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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姐姐还说要在羿见城打赏我呢,我这赏钱哦…泡汤了。”西越武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羿见城是这么回事儿,就抱星椋姐姐的大腿,求一张进羿见城看看的请柬,就当是观光览胜,大概还是求得来的吧?可是错过了,见到那个如烟缥缈的女人的时候,他只看得见她的美,却不知她贵重的身份,不知道自己这么个蝼蚁般的小人物,见她有多难,仿佛千万年里神女只打开面纱一次,而那一刻一个旅人恰好走到她面前。从此之后她将属于一个海市蜃楼般的羿见城,而他这种小人物想要再见她,便好比期待再见一次海市蜃楼里一闪而逝的容颜。
两个人噼里啪啦地鼓掌,孤零零的掌声,不像是喝彩,倒像是嘲讽。
“三位都是盖世英雄,这种豪情壮志我一个地图画师赞叹之余只有惭愧。以前不知三位的去向,还想搭个伴儿去月河湾,路上多个照应。这下话说开了,只好实话实说…这份地图的活儿我前后做了两年,眼前就要完成,钱就要到手,心里只想着回家娶老婆。我一无财二无力,羿见城那种地方,实在不是我这种人能闯的。”项泓作了个大揖,“诸位一路顺风,就此别过。”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项泓手脚麻利地把地上的卷轴一一卷好收进行囊之中,转头就要走,丝毫不掩饰落荒而逃的急切。
“喂喂,走啦!”项泓看西越武还在那里发呆,顿了一步扯扯他的衣领,压低了声音,“你不是也要回家娶老婆的么?还不快走?你有几条命?腰有多粗?就敢闯羿见城?”
西越武猛地反应过来,眼下离月河湾已经不远,跟着这群要去羿见城的亡命之徒,未必是个好选择。还不如跟着项泓,至少项泓认路,一个人在戈壁里走到今天也活过来了,想必自有一套办法。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龙搭桥咳嗽了一声,笑吟吟地挡在了项泓的面前,“项兄弟留步,昨晚还是一醉方休的好朋友,今天怎么急着要走?老哥还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呢?”
“又是好朋友又是老哥的,你的好朋友跟老弟如此之贱,难怪车越都算你好朋友了啊!”项泓脱逃不得,脸上干笑,心里骂。
“不是不信项兄弟,但是星椋郡主的意思,是项兄弟倒是认识去羿见城的路…”龙搭桥拱手,“星椋郡主若真是羿见城的人,她说的话,一字千金,我们不得不信。还盼项兄弟指个明路。”
“这女人是胡说八道的…”项泓苦着脸,“我真不是瞎说,这片戈壁我虽说踏遍了,可是月河湾我着实没去过,我本想去月河湾画完最后一张图好交差的…大掌柜你也说了,要去羿见城,就得过月河湾,我连月河湾都没去过,鬼知道那个羿见城在什么地方?你看我那么穷像是去过羿见城的人么?去过羿见城的人还为这点小钱干着苦力活?”
“嗨,也是也是,”龙搭桥搓着手讪笑,“要是我知道羿见城的路线,我也不能轻易给人说啊,毕竟是天大的秘密。那项兄弟就请自便,项兄弟出入这片戈壁已经有些时日了,其实也不必非和我们搭伙儿。”
“没…没这么简单吧?”项泓小心翼翼地看着龙搭桥的脸色。
“真的,我们还能用强留住项兄弟么?”龙搭桥笑得爽朗,“我们只是不太认路…所以项兄弟你在前面走,我们想跟在后面吃吃项兄弟的沙土罢了。”
“你这还是揪着不放啊!我给你说的你怎么不信呢?”项泓哭丧着脸。
所有人都情意殷殷地看着项泓笑,一副不离不弃的模样,项泓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只有姬云烈去拉了羿星椋馈赠的两匹骆驼,站在项泓身旁,沉默地把他的行囊捆在骆驼背上,车越点头微笑,露出了赏识的神情。
“诸位盖世英雄…也得给我们小人物一条活路啊…”项泓长叹一声。
驼铃声叮当,骆驼慢悠悠地在戈壁上跋涉。天色将晚,他们刚进入一条山谷,两侧起伏的秃石山遮蔽了半块天空,像是一口巨大的犬牙,而人走在巨犬的口中。
“项大兄,我们离月河湾还有多远?”西越武和项泓同骑一匹骆驼,被太阳晒的蔫头巴脑。
“我跟你说我没去过月河湾,都是实话,我还能骗你么?我们两个都是来戈壁里发点小财的良民,被这帮亡命之徒给挟持了,我俩一体同心。”项泓偷眼回看了跟在后面说说笑笑的龙搭桥一行,一看见项泓回头,龙搭桥立刻含笑挥手,一副“我跟在您后面吃土而行满心快意”的表情。
“谁跟你一体同心?你个兔儿相公!”西越武鄙夷。
“在下不才,也算阅女无数。什么兔儿相公!”项泓正色,“按照我的推算看,大概只剩一天的路程了。”
“快点到吧!我一路上折腾,现在只想张好床睡觉。”西越武叹了口气,“说起来你倒精神得很。”
项泓一件素色的单袍,风吹起两只大袖,翩翩然有如即将凌风飞升一样。同是在戈壁里啃干粮睡帐篷,他一点倦意也没有,只是苦着脸。
“我练过。”项泓一挺胸,“有时候,没一副好体魄还真是不行。”
“得瑟吧你。”西越武一唏,压低了声音,“你真的不知道羿见城怎么走?”
“唉,你还不相信我么?”项泓叹气,“你该明白的啊,那女人纯粹是陷害我。”
“怎么说?”
“我不知道那女人到底想怎么样,但我知道她需要一份戈壁的地图,以她那么贵重的身份,这件事肯定非同小可。我所以约她再珠玉泉见面,是避开别人,怕她拿到图就把我灭口了。原本我受人所托做事,做完了就该远遁,可是我也是心里一动,想到她的姓氏,她姓羿,也许跟羿见城有关。我就找了个说辞,跑来跟你们搭伙儿,想看看能不能摸到羿见城的门。我这份地图上本来只缺月河湾一地,要是这戈壁里真有羿见城,那么就缺两个,我是一定要补上的。”项泓叹了口气,“我本想着其他人没见过我,她是女王,自然不会轻易抛头露面来见我,我就可以蒙混过去。不过显然她立刻知道我混进来了,所以她才改了主意,不再带你们同行。至于阿茶传的那句话,我猜只是离间我们,让龙大掌柜他们误以为我真的知道羿见城的路而死死盯着我。”
“你他妈的!”西越武怒骂。
“家母威严端庄,若是知道你骂她,你只有死路一条,但我倒不是很介意,可以为你保密,只想问你为什么骂她?”项泓认真地说。
西越武一愣,他这句骂只是无心,根本和项泓的老母无关。他根本没觉得项泓这种人该有母亲,这个家伙好像根本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年龄和家世一概看不出,他活生生地再你面前,却又没有一丝烟火气,即便在他满嘴胡扯一脸贱样的时候,仍旧是那么个无色无尘的白衣公子,叫你看不透。
“要不是你搅局,这时候我还跟着郡主姐姐的驼队,哼着小曲儿,看着阿茶姑娘腰身细细的背影,直奔月河湾去。要多舒坦有多舒坦。”西越武哼哼,“现在可好,跟一个兔儿相公骑一匹骆驼。”
“你这叫欲盖弥彰,什么阿茶姑娘细细的小腰身?你这癞蛤蟆见过天鹅了,就只想吃天鹅。”
“天鹅见不着,天鹅整日都在她那张大辇上。”西越武倒也不怕项泓知道他的小心思,自从看见项泓画了一只白鸟代替羿星椋,西越武就断定项泓对女人没什么兴趣。
“喜欢那个女人很危险的。”项泓漫不经心地说。
“亏你还是读书人,不知道意淫二字么?只是个‘意’罢了。”西越武耷拉着脑袋,“我又不会为了她真往羿见城跑。”
“说起来你为什么喜欢她?她长得很美么?我见过的女人比她美的也还有。”
“不为什么…唉,”西越武没来由地叹气,“大概是那双眼睛吧,她第一眼看我,我脑海里一下子就空了。你不觉得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么?我家那里的女人,就看哪家的男人有出息,赚得来钱,你若是出一千金铢的聘礼,便是癞蛤蟆她都愿意嫁。可是郡主姐姐不同…”西越武想了想,他所学有限,跟人斗嘴虽然利索,表达款款深情却有些乏力,只好说,“郡主姐姐一定是那种不为名利所动,眼界很高,重才重义…骨骼清奇的女子!”
“骨骼清奇?”项泓抠抠鼻子望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臭美惯了,他抠鼻子倒也有几分美感,“要说细腰长腿就算骨骼清奇,我倒是赞同。”
“小心抠出鼻血来!”西越武狠狠地说,“我是说郡主姐姐是那种清高优雅绝不俗气的女人!”
“人小时候都犯这个错,”项泓比了个鬼脸,“总是说自己多么多么了解一个漂亮女人,别人爱她是爱她的美色,自己爱她是爱她的魂魄,其实不过是想一亲芳泽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