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女性是盘腿而坐、男性却站着呢?”君无行刨根问底。
哈斯笑了:“因为女性在河络族中地位尊崇,她们都坐着,而男性需要出力气劳动。”
“真是不公平。”君无行又嘀咕一句。他似乎不再关注坟墓里的尸骨了,而是兴致盎然地蹲下来,看着女夸父炎图墓碑上的图案,感叹着:“幸好老子不是河络。”
炎图的坟墓不必动了,很快几位男性星相师的坟墓被挖开,除了神算德罗的阿骨头明显小几号,其他那些乱糟糟的骨骼的确完全无法分辨。不过君无行有备而来,只是检查每具尸体的颅骨,最后他长出了一口气:“我终于可以确定了,我的养父君微言肯定不在这里。”
“他的头骨上会有印记,对吗?”丘韵问。她一直观察着君无行的动作,见到他只关心颅骨,大致猜出点端倪。
“对,他的脑袋被驴踢过。”君无行信口回答,等到看到对方面色不善,才赶忙补充,“真的是被驴踢过。有一次他骑着驴和一个侯爷同行,遇到了刺杀侯爷的刺客,侯爷没事,他的驴受惊把他跌下去了,然后给了他一脚。不过现在我知道他身上是有功夫的,当时肯定是故意假装文弱,没想到驴子不开眼偏冲着脑袋下脚。”
他的话有些幸灾乐祸,全无半分亲情,丘韵微微摇头:“虽然他心地不好,但毕竟你也是他养大的。”
君无行扮个鬼脸:“真没看出,你还是挺重感情的人。”他忽然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我知道了!当时他们还没有成功!”
“你知道什么了?”丘韵被吓了一跳。
“我知道雷虞博死后,雷家的星图被盗是怎么回事了!”君无行大嚷起来,“他们并没有完成最后的计算,否则根本用不着雷家的星图。正是因为那个计算结果不完善,所以逃离塔颜部落之后,他还需要去宁州抢夺雷家的星图,然后他才投靠了黎耀,或者说操纵了黎耀。”
“那现在……现在得到了星图,成功了么?”哈斯小心翼翼地问。他并未听君无行讲过星图失窃的事情,但只要听到事情还有转机,心里便燃起一丝希望。
君无行没有回答他,只是喃喃自语:“可是究竟是谁呢?那个站在黎耀身后的、抢走了全部成果的人,会是谁呢?是把我养大的可亲可爱的养父,还是那个神算德罗的助手呢?”
五南淮城。
当山顶上的人用千里镜看着山下时,山下也有人在用千里镜向上看。
“看来他们已经快要猜到了,”山下的人自言自语,“时间不多了。”
第九章 越狱·赌局
一南淮城的秋季总是给人一种凝滞的感觉。当盛夏的暑热渐渐散去,秋的脚步临近是,那懒洋洋的日光照得人们仿佛连脚步都不由自主放慢了。
不知为何,纬苍然一直没有被处死,据说是因为国主下令,要从他口中问出更多的情报,毕竟虎翼司派出来的人员已经够得上高级间谍的标准了。当然雷冰知道,想从这个人嘴里问出点什么无异于痴人说梦,不过倒也暂时松了口气。然而不掀翻黎耀,她终于也没能想到有什么法子把他捞出来。
人言换季的时候最容易伤风感冒,雷冰不信,于是为了这个不信付出了代价。伤风感冒看起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但不管什么神医神药都没办法让你迅速治愈,所以她只能躺在床上郁闷。
黎鸿过来看望她,带来一堆时鲜水果,其中居然有加急快马送来的宁州特产,让雷冰一时半会儿也难免羡慕真正的有钱人。等她吃完了半个瓜,黎鸿轻描淡写地说:“明天我就要走了。”
“走?去哪儿?”雷冰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大哥不知道怎么的,似乎是突然开始重视我了,”黎鸿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委派我到宛南的白水城,替他处理一笔生意。”
“这是什么意思?”雷冰很意外,“这可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肯定不是好事呗,”黎鸿依然懒洋洋地说。“我只能确定这一点,他一定对我产生了疑心。我大哥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这么做的目的,要么是为了把我支开,他好在南淮城搞点什么;要么就是想要在半道上把我除掉。也许就是那天夜里我带你到山顶,被他发现了。”
“那怎么办?”雷冰将手里刚捻起来的葡萄一扔,“我们是不是得和他干一架?”
黎鸿捏捏鼻子:“除了打架你还能想到点什么……不必想打,没有胜算的。”
“那怎么办,干等着他把你干掉?”雷冰急了。黎鸿摇摇手指:“别着急。越是危险的境地,越不能着急。”
“不着急也总得有应对措施啊,”雷冰嘀咕着,“难道坐以待毙?”
“谁说坐以待毙?”黎鸿笑笑,“我们要在路上行走,充其量算作行以待毙。”
“坐马车也算坐!”雷冰非要在口头上讨点便宜,“不过你说‘我们’,意思是我也得跟你同去?”
“免得你留在南淮捣乱!”黎鸿板着脸说。他随即感到雷冰身上散发出一阵杀气,忙改口:“其实我是需要你帮我忙。真要打架的话,你的功夫还是很不错的。”
“这还差不多。”
雷冰虽然嘴硬,走在路上时才感到深深的不安。黎鸿为了继续伪装,除掉雷冰等寥寥几个贴身跟班外,身边并不能带自己暗中培植的好手,而是任由黎耀指派人选,这使得他的一切行动都处于黎耀的监控之中。
不过黎鸿始终不慌不忙,在雷冰看来是胸有成竹,在外人看来是十足草包。他一路上不断唧唧歪歪地挑剔着队伍行路太慢,这样岂不会贻误商机,你们真是群废物;队伍速度加快他又会更大声地抱怨,你们这么急干什么前面有骨头等着你们去啃吗?总而言之横竖都是黎二公子有理。不过这帮所谓从人倒是耐心得要命,二公子说走就走,说停就停,没半句抱怨。然而不管黎鸿要跑到什么地方,他们一定会不远不近地吊在屁股后面。
“这帮人都是老手,”雷冰感慨说:“沉得住气,随便你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让你溜掉。”
黎鸿淡淡地说:“那是自然。我溜掉了,他们的脑袋就得溜掉。”
雷冰默然不语,只能暗中戒备。但对方一点都不着急,转眼走出三天了,也没有动手的迹象。白水和南淮相距不远,尽管黎鸿沿途拖延,眼看也就快要到了。难道黎耀其实并未安什么坏心?她有点糊涂了。
如是平安进入白水城。城如其名,白水虽然繁华程度不及南淮,却由于依江而建,常年都笼罩在淡淡的水汽中。在白水城里说话,都不得不扯着嗓门,否则在隆隆的水声中根本听不清。
“耳朵都要震聋了!”雷冰在黎鸿耳边喊道,“晚上怎么睡觉啊?”
“我比你还惨,”黎鸿耸耸肩,“别忘了我们瞎子耳朵比你们灵光。”
雷冰无话可说。不过到了夜间就寝时,她却从那烦人不已的水声中隐约听到隔壁传来的门响——看来黎二公子压根不打算睡。无论在什么地方,寻欢作乐都是他的生活主旋律。雷冰叹口气,懒得去管,但她很快想到:在灯红酒绿之所,乔装改扮后制造一点混乱,弄死黎鸿是很轻易的,而且还可以推卸责任。难怪这帮孙子路上不动手,一定要进入白水呢。
她一下子睡意全消,赶忙追了出去。秋夜的凉意混合着弥漫于全城的水汽,让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等到揉完眼睛,黎鸿的马车已经消失于雾色中,她也不好在人类的地方贸然起飞。好在白水城小,很容易打听到最著名的娱乐场所在什么地方。
边问路边前行,当找到那座叫“白水苑”的酒楼时,她一眼就认出了那辆华丽得很扎眼的马车。然而还没跨入酒楼的门,她忽然发现几个矫健的身影从不同的方向直接窜上了二楼,破窗而入。
她直觉到此事和黎鸿有关,左右看看,趁着夜色掩护拖过一个路口的男人,将这个倒霉蛋打晕,然后剥下他的衣服穿上。她把头埋得低低的,伪装成酒客混了过去,只见酒楼里一片混乱、碗碟碎片与酒水汤汁飞溅。很快两具尸体从二楼上摔下来,啪地砸在大堂地面上,雷冰从服色认出,只是黎鸿的两名贴身保镖,功夫不弱,但此刻都已成了挺尸。
果然和黎鸿有关!雷冰几乎就想冲将上去,幸好在这些日子经历诸事后,她的头脑已经冷静了许多。她装作看热闹的,粗着嗓子向旁人打探发生了什么。
酒客们大多茫然,好在有一个刚从楼上连滚带爬逃下来的胖子正在惊魂未定地讲述着:“……那个瞎子的两个跟班,诺,就是现在躺地上那两个,就和疯了一样,突然就出手杀自己同桌的同伴。真杀哪!下手可狠咧!那个瞎子更不得了,趁着他们打架,推开窗户就跳下去了!也亏他眼睛看不见还认得那么准……”
“他干吗,要寻短见吗?”雷冰故意茫然地问。
“才不是!”胖子把头摇得好似拨浪鼓,“楼下早就被备好了一辆车,他正掉进了车里,然后马车飞也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