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乎自然是不在乎,但想到这件事传开之后将要引起的闲言碎语总归是让人恼火。
夜色沉沉中柳掌柜坐在书案后,给阳城的信已经送出去了,但他依旧无法入眠。
虽然对这件事不惧不怕,但到底有些心塞。
“这个世道,对女子总是苛刻一些。”他轻叹。
…
天色大亮的时候,等待早朝的官员们再一次被拦在了殿外。
痘疮的事已经推广安排好了,一切都井井有条的进行着。
马上就要殿试了,这次又是什么事比殿试更重要?官员们凝结眉头带着几分不悦。
殿内传来一声脆响,似乎是茶杯被摔碎。
官员们眉头跳了跳,竟然能惹的皇帝这样生气,看来事情肯定很严重。
“你是不是疯了?”
皇帝的声音也随之从殿内传来。
谁疯了?
官员们竖起了耳朵。
但殿内却又悄然无声,没有人认错也没有人辩解,似乎与皇帝在僵持。
“朕没空管你这狗屁倒灶的破事,滚滚滚。”皇帝的声音过了很久再次传来,带着愤怒。
但这话却让官员们神情有些复杂。
愤怒归愤怒,但说出不管,还有另一层意思,也就是默认这个人的行径。
不知道是谁,又是什么事,能让皇帝这样动怒却又默许。
大家正猜测着殿门被打开,一个高瘦红衣人走出来,这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明明日光明媚,他的衣衫也鲜艳亮眼,但众人的视线还是莫名的一暗。
原来是这个疯子啊。
那没什么奇怪的。
不知道是哪个撞在陆云旗手里要倒霉了。
众人平复神情又带着几分同情,不再理会走过去的陆云旗。
殿试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
天不亮的时候御街上就站满了人。
皇城的禁卫们列队两边肃穆,新进士们有的沉默不语,更多的则是和相熟的同窗低声说话,而在更远处还有不少围观的民众,这里面有新科进士们的家人,更多的是京城的闲人。
不过相比于以往的看热闹,这一次议论中还夹杂着一些奇怪的话。
“…听说了吗?”
“…聘礼的事吗?”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
聘礼?
旁边的人听到了难免不解的询问。
“是哪个进士收了聘礼吗?”
三年一次的科举也是儿女婚事的大机会,多少人都等着要一个进士女婿,每年因为抢进士也闹出不少热闹。
但这一次却没有人给他讲哪个进士的婚事。
“不是,是陆千户。”一个人压低声音说道。
第五十三章 言传总有变
这话说出来四周顿时安静。
安静过后,旋即响起一片压低的嘘声。
“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
“你今天不想活着回去了。”
大家低声的告诫着,虽然低声但也一阵热闹,不远处的禁卫军们冷冷的扫过来,这边才噤声。
宫中的钟声也在此时响起,宫门缓缓而开,闲谈的进士们顿时噤声站好队列,随着门前官员们的示意向内走去。
进士们都进了皇宫,殿试的结果到明日才能公布,围观的民众便都猜测议论着谁会是状元散开了。
不过议论中依旧夹杂着先前那般奇怪的话。
“你们刚才说的聘礼的事…”
“…真的是阎王爷的…”
“…怎么可能,阎王爷给谁下聘礼…”
阎王爷?聘礼?他们说的是什么?
很多外地人听不懂觉得京城的人真奇怪,离开这些闲人走到大街上,天已经大亮,春日的京城花团锦簇很是热闹,酒楼茶肆也早早的开了门。
“…千真万确,就是阎王爷做的…我是亲眼看到了…”
走进茶楼里才坐下要歇歇脚的外地人又听到这奇怪的话了。
怎么回事?怎么到处都在说阎王爷?这是京城三月独特的节日吗?
“阎王爷是说谁?”外地人再忍不住问道。
邻桌的人转过头。
“知道锦衣卫吗?”一个低声说道。
加上这么一个特指外地人就明白了,阴间的阎王爷大家都知道,阳间的阎王爷大家也都知道。
那自然是锦衣卫的陆千户。
不过陆千户不是与九黎公主成亲了吗?怎么又要下聘礼?给谁下聘礼?
听到问这句话,邻桌的人神情有些愤愤。
“那不是下聘礼,那是欺负人。”他说道,“欺负君小姐。”
君小姐?
虽然天下姓君的人很多,但听到这个名字外地人却没有丝毫的迟疑。
“九龄堂的君小姐吗?”他说道。
随着种痘的传开,九龄堂君小姐的名字已经深入人心。
那是救苦救难的神医,怎么能跟夺人性命的陆千户牵扯在一起,这何止是欺负人,简直是侮辱。
“这太荒唐了。”外地人义愤说道。
都传言这陆千户越发的荒淫无道,只要看上的女人,不管是黄花闺女还是青楼女子,甚至他人的妻妾都不放过。
没想到胆子越来越大,竟然觊觎君小姐了。
不过另一边有人轻咳一声。
“不过,这种事也说不准啊。”他说道。
周围人的视线都看向他。
“怎么说不准啊?”有人不满的问道,“难道君小姐能看上那种人吗?”
先前说话的男人抬手摆了摆。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这男女之事有时候可不讲道理的。”他说道,“你们别忘了,君小姐和这陆千户可是一直有来有往的,关系也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
在场的人神情有些古怪。
说一男一女之间有意思这就有意思了。
“说起来那可是不打不相识呢。”
“后来君小姐救治了怀王,陆千户和九黎公主都感激的很。”
“治痘疮的时候,那也是陆千户带着人亲自陪同的。”
这话说的的确是事实,但怎么听起来有些怪呢?茶楼里的人神情复杂。
“所以谁知道人家是不是两情相悦呢。”那人又挤挤眼补充一句。
这话让旁边的人陡然恼怒。
“你胡说八道。”他说道,“君小姐才不会看上那种人。”
那人也一瞪眼。
“那种人?哪种人啊?”他说道,眯起眼。
哪种人?哪种杀人不眨眼,坑蒙拐骗无所不用,老人小孩皆不放过的不是人的人…
但这话却没人敢说出口。
看着大家的沉默,先前的人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喝了口。
“哪种人怎么了?说起来有钱有势有貌,家里还有公主,公主还会把她当恩人相待,这不算什么欺负吧?”他说道。
旁边的人瞪了半日的眼。
“反正君小姐肯定不愿意。”他说道,“君小姐不愿意,那就是欺负人。”
“你怎么知道君小姐不愿意?”先前的人立刻反驳。
正争执,有人哎了声。
“快看!”
看什么?大家向外看去,只见大街上一辆车正疾驰而过,上面堆着满满的礼盒,四五个伙计气势汹汹的跟在车旁。
“这是送聘礼呢还是去打架?”外地人说道。
看车上的东西是聘礼的规格,规格还不低,但看车边随从的神情实在是没有半点喜庆。
身边的人却都激动起来。
“看到没,看到没,君小姐又将聘礼扔回去了。”
“就说了君小姐根本就不愿意。”
先前的人放下茶碗看过来一眼,眼珠转了转。
“或许不满意的不是人,而是待遇?”他说道,“要不然你看陆千户家都被扔回去两次聘礼了,却依旧没有作罢,而是不断的加大聘礼的规格。”
啪的一声响,站在前边的人再忍不住一拳砸在这人的身上。
“说是欺负人就是欺负人,让你欺负人让你欺负人胡说八道!”他一面骂道。
那人猝不及防被打的坐在地上,顿时叫起来。
“怎么打人啊。”
举着拳头的男人还不罢休,一拳打出去人也豁出去了。
“打的就是你,让你胡说八道。”他喊道,再次挥拳打去。
茶楼里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相比于外边的议论和混乱,九龄堂里依旧安静,只不过柳掌柜在椅子上似乎有些坐不住。
“这还真是死缠烂打了。”他说道,又换了个姿势,将拿起的茶放下,“送回来又给送来,给他在门前怎么扔怎么说难听话,都没有反应,现在街上的议论越来越稀奇古怪了,他这就是摆明了恶心人。”
“恶心就恶心,议论就议论,谁怕谁。”方锦绣说道,“这算什么恶心,我们方家的女人受过的这种恶心多了去了,要是这就能被恶心到,我们也活不到现在。”
是啊,德盛昌的男丁们接连丧命,子孙背负诅咒,方老太太跟夫家父家恩断义绝,一群女人们撑起家业,女孩子们连说亲都无人问津,恶心的话自然多的很。
柳掌柜笑了笑。
“当然不是怕。”他说道,“只是觉得不公道。”
“无所谓。”方锦绣说道,“反正我们照样活的好好的。”
陈七从外边走进来。
“这次挺快啊。”柳掌柜说道。
陈七摆摆手。
“下次更快。”他说道,坐下来端起茶一饮而尽,“真是服了,你们知道吗?有人在酒楼因为议论这件事打起来了,被打的人跑到北镇抚司去举报打人的人骂陆千户。”
柳掌柜哎呦一声坐直身子。
骂陆千户啊,那锦衣卫的这些人可不会饶过对方。
这人真是被连累了。
陈七摆摆手。
“别担心,没有抓人。”他说道,示意方锦绣再给斟茶。
方锦绣瞥了他一眼,还是起身给他斟茶。
陈七端起来再次一饮而尽。
“锦衣卫不仅没有抓骂人的人,还把告状的呵斥了一顿。”他说道,“说的话义正言辞的简直不像人。”
“这时候装好形象,是不是有点晚了?”方锦绣说道,“有什么用?”
柳掌柜苦笑一下。
“这不是装好形象,这是装深情。”他说道。
不管你君小姐怎么闹,他都不急不气不恼,甚至那些因为你而起的争执,不管怎么骂他,他也都不急不气不恼。
让民众们都知道一切都是为你。
陈七伸手揉了把脸。
“这家伙真是太不要脸了。”他说道。
第五十四章 不想太多
虽然早知道锦衣卫的不要脸,但此时亲身感受到还是让人着恼。
“这简直是癞皮狗啊。”陈七说道,“打不走骂不走的,恶心人啊。”
“是啊,就是恶心人啊。”柳掌柜说道。
“就不信没人管他。”陈七拍着桌子说道,“这简直太欺负人了,告他去。”
柳掌柜笑了笑。
“告什么,咱家不是有圣旨吗?”他说道。
“对啊,拿着圣旨去告诉陆云旗,不许再上门。”陈七说道。
“那你猜他听不听?”柳掌柜笑道,“不让他上门,他还有其他的办法来纠缠。”
连圣旨都不听吗?
陈七和方锦绣看向柳掌柜。
“他要是不听,让谁来抓他?”柳掌柜接着问道,“这朝廷里有人会或者敢来抓他吗?”
也是,别人躲还来不及。
陈七皱眉。
“还有皇帝呢。皇帝就不管吗?”他说道,“没错,去皇帝跟前告去,咱们小姐可是造出痘苗,解了万千百姓疾苦呢。”
“所以呢?皇帝不处罚他,小姐就停止给百姓供应痘苗吗?”柳掌柜说道。
陈七一怔。
“那当然不能。”他说道。
柳掌柜摊手。
“所以又有什么用。”他说道,“陆云旗这种身份的人,做的事,你以为皇帝会不知道吗?”
陈七面色难掩怒意。
“那就没办法了?”他说道,从怀里将圣旨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这圣旨就没用了?”
柳掌柜看着圣旨笑了。
“当然有用。”他说道,“只是不能这么用。”
“那要怎么用?”陈七问道。
“去把陆云旗杀了,然后拿出圣旨。”柳掌柜说道,“保命。”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有人走进来,飞鱼服绣春刀阴沉脸,让春日的九龄堂顿时一暗,陈七也吓了一跳,真的跳起来。
这人并不是陆云旗,也并没有抬着刚被扔回去的聘礼。
他看了陈七一眼,陈七也舒口气,都怪被柳掌柜那话吓到失态了。
“你干什么?”他问道。
“请君小姐。”锦衣卫说道。
“请我家小姐干什么?”陈七问道。
这是要明抢人了吗?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圣旨。
那圣旨就能用的上了。
锦衣卫还没有回答,君小姐从内院走进来,手里拎着一个药箱。
“是去怀王府复诊吧。”她说道。
锦衣卫应声是转身走了出去。
“还要去复诊啊?”陈七说道,“这时候了都。”
君小姐看了眼手里的药箱。
“什么时候也得去啊。”她说道。
可是这个时候真的不方便。
“君小姐,不如让冯老大夫去吧。”柳掌柜说道。
虽然怀王得的不是痘疮的事君小姐并没有直白的跟他说,但经过这次痘疮事件,柳掌柜也心里明白怀王并没有得痘疮,那现在所谓的复诊肯定是种痘。
君小姐看看外边。
“这时候陆云旗肯定在怀王府。”方锦绣说道。
“那正好,我也正要跟他谈一谈。”君小姐说道,“事情总这样不清不楚的不解决不是办法。”
这样吗?
陈七和柳掌柜对视一眼。
“跟那种疯子,能谈明白吗?”柳掌柜说道。
君小姐笑了笑。
“谈谈试试吧。”她说道,“凡事试试才知道。”
方锦绣想到当初在缙云楼,面对女儿清誉被毁暴跳如雷的林主簿,她也是突然说要单独跟林主薄谈谈。
在那种情况下这个看起来完全是失心疯的举动,却出人意料的让林主薄变了个样子。
想到这里,方锦绣点点头。
“你去吧。”她说道,“好好谈。”
君小姐知道方锦绣的意思,只不过这一次只怕要让她失望了,毕竟陆云旗可不是林主薄,但她不能流露出不安的情绪,免得这些人更担心。
对大家笑着点点头,君小姐走出了九龄堂,但没有坐上锦衣卫带来的马车,而是坐上九龄堂的。
街上围观的民众不少,看着君小姐坐上了自己的马车而不是锦衣卫的,又跟着他们一路,看到停在怀王府前,神情都稍微缓和。
“就说了不可能嘛。”
“君小姐不可能跟陆千户有那种关系的。”
“是去怀王府,不是去陆宅。”
但也有人嗤声。
“怀王府跟陆宅也没什么区别啊。”
“据说君小姐就是在怀王府跟陆千户暗生情愫的。”
“我看,现在陆千户就在怀王府等着君小姐呢。”
…
“你来了。”
陆云旗站在殿前看着走过来的女孩子,含笑说道。
引路的太监低着头飞快的退开,而殿内也并没有怀王的身影。
君小姐停下脚。
“陆大人,你是什么意思?”她问道。
说起来他们并没有正常的说过话。
虽然见到的时候并不少,但陆云旗也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爱说爱笑的陆云旗,除了视线看着她,他几乎不开口。
而仅有几次开口打交道不是被掐脖子,就是被抵在大树上。
或许他越看她越觉得熟悉,但她是越看他越觉得陌生。
陆云旗看着她。
“就跟君小姐现在还肯来怀王一个意思。”他说道。
“我来怀王府是医者仁心,陆大人对我这般羞辱,难道也是仁心?”君小姐说道。
陆云旗忽的迈步,站在了君小姐面前,低头看着她。
“医者仁心?”他声音醇厚,“你叫这个名字,你做出千般姿态,你直奔千金问诊王公贵族,你跟太医们赌斗,不就是为了来这里,见到九黎公主,报上你的名字吗?”
君小姐看着他笑了笑。
“大人或许是做锦衣卫时间长了,想的太多了。”她说道。
陆云旗摇摇头。
“不,我想的不多,我也从来不喜欢想那么多。”他说道,“我想的很简单,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你为什么来,既然你想来,我就让你来,让你永远的留在这里。”
他的视线一点一点的看着她的脸。
这眼这鼻子这口唇,找不到一点点相似之处。
但那又如何?
哪怕就那一首歌,他也不放过。
第五十五章 是敢是不敢
华丽的殿前,空无一人,年轻的男女温柔和气相对,没有争吵没有欺辱强迫,如果被外边的人看到,那些愤怒质疑就要有些退散了。
没有逼迫没有欺负,这就是两情相悦。
虽然没有人能看到这一幕,但可想而知外边有多少人在猜测,这猜测无非只有两面,爱或者恨。
目前来说认为二人之间是欺负以及受欺负而恨的为多。
但以后呢?
当不管怎么表达愤怒,陆云旗都沉默不语,恭敬有礼呢?
当她一而再再而三进入怀王府,又在陆云旗的陪伴下平安走出来呢?
民众会怎么看?
“你本应该不来。”陆云旗说道,看着面前的女孩子。
“凡大医治病,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君小姐说道。
陆云旗忽的哈哈笑了。
对于他的笑,外人看到了会很惊讶,因为从来不知道陆云旗这张如同烧瓷的脸也会有这么大的动作,这动作会让他这张白瓷的脸碎裂。
他的脸的确随着大笑碎裂,呈现出另一种模样,这模样外人陌生,但君小姐并不陌生。
他伸出手在她的肩头拍了拍,就像抚摸一只小猫小狗。
“医者仁心,你哪里有那种东西。”他说道,“不要这种说笑了,你来这里只是因为你想来,你不舍得不来。”
君小姐依旧任他动作,神情平静,没有惊讶甚至没有愤怒。
“不过你不用担心,你想做什么我不在意。”陆云旗说道,“我只要做我该做的事就可以了。”
“陆大人,你信不信我能杀了你?”君小姐说道。
陆云旗看着她再次笑了,手收回放下了。
“不信。”他说道,“殿下在后花园钓鱼。”
说罢再不多言,越过她而去。
君小姐看他的走出怀王府,随着陆云旗的走动散落在四周的锦衣卫们也随之而去。
不知隐匿在哪里的太监低着头悄无声息的走出来。
“君小姐,这边请。”他说道,就好像他依旧在引路,适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君小姐收回视线跟着他向后而去,端在身前的手握了握。
如果她想,适才陆云旗已经死了。
她的手上有含有剧毒的镯子,她的口中也藏有治命的毒,她在他的手上咬一口,或者她抬起手对他的脸上打一巴掌,都能在他伤害到自己之前夺了他的命。
但她不能。
她当然不是怕死,事实上杀了陆云旗她并不会死。
一个忠良之后,高洁之女,为民众驱邪避厄解除痘疮之害的女孩子,在不辞辛劳忙完痘疮事就直奔怀王府来复诊,却被一心觊觎她的声名狼藉的男人欲行不轨,愤怒惊恐中失手杀死了这个男人,难道是错吗?
有人会认为她是犯罪吗?
不仅不会成为罪犯,还会被很多人拍手叫好。
毕竟想要陆云旗死的人比想要她死的人多一些。
君小姐跟随太监转个弯,脚步不急不缓的跨过一道门,但是,想要她死而不是想要陆云旗死的人至少有一个。
尽管只有一个,这一个的威力目前来说足以盖过千万人。
皇帝。
最不想陆云旗死的人是皇帝。
如果现在陆云旗被自己杀了,虽然不管是迫于民意还是迫于方家拿着的圣旨,皇帝都不会杀了她,但是,京城这里肯定是不能呆了,而且先前积累下来的人气也必然要被皇帝毁掉,不仅九龄堂,还有德盛昌,这一切都将被皇帝怒而拔起毁掉。
离开京城,离开了怀王和姐姐,被打散好容易积攒下的人气金钱仪仗。
君小姐忽的笑了笑。
陆云旗说的不信,并不是不信她能杀了他,而是不信她敢杀了他吧。
就如同明知道此时不该来怀王府,她还是来了。
做出这多事,又怎么能舍得前功尽弃。
这个陆云旗还真不是她认识的陆云旗,这才是真正的陆云旗,不管是手段还是心思都让人畏惧的陆阎王。
君小姐抬起头看到前方,越过一片郁郁葱葱,一座湖出现在眼前,君小姐一眼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湖边的大树下。
她的神情变得柔和,又带着几分坚定。
那又如何?
陆云旗仗着她舍不得到手的一切要缠着她,那她为了到手的一切难道就怕他缠吗?
“君小姐来了。”
顾先生转过身看着走近的女孩子含笑说道。
怀王依旧端坐在湖边,握着鱼竿神情专注的看着湖面,并没有起身或者转头看过来。
顾先生笑了笑。
“是要复诊吧。”他压低声音说道,似乎怕惊扰了怀王要上钩的鱼,做出并非是怀王故意不理人的掩饰。
君小姐笑了笑,也压低声应是。
三人站在湖边沉默一刻。
“说到复诊,我去叫内侍过来,他说殿下晚上有些睡不踏实,让他给你描述一下。”顾先生忽的想到什么说道。
睡不好吗?君小姐看了眼怀王,点点头。
顾先生转身走开了。
湖边只剩下君小姐和怀王二人,君小姐放下药箱看着坐的笔直的男孩子,因为大病一场,背影越发显得单薄。
“殿下喜欢钓鱼吗?”她忍不住问道。
怀王嗯了声,一动不动。
嗯什么,他什么时候喜欢过钓鱼,用网子捞鱼还差不多,当初用网子捞鱼差点掉水里,被她拎住打了一顿。
君小姐再次上前一步,看怀王身边的鱼篓。
“殿下钓了几条了…”她问道。
话没说完,怀王猛地转过身,手里的鱼竿也啪的甩过来。
“你怎么这么讨厌!你吓跑我的鱼了!”他拔高声音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