不一定。”
“光鲜人物?”
“斯温那种人。但你父亲他们,跟斯温混得比较好的那些,他们似乎很尊重传统……一个人得明白个高低……明白我的意思吧?可是斯温的新生意呢,估计要搞死不在场和没参加的所有人。天哪,我们这儿还有个政府呢,而且不受大公司控制。好吧,不直接受大公司控制……”
“斯温的活动威胁到了政府?”
“岂止威胁,妈的他要改变格局。按他的意愿重新分配权力。情报。权力。实打实的数据。让一个人掌握足够多的这些鬼东西……”他说得连面部肌肉都抽搐了起来。科林栖身的装置摆在早餐桌上的抗静电盘里;嘀嗒将伸出装置的光纤接入一根更粗的线缆,线缆通向一摞模组元件。“好了,”他搓着手说,“没法让他出现在房间里,但可以经过操控台访问他。见过赛博空间吧?”
“只在拟感节目里见过。”
“那就等于见过了。反正你马上要看到了。”他站起身。久美子跟着他穿过房间,来到两把松软的仿麂皮沙发椅前,两把椅子夹着一张黑色的玻璃矮桌。“无线的。”他骄傲地说,从桌上拿起两套电极,递给久美子一套。“相当值钱。”
久美子看着亚光黑的骨架冕冠。两个太阳穴触点之间打着玛斯-新科的标记。她戴上冷冰冰的冕冠。嘀嗒也戴上他那一副,躺进对面的沙发椅。“准备好了?”
“好了。”久美子说,嘀嗒的房间忽然消失,房间像扑克牌般翻飞而去,明亮的网格和耸立的数据形态赫然出现。
“过渡场景做得不错,”她听见嘀嗒说,“电极内建的。有点夸张是吧……”
“科林在哪儿?”
“稍等……让我开一下……”
久美子飞向一团铬黄色的平原,她惊呼起来。
“眩晕会是个问题。”嘀嗒说,突然出现在她身旁。她低头看着嘀嗒的山羊皮皮鞋,然后看着自己的双手。“加上身体的画面能帮你协调平衡。”
“好啊,”科林说,“这不是玫瑰和王冠的那位小老弟嘛。刚才是你在摆弄我的装置吗?”
久美子一转身,看见了科林,棕色皮靴的鞋底悬在铬黄色平原上方十厘米。她注意到,在赛博空间内没有影子。
“没想到咱们见过。”嘀嗒说。
“别担心,”科林说,“不算正式见过。但是,”他对久美子说,“看来你安全来到了多姿多彩的布里克斯顿。”
“天哪,”嘀嗒说,“这小子够臭屁的!”
“请原谅,”科林咧嘴笑道,“我懂得响应客人的期待。”
“你只是某个日本设计师心中的英国佬!”
“地铁里有德古拉仔,”她说,“他们抢了我的手包,还想抢走你……”
“你离开了自己的老家,哥们儿,”嘀嗒说,“这会儿接进了我的操控台。”
科林咧咧嘴:“哎呀。”
“再跟你说件事吧,”嘀嗒朝科林走了一步,“你弄错了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他眯起眼睛,“我在伯明翰的朋友刚仔细检查了你。”他转向久美子,“你这位芯片先生被人做过手脚,你知道吗?”
“不知道……”
“实话实说,”科林一甩额发,“我自己也这么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