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纹的昂贵地毯收尽了声,姜浓站定,还未出声。
坐在对面用价值连城古董瓶插花的苏荷就先一步,耐心尽失,将娇艳的梅枝搁在桌上:“插不好。”
许是为了应景,茶厅内装饰添了很多红。
苏荷显然是想讨他欢心,自告奋勇去后花园剪了一堆红梅,结果没两下就放弃了。
正要叫人拿出去扔了。
反观季如琢淡定的视线瞥向了门口处的两人,微笑道:“贵客来了。”
姜浓这才走过去,她也没有刻意去介绍,自然接过苏荷乱扔的梅枝,经她手里,倒是更香浓几分似的,轻巧地插在了颈细而直的古董瓶上。
随即,眼睛余光看到傅青淮已经和季如琢打了招呼,很是寻常的姿态。
季如琢说:“下一盘棋?”
傅青淮不紧不慢地落座,窗户透进来的光勾画着他精致俊美的侧颜边缘,要抡起姿容来,就算是旁观的苏荷也得承认……
姜浓在选男人这事上,是有眼光的。
她对下棋这种风雅之事不感兴趣,便侧头和插花的姜浓闲聊起:“没想到跟人闪婚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竟然会发生在你身上。”
姜浓唇间的声音透着笑:“我也没想到。”
不过这点很合苏荷的大小姐脾气,顺便聊道:“你养父那边,知道吗?”
姜浓抬眼看她,半响摇了摇头。
她还没告诉姜岑,不是忘了养育之恩,要还的,都会记在心里。
但是也不愿和傅青淮的这桩婚姻被人别有用心算计,变得不再纯粹,彻底沦为家族利益下的产物。
这点上,苏荷是能懂的:“还是迟点说吧。”
姜浓笑了笑又继续低头扶正花瓶上的梅枝,花瓣内金丝般的花蕊衬着她侧脸,美的毫无攻击性。等搞好,茶桌那边还在下棋,她轻步走过去,又看向季如琢捧着杯茶,迟迟没有落子的意思。
像是被难住了,正要认输。
忽而姜浓伸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拿过白子往棋盘落了下去。
这也引得傅青淮看向她,端起茶的同时,清冽的音色淡淡溢出薄唇:“观棋不语真君子。”
姜浓往他身旁坐,轻易搅了这盘棋,轻声答:“我是小女子。”
傅青淮闻言挑眉,喝了口茶,又递给她喝。
茶入口是苦涩的,却莫名让她尝到了一丝清甜,能将整个人都浸透了般,连唇边的笑容都晃人眼。
跟着过来的苏荷看了,不免下意识地观察季如琢。
带着几分好奇。
季如琢跟完全忘了是他把姜浓安排给傅青淮似的,言语间更是谨慎,就连姜浓提起借住别墅的时候,他自有一套完美的说辞:
“傅总从我这卖走了一套海外运来的藏品,作为谢礼,便将别墅借给我。”
姜浓看了眼傅青淮,焕然道:“难怪你们不像很熟的样子。”
季如琢将最后一粒白子捡从棋盘回去,放置好,转头恰好对视上苏荷。
苏荷嗑瓜子,心想,你就编吧。
接下来移步隔壁雅室用晚餐时,姜浓倒是主动说起了自己和季如琢挚交多年的颇熟关系。
她是说给傅青淮听的,葱白的指尖轻转瓷盘道:“以前如琢的家和我养父是一个巷子里的,那会他就已经年少扬名了,大家提到他,都知道是个弹钢琴很好听的小王子。”
傅青淮给她夹了块藕片,倒是旁边的苏荷听得认真:“他上次骗我,说不会弹钢琴!”
语罢。
就去怒瞪某个骗子,而季如琢很淡定,也加了块藕片过来。
姜浓的钢琴就是季如琢教会的,那时汪婉芙给她报了个班,却怎么也学不好,整日回家前都要躲在巷子里哭,恰好头上就是小王子的房间窗户。
有一日把小王子哭烦了,受不了这扰民的哭声。
就把她叫了进去,亲自教导。
后来季如琢的父母一家出国旅游时不幸遇难,他孤身搬到了舅舅家去,不过姜浓没有跟他断了联系,怕他也像自己这般寄人篱下不好受,还时不时的攒下点零花钱,用寄信的方式过去给他。
这些事姜浓都是轻描淡写带过,她把季如琢视为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不愿傅青淮误会两人之间存有一丝暧昧。
傅青淮摸着她白皙的指节,低声问:“汪婉芙还让你学了什么?”
姜浓想了想,太多了也说不完:“诗词歌赋是必备的,以前春节家里来客人……你在家中辈分高,可能没体验过,像我小时候是需要表演才艺的,一般会被叫下楼给长辈们念首诗,唱个歌什么的。”
说到这,她不免看向了身旁的傅青淮,心琢磨着。
这人在家里,多半是捧着一壶热茶,悠闲翘腿坐在高背椅上,看人表演给赏钱的份。
傅青淮盯着她,若有所思说:“我还没听过浓浓的美人音唱一曲。”
姜浓才不唱,将被揉得发热的指尖从他手掌里悄然滑走。
而对面。
和被苏荷纠缠的季如琢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随着悬挂在书架的古董钟表慢慢指向九点过半,窗外天色逐晚,这场聚会也散场了。
临走时。季如琢作为娘家人,给她备上了一份新婚薄礼,比起傅青淮圈内那群人的不老实,他的礼物正常多,是条古董珍藏版的红宝石腰链。
站在车外,夜色映着季如琢儒雅隽秀的身姿,他偏低些对姜浓说:“我在满室的藏品里挑了三天,想送你的东西太多,却觉得这个寓意最合适。”
红色腰链辟邪,又如同月老的红线,寓意是将有缘的男女此生不离的系在一起。
姜浓抱着他递来的精雕木盒子,接受下这份祝福。
苏荷在旁边听着,默默地从包里拿了张支票,也递了过去。
“我的。”
还没挨近姜浓的手边,就被季如琢给拦了下来,没让真给。
“你今天让我过来就是当花瓶摆设么?”苏荷钱给不出去就脾气上来了,却心知肚明就是当摆设的,是想借着她在场,来变相地告诉傅青淮,他有主的,和姜浓之间并无暧昧私情。
吃一顿饭而已,真是深思熟虑到样样俱到啊。
季如琢两指扶住她薄肩,温和的声音融了夜色,添了许些的模糊笑意:“知道你是洛城首富之女,但是这支票,傅家会缺么?”
随即,暗示她看看坐在车内的傅青淮到底是什么身份。
傅家之主,怕是支票多到能撕起来玩。
何况姜浓也不可能真收苏荷的钱,她见状也笑:“苏荷的心意我明白的,如琢的这份礼,我就当是你们一起送了。”
只有夫妻或情侣身份才会一起送礼。
苏荷瞬间怒火被平息,嫣红的唇角翘起笑:“那就一起吧,姜浓,改天请你逛街。”
-
回到山顶别墅。
姜浓抱着怀里的精雕木盒子沿梯上楼,方才下车进来时,阎宁那边有工作汇报,便将傅青淮给请到了书房去,她独自回房,先将这份精贵的新婚礼物搁在梳妆台,转而去洗澡。
抬起白皙的手刚解开胭脂长裙的衣领,一小片白嫩的脖侧就这么暴露在了光下,还未继续,谁知傅青淮竟然回来了,从后面,抱住她:“要洗了?”
姜浓回过头,被逼的后退到墙壁前:“嗯。”
他笑,低头在耳廓低语。
是在问,系红线了没?
那温热的气息就跟能烫人似的,姜浓眼尾被一抹红润淌过,躲不开,被他精致修长的手指隔着衣料摸索一圈后,终于找到了腰间的红线。
这让姜浓脸忽然变红,谁知他还要说:“那条腰链,我替你戴上。”
傅青淮把梳妆台的红宝石腰链握在手里,靡艳的圆润珠子浸饱了水似的,缠卷着指骨间往下滑,偏他一本正经,就好似真的为了给她戴。
姜浓连衣裙都让脱了,顺着红线一块解落至雪白的脚踝。
浴室的灯照得她蝴蝶骨发烫,肌肤又瞬间贴上了冰凉的细细腰链。几颗宝石珠串,沿着雪白腰线纤细的轮廓垂坠而下,透着神秘艳色的美感,很快被男人长指轻揉慢捻着每一粒红宝石。
姜浓连灵魂都仿佛被温柔缚住了,站不稳,依偎在他怀里也跟着颤巍巍起来。
她带着潮意的睫毛轻眨,看着同样处于花洒下的傅青淮,热雾氤氲间,将他俊美的五官朦胧了几分,薄薄衬衫贴在胸膛前,被凝成透明的水滴勾勒出了完美的肌肉线条。
最后分不清,是谁先染湿了谁一身。
却生出了某种滚烫的错觉。
自己才是傅青淮指下红得欲滴的腰链,被握在掌中,反复地捻弄着。
……
隔日醒来。
姜浓脸贴着枕上,乌锦般的长发凌乱地散在了柔滑的背部,什么都没穿,就盖着一床黑丝绒的被子,重重地压着她身子骨。
随着时钟指向九点,卧室落地窗的白纱被耀眼阳光穿透进来。
有点热。
姜浓躺了会才起身,还在似醒非醒的状态里,以至于一不留神地撞翻了床头柜上的玻璃杯,杯里还有水,顷刻间都洒在了旁边的绝版古籍上。
姜浓漆黑的眼睛立刻清明,赶忙地拿纸巾去吸水,心知这本古籍是傅青淮这几日睡前都要翻一下的,便也顾不得换身衣服,裹着件睡袍往外楼下走。
她是想问下,有没有补救的法子。
谁知别墅找了个圈都没寻到傅青淮人影,倒是在华美明亮的客厅里,看到粱澈卷着衬衫袖子,在酒柜那边整理着灰尘。
见她醒了,咧着白牙打招呼:“太太早安。”
姜浓慢步走过去,出声问:“傅青淮呢?”
“傅总被楚总一通电话约走听曲去了。”粱澈将酒瓶小心翼翼地搁回原地,关上玻璃门间,又神秘兮兮地跟姜浓说:“说是听曲,其实是有要事。”
姜浓看他神情,就觉得还有下文。
果不其然粱澈有意在她面前邀宠,自然是守不住秘密的:“太太,你见过傅总左肩上有道疤吧?”
还有问么?
姜浓都跟傅青淮同床共枕了,要没见过才奇怪。
她抿着淡淡的唇不语,粱澈笑着继续说:“那道疤有故事,它是傅总很多年前为了救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给留下的,当时严重到左手臂差点废了,还留下了秋季多雨就会作痛的后遗症。”
“后遗症?”姜浓心猛地一紧。
“是啊,傅总这些年因为这个,又失眠嘛,就养成了喝烈酒的习惯。”粱澈话里的重点不是这里,他趁着别墅无人,悄悄地告诉姜浓:
“被傅总在那场十年难遇的暴风雨中救下的女孩找上门了。”
姜浓白皙的手指还拿着被水染湿的古籍,唇间半响,才重复他的话:“什么意思?”
太太怎么不懂他暗示呢!
粱澈真是急:“说好听是请傅总过去听曲,其实是想报恩。”
姜浓纤长卷翘的眼睫垂下,光影落在这儿,衬得脸的表情是平静的。
就当粱澈快扯烂手中的抹布,以为她还没点危机感时。
才看到姜浓将古籍放在了柜子上的浅淡阳光处,清柔的声音溢出唇:“去备车,我也要看看……是哪位
来报恩了。”
第34章
梨香戏楼内,今日有贵客到场的缘故,门口处已经不接待外人。
透过木雕楼梯直上二楼僻静雅间,店老板亲自捧着戏曲单,立在一扇轻笔淡墨的山水屏风旁,静等着傅青淮点一曲。但是他靠坐在椅子上,深冬时节身上的深暗色西装略微单薄,领口敞开没系,瞧着像是夜里又重度失眠没歇好,搭在手扶的修长腕骨冷白,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红宝石细链。
像女人佩戴的东西,勾缠着他似的。
楚绥古怪的看了眼,随即接过戏曲单,盲点了首,反正都是同个人唱。
静了几秒,他换个姿势靠近些傅青淮,说:“三哥,你都有老婆的人了,我原本也不想约你,但是那小明星的经纪公司真难缠,解约的事怎么都不松口,除非能见上你一面。”
傅青淮在京圈向来是个低调神秘的传说,哪怕拿个百亿投资项目送到眼前都不一定能见上一面,所以对方才会死磕楚绥。
话声落地,前方戏台一阵绵绵的鼓乐声响起。
隔着遥遥的距离,清晰看见有位身姿袅袅婷婷的女人出现,一身淡粉华衣裹身的戏曲扮相,站在中央,音声婉转,唱的是牡丹亭。
是她不是戏楼里的角儿。
楚绥看着那张没有画上浓妆重彩的脸,跟身旁的傅青淮介绍道∶“就这位要见你,她叫蔺雅,内娱的新晋小花旦,三哥,像你前些年要找的那个吗?“
傅青淮指腹揉捻着圆润珠子骤停,浓密似鸦羽的眼睫下折过一道暗光,看了过去。
楚绥还望着台上。
别说,这小花旦不知上哪儿打听到三哥爱美人音,现学的曲子卖弄起来,入耳还真有几分山谷黄莺似的婉转唱腔。
“她说这些年一直在找当年的救命恩人,时间地点都契合对上了。”楚绥说到这,就觉得巧了,似笑非笑的挑眉对着傅青淮:“三哥为了救她险些断了条手臂,也因救她,躲过命里一劫……啧,这恩恩情情的难分得清了。”
玩笑开过半。
傅青淮捻了捻细链玉珠没搭话,外头倒是有了动静。
........
下了车。
姜浓就由粱澈引着,来到了这家戏楼,还未上楼就听到了一阵歌声缠绵婉转的牡丹亭。
她清冷着脸,循着声继续朝前走,店家初见有人来,正想拦,却看到贵客身边随行的秘书都默默地退了一步。
能把生意做起,多少都懂点紧急避险的。
一路无人敢拦。
经过木质的楼梯时,恰好燕杭正靠着栏杆望戏台随意撒钱玩,还叠成了金元宝。
侧目瞥到姜浓来了,还懒洋洋地打起招呼:“仙子妹妹……”
谁知,姜浓直接越过他,走向了二楼最佳位置的包厢。
阎宁就守在门口,看到她,难得面瘫脸都怔了下。
姜浓却不看他,站定几秒,似听到雅间内的熟悉声音,确定是这儿没错,才抬起白皙纤长的手直接推门了进去。
青天白日的,里面没点灯,光线透过玻璃窗进来明晃晃的。
戏台还传来阵阵唱腔,而姜浓看到坐在主位的傅青淮跟侧头楚绥闲聊着什么,都不像是正经听曲的,听到动静,直接朝门口处望了过来。
前者反应极淡,毕竟于他而言,天大的事都能气定神闲应付。
后者楚绥就坐立难安了,看到她出现,连慵懒的姿势都正了不少:“三嫂怎么大驾光临了?”
在近乎凝固的寂静气氛下。
姜浓原是心生怒火的,却抬眼与傅青淮对上的那瞬间,莫名的分了神,她很快睫毛微微垂下,语气淡到不行:“来听曲。”
所有人都止步于雅室外。
她也不再看傅青淮漫不经心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就近做了个椅子坐,背很直,清冷的脸朝向那戏台。
楚绥经历过不少莺莺燕燕,什么争风吃醋场面没见过?
还以为姜浓是来闹的,谁知她耐心地将这曲牡丹亭给听下去。
他端茶的动作僵住,狐狸眼去看另一位。
傅青淮那眼神,很明显早就被姜浓给勾了去,悠闲欣赏着她今日的衣着打扮,阳光拂照的裙摆是荼靡色,近乎垂地的贴着她纤细腰肢而下,是那种干净到纯粹的白,侧过的脸映在光里呈现出十分古典的美感。
有十来分钟。
姜浓静坐听了会,当看到戏台上那身着淡粉华衣的女人,用一双妩媚的美人眸第三次看向傅青淮那边时,她心底醋意便滋生了出来。
这戏楼不接外客,台上又只有一位唱曲的……她不是蠢的,想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下秒。
姜浓不等那位再用美人眸去看傅青淮,就扶着椅子站起来。
她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只是经过那扇屏风时,纤柔的身影略顿了下。
楚绥太阳穴猛跳,心想终于要来了。
姜浓卷翘睫毛下视线越过他,扫向了坐在主位的傅青淮,狠狠瞪了一眼。
随即,轻晃裙摆下的步音踏出雅间,几乎是无声的。
“三哥。”
楚绥心想这么凶的吗,那眼神,完了,一看就是得罪狠了。
反观傅青淮气定神闲的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这曲你继续听,听完再走。”
楚绥心又想,这是唱给你听的,我搁在这算什么回事。
何况寻了几年的,如今就近在咫尺,不跟人聊几句?
谁知不等他问,傅青淮已经接过秘书递来的羊绒黑色大衣,迈着步伐离开,连眼角余光都没有给戏台那边。
……
姜浓回到山顶别墅还是闷得慌,没有去主卧,转而去阁楼的藏品室拿本书看。
她怕日光晒,将窗帘都给拉上,就坐在那张美人软塌上,书搁在膝盖,翻了一页就没有继续往下,满脑子想的都是戏楼那个唱曲的年轻女人。
姜浓在包厢里时没顾着醋,也将对方身影上下扫了几眼的。
不免有些困惑,那场十年难遇的暴风雨夜里,她被救上车,虽哭的厉害,却亲手触碰到傅青淮时,是真真切切摸到了他左肩上的浓稠血痕。
这个新添的伤。
姜浓不会忘,可为何有人的记忆与她相仿?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动静。
姜浓出了许久的神被拉回,心知是谁,也故作不在乎,白皙的指拿起书继续翻阅。
明明一个字都看不下去,纤长的眼睫余光却偏不看进来的修长身影。
还醋着。
傅青淮慢步走到她纤弱的身侧旁边,精致分明的指骨端着莲子茶,里面弥漫着淡淡清香,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参透人心了,明知道姜浓气什么,偏要恶趣味看她这副欲怒的模样。
姜浓莹润手指压着书,到底是功力不如他:“曲好听吗?”
傅青淮身姿慵懒地往她肩上靠,莲子茶有清心降火功效,哄着她喝口,随即薄唇浮现出讳莫如深的笑:“浓浓不是跟三哥一块听的么?”
姜浓唇微张,被他喂了口清茶。
还没咽下喉咙去,傅青淮俊美的面容贴近几分,闻着她发间和衣领处的香:“怎么有股醋味?”
姜浓被他说的羞恼,索性也不装了。
谁还不会取笑人了?她从事新闻播音行业,记忆里向来不错,几乎看过听过一遍,就能默下来。戏楼里的那首牡丹亭惊梦。
姜浓故意当着傅青淮的念了遍,只是醋浓了些,当唇间念出那句“慢厮连”的时候。
是忘了这艳曲里的意思。
直到一句日下胭脂雨上鲜落了地,傅青淮将她白细的腕间拽了过去,连人也压在了塌上。
“知道这句意思么?”他咬词温柔,沿着她耳尖问。
姜浓呼吸乱了,想要起来,却觉得腰间无力,室内忽而变得格外安静,都能听见隔着厚重的窗帘玻璃外的一些声响,比如粱澈在说,园林那边有只孔雀打架伤了羽毛,要请医生来看看。
又或者是,燕杭在问中午厨师煮什么吃。
即便外头再热闹,也无人来楼上惊扰。
傅青淮那股浓郁的梵香味要彻底浸透了她似的,在长指顺着柔软如缎的衣裙将纽扣一颗颗解开时,姜浓隐约是感觉到这次不同于往日的戏闹。
他好像是来真的了。
心瞬间紧缩起来,在泛着红的腰侧被碰到时,清柔微哑的音色也变了调:“三哥。”
这时候喊三哥。
傅青淮手下停歇,俯低头,高挺的鼻梁碰着她的脸:“疼?”
*
醒来时。
已经回到主卧,姜浓半张脸贴在了雪白枕头,手指用力地紧攥着黑色丝绒床单,那垂落的胭脂眼尾处还摇摇欲坠地挂着一抹泪珠。
“还疼?”
“嗯。”是疼得厉害,像是被火烧过,连尾音都缠了丝丝勾人的哑意。
傅青淮低声问她疼到了什么程度。
如玉指骨顺势拂去她额头浮着的一层细密汗珠。
姜浓自觉忍痛力极好,但是他才刚骤然用了力,还没做,就已经疼得承受不住。
能感觉到两人的尺寸,不匹配。
歇了好半天,这副身子骨都没缓过来,脑袋昏沉沉的,只知道说疼,就断了音。
傅青淮轻抚她的后背了会,声线压得极低:“我给你找药。“
姜浓没吭声,继续缩卷在蓬松的被子里,室内也逐渐地静下来,窗外正午的阳光热烈洒得她被重新灼热了一遍,整个人如同被水打湿透了,裹着带着男人浓郁气息的衬衫黏着肌肤也难受,抬手解下。
坐起身,谁知,水光盈盈的双眸垂落间,借着阳光,清晰地扫到了那雪白布料里藏着的一点稠艳血迹。
彻底是应了牡丹亭那句艳曲的景:
如日下胭脂,淋雨后一般。
第35章
傅青淮去楼下拿药的功夫,重新折回主卧室时,那张黑丝绒的大床上已经没了人影,只有雪白的衬衫沿着床沿险些坠垂,无声晃着。
随后,浴室方向隐约传来了淅沥水声,侧身看过去半秒。
姜浓已经裹着宽大浴巾扶门走出来,乌锦的长发半湿不干黏在纤薄的肩膀,衬着那张清丽的脸很苍白,不知道是不是给疼的,像刚淋过雨。YuShuGU.
看她走路都得扶着东西,傅青淮过去将人一把抱起,转而放在了床沿。
我看看。
修长如玉的手作势要扯下那浴巾,惊得姜浓往被子里躲,就连耳朵都染上了桃粉颜色:“别,有什么好看的。”
傅青淮是想看她细皮嫩肉的伤势,也好确定是要用外敷的药,还是内服的。
谁知姜浓害羞,怎么都不肯让看:“吃一片止痛药就好了,三哥!”
她急了,清柔的音色像是从舌尖勾出的,听着比平时更黏。
傅青淮只好作罢,却将人抱在腿上哄着。
许是发生过真正的身体关系,姜浓觉得鼻端间都是他未散尽的味道,是用水都冲洗不掉的,脸又软嫩又烫,朝他修长脖颈处贴,许久才肯说话:“会怀孕吗?”
这是她疼得要死之后,记起要关心的。
傅青淮低头对视上姜浓这双清澈见底的秋水眼,还有点红,却丝毫遮掩不住心事。
半响,他抬手去擦拭她脸侧的透明水痕,语速很慢道:“应该不会。”
方才阁楼上。
姜浓顾着疼得直抽气掉眼泪,却不知整个过程压根不算是完整,他甚至就刚起了头,就没有继续,所以即便不避孕也无碍,中招怀上孩子的可能几乎为零。
傅青淮的话很笃定,让姜浓松了口气,似乎也意识过来哪里不对劲。
她悄悄地去看男人的脸,很快就被他捕捉到。
“你。”有些话在喉咙卡着,没好意思问。
傅青淮似乎猜到她心中想法,低声说:“下次应该就没这么疼了。”
姜浓垂下眼,视线不由自主地扫过他西装裤,有点怀疑这话真实性。
“盯着什么地方看呢?”傅青淮还有心思闹她,如玉的长指摸索到了她垂在床单上的指尖,碰一下就蜷缩了下,还要有意压低声问:“你怎么回事?”
姜浓不敢在盯着了,抬起头看他丝绸的深灰衬衫,又忍不住攀上那系紧的纽扣,想解开。
但是目的很单纯,不似傅青淮想的那样。
“让我看看你。“
这话,几分钟后倒成了她说出口的了。
好在傅青淮很大方,任由着被解开纽扣,借着窗外透露进来的微弱光线,眼神能清晰视物,她手顺着他的衬衫领口滑下去,落在那左肩处旧疤上。
是留下了、秋雨季节就会隐隐作痛的后遗症吗?
姜浓想到这,又去看傅青淮隐在半暗里的俊美脸庞,启唇柔声道:“粱澈说,这条疤,是三哥很多年前为了救一个小女孩留下的。”
她是有些紧张的,隐秘的缱绻爱意从眼底蔓延开,又有些期盼:
“你认出她了吗?”
......
......
“傅青淮没有认出你?”
在戏楼的化妆后台,蔺玟玉职业习惯使然,谈话前不忘记把门给反锁上,直步走到梳妆台前,盯着正在卸下满头发簪的粉袍女人。
蔺雅浓艳的眼妆未卸,透过镜子看人:“姑姑,我也不知道……楚绥答应把他请来,就坐了不到片刻,后来又来了个女人。”
她站在戏台上瞧得清楚,那女人跟傅青淮的关系匪浅,就出现了会,便轻易把人带走了。
蔺玟玉眉目微冷:“这次我们扣着沈珈禾那死丫头的卖身契,楚总那边还会帮忙牵线,下次就没这么幸运见到那位了。”
想打入京圈的人脉不容易,时机错失了就不会再来。
这个道理蔺雅也懂,食指无意识地掐紧银色发簪,说:“姑姑,倘若你重金买来的消息没错,傅青淮这些年有寻当年的女孩,我就还有一丝机会的。”
“当年那个,真是你?”
蔺玟玉没听她提过。
只见蔺雅对她笑了笑,这张素净的脸蛋偏生了一双勾魂摄魄的眼:“那场十年难遇的暴风雨里,被傅青淮亲手救下的不是我。”
蔺玟玉表情怔住:“那你。”
“姑姑,是好奇我为什么清楚?”蔺雅勾唇,也是信任这位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姑姑,便没有隐瞒真相:“因为啊,如果不是爸爸的司机开车失灵差点撞到那个女孩,傅青淮也不会阴差阳错救下她。”
她当时就坐在车内目睹了全过程。
年少时的一眼惊艳是能维持很多年的,蔺雅很后悔怕弄脏了公主鞋,没追下车,去要那个少年的联系方式。
直到发现京圈最神秘那位大佬,竟然就是他。
蔺雅觉得这是上天给自己的机会,她并不觉得冒领了谁的身份……谁是被救下的女孩重要吗?
当年的车祸回忆她也有,这点就够了。
蔺玟玉跟她想一块去了,表情严肃道:“傅青淮没有大张旗鼓的寻找,人海茫茫,那女孩恐怕早就不知所踪了,我们也算帮她还场恩情。”
蔺雅将发簪扔在梳妆台上,发出清脆地响声:“是啊,谁也不欠谁了。”
*
离家出走被人中途救下的事,姜浓藏在心底这么多年,只告诉过季如琢。
突然有个女人也知道,经历还和她完全相似。
这叫姜浓拿捏不准傅青淮到底记不记得当年暴风雨发生的事,他这样身份的,会去在意十多年前的一个麻烦善举吗?
所以被情感支配下问出后,她就后悔了。
怕听到他说,戏台上唱曲的那个就是。
姜浓索性抱着旁边的枕头,将眼闭上,一副体力不支很困倦的模样。
装睡过了头,真的就睡了过去。
等醒来,窗外的夜色已经浓成墨色。
一阵扰民的手机声刺耳的响起,她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接通问:“哪位?”
那边急促地说了几句话,室内静数秒后。
姜浓整个人都清醒过来,抿了抿略白的唇:“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