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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狗熊这厮五大三粗貌似先天愚型,如今居然子承父业打理一家文化公司,没事儿做点图书策划案什么的,实在让人刮目相看。路上我红着脸跟他商量借点钱,付今晚钱柜的账单,他胸脯一拍:“借个屁!今晚我买单!”
后来我好像是喝了点酒。人言酒后乱性,何况我酒量原本不佳,几杯下肚只觉得骨头都松了。狗熊正在鬼哭狼嚎的歌声中高谈阔论:“……这年头奇幻小说n好卖,抄抄山海经抄抄西方dnd,胡诌一个虚构的世界出来,然后打打杀杀拳头加枕头就是几十万字。要愣充文化的还搞多人世界,弄一堆写手你一篇我一篇的自吹构建世界,这个天神那个天神的,说到底还不是骗钱……”
我听到这儿心里一动,宇文非的九州感情还有这功用?借着酒意,我把狗熊叫出包厢,告诉他,我现在有一个相当完整的世界创意,不知道他有没有兴趣。狗熊毕竟有商业头脑,虽然喝得满脸红霞飞,仍然精神一振,让我讲下去。
我把从宇文非那里听到的九州世界的种种细节挑要紧的向他讲了一遍,狗熊听到一小半就两眼放光:“有意思!有意思!”待我讲完,他一把揪住我:“这创意谁的?不可能你的,我太了解你了!谁的?”
这厮果然了解我,我其实最不擅长的就是想象,要我自己编出这么个世界来,纯属痴人说梦。酒精入脑,一时间没什么顾虑,我拍拍胸:“一会儿散伙了跟我走!”
狗熊站在宇文非面前是一个很怪异的场面,好似一头霸王龙和一只鸭嘴龙。时值深夜,秋风从千疮百孔的窗户上吹进来,我的酒意消了几分,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但现在要懊悔已经晚了。
宇文非和狗熊聊得倒是很热乎。狗熊看来一点也不介意宇文非怪异的出身,向他询问了种种与九州世界相关的问题,包括世界的起源、种族分化、天文地理等等,边问边用小本不停的记。我心说怪了,狗熊一向拒绝相信任何超自然现象,如今面对一个异世界来的还魂僵尸,居然毫无异状,这可不是他的作风。
不过我也顾不得多想,酒醒了,倦意涌上来,靠在床上很快睡着,耳中听得狗熊和宇文非不停地叽叽喳喳。黎明醒来,只见宇文非又开始老僧入定,狗熊眼中布满血丝,正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我把他送出去,他回头往屋里看一眼,拍拍我肩膀:“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个疯哥们?还挺能编呢。”
我一怔:“疯哥们?你不是和他聊了一夜么?”
狗熊立马神采飞扬:“是啊,别看他疯疯癫癫,编出的这个世界设定还真是精彩。我回头组织一帮写手,准能做一套不错的系列。到时候,少不了你们俩的分红,也正好给他治病……”
我冷冷的打断了他:“这么说,你觉得他只是个疯子,在胡编乱造一个玩艺儿了?”
狗熊像看怪物一样看我:“那你觉得呢?你难道真相信他是从什么什么九州来的?”
我停住脚步,不搭理他,脑子里转个不停。最后我咬咬牙,对他说:“我是宇文非的经纪人,这个设定可以卖给你,但我要预付,马上支付。”
“这个没有先例,”狗熊有些为难,“我们也得考虑现金周转,不可能八字没一撇先……”
“如果最后出书不成,算你借我的,我退给你!”我一把抓住他手腕,“就算是看在咱们当年的交情。”
【2.10】
说到疯子,龙渊阁里还有另一位截然相反的极端。他不认为这世界是出于神的旨意而不可知的,正相反,他仿佛觉得自己就是神。
当时我正在龙渊阁的某一层找书,突然听到附近有人惊叫。我循声而去,看到一位老者捂着胳膊,神情十分惊慌。看样子,他不小心被书架擦了一下。
“没关系,破了点皮而已,”我安慰他说,“别紧张。”
“胡说,这种小伤口也可能感染,导致败血症!”他吹胡子瞪眼地说,“我不能死啊!”
我只好装模作样的给他包扎了一下根本没有流血的伤口,心里想着,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很认真地说:“我不能死,这不是为了我自己。如果我死了,整个九州世界都会随之而毁灭!”
这话过于危言耸听,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吃惊而是想笑。好在龙渊阁素来讲究尊重师长,我没有笑出声来,但这点心思还是被他看穿了。
“可悲!”他的目光并无什么不满,只是充满了怜悯。他静静注视着我:“但我仍然不得不为了你们这些可悲的人而活着,让这个世界尽可能长的延续下去。”
我这位了不起的前辈将世界安危担于己身已经有好几百年了。最初的时候,他负责整理九州各种思想流派的文献资料,到了后来,自己也慢慢开始像那些思想家一样,满脑子古怪的念头。
“你现在站在我的面前,是一个人类,龙渊阁的年轻弟子,”他说,“但是如果我闭上眼睛,不看到你,不触摸你,你就不会存在。整个九州,都是依赖于我的思想而存在的。”
我无比景仰地望着他,想象着他闭上眼睛,我就化为一团虚无;他睁开眼睛,我就和我嘴角的溃疡一同出现,这真是桩神奇的事情。
最糟糕的是,这是位充满责任心的老人,他固执地以为,自己应该为这个由自己的头脑衍生而出的世界负责,所以,自己绝不能死。他在龙渊阁的日子里,谨小慎微,处处注意,并深通种种养生之道。我听其他弟子们背后议论,他可能会成为龙渊阁历史上最长寿的人。
“不止是龙渊阁。除了传说中的龙族,他大概会是全九州最长命的人,”我的几位同伴挖苦说。尽管如此,他仍然十分的愁苦,因为尽管龙渊阁时间流逝缓慢,人的寿命总是有限的。他觉得,当有一天他的生命走到尽头时,当他的双目永久地闭上时,这世界就会沉入黑暗,化为虚空,一切将不复存在。而我们在龙渊阁那么辛苦的搜集、记录,看上去也不是太有必要了。
【1.11】
我在飞机和火车之间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选择了价格更高的飞机,其实时间没那么紧张。为了向九州来客炫耀一下我们的科技?或许吧,我也说不清楚。
“我们要去干嘛?”宇文非跟着我走入候机大厅,一脸的懵然无知。
“去发现你的冰坨子的地方,”我简短地回答,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如果我们不能在那儿找到点儿什么,你就一辈子在这儿喝鱼头汤吧。”
宇文非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你终于真正的相信我不是一个疯子了。”
“你也可以说,我真正变成一个疯子了,”我闷声闷气地回答,“这个故事教育了我们,人不能头脑发热,冲动是魔鬼啊!”
狗熊那天对我说,宇文非无疑是个疯子,只不过疯得很精彩,居然能捏造出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幻想世界来。这话原本是人之常情,我听了却一阵不乐意。
“如果你是疯子,那就说明我是疯子,我凭什么要被当作疯子?”我对着宇文非大发牢骚,“娘的,我还就不信我他妈活了四分之一个世纪,到头来变成个疯子!所以我一定要证明我不是疯子,那就需要先证明你不是疯……”
“喝点水,别呛着,”宇文非不动声色,把纸杯递给我。飞机刚刚穿过一片乱流,机身上下颠簸犹如醉汉,我为了压抑紧张的心情,口沫横飞的大声说着话。宇文非却和往日一般死样活气,好像并不是坐在随时可能一头栽下去的飞机里,倒似是在我的小平房里打坐。
乱流过后,我松了口气,看宇文非如此镇静自若,倒也佩服。回头想想,这家伙一辈子只有仰着头看羽人飞的份,对于空难的后果并无什么了解。再一想,也不尽然,此人对外界的一切事物反应都相当之迟钝,怕是把刀都架到他脖子上了,他还在琢磨洗碗到底应该倒多少洗涤剂。
“读书多了,思考的东西也越多,”宇文非说,“脑子不够用了,很多事情顾不得去想。”
“可不是么,”我嘟哝着,“你就是想得太多了,龙渊阁在你脑子里成千面娇娃了。说不定你回到九州,发现你所有的说法都是错的……”
宇文非点点头:“可不是?人的感觉与外在事物之间总是存在偏差的,疯子不过是把这种偏差无限放大了而已。也许哪一天我一觉醒来,突然发现根本不存在什么九州,一切都是我的妄想……”
“打住!打住!”我叫了起来,“我这个人意志不坚定,好容易下定决心,你可别动摇军心!”
我着急出行是为了避免天气出现问题,需要赶在冬天以前。这片冰川的最佳旅游季节其实就在冬季,但几处可能发生危险的景点在这一时段不予开放。那几处景点并不太重要,对一般游客而言不看也罢,然而严酷的事实是,宇文非就是在其中一处冰川温泉附近发现的,不赶着去不行。
这冰川新开发没几年,却已经声名鹊起,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冰川景点,自然有其魅力。虽然我无心观赏,却也忍不住要向宇文非炫耀一番,但宇文非一句话把我噎回去了。
“如果你去过殇州的冰原,大概就不会觉得这地方有什么好看的了,”他漫不经心地说。
我带着深深的挫败感,领着他一路前行。毕竟缺乏旅游经验,出门前算计了一番机票车票景点门票,从狗熊那儿讹来的钱绰绰有余。到了这里才知道,身上没点登山靴之类的专业装备,只能跟着导游在大路上晃荡。鉴于景区出售的东西都是天价,在商店里转了一圈,我们就只剩下门票钱了。至于回程该怎么办,索性不去想了。古人言破釜沉舟,我今天也要破一把。
我依据网上流传甚广的逃票攻略,带着宇文非溜进了那个单独收费的冰川温泉景点。这书呆子笨手笨脚,一不小心沿着山坡滚了下去,虽然只是轻微擦伤,身上的衣物都裹满了雪和冰渣。
我嘴里絮絮叨叨,给他拍打着身上的脏物,忽听耳边一声暴喝:“站住别动!”侧头一看,却是两个手臂上别着红箍的,不知道从哪个地洞钻将出来,对我们虎视眈眈,作“手执钢鞭将你打”状。
“他们要干什么?”宇文非一面清理着灌进脖子的冰雪,一面困惑地问我。
“干什么?就抓你们这些逃票的!”说话者乃一四十余岁的中年妇女,好似一个发过了头的馒头,一脸难以自禁的喜悦。看来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各景区工作人员也不是傻子,见了那逃票攻略还无所行动。
我低声对宇文非说:“完蛋了!我们被抓住了,要罚款的。”
他看我一眼:“我们不是没钱了吗?”
“废话!”我气得双目喷火,“扒了你的衣服顶债行不行?”想要抓起他撒腿狂奔,想想以他的身板,怕是跑不了几步就得气喘吁吁,哪能敌得过背后如狼似虎的大妈们,心中一阵绝望,索性不动了。
没想到怪事出现了,那大妈走到近前,脸上肌肉扭曲了几下,突然换出一副和颜悦色的神情:“你们快点进去吧,外面冷着呢!”
我一下想到猫捉老鼠之前的一番戏弄,心头大怒,但仔细一看,两位大妈均笑容和蔼可掬,看来诚实无比。正在犹豫,宇文非一言不发,扯起我就走,身后的两位大妈冲我们挥手告别,并无追赶之意。
宇文非始终不发话,脚下越走越快,拐过一个弯后,前方已经隐约可见温泉蒸腾的热气。宇文非松开手,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同时控制两个人的精神……太强我所难,”他休息了好一阵才说,“我修炼了那么久,功力还是太浅。”
我这才明白方才是怎么回事,看不出这厮呆头呆脑居然颇能当机立断。我扶起他,手指前方:“这里距离发现你的那个山洞已经不远了。”
【2.11】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为了什么曾经去过殇州冰原了,那是一种辽阔到极致的壮美。粗粝的风如刀锋般从旷野上切过,切割出远方万古不化的冰川。而眼前的冰川,不能说不好看,却很像是一件精致的玩具,经不起岁月的磨砺和摧残。
我想起在殇州见过的落日的场景。太阳在严寒的空气中仍努力保持着血红的尊严,将白色的冰原染上妖异的色彩。那些犬牙交错如同锯齿的冰峰骄傲的屹立着,峰顶直刺苍穹,长长的阴影分割着大地。
后来我还见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里面足可以填下上百号人,不知道是由于星流石的撞击还是地裂而形成的。等我登上高处、回头俯瞰的时候,我惊讶的发现那个深坑看上去很像一个巨大的足印。
“那是天神留下的脚印,”我们的夸父向导告诉我们,“在远古的传说中,我们夸父族的祖先迁徙到这一带,遭遇了暴风雪,许多人都活活冻僵了,眼看就要遭受灭族之祸。最危急的时刻,是天神在这里踏了一脚,从他的足印里涌出了热气腾腾的温泉,才拯救了我们的种族。”
眼下我也在寻找温泉,目的却仅仅是拯救我自己。最可怕的在于,在这个异域世界呆得太久,我自己都有些动摇了。我不无忧伤地想:也许九州真的只是一种狂想?
无论怎样,我需要一个最终的答案。这答案现在被圈起来了,外面还挂了一块醒目的牌子:《冰川古人出土原址》。所谓冰川古人,显然就是区区在下了。
老六拍拍我肩膀:“我在外面制造点混乱,你赶紧摸进去吧。”
我一下想起了刚才那两个中年妇女,显然这里的人都绝非善茬:“那你怎么办?”
他咧嘴一笑:“大不了拘我几天,然后找个地方筛沙子换遣送费,反正我也没钱。”
他放在我肩头的手改拍为捏:“要是回不去,还来找我,表弟我带着你卖光盘,知识分子也要从肉体上接受改造嘛;要是真一不小心回去了……别忘了打个电话回来。”
他看看我的表情,嘟哝了一句:“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这笑话很冷……快去吧!”
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一把推开我,冲着正在作讲解的漂亮女导游走了过去。我听见他用悲苦欲绝的腔调大叫:“你躲到哪儿我都能找到你!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你要对我这样?”
然后我听到尖叫声、训斥声、喝彩声、口哨声响作一片,我能感觉到人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老六身上。我一躬身,从拦在洞外的绳圈下钻了进去。
我觉得我已经接近答案了。这洞里残留着强烈的法术的气息,毫无疑问来自于九州,并且四周凝结的冰壁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味道。我记起老六向我念叨过,异世界的连接必然存在某种通道。虽然这是他从胡编乱造的小说里看来的,却也是我现在唯一能相信的说法了。
我找到了我被挖出来的地方,根据现场判断,我那时应该是被直立着冻在冰壁上,就像被用铲子拍进去的一样。他们把我连人带冰块一起挖了出来,留下一个长形的洞。
这个洞的大小和我的身材倒是正好吻合,我尝试着站进去,冰块的寒气让我打了个哆嗦。就在这时候,我感到一股异乎寻常的力量侵入头脑,随即意识一阵迷糊。
这是噬魂术的力量。虽然我第一次经历,但龙渊阁关于秘术的书籍中有很多详细的记载。秘道家自身修行的秘术,或者某些封禁了邪灵的魂印兵器,都能拥有吸人魂魄的力量。
我慌忙跳了出去,在这一瞬间我想到了些什么。也许就是这股怪异的嗜魂之力,把我从九州世界带到了这里?我是不是应该听任它再次吸取我的灵魂呢?这样做有两种后果,也许我能幸运的回去,也许我会失去灵魂,变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
外面的嘈杂声渐渐平息,想来是老六已经被抓走了。一阵脚步声传来,几名工作人员走了进来。
“你!干什么的?”他们呆了一呆,随即向我跑来,看来我要遭遇和老六同样的命运。我咬咬牙,别无选择,一步跨进了我被发现的地方。那股噬魂的力道再次出现,冲击着我的头颅,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被抽走。一阵剧痛中,我的意识渐渐模糊,但还能感觉到,有几只手拽住了我的手臂和衣服,正在把我向外拉。
【终章】
宇文非醒来时,感到有几只手拽住他的手臂和衣服,死命拉扯摇晃。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怎么了?天亮了?”
“他醒了!这白痴还活着呢!”身边响起几声响亮的喊叫。视界慢慢由模糊变为清晰,他看清楚眼前站着一个小个子男人和一个瘦瘦长长的银发羽人。他逐渐想起来,这个男人叫做姬承,是虎牙枪的继承人,除了没用之外也没有别的坏处了;这个羽人叫云湛,是一个游手好闲的游侠,正是他把自己从龙渊阁骗出来的。
龙渊阁,龙渊阁……他的脑子一阵疼痛,一些奇怪的记忆随着“龙渊阁”这三个字一同浮出水面。自己仿佛是做了一场长梦,梦中的一切合情合理又难以索解。
“叛军打听到了你的存在,”云湛说,“所以派出羽族的杀手打算偷袭你。因为有我在,他们知道没办法一击致命,因此煞费苦心准备了新的武器。”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支箭,看来平平无奇,他却用厚步包裹住了手掌才敢拿起来。还没靠近,宇文非就感到一阵透骨而入的寒意。
“已经放了半个月了,不然就这样我也会被冻僵的,”云湛将箭支放在桌上,一阵白气慢慢散发出来。宇文非坐起来,拍拍脑袋:“有专犁的味道。大概是取出专犁的珠子磨成粉吧,然后嵌入箭头里。龙渊阁的书籍里有过……”
“读书多就是好啊,”云湛做个鬼脸,“没错,就是这玩意儿。这种箭用特制的驽筒装着,以秘术镇压,用不着精确瞄准,发射出来之后能迅速把周围数丈之内的东西全都冻僵。”
说到这儿,云湛居然有点脸红:“呃……不是我不想救你,而是当时如果我去救你,我也得被冻成冰坨子,所以……”
“所以你往旁边刺溜一跳,那速度,我估计长上翅膀的都没你快,”姬承在一旁十分不仗义地补充说,“不愧是天驱,好身手啊!”
云湛瞪他一眼,慌忙转移话题:“你也应该知道取到专犁的珠子多么不容易,我估计这种箭叛军手里不会超过十支,居然舍得用在你身上,你也算是大大的有面子了。”
“然后我就被冻成了冰块?”宇文非若有所思。
“石公主把全城能找到的人和东西都找出来了,也不知道从大内库藏里翻出了些什么奇药,居然把你救回来了,”姬承说,“不过你一直昏迷不醒,直到刚才。大夫说,你的脑袋可能被冻坏了,我们都担心你救回来也会变傻呢。”
“没变傻,放心……”宇文非喃喃地说。
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但记忆开始渐渐凸现。一个奇妙的世界,一个名叫老六的朋友,一个苦思冥想、寻找龙渊阁的人。这一切在专犁冰冻一切的寒气中突然出现,当肉体暂时消失时,精神却能活跃到这等地步。原来老六和宇文非,不过是同一个精神分裂后的产物,他们原本是同一个人,却拥有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原来,龙渊阁那位前辈所说的话是真的,他想。世界只存在于人的头脑中,当你死去或者醒来,当你的感知不再持续,也许一个恢宏的宇宙就会因此而消亡。他不无惋惜地回想起梦中的那一切:充满尘土的城市,钢铁筑成的高楼大厦,蚂蚁般密集的人群,机窗外的茫茫云海。
还有老六,宇文非想,这是我思想的另一半,可我从未意识到我身上会存在这样一种人格——它究竟说明了什么?
“想什么呢?”云湛伸出手,装模作样地给他把脉,“不会真被冻坏了吧?”
“男左女右,你应该按我的左手,”宇文非说,在姬承幸灾乐祸的嗤笑声中,他仍在心里努力回想着那个异世界的点点滴滴。为什么会产生这样一个庞杂繁复、无比真实的幻影?
也许是因为长年修习密罗系法术的缘故。密罗的反面是混乱,会对人的精神产生强烈的影响。而自己在龙渊阁读了太多的书,对世界的猜测与想象也太过深入,因而在意识深处已经不自觉地构建了一个完整的新世界?
还有那些对龙渊阁的混乱印象,那些荒诞不经的细节,是某种期冀,还是某种不满?一切都无法解释,而且可能永远无法解释,因为即便是龙渊阁中的藏书,也没有任何一本能够详尽的解答,一切生物的精神世界究竟是怎样的复杂与不可揣摩。
我们的世界,是否也只是依赖于另一个生物的感知而存在?想到这里,宇文非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他想要深入地思考这个问题,却又想永远不去触碰这个问题,毕竟让自己的头脑陷入永久的混乱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你再养两天,我送你回去,”云湛说,“你们龙渊阁的知识分子可值钱,死了我赔不起。”
“我作证,”姬承不放过一切报复云湛的机会,“你昏迷这段日子,他的脸始终都是一会儿白一会儿绿的,那颜色别提多好看了。”
“嗯,回去,”宇文非点点头,“可是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龙渊阁究竟在哪儿?”
云湛疑惑地望了姬承一眼:“他居然问我们龙渊阁在哪儿?”
“他疯了,”姬承简洁地回答说。
宇文非不再理睬这两个活宝。他有些疲惫的抬起头,在屋顶的上方,天空依旧深邃幽远,星河依旧灿烂,但他已经不可能再有机会看着舷窗外的云海了。现在那里只有一群盘旋的羽人,羽翼翻飞中酝酿着杀机,随时准备取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