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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间八点整,别墅的楼下客厅原是安静的。

  很快就被姜浓下楼的细碎步声划破,她很急,只是简单换了身单薄的长裙和毛呢大衣,鞋子都是边走边穿的,看了半圈,只找到窗台处给小蜗牛换新鲜菜叶的燕杭。

  “你在也行。”

  姜浓呼吸微紧,过去拽着燕杭就往外走:“麻烦送我去个地方。”

  燕杭这一听还以为是去新闻台,谁叫自个还是姜浓的御用司机,所以也没问目的地。

  等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后。

  姜浓就坐在副驾,脸是白的,对他说:“去塘西镇。”

  燕杭刚要导航,又觉得这地址不像是新闻台,立刻反应过来:“啊?这过去都得后半夜了,主持人也得出差吗?”

  “是我外婆出事了。”

  姜浓乌锦的长发是散的,衬得眼睛极黑,像蓄起了清水一样:“别墅里没有其他人,燕杭,我等不及傅青淮回来。”

  ……

  从沥城连夜赶去塘西镇的路途遥远,随着时间流淌而过,窗外环境也越发乌漆嘛黑的。

  姜浓在中途,主动给傅青淮打了个电话。

  她尽量克制着语气里的一丝颤抖,只是说明了具体情况,不敢往坏处想,说得赶过去。

  傅青淮那边明显是跟人在谈生意,闻言便起身,走到了个无人的僻静环境里跟她说:“地址给我,别怕。”

  有他这句话,就跟一下子吃了定心丸般。

  姜浓抬指压了压眼角的酸意,嗯了声。

  愿以为说完就要挂电话了,谁知傅青淮没有,清冽的语调缓慢地跟她找着话题聊。

  渐渐的,姜浓被分散注意力,几乎问什么就答什么:“我是外婆养大的,后来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外婆无力抚养我了,就想帮我找个好人家。”

  恰好那时汪婉芙想要收养个孩子,又都是江南水乡的人,就托人找上了外婆。

  傅青淮看过她详细的人生资料,又怎会不知道?

  他问的事都不露声色地避开姜浓的忌讳,通话到手机还差几秒断电,才挂了电话。

  旁边专心开车的燕杭也顺耳听了不少,就没傅青淮那么心思缜密:“你家这么困难的吗?”

  姜浓发白的手指握着手机,侧脸看向他。

  燕杭有口无心问:“你外婆还有家人吗?”

  姜浓怔神了会,看向旁边的车窗不知何时已经起了一小片的白霜,偶尔有车闪着尾灯雾蒙蒙的路过,在这寂静里,她抬起僵冷的发白指尖想摸玻璃上的霜花,触及到却是股凉意。

  半响,才启唇低低的说一句:“我有一个舅舅,亲舅舅。”

  ……如果没有这通电话,姜浓已经整整七年未踏入塘西镇了。

  她清楚记得最后来的那次,也是寒冬腊月的白霜天,还没进家门,汪婉芙那边已经给舅舅打电话通风报信。

  她背着书包,还穿着校服被拦在了巷子外,看着舅舅身姿狼狈地蹲在角落头里抽完半包烟。

  哪儿都是雾蒙蒙的,包括舅舅那张脸。

  姜浓知道不能哭,小手紧紧掐着腿。

  直到舅舅将猩红的烟头碾灭在白墙的缝隙里,对她求道:“你也知道,家里舅妈容不下你,都给你找了个好人家了,就别跑回来了——这儿留不住你,也是你外婆的意思。”

  姜浓止步不敢往前,表情茫然地站在原地,想将口袋皱巴巴的钱拿出来说:“我很快就长大了,会养活自己的。”

  舅舅眼神失望,摇摇头:“别再来塘西镇了。”

  “到了。”

  燕杭的一句话瞬间将姜浓猛地惊醒过来,脑袋磕磕碰碰在冰冷的车窗上迷糊睡了过去,抬起苍白的脸,额头还有明显的印子。

  外面天色彻底大亮,等车子停稳的瞬间。

  姜浓都顾不上其他的,解了安全带就推车门下去,谁知燕杭没有把车停在平稳的街道地方,早间又下了一场急雨,高跟鞋落下那瞬间,险些就被硬生生绊倒。

  麻木的膝盖软下一刻,被人抱了起来。

  姜浓恍惚地感到天旋地转的,随即鼻尖碰到对方纯黑色的西装,一股熟悉的冷欲梵香气息扑面而来,她先是震惊到不可思议,眼睫毛带着颤意慢慢地,往上看。

  是傅青淮那张在白雾朦胧下的俊美面容,映着天光,轮廓线条异常明晰。

  “你。”怎么在这?

  尾音都没说全,身后,开了半宿车的燕杭先松泛筋骨走下来,指节曲起漫不经心敲着冰冷的车门说:“人家有私人飞机,比我们快。”

第36章

  接到她那通电话之后。

  傅青淮就已经终止了谈判桌上的生意, 连夜启动私人飞机赶了过来。

  将人抱在怀里,修长冷白的长指碰到她发愣的脸侧,是冰的,被寒风吹得都失了正常血色, 于是接过一旁秘书及时递来的羊绒料子大衣裹着。

  “燕杭说你路上睡了, 就没吵醒。”他清冽微哑的声线传进她耳朵里, 要平时低三分:“医生给外婆看过了,是冬日地滑,不小心摔伤了膝盖。”

  姜浓半天才彻底回过神, 要没他抱着,自己恐怕也得摔破膝盖骨。

  听到傅青淮说外婆人是没事的, 悬了一路的心终于落地,只是声音莫名的有些哽咽:“谢谢。”

  这个谢,倒是惹得傅青淮看了她眼。

  姜浓此刻像是忘记了两人在昨日,发生了实际性行为,是彻底, 连身体都属于过对方。

  她还没有习惯理所应当的使唤傅青淮这个合法新婚丈夫, 哪怕被扶着走近记忆中的深巷,看到那暗青色的房子门前伫立着舅舅的熟悉身影。

  姜浓都没意识到这次回来,跟以往是不同的。

  “囡囡。”解成祈冒着寒霜等了多时,七年不见,他裹着黑色羽绒服的身形削瘦了不少, 虽然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和姜浓不愧是血脉至亲, 面相生冷,却异常的清峻标致。

  他对姜浓是客气的,也不懂什么顶级豪门、位高权重的傅家之主这些。

  把傅青淮,就是当成是新姑爷一般对待。

  将人引进门, 先张罗着请姜浓坐:“你外婆服了药没醒,姑爷请了医生来看过了——”还带了一群穿黑西装的人,买了不少贵重补品。

  解成祈没机会说完,见姜浓淡声道:“我去看看外婆。”

  解成祈自然不敢拦,房间在隔壁,怕寒气进去,门窗都是紧闭着的。

  姜浓轻轻撩起布帘而入,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外婆,走过去,放轻动作去看了她被子下受伤的膝盖,见已经包扎好,才头重脚轻的坐在了旁边。

  她低下头,像小时候似的,最喜欢用额头轻轻贴着外婆手背。

  好似这样就有归宿感了一般,去哪儿都不怕了。

  不知过去多久。

  木格窗户外传来燕杭的声音,闹着要去坐乌篷船。

  解成祈忙着说,冬季湖面有冰划船危险,可以去吃吃桥头那家的芡实糕。

  姜浓分神听着,直到外婆的手动了动,嗓音含混不清地传来:“囡囡?”

  她抬头,泪意瞬间浸上了眼睛:

  “外婆,我在的,您还疼吗?”

  佟书兰躺着瞧了半响,刚开始险些以为是老花了眼,怎么平时电视新闻上才能见到的小人儿,突然就冒了出来,她去碰姜浓的脸,摸摸额头:“不疼了,你这孩子又跑回来做什么,叫你养母一家知晓了要不高兴的。”

  送出去给了别人的孩子,佟书兰心底门儿清,换谁也不希望还和之前家里密切联系。

  姜浓摇了摇头,轻声说:“我就回来看看您。”

  佟书兰:“看一眼就走,这家没养你几年,别被拖累了。”

  话音落地。

  光线偏暗的室内许久无声,厚重的布帘隔断了外面的步声,唯有木格窗棂被寒霜扑打落了一层白雾。

  解成祈去厨房泡了杯茶,想给姜浓暖身子的。

  他温了又温,直到厚重的布帘出来了个人,才端着上前:“囡囡。”

  姜浓指尖接了茶,看到玻璃杯里有几片桂花和金桔,在热气里荡漾着。

  解成祈没忘她对桂花粉过敏,儿时又喜甜贪吃,他就会用冰糖泡上一杯黄颜色的金桔,往里洒点桂花干浮在面上,拿来哄她。

  姜浓也没忘,垂眼看了半响,才抬起看着满脸薄红的解成祈。

  “舅舅跟我出来是吧。”

  随即,她又转向一旁对着客厅全家福看的傅青淮说:“外婆想见你。”

  ……

  垂着的布帘重新被撩起。

  佟书兰侧头看过去,先前晕沉沉的没细观察,这会儿掠一眼,只觉得他生的好,哪怕就穿着简单的黑衬衫西装,在深冬的凛冽日光下也精致得像是书里画卷才有的人。

  只是眉骨间如覆霜雪,又不爱言笑,像是个不好相处的。

  而佟书兰却对他异常满意,毕竟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有什么是看不透的。

  招了招手,让人坐在床边;“听囡囡说,她和你已经结婚了?”

  “是。”傅青淮对她是有敬意,清冷料峭的身影侧过来时,佟书兰叹气说:“姜浓这名字,是她养母家取的,被领养前她都没有名字,我和她舅,都喊她囡囡。”

  他淡色的眼瞳向来沉静,但在这时浮上了几秒的讶异。

  佟书兰有意说起一些事:“不是不取,是囡囡的妈难产去世前,说想等她亲生父亲来取。”

  可是等到了姜浓快上学的岁数,那人还没有出现。

  佟书兰是江南水乡闻名的教书先生,早年丧夫,独立抚养一双儿女,可惜儿子解成祈不成器,只能窝在这小镇上,女儿倒是争气考了出去。

  不料临近毕业时,却跟初恋分手,肚子里怀着姜浓跑了回来。

  说起这些往事,佟书兰哑了嗓子,一字一句:“姜浓无论是打小就倔犟的脾气,还是外貌都像极了她素未谋面的亲生母亲……可我从她出生起就知道,这孩子不该被困在这里,她舅扶不上墙,舅母又是个尖酸刻薄的,我靠那点退休金是养不好她的。”

  儿时的姜浓生得软糯,爱吃沾了蜜糖的甜食和软的。

  半大点的时候,最爱抱着蒲扇坐在门前,听到巷子外有滴滴的车轮声,就知道是卖糍粑的老爷爷来了。

  她会掏出舅舅解成祈给自己的一两块零花钱拿去买,还知道要分给小表妹吃。

  后来有次被舅妈打了手板心,背后说她是没人养的阿猫阿狗,嘴还这么馋。

  姜浓冒着泪却不敢哭,那么小的人儿就知道了日后吃糖,要躲着点儿舅母。

  佟书兰看在眼里,是疼在心底。

  从那时起,她就萌生了不等女儿至死都爱着的那个负心汉寻上门了,她要给这个爱吃糖的小人儿找个好人家……

  只是没想到姜浓性子会这么倔犟,被领养了,也要偷偷跑回来。

  佟书兰跟傅青淮聊起姜浓孩童时的这些,双眼温和如暖流,又夹杂着很复杂的情绪。

  最后,虚弱地长叹气说:“囡囡提起你时,那眼神和她过世的母亲太像了……我看得出她比你先一步,陷入这段感情里。”

  傅青淮在佟书兰眼神下,平生第一次被人看得这么透。

  只因佟书兰对他的所求,无关任何利益意图:“她那么爱吃蜜糖,人生不该是苦的,你要护她——护一时或一世,外婆日后就算在九泉之下,都会感激你。”

  ……

  燕杭真的去坐乌篷船了,直接花三倍钱包了个船夫。

  这儿的古镇桥多且街道窄,姜浓走出巷子就看到,她手指间还捧着玻璃杯,只是深冬的凛冽空气很快就将热水凝凉。

  转了个身站在桥旁,眼睫的余光也落在了解成祈身上。

  外婆摔伤晕倒这事,他故意在电话里没讲清楚。

  姜浓起先以为很严重,毕竟年纪大了身子骨是禁不住摔的,见到了人相安无事,也逐渐回过神来。

  只是不等她问,解成祈稍微松弛着肩膀,先习惯从口袋掏出根烟点燃,重重地吸了口。

  “你舅母不在家。”

  他这话,引得姜浓回想下似乎是没见到。

  解成祈嘴唇有点干燥:“解忧她被人骗去贷款,患上很严重的精神疾病住着院,慧颖不放心一直陪着。”

  “解忧怎么会?”

  姜浓还以为是幻听了,一时愣怔在原地。

  解成祈食指的烟冒起缥缈的白烟,很快就散在了白雾里,削瘦的脸庞似被家庭压力磨得老了很多,再好的皮囊也禁不住他心事重重:“那孩子从小就有容貌焦虑,长得随你舅母,不随我。”

  解成祈的长相放在十里八村的,是极为吃香的。

  可惜独生女没有完美遗传到他这方面的基因,也因这个,解忧自幼性格就自卑敏感,特别是姜浓当任新闻台的主持人后,家里一到点就能从电视上看到她。

  有次性格惯强势刻薄的黄慧颖骂狠了,可能是刺激到了解忧:“你看看姜浓,名校毕业又多才多艺,网上说她是仙子,再看看你,从小花了多少钱给你上补习班,还给老娘考了个普通一本回家?”

  “你没遗传解家相貌上的基因就算了,你奶奶可是这水乡最有文化的教书先生,你怎么连智商都没遗传到啊?”

  “以后出门别说姜浓是你表姐,你跟她哪里像是亲姐妹……我都替你羞。”

  当时解忧被骂,也没还嘴,就默默地捧着碗坐在电视机前。

  而解成祈做梦都没想到这孩子是把话记在心底了,竟然拿着姜浓的照片,经过同学介绍,找了一家黑心的美容院想去整容。

  结果被哄骗借了巨额贷款不说,在经受催债的各种威胁压力下直接搞得疯了。

  解成祈看着站在冬日风里的姜浓,忽然觉得是真的长大了,记忆中那个稚气的小脸蛋也越发精致清丽,和过世的妹妹像极了,这也让他心中涌入复杂的愧疚情绪,喉咙几度哽塞道:“是舅舅软弱,能养你却不养……囡囡,这次借你外婆的事找你回来,舅舅想求你。”

  “能不能看在解忧是你亲表妹份上,为她讨个公道。”

  -

  燕杭果然掉河里了,鸟科动物最恐水,他还为了美观嫌橘色的救生衣丑,不穿就敢上船。

  好在船夫经验丰富,三两下就把他拖上了岸。

  姜浓坐在桥头台阶上,白细的指搭在玻璃杯边缘,垂眼一直盯着水里的金桔。

  这盏茶,捧了大半个小时了,愣是没沾半口。

  就这样僵坐着,直到所有感知在慢慢回笼,几秒后,被雾气染湿的模糊视线变得清晰,也看到从巷子里走出来的俊美男人。

  傅青淮是来寻她的,没看别处,甚至燕杭全身湿淋淋找他,连眼角余光都没理。

  他不急不缓地走来,踩在青石台阶,对她伸出手。

  淡金色的晨曦从天际洒下来,落在姜浓眼里,也落在傅青淮身上,此刻他清冷料峭的身形被江南古镇衬着,就如同白雾散去后的青山。

  姜浓想靠,将自己依偎到他的怀里,鼻尖瞬间发酸。

  静半响。

  傅青淮旁若无人地俯低着俊美的脸,去寻找她的唇,蜻蜓点水般碰了碰,说话的热息却洒了过来,猝不及防打进她的心间:“怎么有股糖味儿?”

第37章

  姜浓轻抿了下淡红的唇,唇间哪有糖味,倒都是他的温度气息。

  想来又是傅青淮故意拿她取乐,于是不接这话。

  “三哥。”

  片刻后,她才柔声喊着。

  没有捧玻璃杯的那只手,沿着男人面料丝绒的西装往里,贴着他,寒天里就不觉得冷了,只是想说什么,又忽然停了下来。

  风霜也跟着停,桥上没了外人。

  傅青淮淡色的眼眸锁着她表情,似在等,那指腹带着温度,抚着她纤弱的背同时,倒是颇有兴致研究起了这副身子骨到底有多薄,也有多倔。

  直到他很注意分寸地,碰到了姜浓衣领外的纤白后脖,热度一阵阵地灼了过来。

  傅青淮问:“你这模样,像极了有求于人。”无论何时地,在他面前永远都跟没有秘密般。

  姜浓是有求于他,只是这个口,开的过于难,眼睫垂落间,宛如一碰就碎的蝶翼,带着细微颤意:“三哥,你能借我一笔钱吗?”

  问出口,才敢去观察傅青淮俊美面庞的神情。

  这个钱不是巨额数目,但是也不似新闻台那种赞助个节目,就有同等流量的回报。

  傅青淮精致修长的手还搭在她肩上,挨的近,就连薄唇间扯动的气息,也能一点点融化她快僵冷的脸蛋,语调低沉几许:“是三哥考虑不周,该给你张卡。”

  “不是。”姜浓本身花钱的地方就很少,又住在山顶别墅,连衣服都是他备的。

  新闻台工作的薪水是足够日常开销了的。

  会要借钱,是因为先前把自个奖金都给了团队里的人,导致她如今急需一笔钱,就显得囊中羞涩。

  姜浓顿了几秒,屏住呼吸说:“我舅舅,他将家底掏空替表妹还了高额债款,如今家里过的清贫,外婆年纪又大了,我不想她跟着一起受苦。”

  她只是想外婆晚年生活,能过得好些。

  而傅青淮多少钱都可以给,但是夫妻间用这个借字,未免太见外。

  他抱着姜浓,仔细地端详了她好半天:“浓浓是不是忘了什么?”

  姜浓眼尾微润,没有察觉到傅青淮语气里的深意,茫然地开口:“要立字据吗?”

  她想到的,竟是借钱立字据,签字画押这事。

  傅青淮此刻真想拆了这副身子骨,看看哪根骨头最硬。

  从这么近的距离看,莫名的姜浓觉得他好像变脸了,又忘了想是哪里说得不对,只能讨好似的,将手心这杯凉掉的金桔茶递给他:“三哥。”

  想靠一杯茶就把他哄好?

  傅青淮不喝,薄唇无情绪地扯动:“谁是你三哥?”

  姜浓仰着头看他,乌锦的发丝是散的,被问得表情都茫然起来。

  这副模样,毫无站在新闻演播台上时的清柔冷静劲儿。

  傅青淮继而抬起长指,捏住她雪色的下巴,力道把控的很好,陷进娇嫩的肤色却不留痕迹:“日下胭脂,要三哥提醒你么?”

  姜浓心脏陡然重跳一下,无法在直视这句艳曲里的词。

  那染了她胭脂血的衬衫恐怕还在山顶别墅的主卧里,又怎么会忘,只是被傅青淮这样直白露骨说出来,整个人就跟被迫回忆了一遍阁楼里时的场景。

  很快姜浓眼尾都有些被浸得微红,随即也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两人不仅名义上是合法夫妻,连身体关系都有了。

  这般谈钱实在伤感情,何况还用借这个字。

  傅青淮见她醒悟过来,松了手,清冷而淡的声线溢出薄唇说:“看来痛一回不长记性,回去后有些事在必要时,得迎难而上。”

  迎难而上........

  姜浓真的说不过他,索性闭嘴。

  *

  两人在桥头吹了半天冷风,谈的内容无人知晓。

  外婆的腿上需要静养,姜浓本身在新闻台有工作,不便久留,都想好了请假,请梅时雨继续替她的节目带班主持。

  但是佟书兰不留客,坚持让她走。

  最后傅青淮将带来的家庭医生留下,照顾到佟书兰完全康复为止。

  又在临走时,吩咐秘书给解成祈递了笔钱,称是姜浓的孝心,又是给老人家养伤用的。

  解成祈不好推脱,清俊消瘦的脸苍白着站在街道上,手中信纸里的钱如千斤坠,拖连着心脏一块沉下去。

  他就这般讷讷的,目送着姜浓上车。

  就如当年,随着远去的车子一路远离了塘西镇这个地方。

  ……

  事情告一段落,姜浓紧绷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她在私人飞机上就开始睡,身子裹着暖和的羊绒毯,又有暖气,便放松的将自己依偎在了傅青淮的怀里,许久都没醒。

  四周是安静的,随行的秘书无一人发出动静。

  傅青淮黑如鸦羽的眼睫下,视线去看她半张侧脸,又抬指,沿着那白净且易碎的轮廓轻轻摩挲了下,继而碰碰卷翘纤长的眼睫毛,还有唇间。

  就跟修补一件精美的珍宝般,极为小心翼翼。

  燕杭好奇地看着,心想都摸不腻的吗?

  正继续盯,忽而傅青淮透着雪山冷冽的视线扫了过来,他倒不尴尬,本能地想用毯子挡住自己的脸。

  下秒。

  便听到傅青淮语调很淡吩咐:“柒思那个收购项目,让阎宁带着你做。”

  这是要教他经商本事了?

  燕杭身为九街区出了名的纨绔,说实话是让人威胁要断了高消费的经济来源,才夹着尾巴,安分守己待在傅青淮身边,还暗自盘算着待三年期限满了后,就立刻收拾包袱回家继续当草包。

  所以这么长时间下来。

  傅青淮让他当姜浓车接车送的御用司机,也毫无怨言,就当是消遣时间了。

  现在一听还得掺和进傅氏的收购项目,燕杭立刻蓦然绷直了身,皮肤本就异常精致的那种白,这会儿表情还是蒙圈的,落在旁观的秘书们眼里。

  反衬得,就更像是不务正业的小白脸了。

  而燕杭贵在有自知之明,薄薄的唇角微挑起讨好的笑:“我要是没把项目做好会怎样?”

  傅青淮侧颜在柔和灯光下像玉雕,不言笑的语调里,听着很淡,却说着最无情的话:“等飞机落地,去买点贵的香回家烧高香,日日祈求不被我弄死。”

  “——”

  傅青淮不再理会燕杭哀怨的眼神,让秘书将手机递过来。

  他单臂继续搂着睡熟的姜浓,另一只手,轻车熟路点开了屏幕的通讯录,滑至中间,找出名为「傅容与」的私人联系方式。

  点进去。

  之前两人对话的几条聊天消息还在,唯有最后一条消息是未读状态的。

  傅青淮看到傅容与发来的珍藏版必学秘籍压缩文件,网速不佳,半天也没点开。

  他耐性子等,如玉的骨指漫不经心地从拂着姜浓散在肩侧的细软长发。

  丝丝缕缕的,宛如情丝一般从指间缠绕而过。

  从下飞机到回到山顶别墅,姜浓就跟没了电似的,还没充满格。

  玻璃窗外的晚霞透着糜艳的红,照在黑丝绒的被子里,她身子也一寸寸陷在其中,迷迷糊糊地终于有了转醒的迹象。

  只是垂闭着的眼睫毛还没睁开,就感觉盖在身上的毛毯被拿走了,裙摆倏忽被卷上去了一截。

  室内的暖气温度还没彻底弥漫开,凉意使得姜浓清醒,睁开时又僵住了。

  她发现自己是躺着的,膝盖窝分开垂在柔滑的床沿,白的过分。

  这不是重点。

  要命的是傅青淮就近在咫尺站在面前,怕染了寒气的西装会冻到她肌肤,长指好心脱去,随意就给扔在了浅灰色的昂贵地毯上。

  然后顺势俯身靠近,解了西装的长指又来掀她的裙子。

  姜浓脑海中懵了三秒,不受控制地想到他先前那句:“迎难而上。”

  霎时间,连带衣领下那柔嫩的肩膀都泛出紧张,想要躲,又本能地去揪住他的衬衫纽扣,用了力的,连指尖都失了一丝血色。

  “三哥!”

  “别动,让我看看你昨日的伤。”

  傅青淮没有替她解衣裙,但是要去看伤,瞬间让姜浓身体里里外外都跟火烧火燎过般,呼吸一窒,想着说,怎么又要看了。

  她和先前反应差不多,是不让看的,谎称已经好了。

  傅青淮骨节匀称的长指搭在那裙摆上,侧眸看了她问:“才一夜就痊愈了?”

  姜浓说慌了,在外被寒冷的天气冻着没什么知觉,也想不到那块地方去。

  如今在室内,被暖气热烘烘着身子骨,什么都回温了,人也显得娇气了些。

  “你让三哥看。”傅青淮没有强行来,薄唇近乎贴着她发红的耳朵说话,丝丝的热意,将姜浓身体里那点隐晦的酥麻都勾了起来,静住呼吸,听他说完:“就告诉你个秘密,怎么样?”

  姜浓犹豫了下,也就这几秒的功夫里,被当成是默许了。

  ……

  她细白的脚踝紧贴着黑丝绒床单,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不知过去多久,或许十分钟,又或许才十几秒。

  姜浓侧过脸,完全藏在了软软的枕头上,心却是被傅青淮的一举一动牵动着,闭眼也能想象出他从抽屉里拿药罐,打开又盖上的动作。

  直到他拿起旁边的白色绸缎手帕,不紧不慢地擦拭去长指的药膏。

  带着那股薄凉的香,俯首过来说:“这伤还要养几日。”

  姜浓细品他气定神闲的语气,不像是第一回 做。

  正微微讶异抬起如水的眼,想到了他要说的那个秘密,下秒,只见傅青淮验证了她的猜想:“嗯,这是第二次给你上药了。”

  第二次???

  姜浓猛地从被子里坐起来,裙下那点儿温度也转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烫的,从她脸颊开始一路蔓延开,羞到连眼尾都微微湿润:“是昨天,你——”

第38章

  姜浓要养几日伤,也不妨碍她照常去工作。

  隔天就起了个大早,穿着傅青淮给她亲自挑的墨绿绸缎长裙,肩线很美,外搭着一件西装外套,看起来青涩又似幽绿之中的白山茶花般。

  到了新闻台。

  姜浓刚坐在属于自己的主播办公间,外面冬至拿了个锦旗声称是送给她的。

  “姜主播,这个是上期节目里的嘉宾姚林林给您的。”倾听这档节目收视率很火,近乎每一期播出后,无论是网上传播的热度,还是吸引来不少慈善机构……

  那些真正需要社会关注的人都会得到善心救助。

  而姚林林正是其中之一,他前也是新闻从事者,生活清贫,退下后听力出现严重受损,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做人工耳蜗治疗。

  而这次通过节目能免去医疗费,他最感激的就是恩人姜浓了。

  姜浓看到锦旗上的那行“恩比青天”四个大字,没让冬至真往墙上挂,给拦了下来。

  “上期替我在节目里访谈姚老师的是梅时雨,他有吗?”

  冬至说:“这锦旗就一张,梅主播说了,您要不挂,就挂他办公室也成。”

  这种能招摇过市的炫耀,梅时雨最爱干了。

  相对起来,姜浓就显得内敛低调些,只是让冬至将锦旗好好收起,也别乱丢。

  她吩咐完后,随即降下百叶窗,挡住了外头的太阳日晒,将电脑打开。

  姜浓登陆上邮箱,很快就找到了解成祈发给自己的最新邮件,资料不少,还有几段视频。她眼睫微垂,葱白纤细的手指轻点鼠标,点开了一段。

  画面里。

  是医院精神科病房里的解忧,脸是蒙着层层白纱的,只露出呆滞的眼神,印象中她单薄的五官最出彩的,应该就是这双眼一开心起来,就像杏核儿似的水灵秀气。

  如今眼睛失了灵气,外界跟她沟通也不理会,就捧着本儿童睡前故事书。

  整个视频三十几秒,静到令人窒息。

  姜浓指节略僵,还清楚记得正式入职新闻台那年,平时鲜少联系的解忧主动给她深夜发了一段很长的短信,内容除了真情恭喜她成为新闻主持人外,解忧说过:「表姐,纵使我的星辰晦暗,但是你在,光就在……毕业后,我也想成为像你那样的人。」

  那时她还未毕业,有梦想和期盼,却被今年这一场大雪压垮了整个青春。

  姜浓出了很久的神,才接下去看完其他资料,在后下方,还有一个名为周燃的联系方式,备注是记者。

  她松了鼠标,去拿手机将号码逐字地存入通讯录里。

  恰好这时汪婉芙的电话也打了进来。

  姜浓略微顿了十秒,坐着办公椅转了个身,面朝百叶窗的方向,才轻声接听:“芙姨,有事吗?”

  “浓浓,下周就过年了,除夕夜有空赶回家吃个饭吗?”汪婉芙温柔的声音传来,是怕姜浓忙于在台里筹备节目,把这事儿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