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娜很快地眨了两下眼睛。

“你在想什么?”

26 小把戏

十二月二十日,星期六

歌德堡街的路灯亮起。

“好,”哈利对贝雅特说,“这就是哈福森停车的地方?”

“对。”

“他们下车后被史丹奇袭击。他先朝逃进公寓的约恩开枪,然后攻击了要去车上拿枪的哈福森。”

“对,我们发现哈福森倒在车子旁,他的外套口袋、裤子口袋和腰带上有血迹,但这些血迹不是他的,所以我们推测应该是史丹奇的。史丹奇搜了他的身,拿走了皮夹和手机。”

“嗯,”哈利揉了揉下巴,“他为什么不对哈福森开枪?为什么要用刀子?他用不着保持安静,因为对约恩开枪就已经吵醒邻居了。”

“我们也有这个疑问。”

“为什么他攻击哈福森之后要逃走?他攻击哈福森一定是为了除掉障碍,然后去追杀约恩,但他连追都没追。”

“他被打断。一辆车开过来了,不是吗?”

“对,但这家伙已经在光天化日之下袭警,怎么会怕一辆经过的车子?为什么他都把枪拿出来了还要用刀?”

“对,这是个重点。”

哈利闭目良久,贝雅特在雪地里跺脚。

“哈利,”贝雅特说,“我想走了,我……”

哈利缓缓地睁开眼睛:“他没子弹了。”

“什么?”

“那是史丹奇的最后一发子弹。”

贝雅特疲倦地叹了口气:“哈利,他是职业杀手,职业杀手的子弹是用不完的,不是吗?”

“对,正是如此。”哈利说,“如果你的杀人计划十分周密,只需要一发子弹,顶多两发,那么你不会随身携带大量的补给弹药。你必须进入另一个国家,所有行李都会经过X光检查,所以你得把枪藏在某个地方,对不对?”

贝雅特没有说话。

哈利继续往下说:“史丹奇对约恩击出最后一发子弹却没有命中,所以他用利器攻击哈福森。为什么?为了夺取他的警用手枪来追杀约恩,这就是哈福森的腰带上有血迹的原因。你不会在腰带上找皮夹,而是找枪。但他没找到,因为枪在车上。这时约恩已跑进公寓,门已锁上,史丹奇手上又只有一把刀,所以只能放弃并逃跑。”

“很棒的推理,”贝雅特打了个哈欠说,“我们可以去问史丹奇,但他已经死了,所以也无所谓了。”

哈利看着贝雅特,只见她眯着因缺乏睡眠而发红的双眼。她处事圆滑,不会说出哈利身上散发着新旧混杂的酒臭味,或者说她够聪明,知道当面说出来也没意义。但哈利也明白现在贝雅特对他没信心。

“车里的证人是怎么说的?”哈利问道,“史丹奇是从左侧人行道逃跑的?”

“对,她在后视镜里看见他,然后他在转角处摔了一跤,我们在那里发现一枚克罗地亚硬币。”

哈利朝转角望去,上次他去那个转角时,有个红胡子乞丐站在那里,说不定那乞丐看到了什么,但现在气温是零下八摄氏度,转角处一个人也没有。

“我们去鉴识中心。”哈利说。

两人沉默不语,驾车驶上托夫德街,上了二环,驶过伍立弗医院。车子经过松恩路的白色庭院和英式砖房时,哈利打破了沉默。

“把车子停到路边。”

“现在吗?这里?”

“对。”

贝雅特查看后视镜,按他说的停下。

“打开双闪,”哈利说,“然后仔细听我说,你还记得我教过你的联想游戏吗?”

“你是说不经思考直接说出来?”

“或者在产生‘不应该有这种想法’的念头之前说出你的想法,把脑袋清空。”

贝雅特闭上眼睛。外面有一家人穿着滑雪板从车子旁边经过。

“准备好了?好,是谁派罗伯特·卡尔森去的萨格勒布?”

“索菲娅的母亲。”

“嗯,”哈利说,“这答案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贝雅特睁开眼睛,“据我们所知她没有动机,而且她绝对不是那种人。也许因为她跟史丹奇一样是克罗地亚人吧,我的潜意识没有这么复杂的思绪。”

“这些可能都是正确的,”哈利说,“除了最后关于你的潜意识的部分。好了,换你问我。”

“我要……大声问出来?”

“对。”

“为什么?”

“问就对了,”哈利闭上眼睛,“我准备好了。”

“是谁派罗伯特·卡尔森去的萨格勒布?”

“尼尔森。”

“尼尔森?谁是尼尔森?”

哈利睁开眼睛。

他对着迎面而来的车灯眨眼,觉得有点晕:“我想应该是里卡尔。”

“很有趣的游戏。”贝雅特说。

“开车吧。”哈利说。

夜色降临厄斯古德,窗台上的收音机里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真的没人认得出你吗?”玛蒂娜问道。

“有些人认得出来,”他说,“但是要学会看我的脸得花时间,大多数人不愿意花时间。”

“所以跟你无关,而是跟别人有关喽?”

“也许吧,但我也不想让别人认出我,我……就是这样。”

“你可以消失无踪。”

“不是,正好相反,我会渗透、侵入,让自己隐形,然后潜入我想去的地方。”

“但如果没人看见你,有什么意义?”

他用诧异的神情看着她。收音机发出叮当声,接着是一个女人用客观而不带情绪的嗓音播报新闻。

“她在说什么?”他问道。

“气温还会再下降。托儿所即将关闭。老人被警告留在屋内,不要省电。”

“但你看见了我,”他说,“你认出了我。”

“我是个爱观察人的人,”玛蒂娜说,“我看得见他们,这是我的一个才能。”

“所以你才帮我?”他问道,“这就是你完全没尝试逃跑的原因?”

玛蒂娜看着他。“不是,原因不是这个。”最后她说。

“那是什么?”

“因为我想让约恩·卡尔森死,我希望他死得比你还惨。”

他吓了一跳,难道这女的疯了?

“我,死?”

“过去几小时里新闻一直在播。”玛蒂娜朝收音机点了点头。

她吸了口气,用新闻播报员般严肃而急迫的口吻说:“涉嫌犯下伊格广场命案的男子昨晚在特种部队的集装箱码头突袭行动中中枪身亡。特种部队队长西韦特·傅凯表示,嫌疑人不肯投降,伸手拔枪。奥斯陆犯罪特警队队长甘纳·哈根表示,根据惯例,此案将交由SEFO独立警务调查机构审理。队长哈根还说,此案代表警方必须面对越来越残酷的有组织犯罪,因此有必要商讨警察平常是否应该带枪,这样做不仅能提高执法效率,也能保障警察的人身安全。”

他的眼睛眨了两下、三下,然后渐渐明白。克里斯托弗。那件蓝色外套。

“我已经死了,”他说,“这就是他们在我们抵达之前就离开的原因,他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他把手放在玛蒂娜的手上。“你希望约恩·卡尔森死。”

玛蒂娜凝视前方,吸了口气,她欲言又止,呻吟着吐了口气,仿佛她想说的话并不正确,接着她又试了一次,到了第三次才终于把话说出口。

“因为约恩·卡尔森知道,这些年来他一直心知肚明,这就是我恨他的原因,也是我恨自己的原因。”

哈利看着桌上赤裸的尸体。这种尸体早已让他无动于衷,几乎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