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漪听到“用了点手段”,有些疑惑,云湛面露不忍之色,用手在自己的头顶比划了一下,萝漪恍然大悟,脸色很是难看。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辰月教主是想用我们作幌子,去麻痹别人,”安学武接着说。“我可不喜欢替别人背黑锅,所以开始密切关注此事。起初我想,要是这个假做得不够漂亮利落,必然会大损我天罗的声誉,我不妨弄假成真,真的去把辰月教主做掉算了……”

  云湛忍不住小声咕哝:“说得轻巧,谁做掉谁还不一定呢。”

  安学武装作没听到,继续说:“但后来我发现他的目的是天驱武库,这就不一样了,谁对这传说中的神兵聚集之地不动心呢?于是我改变了主意,准备暗中监视云府。”

  “但是显然你并没有监视出什么。”云湛尖刻地说。

  “那是因为我在云府附近遇上了试图杀他的人,受了点小伤,”安学武轻描淡写地说,拉起了左手衣袖,他的小臂上有一道黑色的疤痕,尽管肤色偏黑,仍然十分扎眼。疤痕周围的皮肤,看来已有干枯的迹象。

  萝漪扫了一眼,“你运气真好,中了‘枯竭’还能活下来。”

  “要杀人一定要先学会逃命,”安学武回答,“既然你知道枯竭,就该明白,只有顶级的秘道家才可能修炼这种法术。辰月教主的这个仇家,来者不善哪,难怪他要做这么复杂的布置。我回去治伤,折腾了两天,结果云府就在那一夜出事了。”

  “我去现场一看手法,就知道凶手并没有得逞,这不过是辰月教主布下的局。我本想不动声色,暗地里查访,没想到你就来捣乱了。”

  这个“你”无疑指的是云湛。云湛神情颇有些尴尬,想着自己一直把安学武当白痴看待,没想到最白痴的原来是自己,实在是丢脸至极。安学武偏偏要火上浇油,“我不得不分心留意你的行踪,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偏偏像无头苍蝇那样乱窜,只怕要坏事。那天夜里的坟地,你要是把辰月教主杀死了,那我们就什么也得不到了。幸好我及时出现,你才没有得手。”

  云湛肺都气炸了。“我不杀他他就得杀我!我的命就不值钱?”

  “本来是不值钱的。”安学武悠然回答。“要不我不会一直阻止你介入。但后来我自己也实在查不出来新的东西,想到你鬼点子多,就决定不再干涉你,只需要捡现成便宜就行了。幸好你还算争气,没让我白期待一场。”

  两人一面陈述案情,一面如两个顽童一般斗口不休,夜色渐浓,波动的水光在石室中荡漾不止,倒也颇能减些暑气。云湛和安学武说得口干舌燥,只恨不能凿穿池塘底弄点水来喝,萝漪却始终靠在桌旁看着那堆辰月教主留下的演算稿,手里还时不时地比划一阵子。

  “怎么样,发现些什么吗?”云湛关切地问。

  萝漪摇头,“我在看算筹克罗地笔记,那是用河络语写的,你们可能看不明白。还真奇怪了,他们地演算步骤无懈可击。每一个数据都反复验算,确保无误。但这些星流石始终不能按照他们推算地位置排列。每一次都会有一两块石头出现偏差。不肯进入辰月教主算出地方位……”

  “不肯?”云武二人异口同声,“什么意思?”

  每次都有一股巨大的斥力出现。:萝漪说,“即便以辰月教主地神通也压制不了."

  “会不会是这个机关坏了?”安学武猜测说。

  “不会坏的,”云湛摇头,“我刚才看了辰月教主的说法,这是当时的天驱宗主拜托九州最伟大的工匠何衡打造的,他老人家可能是历史上唯一一名技艺超过了河络的人族工匠。这副机关由五名星象大师推算轨道,确保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这不就失了么?”安学武叹气,“年轻人不要迷信权威。”

  “你们俩打一架吧,打死一个这世界就清净了。”萝漪很无奈。“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才能破掉这个机关呢。”

【第十三章 亘时的奇景】

  “ 除了把轨道算准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呢?”云湛问,“比如说,直接把这个机关毁掉?”

  “不大可能。”安学武这一次难得的没有讥讽他。“我倒是也这么想过,但是辰月教主的笔记说,这个机关一旦受到外力损坏,星辰力就会受激发而自毁,那样的话,藏于其间的天驱武库也会化为灰烬。”

  云湛一笑,“化为灰烬倒是好,省了多少麻烦。”说罢鼓起腮帮子,又是恶狠狠地对着半空中的星流石吹了口气。学武之人,胸中之气本来就足,石块们受到干扰,果然都晃悠悠地开始滑动。萝漪看得心惊胆战,安学武更是大吼大叫,唯恐有失。

  “你要是再乱动,我就把你切成碎片,用网兜都捞不起来!”他恐吓说。

  云湛冲他挤挤眼,“那么紧张干什么?反正我又不想要天驱武库.”

  安学武冲口而出:“我想要!”说完发觉不对,有些懊恼。萝漪已经吃吃笑了起来。云湛摇摇头。“安捕头,你现在是南淮名捕。前途不可限量,为什么……”接着发现安捕头脸色越来越难看,赶忙改口,“你们天罗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怎么对天驱武库那么大兴趣?”

  “我们也要跟上时代!”安学武说得煞有介事,“传说中的魂印兵器,谁听了不动心呢?”

  “你们天罗的名头,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到过了。”云湛说,“我一直以为你们都不复存在了呢。”

  安学武不服气地回敬。“你们天驱也很多年没听说过了,结果还没有被杀光。真难得哪。”

  云湛一笑,“历史总是;轮回的。有一段时间其实我也在怀疑,天驱的存在还有什么必要?天下太平啦,连蛮族都可以搂着夸父的脖子一块儿喝酒了。那会儿我跟着师傅修炼,武功日涨,迷惘也与日俱增。我总觉得我已经有了一身本事,却找不到用武之地。但我师父总是对我说,天驱的存在就是为了等待,而且是等待我们并不愿意等待的东西,这大概就是宿命的一种。”

  “等待不愿等待的东西……”萝漪咀嚼着这句话,有点出神。安学武也有所触动。

  “老安,你的真名叫什么?”云湛突然问。

  “真名?”安学武一愣。“什么真名?”

  云湛狐疑地看他一眼。“你不会就叫安学武这么俗不可耐的名字吧?堂堂一个杀手,怎么也得有点一听就让人感觉超凡脱俗的名字……”

  “那都是说书先生编出来的。”安学武板着脸。“连街边炒花生米的都知道你的名字了,你还怎么去杀人——等会儿,俗不可耐?你什么意思!”

  “你在南淮的名气也挺响的。”萝漪忙插嘴打圆场。安学武哼了一声:“这叫大隐隐于市。”

  云湛抬起头,透过水光,只能隐隐看到星辰的亮色,却全然无法分辨清楚。而在水色之下那些静默的星流石显得如此的死寂,令他莫名地隐约感受到辰月教主曾有的悲怆与无奈。

  “你们天罗,也想要重现过去的辉煌吧?”他说,“逝去的固然已经逝去。但后人总希望能捞出点什么。就像辰月教主,连自己的身体都弄成了半残废。真的能享受到权力的欢愉么?恐怕他也只是念念不忘于往日的辉煌,怀念着辰月教令九州颤抖的岁月而已。”

  安学武默然,过了很久才说:逝者已逝,那些都是前人的事情,与我何干?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譬如天空中的星辰,它们的光芒再耀眼,也是属于天空的。当它们隐没侯大地上依然会漆黑一片。想要光明,就得自己点燃火把。“

  云湛像看怪物一样看了他半天,最后伸出大拇指。”真难得,老安,你也偶尔能说出点让我佩服的话来。“

  安学武呸了一声。但目光也渐渐缓和下来。也不见他做什么。云湛身边的蛛丝突然消失无踪了。云湛笑道:“怎么变那么好心了?”

  “杀气已经没有了,反正也唬不住你了。”安学武淡淡地说。“还不如给自己留点力气,操纵蛛丝可是件累人的活计。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随时可以脱困而出。”

  “既然这样,我还得摆弄摆弄这些破石头。”云湛说,“你们俩想想,如果一直想不出办法破解这个机关。这把钥匙存在和不存在又有什么区别呢?就算被我弄坏了,也没什么额外的损失吧?”

  萝漪反驳:“我们得不到,也许别人可以得到啊!”

  云湛邪恶地一咧嘴,“别人得到了对我们还有什么意义吗?”

  萝漪一怔,觉得这话大为不妥,微一犹豫。云湛已经大模大样地跨入了圈子,好似小孩玩木球一样,摆弄起那些精密无比的装置。安学武喉头蠕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拦住他,但终于还是没动。

  云湛站在星流石之中,一时间有种错觉,似乎自己变成了一个巨人,正屹立在浩瀚宇宙中,身边围绕着星辰日月。一偏头,看到已经洗得发白都快要破掉的衣领,又有些气馁,忙扔掉那些胡思乱想,伸手尝试着推动其中一块石头。那石头晶莹剔透宛如琉璃,似乎是吹弹可破。萝漪看得无不揪心,索性别过头去。

  起初还一切顺利,那块星流石在云湛粗暴的推动下果然开始在空中飘动,但它并没有呈直线行进,而是拐过了一道弧线。云湛一面用力,一面观察着它运动的轨迹,渐渐发现它在半空中划出了一个不规则的椭圆,最后又回到了起始点。他再尝试其他石块,也都是这样绕上一圈。似乎那看不见的轨道上有某种强大的吸力,阻止着石块离开。他手上不断加力,但石头上反激而出的力道也越来越大,最后他手上一滑,突然脱手,整个人向后飞出,重重撞在安学武身上。

  这一下撞得好不沉重。云湛只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安学武却若无其事,只是嘴里少不得要嘲讽几句:“早告诉你不要乱碰,就是不听大人的话。”

  云湛慢慢坐起来,揉揉受难的肩膀。“我怎么能和你那一身贼肉比……的确是好大的力量。就是我们俩合力,也压不住。难怪辰月教主也没办法。”

  三个人皱着眉头,谁也想不明白其中关窍,倒是时间在一点点流逝,距离亘时已经不远了。安学武忽然说:“真是奇怪,这些石块怎么也和星辰一样,有自己运行的轨迹呢?”

  “那是一种将算学融汇于其中的秘术。”萝漪解释说,“首先计算出相应的轨迹,然后将这种轨迹化为某种指令,让石块遵循这种原则运行。”

  “等等,指令?”云湛打断说,“你的意思是说,这些石块运行的轨迹,其实只是计算的结果?”

  萝漪点点头,“的确是。但是从记载来看,这个结果绝对没有错误。”

  “绝对没有错误,”云湛重复了一遍,“某些时候,绝对没有错误会不会恰好就是错误呢?”

  安学武问:“你想到了什么?说出来吧。”

  “说不好,”云湛皱起眉头,“总觉得是不是有点不对劲,你说他们计算出来的结果肯定是没错的,但是万一……”

  “万一什么?”两人齐声问道。

  “万一星辰的轨迹发生了变化呢?”云湛踌躇再三,还是说出口了,“这方面我不大懂,但是,星星真的都是沿着亘古不变的轨迹运行的吗?譬如六百年之前,他们按照星图打造了这个巧夺天工的机关,这些石块的轨迹和天空中星辰的轨迹相符,只要在轨迹上算出位置,就能开启。但六百年之后,星辰的方位和轨迹,会不会和以前……不同了呢?”

  安学武拍案而起,萝漪却面如死灰,两人对望一眼,似乎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有这个可能,”萝漪颤声说,“我曾经看过古代的星图,的确和现在有不小的差异,我还以为是古人观测不够精确。”

  “原来辰月教主这么多的努力都是白费,”安学武喃喃说,“星象永远不可能恢复到六百年前了,是不是我们也永远无法开启天驱武库呢?”

  “那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云湛试图潇洒地一笑,却无法掩饰那些微的失望,当一个绵延千年的传说就活生生地放在面前、触手可及时,任何人都难免会有所期冀,云湛的心理固然一直有一个念头:天驱武库开不得,但转念想想尘封于其中的那些足以改变天下命运的武器——每一件都得值多少钱哪——仍然有些心痒。

  “显然我们不可能改变星辰的运行,”萝漪说,“剩下唯一的路子是改变这些星流石已经设好的轨道。”

  “有希望么?”安学武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问。

  萝漪叹口气,“要是有希望,辰月教主早就得手了。这些星流石内所蕴含的力量,本身就不是人力可以动摇的。你刚才自己不也说了,要是勉强行事的话,说不定会激发它们自毁,而且……”

  “而且什么?”

  “不止是机关自毁那么简单,轻一点,我们三个搭上性命,重一点这座宅子大概都会灰飞烟灭。”

  “……这两者有区别么?”云湛咕哝一句。

  “照这么说,我们暂时没希望弄到这把钥匙了,对吗?”安学武问。

  萝漪神色黯然,表示默认,但很快的,她发觉有些不对。云湛云湛已经开口了,“安捕头,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把我们捉拿归案吗?”

  “抱歉,我们只是想让你们永远沉默,”安学武用与他粗大的手指极不相称的轻灵操纵着手中的蛛丝,“我本来打算拿走钥匙和地图,放你们一条生路。现在既然钥匙谁都拿不到,留下你们俩,未免太危险了。”

  “那你不妨试试,看最后谁留下谁。”云湛只说了这一句,然后轻松地将自己的指骨捏得咯咯作响。两个男人在一瞬间冻结了方才看似融洽的气氛,杀意开始蔓延。

  没有人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天罗的丝早已无声无息地散布开来,在这并不算巨大的石室中纵横交错。安学武手指轻弹,当中的一根丝如利剑一般激射而出,直指云湛的眉心。

  他之前已经算好了云湛的每一步退路,无论他怎么躲闪,都会至少付出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的代价,就在三人平和谈话的时候,他早就观察好了这间石室的每一处细节,自认为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但他还是漏算了一点。眼看那根细丝就要穿透云湛的头颅,云湛却悠闲地抬起右手一挡,几声金属摩擦的声响后,天罗丝竟然缠绕在了云湛的拇指上,而这根拇指并未断裂,连一滴血都没有溅出来。

  “天驱指环!”安学武的头脑中犹如被闪电劈过。这一刹那的差池之后,云湛已经抽出手指,任由指环被蛛丝卷住,身体则看准了几根蛛丝之间的空隙,在间不容发之际于其间穿过,跌落到了飘落的星流石中央。安学武慌忙催动蛛丝追杀,但这些切金断玉如催朽木的细丝,一碰到星流石,就不得不改变方向。

  多了这些无法损毁的天然屏障,蛛丝无法形成网罗,威力大减。云湛躲开了几下进攻后,已经将弓箭拿在手中,稳稳地射出三箭。这三箭连珠而发,势不可挡,安学武全力躲避,小腿上还是中了一箭,透骨而入,在这场短时间的斗智过程中,安学武毫无疑问处于下风。他一时怒火中烧,从怀里掏出两枚黑色的弹丸,向着云湛掷了过去,甫一出手心里就大叫“糟糕”,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云湛也在心里喊了声“糟糕”,他知道这是天罗极凶猛的武器“紫焰”,表面看来不起眼,但两枚小小弹丸足以把这间石室彻底炸平,他心想,夯货毕竟是夯货,关键时刻仍然暴露出了其无可救药的本质。然而自己只怕也不得不陪着这夯货一同送命,这样的郁闷就算到了下辈子也抒发不尽。

  正欲感叹人生无常,突然之间,他感到自己体内充盈着某种力量,开始向外膨胀着爆发,这种力量突如其来,毫无前兆,他过去也从来没有感受到过,仿佛是一种汹涌澎湃的潮水,带着令人触目惊心的黑色,足以吞噬掉眼前的一切。他来不及多想,几乎是信手对着飞到眼前的两枚紫焰挥出一掌,紫焰的飞行立即停滞了,随即表面上出现一种近乎植物干枯的痕迹,很快化为碎片,落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他心里有些茫然,但随之而来的是惶惑,因为这股力量还在不断增长,从四肢百骸中散发出来,在他的身边,本来晶莹的星流石开始变得暗淡,表面仿佛罩上了一层灰雾,并且自行移动起来——它们都在向着远离云湛的方向移动,仿佛它们都拥有生命,而云湛身上蕴含有什么令它们恐惧的事物。

  安学武咬咬牙,连续放出七根蛛丝卷向云湛,但对方没有做出任何动作,这些蛛丝从他身上划过,犹如被打中七寸的毒蛇,随即软垂在地上,萝漪则紧咬着嘴唇,神色奇异,其中不只有担忧和惊惧,似乎还包含了某种期待。

  仿佛为了印证这种期待,所有的星流石都已经在各自设定的轨道上走到了最远端,但云湛身上那种压迫性的力量仍毫不断绝,星流石渐渐发出奇特的声响,那声音起初很细微,到后来越来越响亮,终于变为刺入耳膜的尖啸。

  石块们开始震颤着移动起来,三人都敏锐地发现,这种移动完全脱离了原有的轨道,而偏向了以往不能到达的新位置。与此同时,星流石又开始闪光,蒙在外层的灰雾慢慢被驱散,恍如星辰的璀璨光芒放射出来。

  “亘时到了!”萝漪低声说,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随着萝漪这句话,星流石的移动也停了下来,呈一种看似乱七八糟的无序排列。但这种排列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每一颗星流石都开始释放出不同色彩的光芒:深红,暗绿,幽兰,橘黄……随着这些色彩的爆发,石室的顶端四角突然各破了一个洞,池塘的水倾泻下来。

  云湛虽然浑身忽冷忽热,难受得厉害,神智却还清醒,对着萝漪高喊:“你快跑!”但他很快发现,这些水并没有在石室积存,而是立刻渗入地底,不知道地面上什么时候有暗孔。

  水不断注入,地下开始传出一阵阵奇异的声响,云湛心念一动,赶忙往旁边一跃,却听得方才他的落脚处一声巨响,地面裂开一个大洞,一块石板升了起来,石板上放着一个长方的黑色匣子。

  天驱武库的钥匙!安学武当机立断,挥出两根刀丝,试图将匣子卷走,云湛也看得分明,抢先一步将匣子捧了起来,任由刀丝割在身上,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身上那股古怪的力量突然间消失了,天罗丝在他身上割开了三道深深的伤口,登时血流如注。

  安学武忍着腿伤的剧痛,合身扑上去,把云湛撞倒在地,他的身躯比羽人强壮的多,一下子便将那匣子抢到手中,谁知云湛似乎也会几手古怪的擒拿术,喀刺一声,居然把安学武的右手手腕卸脱臼了。安学武只剩左手,抛下匣子和云湛扭打在一起。两人此刻半点也不似天罗的杀手或是天驱的精英,倒像是两个街头流氓在抢鸡蛋。

  两个流氓你一拳我一拳,人族流氓甲毕竟占了体魄的优势,尽管折了一手一足,仍然占得上风,将羽族流氓乙揍得鼻血长流,正欲乘胜追击,却听流氓乙大喝一声:“匣子呢?”

  流氓甲心头一惊,尽管担心对手使诈,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这一瞥他的眼珠子差点蹦出来——匣子真的不见了。

  两人同时住手,跳将起来,才发现方才打斗的时候,石室已经起了巨大的变化。墙壁、顶板、地面,到处都出现了裂缝,池水继续灌注而入,却不再排出,那些悬浮在空中的星流石也失去光彩,表面龟裂,整间石室中充满了巨大的轰鸣,眼看就要崩塌。

  两个流氓固然勇悍,毕竟保命要紧,第一反应都是向出口奔去,但跑了两步,他们都呆住了。

  他们看到了木叶萝漪,萝漪就站在出口处,左臂抱着那个匣子,正冲着两人甜蜜地微笑着。她的右手轻松地平伸在身前,掌心有一道若有若无的黑气缭绕,两人都认出来了,这是辰月教威力极大的秘术“枯竭”。

  “安捕头,麻烦你把地图给我一下,”她语气轻松,就像在要一个苹果,“不然以你们现在浑身是伤的状态,肯定挡不住我一招的。”

  云湛失魂落魄,一时间只想重重扇自己几个大耳光。她与自己呆在一起的时候,浑身没有展露出一丁点法力,但此刻看她手里的黑气,显然已经将“枯竭”修炼到了极深的境界。他一下子想起,刚才安学武说曾和神秘对手交手,并且险些命丧在“枯竭”之下,难道这个傻头傻脑的女河络,竟然就是把辰月教主逼到走投无路的幕后敌人?

  被安学武蒙在鼓里,已经让他的自尊心很受打击了,没想到萝漪这么个小家伙也能欺骗自己那么久。她一直装傻充愣跟在自己身边,到最后捡个现成便宜,真是岂有此理。云湛脸上气的呲牙咧嘴,心里却迅速冷静下来,权衡形势。此时如不能和安学武通力合作,两人都会变成挺尸,给辰月教主陪葬。

  他眼神略斜,发现安学武也正在看着他,两人眼神一对,已经有了计较,安学武毫不犹豫地掏出地图,大骂一声:“给个屁!”向着萝漪右侧的墙壁掷去。池水正哗啦啦的顺着墙漏下来,如果不接,必然要泡在水中。

  萝漪花费了那么多心力,怎能眼睁睁看着最后的果实打了水漂?慌忙运起秘术,造出一股旋风,要将那地图卷回来,云湛抓住她分心的一刹那,凝聚了全部的精神力,向她点出一指,萝漪别无选择,也只能将全部力量贯注于“枯竭”之中,和云湛硬碰一招。

  一声轰然巨响后,云湛只觉得全身发麻,一股阴气袭入体内,所到之处,似乎肌肤血液都在冷却下来,看看萝漪,也不大好过,云湛这一指已经将她震伤,鲜血正顺着嘴角流下,但她仍然挣扎着催动旋风,不肯放过那张图,安学武也连忙伸出蛛丝与她抢夺。

  但两个人都身受重伤,对力量的控制失去精度,见到对方争抢,更加不甘示弱,地图先被风术卷入,再被蛛丝一扯,几声脆响,登时化为无数碎片。

  三个人见此情景,都叫苦不迭。就在此时,整间石室终于完全崩塌,云湛想要逃命,但是刚才那一指已经耗光了他全部的精力,浑身软绵绵地无法动弹,眼看着巨大的石块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

【第十四章 萝漪的信】

  云湛大侠钧鉴:通用语我虽然会说,但是写字还不太精通,如有错谬,多多包涵啦。

  很抱歉骗了你,但是你也别怪我,我总得忠于自己的信仰。忘了告诉你,两年前我就已经是辰月教教主了,你所认识的那一位,是被我赶下台的前教主。这一次我听说他有天驱武库的下落,就追到了南淮,他一向很怕我,没有办法,只能故弄玄虚想要骗过我。

  你知掉我很笨啊,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办法能找到他,我知道你的名声很大,所以就找上你啦。要不是有你帮助,我还真一筹莫展呢,说起来真要多谢你。

  长期以来,我都藏在将风之中,所以除了你和安学武,并无他人知道我的真面目,前教主也认不出来。其实我也不想让你们见到我的,可是在南淮城操纵着将风到处乱走,也未免太招摇了。一个河络会放弃自己的信仰而入辰月教,即便以你聪明的头脑,也料想不到吧?以后有机会再碰头,也许我会和你讲讲我的故事,假如你不是一见面就想把我撕成碎片的话。

  你和安学武打架那会儿,一定挺纳闷为什么体内会忽然涌出一股力量吧?还记得之前我把你变成金属球带进云宅吧?其实那时候我就在你身上下了一道符咒以便控制你,没想到你体内的暗月之力反噬,差点把我搭进去。我一下子想起了,我们的前教主曾经无意之中把一个被噬魂密咒吞噬的邪灵,放到了一个羽族婴儿身上,结果他发现,那个羽族婴儿是暗羽体质。后来他就计划改造那个婴儿,把邪灵唤醒,融合暗月之力,创造一个九州大陆上最强大的战士。可以他最终失败了,但那一下我知道了,你就是当初那个婴儿,嘻嘻。

  所以我换了一道符咒,可以在短时间内激发暗月的力量,我想一定会有用的,最后果然用上了,暗月怨憎的力量令星流石受到了侵扰,不由自主地寻找着天空中主星的庇佑,所以突破了原有轨道的限制。不然的话,我还真没办法呢。

  不过你们俩也真心狠,好事做到家嘛,最后硬生生把地图给毁掉了。我手里拿着钥匙,也没什么用处,只好当个纪念品放在家里看看啦。看来天驱武库这等不祥之物果然不是我们普通人能够掌握的,那就算了。

  还有啊,这次我也并没有全都对不起你,最后如果不是我把你们俩及时地变成金属,你们都已经被活生生砸死了。宛州人喜欢说一句话: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们毕竟朋友一场,反正天驱武库谁也得不到了,我何必要看着你们死去呢。你以前曾经击败过辰月教,现在我讨回点便宜,咱们算扯平了。

  就说到这儿吧,写那么多字累死我了。这件东西送给你做个纪念。希望你不会用它来对付我。

  愿真神护佑你安康

  木叶萝漪

【第十五章 小小的纪念品】

  姬夫人唐温柔摔摔打打地从两人身边经过。每踏出一步仿佛地板都在颤动,这着实让云湛和姬承感觉心惊肉跳。等她离开后,姬承热泪盈眶地看着云湛,“大哥,你还要在我家赖多久啊?”

  “等那个姓苏的离开南淮,”云湛有气无力地回答,“谁叫安学武那个贱人把破案的功劳都揽到他一个人身上呢?现在好了,他升职了,姓苏的说整件事没我的功劳,吵着嚷着要我退他的预付款。”

  “那你就退呗,”姬承漫不经心地说,“省得麻烦。”

  云湛厚颜无耻地回答:“我哪儿退得出来?早花干净了,要不然你借……”

  姬承大叫起来:“姬平!今天的菜怎么这么咸,你把盐罐子倒里面了?”

  云湛看着他凶神恶煞的表情,不敢多言,过了一会儿只听得姬承恶毒地说:“现在你的身份被安学武知道了,你就不怕他把你抓起来?天驱可是要车裂的。”

  “天罗至少也得腰斩吧,”云湛说,“放心,我们俩互相抓着对方的把柄,谁也不能把谁怎么样。”

  姬承嘿嘿一笑,“这一次你们闹的天翻地覆,安学武升职了,辰月教主得到了天驱武库的钥匙,你呢?除了身上的金疮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我们认识那么久,还没看你这么亏过本。”

  “这个故事至少教育了我们,”云湛回答,“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不要总觉得自己比谁都聪明,要知道就连你这样的家伙,偶尔也能给人一点惊喜……”

  他不顾姬承愤怒的目光,继续说下去:“再说了,我还得到了一点小小的纪念品。”说完,把一直放在手里把玩的东西往桌上一放,眼光从窗外透入,照在那张小巧的复合弓上,反射出讥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