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竿猛地砸在君小姐身上,这猝不及防也让君小姐愣住了,虽然小孩子的力气没有多大,但君小姐觉得胳膊上火辣辣的疼。

她看着眼前的怀王,怀王还坐着,脸上没有往日的那种端庄的神态,脸紧紧绷着,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厌恶。

因为说话吓跑他的鱼吗?

君小姐视线落在脚边跌落的鱼竿上。

“你钓鱼不用鱼钩啊。”她说道。

怀王的脸再次绷紧,抬手再次扬起鱼竿。

“大胆,你竟然用你你称呼本王。”他喊道,带着孩童的恼怒,将鱼竿冲君小姐打来,“你个贱婢!”

鱼竿再次打在君小姐的胳膊上,肩头上。

君小姐只觉得整个人都火辣辣的疼起来。

贱婢?

贱婢?

第五十六章 给你一顿打

她的九褣不是这样的。

她第一次见到九褣的时候是十三岁,大冬天包在被褥里小白团。

相比于九黎熟练的将这婴儿抱在怀里,她甚至都没有敢伸手,一直到离开家都没有抱这个孩子一次。

要说有多亲,她其实也没觉得,只是知道自己多了一个弟弟,这个孩子身上流着她一样的血,所以她在再次回家的时候,礼物里多了一份,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人之常情。

但当她回到家,将在街市上让店铺老板挑的适合给婴童玩的小风车拿出来,那个已经能宫女拉着跌跌撞撞走几步的小童咿呀呀的扑过来,将口水印了她一脸的时候,有些慌张还有些莫名的酥软。

这是她的弟弟呢。

其实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但大概是因为他太小了,不会像姐姐那样盯着她教训她,而是极其崇拜的听从,她跟九褣在家里倒是能玩到一起。

是真的玩,上树爬墙掏鸟窝,从湖水里捞了泥裹着抓来的鸟烤着吃,躲着四处抓他们的九黎。

她并不像一个姐姐,到后来父母不在了,来到这怀王府,她也没有安抚这个面对境况突然而懵懵懂懂的孩子。

她还是会带着他玩,讲故事捞鱼,或者训斥他,还揍过他,因为九褣大了,不是那个蹒跚跑不快的孩子了,他也能爬山上树下湖捞鱼了,有一次胆大的竟然自己偷偷去捞鱼差点滑入湖中。

“你揍他干什么,他这还不是跟你学的。”九黎生气的训斥她,揽着哭的九褣。

“学这些做什么,他要学的又不是这个。”她也是很生气。

“他还能学什么?”九黎说道。

她也不知道,九褣不能学好,九褣更不能学坏,她也不知道九褣要学什么,学成什么样才能好好的活着。

但是她绝对不想九褣学成这样。

对着一个救命的没有丝毫恶意的人,抬手打出口骂。

她的九褣也绝对不是这样的。

九褣还在尽情的骂着再次举起手里的鱼竿。

不知道是因为此时前后左右空无一人,还是这两年他一直都这样戾气。

这戾气被顾先生被陆云旗掩藏纵容着。

君小姐伸手握住打来的鱼竿。

九褣用力的扯了几次没扯回去,神情更加暴怒。

“你放开!”他尖声喊道。

“你为什么打我骂我?”君小姐看着他说道。

“本王要打你骂你还需要理由吗?”九褣喊道,他用力的要拿回鱼竿,但眼前这个看起来瘦小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子力气竟然很大。

被她握在手里的鱼竿纹丝不动。

九褣更暴躁了,干脆甩掉鱼竿左右看,看到一旁摆着的小几案,他弯身就要抓起来,但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他的手还没碰到几案,一只手已经抓住了他的后背,将他拎了起来。

他今年已经八岁了,虽然前一段因为生病瘦了很多,但被一个女孩子这样拎起还是第一次。

事实上从来没有人能这样拎起他。

不对,有过一个人这样拎起他。

九褣一瞬间有些恍惚,竟然忘了惊怒。

那时候他正撅着屁股弯着身子将湖里撒的网拉上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网被湖里的石头缠住,还是因为网住了很多鱼,沉入湖水里的网纹丝不动,就在他脚底打滑向湖中跌去的时候,一只手将他拎起。

“你这个臭小子!你想死啊!”女声在耳边喝道。

他还没有来得及喊一声二姐,屁股上就由巴掌重重的打了下来。

他是太子的长子,他是皇帝的皇孙,他将来会是皇帝,他有着天下最尊贵的血统,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打过他。

还打的那么狠,手掌拍肉的响亮声,火辣辣的疼痛随之散开,一波接一波。

九褣打个机灵,从恍惚中醒过神。

这不是回忆,这是真的。

“你这个臭小子!你想死啊!”女声喊道。

这声音很陌生,但动作却不陌生,有手掌重重的打在了他的臀上,一下又一下。

九褣不是没有接触过女人的手,他的吃穿都是由宫女们负责的,那些宫女们的手柔软细腻,不管是穿衣还是给他洗漱,都像一团棉花。

但现在这个打在他屁股上,还有抓住他背后的手,根本就不像一个女孩子的手,就像一个铁掌,就像一个铁钩,钩住他的身子挣扎不脱,打的也不是他的屁股,而是沙袋或者木桩。

疼痛终于撕裂了九褣的呆滞,他发出一声尖叫。

“你这个贱…”

但他的声音才起,落在屁股上的手掌力度更大更快,啪啪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喊叫。

“你这个…”

“贱人…”

他喊的越快,身后落下的巴掌也越来越快,力度也越来越大。

终于这一次到了嘴边的骂声一张口,变成了哭声。

一声哭出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九褣放声大哭,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哭才能宣泄愤怒和化解疼痛。

他到底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哭声响亮,落在身后的巴掌渐渐的减缓,直到停下来。

他被放在地上。

九褣没有跳起来,趴在地上哭。

“你为什么骂人?”君小姐看着他说道。

九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本王愿意骂人,管你什么事。”他哭喊道。

至少没有再骂贱人二字。

也不是那么有骨气嘛,君小姐有些想笑。

“你当然可以骂人,但你要分清什么人能骂什么人不能。”她说道,“你为什么骂我?”

九褣抬起头,眼泪满脸,神情愤怒。

“你,你勾引人!你逼迫我姐姐!”他喊道,“你逼迫我姐姐上书请你进门。”

他说着再次大哭,哭声里有愤怒还有绝望。

“你欺负你姐姐,你们欺负我姐姐。”

君小姐愣住了,鼻头一涩,眼泪也差点涌出来。

是因为这个吗?

同时又愤怒。

他们竟然告诉九褣这种话。

外边的天地发生的趣事,美妙的事,他们从来不告诉他,把他隔绝在这里,像枯草一样任他生任他死,但当这个时候却把这种羞辱他唯一亲人的话肆无忌惮的告诉他,让他愤怒让他无奈让他绝望。

君小姐环视四周,如果此时有人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对方打一顿逼问一顿。

虽然陆云旗带着锦衣卫走了,引路的太监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顾先生去找人也不见了踪迹。

但这怀王府里可没什么无人知晓之处,谁知道暗地里多少眼睛盯着。

原本她打九褣是冲动,现在听了九褣的话反而觉得完全有理由再找个人打一打。

杀不了陆云旗,因为听到这羞辱人的谣言,把人打一顿是正常又合情合理的。

但让她失望的是,闹得这么大,一个人都没有出现,这湖边就好像被隔绝了一般。

或许这也是陆云旗的一种态度。

任她闹,随意闹。

那她的弟弟在他眼里又算什么?君小姐有些生气,又自嘲一笑,她的弟弟在陆云旗眼里当然什么都不算。

九褣还趴在地上哭。

君小姐慢慢的蹲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第五十七章 闭口不谈

这手掌的记忆太深刻,九褣下意识的抖了下,愤怒戒备的看向她。

“不要哭了。”君小姐看着他,“我没有做那种事,我也没有想嫁给谁,更不会逼迫你姐姐。”

打了人一顿之后再做解释,一向是没有什么说服力的事。

尤其是被打的还是个孩子,对于一个孩子还不如给块糖更有效。

九褣抬头看着她,脸上挂着泪水,神情愤怒。

“我说没有就没有。”君小姐看着他说道。

说完这句话,忽的又有一个冲动,她停顿一刻。

“我是不会伤害你和你姐姐的。”她说道。

这话说的有些冲动,而且这话也很可笑。

我是不会伤害你,和我是一个好人,很多时候等同于废话,如同今天天气不错一样,没有任何意义。

尤其是对于一个刚被揍了一顿的孩子来说。

你刚刚莫名其妙的打了人家屁股一顿,然后说你是好人你不会伤害人家。

就是哄小孩子也不要这么敷衍吧。

君小姐看着九褣瞪圆的眼,自己也苦笑一下。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她说出这话真的是冲动和冒险,对于有心人来说,比如陆云旗,这话就完全坐实了他的对自己的猜测。

她是冲怀王和九黎公主来的。

陆云旗绝对不会放过她,皇帝那边,德盛昌等等很多事都会出现问题。

已经死过一次了,骨子还是抑制不住冲动,又或者实在是太寂寞了和伤心了吧。

面对最惦念的弟弟,却要被他举着鞭子抽打骂贱婢。

这真是很痛苦的事。

她看着九褣,带着几分倔强不肯移开视线,她也不敢再张口,唯恐那句我是你姐姐九龄啊冒出来。

而九褣看着她也没有说话,神情古怪,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这是个神经病不能惹,免得再被打一顿。

有脚步声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君小姐我把人带来了…”顾先生走过来说道,有些惊讶的看着在一个趴在地上一个蹲在地上的二人,“殿下…这是怎么了?”

虽然打在屁股上看不到,但九褣脸上的眼泪哭红的眼以及凌乱的衣衫,要说没事只能骗瞎子。

“哦,方才殿下不愿意用金针,哭闹了。”君小姐站起来说道。

这谎话随口而来,君小姐懒得多想,她不相信这四周没有人看到这一切,他们都乐意装作没看到,她何必费心去找什么完美无缺的谎话。

就算看到她打怀王,她也有理由解释。

但唯一的麻烦是,她对怀王说的那句话。

这话她当然也有办法解释,打了人总是要想办法示好的,只不过这解释别人信,陆云旗肯定不信。

陆云旗是个疯子,谁知道他还会怎么发疯。

“是吗?”顾先生惊讶的问道。

君小姐看着九褣,顾先生也看着九褣,九褣抬起头看着君小姐,眼神里带着愤怒。

“先生。”他猛地跳起来,扑向顾先生。

顾先生忙伸手抱住他,九褣抱住顾先生的腰,贴在他身前,一脸的委屈和恼怒。

但却没有再说话。

这也就是默认了君小姐的话。

君小姐有些惊讶和意外。

“没事没事。”顾先生笑了,拍着九褣的肩头,“殿下你都多大了,还怕这个。”

他停顿一下。

“外边好多小朋友,还不走路呢都不怕。”他接着说道。

所谓的复诊,其实就是种痘,陆云旗知道,顾先生肯定也知道。

现在种痘已经不采用最初的鼻塞,而都是金针锉刀刺破皮肤。

顾先生肯定是认为怀王害怕的是这个所以哭闹。

九褣抱紧了顾先生的腰,绷着脸,依旧一句话不说。

顾先生哈哈笑了,再次拍着九褣的肩头。

“好了,殿下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让人看笑话。”他说道。

或许是这男子汉大丈夫刺激了一个男孩子的自尊,九褣猛地站直身子。

“本王只是被打扰了钓鱼而不高兴。”他大声说道。

顾先生笑着应声是。

“事有轻重缓急,鱼就在这里,等复诊完了,我们可以继续钓。”他说道。

九褣绷着脸没说话。

顾先生看了君小姐一眼,对她使个眼色。

君小姐垂目从一旁拿过药箱打开。

“要去屋子里吗?”顾先生问道。

“不用,在这里就行。”君小姐说道。

顾先生便拉着九褣。

“来,坐下来,一会儿就好。”他说道。

九褣下意识的被他按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刚坐下去身子立刻弹起,同时口中嘶的一声。

顾先生被吓了一跳,君小姐打开药箱的手也一顿。

“怎么了?”顾先生问道。

九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本王不坐,本王就站着。”他说道。

顾先生笑了,拍着他的肩头。

“坐下也是男子汉。”他低声说道。

九褣哼了声扭过头。

君小姐拿着锉刀金针转过来。

“没事,站着也可以的,很快的。”她说道。

顾先生便不再坚持了,解开九褣的衣衫露出肩头,看着君小姐利索的刺破皮肤埋入痘苗裹上。

“原来这般简单。”他笑道。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君小姐说道,将东西收起来。

“君小姐,听说种痘后要发热出痘,不如你留下来看一天吧。”顾先生说道。

君小姐看向顾先生,又看了眼九褣。

九褣扭过头不看她,但并没有说什么话。

“不用。”君小姐说道,“发热出痘,不用紧张,多喝水休息一下就好了,如果超过两天还没退热,我再来。”

顾先生哦了声,神情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九褣则拉了拉他衣袖。

“先生,先生,我们钓鱼吧。”他说道。

顾先生笑了笑。

“有劳君小姐了。”他再次说道,看了九褣一眼。

九褣带着几分不情愿对君小姐略一点头,这也算是符合他身份的道谢。

君小姐含笑施礼,拎起药箱向外走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的太监再次引路。

拐过一道弯时君小姐回头看了眼,九褣和顾先生已经没有再看她了,二人又站到了湖边,九褣拿着鱼竿坐下来,又猛地站起来。

“坐着钓不到鱼,我要站着钓鱼。”他带着几分恼怒说道。

君小姐忍不住一笑,又有些心疼和后悔。

适才下手太重了。

她收回视线迈过门槛,不过,九褣为什么帮她说假话?

难道是怕说的那些话被陆云旗知道而伤害九黎?

不对啊,如果没有陆云旗的允许,九褣又怎么能知道这种话。

君小姐微微皱眉,想到九褣被人故意说这种话听又是恼火。

对于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孩子,这简直是糟践。

糟践九黎糟践九褣。

君小姐攥紧了药箱走出了怀王府。

九龄堂里诸人看到君小姐回来,都松口气,同时神情又有些复杂。

他们自然知道在君小姐进了怀王府之后没多久,陆云旗就内里走出来,很显然陆云旗见到君小姐了。

他们知道民众们自然也知道。

现在君小姐平安无事的从怀王府出来了,可见陆云旗并没有为难她。

这是不是也可以说是情真意切?

虽然他们不会这样想,但挡不住有些民众会这样想。

“城里也不知道是谁在散布谣言。”陈七有些恼火的说道,“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第五十八章 题名金榜

正如他们先前所料的那样,有关君小姐和陆云旗的事被传的有些变味。

“有锦衣卫的人,还有太医院的人。”方锦绣说道。

“真是下作,就会在男女之事上搞花样。”陈七愤愤说道,“正大光明的比不过,就搞这些事,如果君小姐是个男人,他们还敢这样做吗?”

这个世道对女人总是苛刻一些。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们不就是这种人吗?”方锦绣说道,“就不要做这种无聊的质问了。”

她看向君小姐。

“那谈的怎么样?”

君小姐摇摇头。

“不怎么样。”她也没有隐瞒。

这次竟然不行吗?方锦绣神情沉沉,陆云旗跟阳城县的那个小吏差别太大了。

“没关系啊,大家都谈不拢,就继续呗。”君小姐笑道,“谁怕谁,我不能奈何他,他也不能奈何我。”

有圣旨在,陆云旗做不了太过分的动作,比如抢人什么的。

但这样下去名声只怕就不好听。

“名声?”君小姐笑了,“我又不是靠名声治病救人的。”

那倒也是,陈七笑了笑。

“你快些休息吧。”他说道,“我去给柳掌柜说一声,免得他惦记。”

不管多累多凶险,君小姐都保持着锻炼身子以及睡好吃好。

夜色降临之后,九龄堂里就陷入了安静。

而德胜昌的内院里灯一直亮到了东方发白。

陈七将面前的浓茶一饮而尽。

“信家里应该已经收到了吧?”他说道,因为熬夜或者喝茶喝的太多,声音有些沙哑。

柳掌柜跟他的神情差不多,带着几分疲惫,这疲惫并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因为熬夜。

“换人换马一路不停,三天已经到了。”他说道,说到这里又苦笑一下,“其实少爷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家里要钱给钱,圣旨也给了,能给的都给了。”

陈七摸了摸鼻头。

“还可以给人啊。”他眼睛一亮说道,“姓陆的纠缠小姐,如果小姐成亲了,他还怎么纠缠?”

柳掌柜看着他似笑非笑。

“你是说少爷啊?”他问道。

“对啊,以前为了少爷,君小姐把自己给了少爷,现在少爷也可以反过来以身相许。”陈七说道。

柳掌柜笑了,又叹口气。

“首先,少爷和君小姐的亲事已经有过一次,且人人皆知是假成亲。”他伸出手指说道,“有一便有二,这次又是在危机时刻,没有人会相信,锦衣卫更不会信。”

陈七皱眉要说什么,柳掌柜又伸出一根手指。

“再者,就算小姐和少爷成亲又怎么样?”他说道,“陆云旗的外宅里又不是没有他人的妻。”

陈七摸了摸鼻头。

“纠缠未婚的小姐,和纠缠他人的妻子,总归是后者更惹众怒。”他说道。

柳掌柜抚着桌子笑了。

“惹众怒的事锦衣卫又不是没干过。”他说道,“众怒又能奈何?”

陈七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说道看向柳掌柜,“不管怎么说,就算有圣旨在手,方家也只是一个商户,他们再怎么怒怎么抗议,对于权势熏天陆云旗来说都无所谓。”

柳掌柜也斟了杯茶。

“是不是很残酷的事实?”他说道。

陈七笑了笑,坐了一晚上身子也疲倦,瘫软在椅子上。

“残酷什么啊,既然是事实,就不残酷。”他说道,“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残酷,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办法,那就这么着吧,也没什么可怕的。”

“是啊,没什么可怕的。”柳掌柜也踢下鞋子盘坐在椅子上,“就是觉得,君小姐怪不容易的。”

“做什么容易啊,混吃等死还不容易呢。”陈七说道,“我那时候混吃等死,照样被人欺负,伏低做小的。”

“不过说实话,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日子了。”柳掌柜敲着桌子说道,“真是太他娘的刺激了。”

二人哈哈笑起来,又都同时打个哈欠,刚要说歇息一下,门外陡然传来炮竹声,不由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陈七忙坐直身子,“不会是抢亲去了吧?”

柳掌柜竖耳听了一刻,那炮竹声忽远忽近,他忽的恍然。

“新科状元出来了。”他一拍腿说道,“殿试结束了。”

三年一次的状元试是很大的事,陈七来京城之前还想着三月赶回来就是看状元游街,自己也能去皇家的园林转转,运气好说不定能看到皇帝,不过年前年后一连串的事让他忙的早忘了状元的事了。

现在听柳掌柜一说,睡意全无,也来了精神。

“谁中了状元?”他说道,“走走走看看去。”

御街上人头攒动,比起礼部试,殿试因为不刷下名次,来观看榜单的人都喜笑颜开,街上不时的响起爆竹声,甚至有人当街发赏钱,引得街上人潮汹涌,所幸有官府兵丁维持秩序不至于造成混乱。

陈七和柳掌柜顶着一脸的疲倦在几个壮丁的拥簇下一路挤了过去,站到了金榜前,一眼就看到状元的名字。

二人都有些怔怔,觉得这个名字熟悉又陌生。

宁常。

宁常是谁?

“山西阳城北留宁氏十子,名常,字云钊。”柳掌柜说道。

宁云钊啊。

陈七这才反应过来,宁常,宁云钊,宁十公子。

“状元啊。”他说道,“宁氏又出了一个状元了。”

有了这个状元,宁氏一族又将繁盛一代。

身为状元,宁云钊直接就进入了京官序列,得到了很多人甚至很多官员进士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地位。

这就是士,天下人最高等的一阶,官员中最受敬重的出身。

要是是这样的人的妻子,陆云旗肯定就惹不得了吧?

陈七忽的冒出一个念头。

但旋即又笑了,笑的有些怅然。

成为这样的人的妻子哪里那么容易,要不然君小姐也不会有今日了。

以前是云泥之别,现在以后更是再没有牵扯了。

陈七有些意兴阑珊,拉了拉柳掌柜的衣袖。

“走啦走啦,看过了,忙咱们自己的事吧。”他说道。

而此时的君小姐也走出了九龄堂。

虽然昨日没有留宿怀王府,但心里到底是有些惦记,她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街上的喧闹引得她也看去。

“是放榜了。”赶车的伙计说道,“昨晚点出状元了。”

状元啊。

君小姐看向街上。

“是谁啊?”方锦绣问道。

“北留宁常,宁炎的侄子。”伙计眉飞色舞说道,又想到什么,“君小姐,是你们阳城人。”

方锦绣挑眉。

“呵。”她说道,“原来他的名叫这个啊,真难听。”

君小姐笑了。

“钊,刓也,摩去器芒角,但气常存。”她说道,对方锦绣一笑,“再备个礼吧。”

第五十九章 所闻并不都欢悦

金榜贴出,民众最喜欢新科进士带花游街就要到来了,纵然此时还没有那般热闹,街上的人潮也是不断。

有关种痘,有关君小姐和陆云旗的男女纠葛在这一刻都被人忘了,所有人都议论着关注着新科进士们,谈论着有关状元榜眼探花。

君小姐的车马在街上要避开热闹的人群行走的缓慢。

一队队人马在街上奔驰驶出城门,向四面八方而去,不管是欢喜还是失望,殿试的结果都将送到期待的人们的面前。

而此时的阳城北留宁氏大宅里气氛很是紧张。

宁大夫人也不像以往那样淡然,而是不停的在室内走动,手里的佛珠也不停的捻动,口中的佛经一刻不停。

院子里外都安静无声,宁大老爷笑着从外边走进来,打破了这安静。

“你急什么啊,消息最快也要后天才能送来。”宁大老爷说道,带着几分醉意。

宁大夫人闻到这酒气有些火气。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喝酒。”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