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话的时候,谨哥儿一双眼睛骨碌碌地盯着项氏,见他们要去太夫人那里,也要跟着去。路上悄悄问徐嗣谕:“二哥,我是不是要做叔叔了?”
徐嗣谕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谨哥儿一溜烟地跑了。叫也叫不住。等十一娘和徐嗣谕到太夫人那里的时候,太夫人早就知道了,正笑眯眯地和谨哥儿交头接耳地说着悄悄话。
“怎么这么不懂事!”太夫人嗔怪道,“既然有了身孕,就应该好好养胎才是,也不跟长辈禀一声,就这样跑了回来。还好你媳妇身子骨好,经得起折腾,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不饶你。”又道,“既然回来了,你媳妇就别回乐安了。好好在家里养着吧!”
徐嗣谕讪讪然地笑。
太夫人去了徐嗣谕屋里看项氏。
得了消息的二夫人赶过来,把常年戴在身上的一块和田玉的玉佩给了项氏:“这还是我当年去五台山时五台山的主持送的,说是开光过的。你戴在身上,保佑你们母子平安。”
项氏腼腆接了。
五夫人带了鲍鱼、海参之类的补品过来看项氏。
琥珀又来回信:“侯爷说知道了。让二少奶奶好生养着。”
大家自是喜气洋洋,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在太夫人那里吃了饭。
到了下午,项太太赶过来。
闺女有了身孕,项太太压在心头的石头落了地,母女重逢,自然又有一番阔契。
这时候去给沧州送喜帖的人回来道:“大姑奶奶知道四少爷定了婚期,十分欢喜,大姑爷说,过几天就和大姑奶奶带了两位表少爷一起来燕京恭贺四少爷。”
自从五年前贞姐儿出嫁,他们就没有再见过。这真是喜上加喜。
“让他们娘几个住在内院。”太夫人十分高兴,吩咐十一娘。
“让我把丽景轩收拾出来。”十一娘笑道,“让她住从前的地方好了!”
太夫人直点头,又皱了眉头:“怎么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孩子还这么小,车马劳顿,怎么受得了!”
贞姐儿继生下长子邵安景后,去年年底又生了次子邵安旭,一个四岁,一个还只有十个月。
太夫人抱怨完,又对十一娘道:“两个重外孙我都没有见过。大姑爷长得那么好,我们家贞姐儿子也漂亮,两个孩子也应该粉妆玉琢般的吧?”话里又透露着几分思念。
大家都笑起来。
太夫人拉十一娘去看丽景轩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添置的。
徐令宜在外面刚送走了梁阁老,皇三子雍王来了,给徐嗣谆送过贺喜,进来给太夫人问安。
太夫人等人忙赶回去,按品大妆,见了雍王。
赶来给徐嗣谆道贺的山东总兵只好在由赵管事陪着先在外书院里等着,正巧碰到了窦阁老…
徐家现在已是车水马龙。
待五娘带着鑫哥儿和钿姐儿从文登赶过来,贞姐儿正好回府,十一娘只来得及和她说了几句话,罗大奶奶设宴款待五娘和孩子们,她没时间过去,让琥珀给弓弦胡同送去了八色礼盒。
贞姐儿的两个孩子都长得像邵仲然,相貌俊朗。别说是太夫人了,就徐令宜看了,也十分喜欢。徐嗣谕和徐嗣谆、徐嗣诫喜欢逗活泼可爱的旭哥儿看,谨哥儿和诜哥儿则领了景哥儿到处跑,吓得十一娘反复地叮嘱他们身边服侍的人:“给我看紧了。不可以到有水的地方去,不可以到凌穹山庄摘果子…要是景哥儿哪里磕着碰着了,我可是要发脾气的。”
“这么一大群人看着,又在我们家后花园,不会有什么事的。”贞姐儿挽着十一娘的胳膊直笑,问起谨哥儿的武技来,“…相公每次问庞师傅,庞师傅都只说学的好。到底怎样?”
“已经开始教些简直的拳脚功夫人。”十一娘笑道,“这些我虽然不懂,可看你父亲的样子,很满意这样的进展。”
“那我就放心了。”贞姐儿笑道,“我当时也想,父亲肯定早了有人选。可相公说,我们也要尽尽心意才好。想来想去,这才推荐了庞师傅…”
回娘家的这些日子,邵仲然被徐令宜拉着陪客,两个孩子又被太夫人和几个兄弟带着,她根本插不上手,闲了下来。去看过文姨娘几次后,她就跟在十一娘身边,或帮十一娘待待客,或陪着十一娘说说话。
十一娘心里惦记着几个孩子,不时让丫鬟去看看在干什么。
“母亲还和从前一样,总是喜欢担心这担心那的。”贞姐儿不由感慨,突然想到小时候的事,眼圈一红,眼泪就毫无征兆地簌簌落了下来。
做了母亲,才更加能体会母亲的艰难。
贞姐儿只得心里堵得慌。又想着这是四哥大喜的日子,自己说样,岂不让母亲也跟伤心。忙用掏了帕子抹着眼角,心里更是念母亲对自己的好,想到这些年在沧州的生活,觉得有千言万语要和母亲说。
“母亲,今晚我和你睡,好不好?”她紧紧地抱着十一娘的胳膊,眼睛里又噙满了泪水,“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到您屋里睡午觉…您做了珍珠手串给我…送了朵赤金菊花鬓花给了…带着我去慧姐儿家串门…我们和芳姐儿,不是,是太子妃一起,偷穿你的小袄…”话闸子一打开,才惊觉得原来曾经发生过这么多的事,每一件,都让她的生活离原来的轨道远一点,离现在的生活近一点…
贞姐儿已褪去了青涩,成了个眼角眉梢坚定中带着几份温婉的女子。还像小女孩一样在自己面前撒着娇,十一娘的眼角也有了水光。
“好啊!”这次回来了,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她不想让气氛这么伤感,笑着打趣,“只要你舍得丢下大姑爷和景哥儿、旭哥儿不管。”
“一个晚上而已。”贞姐儿说着,嘴角微扬,眉宇间就有了幸福女人才有的笃定,“再说了,孩子们还有乳娘带着!”
十一娘抿了嘴笑。
贞姐有些不好意思,不依道:“我现在回了娘家,自然要做一回母亲的女儿。”
“行啊!”能在母亲面前撒娇的机会,也不是很多,让人给贞姐儿铺床。
徐令宜瞪大了眼睛:“那我睡哪里?”
十一娘脸上一红,怕贞姐儿听见,把他往外推:“你随便睡哪里去!”
第六百六十章
十一娘对姜家九小姐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小的时候。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有一管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双朝贺红的时候乍见眼前这个穿着大红纻丝褙子、梳着牡丹髻,珠环玉绕的美丽女子时,不由愣了愣才露出亲切的笑容。正好姜氏在徐令宜敬完了茶,在全福太太黄三奶奶的指引下从丫鬟托着的大红漆盘里端了龙凤呈祥的霁红茶盅高举过了头顶:“婆婆,喝茶!”
声音还是那样清冽好听。
十一娘笑着接过了茶盅,和项氏进门时一样,送了九十九两的赤金头面和一张九百九十九两的银票做了见面礼。只是项氏的头面是玉簪花的模样,姜氏的头面是牡丹花式样。
姜氏红着脸轻声道谢,送上了两双绣鞋、两双袜子给十一娘做为开箱礼。
两双绣鞋,一双绿一双紫。绿色的那双,绣了粉色的梅花,钉着米粒大小的珍珠做蕊。紫色的那双,绣了鹅黄色的兰花,用白色的丝线勾了轮廓。看得出来,不论是配色还是做工,都很下了一番功夫。黄家和徐家交好,黄三奶奶又是个喜欢锦上添花的,不好都要寻出个好来,何况这两双鞋本来就十分出挑,当时就“啧啧啧”了几声:“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我的四少奶奶这绣活,我瞧着可不比四夫人的差。”说着,呵呵笑道,“这下好了,婆媳两个在一起正好商量着绣活,倒也不愁没话说。”
大家都跟着凑趣,哈哈大笑起来。
姜氏想起母亲的话:“…你婆婆是庶女,又是继室,她能有今天,可见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你进了门,切记要谨慎。少说多做,循规蹈矩,不可惹得你婆婆心中不快。”
“我花了半年的功夫才做了这双绣鞋,”她微赧道,“不敢当黄三奶奶夸奖。”
既没有一味的贬低自己,也没有一味的奉承十一娘,还点出自己对给婆婆开箱礼的重视。
周夫人听得眉头微挑,看了一眼笑盈盈坐在那里的十一娘。
黄三奶奶则觉得这新进门的四少奶奶十分会说话,笑了两声,把姜氏领到了三夫人的面前:“这是你三婶婶。”
姜氏跪下来磕头,敬茶。
三夫人神色怏怏的,拉着姜氏的手赞了几句“漂亮”,依照项氏进门给的见面礼。
姜氏低声道谢,开箱礼是两方帕子。
然后黄三奶奶把她领到了五夫人的面前…一圈下来,用了快一个多时辰。虽然收了一大堆的东西,但人也累得够呛。姜氏不仅不敢有丝毫的流露,而且还尽量让自己的微笑温婉恭顺些,跟在婆婆的身后,往摆了酒宴的花厅去。
来的女眷里,周夫人因是太子妃的母亲,身份最显贵,十一娘陪着走在最前面,黄三夫人、甘夫人则说说笑笑地陪在一旁。五夫人有意落后了几步,和自家的嫂嫂、三夫人、罗大奶奶等人走到了一起。姜氏不仅被挤到了一旁,还落在了众人的身后。
有人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手,又很快放开。
姜氏注意都放在十一娘的身上,不免大吃一惊。抬头一看,竟然是徐嗣谆。
偏偏徐嗣谆也朝她望去,目光中有难掩的关切。
她突然想昨天的洞房花烛夜…脸“腾”地一下全红了,像块绸布似的。
徐嗣谆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你,你没事吧?”他喃喃地道,“旁边有路牙子…会挺脚的…”
她心中暖暖的。
远嫁的伤心,对未来的恐惧,都因他这句话变得很遥远。
“我,我没事…”姜氏说着,突然想到徐嗣谆应该陪着公公陪男宾客才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刚才的场面虽然有点乱,可众目睽睽,难保有人看见。听说相公是个谦和君子,她刚进门,相公就这样护着她,如果传到婆婆的那里,不知道婆婆会不会认为是她轻浮…她的目光就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
周夫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十一娘、黄三奶奶和甘夫人等人都掩袖而笑,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姜氏不由松了口气,正想问徐嗣谆,耳边却传来“扑哧”一声笑。
她心虚,不心惶惶循声望去。就看见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是大嫂方氏。
姜氏只觉得脸上发烧,正想着要不要过去挽了方氏的胳膊,然后和她闲叙一番,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把这件事给揭了过去,那方氏已问徐嗣谆:“四叔是来请四弟妹一起过去给太夫人问安的吗?”一面说,还一面笑了笑。
太夫人虽然是祖母,可也是孀居之人,这种时候,是不合适在礼堂接受新人跪拜的。
虽然是家宴,可也有男女之分。男客是在刚才受礼的小厅,女眷们则在小厅旁的暖阁。
徐嗣谆是奉了徐令宜之命去送了客的,回来的时候看见十一娘她们往暖阁去,忍不住在人群里寻找…正好看见姜氏一个人落了单…
自然有要关注着新娘子,一问一答间,已有朝这边望过来。
“是啊!”徐嗣谆这才觉察到自己的失礼,不由朝方氏投去感激的一瞥,低声道,“父亲让我们去给太夫人问安。”
十一娘和徐令宜商量好了的。等新人把客人陪到了宴请处后,先去给太夫人行礼,然后再回来坐席,下午去见二夫人。
“那你们快去吧!”情况是随时变化的,虽然新人没有把客人送到宴请的地方,但送了一程,也不算失礼了。十一娘笑着吩咐徐嗣谆和姜氏。
两人齐声应是,朝着方氏点头,一起去了太夫人那里。
等三朝回门,十一娘送走了南京来的客人,带着姜氏、文姨娘陪贞姐儿到大相国寺,白云观等地去游玩了一番,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堆了满满两大马车,这才依依不舍地送走了贞姐儿。
谨哥儿就和十一娘嘀咕:“娘,我们明年去看大姐吧?大姐夫说了,他们家田里种满了枣子树。明年的这个时候,正是打枣子的时候。我还没打过枣子呢!”
孩子出去开阔一下眼界是件好事。
只是这件事的难度很高。
她不可能把家里的老老少少丢下来只带了谨哥儿去沧州,更不可能把家里的老老少少都带着去沧州…徐令宜就更不可能了。他出了门,就代表永平侯府,有些礼节就不免,有些应酬就不能少,有些事就不能做…会完全失去了旅行的意义。
正思忖着,徐嗣谕过来。
“我已经和父亲说好了,这两天就启程回乐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项氏那里,只有请母亲费心了!”
“你放心吧!”十一娘笑道,“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两人说着话,把谨哥儿的事就岔开了。
晚上,谨哥儿挤到徐令宜的被子里和父亲说悄悄话:“…我们去看大姐吧?”
徐令宜失笑,拧了拧儿子的鼻子:“你说实话,是想去看大姐?还是想出去玩?”
“都想!”谨哥儿嘟呶道,“我和景哥儿约好了,我要是去沧州,他就带我去见他的三哥…他三哥在沧州连踢了六家武馆,可厉害了…”
徐令宜大笑:“等你大些了再去!”
谨哥儿很是失望。
可当燕京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徐令宜却带着他去了保定。
太夫人望着延绵不断的鹅毛大雪,不禁后悔:“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答案他带了谨哥儿去。他皮粗肉糙的不怕,我们谨哥儿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
“侯爷和谨哥儿都穿着皮袄,还带了一马车的银霜炭。”十一娘忙安慰太夫人,“他们一路歇在驿站里,又带了那么多的护卫,不会有什么事的。”
太夫人听了,眉头反而紧紧地锁了起来。
“十一娘,”老人家拉了十一娘的手,“你和他朝夕相处,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太夫人沉吟道,“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眼看到了年关,各地掌柜都要回来交帐了。如果不是保定的马场出了什么大事,他怎么这个时候赶去保定?还说什么让谨哥儿陪着他,一路上也有个做伴的人…我看做出这副样子,多半是怕我担心…”
徐令宜当着她也是这么说的,可照她看来,他完全是不想呆在家里,找了个借口带着谨哥儿出去走走罢了。要不然,决定要去保定的那几天也不会情绪那样轻松了。
“如果马场真的出了,以侯爷的性格,只怕会快马加鞭地赶过去。”十一娘笑着坐到了太夫人的身边,“怎么会带了谨哥儿?”又道,“这两年侯爷一直呆在家里,出去走走也好!”
当了太久的大家长,大家好像都忘记了徐令宜也不过是三十来岁的人。
太夫人有点明白,不再提这件事,和十一娘说起家常来。
姜氏过来。
“母亲也在这里。”她笑道,“正好。”说着,从小丫鬟手里拿了个红漆描莲花的匣子递给太夫人,“这是枷楠香,礼佛的时候用最好。”又拿了个红漆描金的匣子递给了十一娘,“这是百花香,看书的时候点最好了。”然后笑道,“是我娘亲手做的,与市面上的香有些不一样。祖母和母亲试试,看喜不喜欢。”
姜家今年上午派人来送年节礼了,这香想必就是那时候带来的。
太夫人和十一娘笑着道了谢。
姜氏就指了小丫鬟手里还捧着的一堆红漆匣子:“这是给二伯、五婶婶他们的!”
“去吧,去吧!”太夫人笑呵呵地道,嘱咐她,“等会和谆哥儿到我这里来用晚膳。”
姜氏脆生生的应了,先去了离太夫人最近的五夫人那里。
第六百六十一章
姜氏赶回淡泊斋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徐嗣谆正在等她:“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说着,递了个手炉过来,“外面那么冷,出门也不带个手炉。要是受了凉怎么办?”
跟在姜氏身后的袁宝柱家的就和姜氏的贴身丫鬟宝珠交换了个眼睛,两人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喜悦和欣慰。
自从下了定,逢年过年的,徐嗣谆也常到姜柏那边走动。每次提起徐嗣谆,姜伯的夫人就说他纯良敦厚。说来说去,再没有了什么新词了。姜松的夫人在心里不由嘀咕:只说老实,其他的一根不说,难这孩子有些木讷不成?心里不免有些担心。临出嫁前,姜松的夫人还特意嘱咐袁宝柱家的:“年轻人不懂事,你要从中劝和才是…姑爷话少,就让小姐多说几句话…”
可不曾想,姑爷话是少,可遇到了小姐却有说不完的话。加上待人又宽和,对小姐温存体贴,真真是琴瑟和鸣,让跟着过来的陪房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去给祖母、母亲送东西,怎么好抱个手炉。”姜氏望着丈夫的目光中闪烁着欢快的光芒,“我下次会多穿点衣裳出门的。”然后道,“去五婶婶那里的时候,正好遇到歆姐儿拿针线活来给五婶婶看。听说我是来送香了,当时就开了匣子。”她捧着手炉,和徐嗣谆肩并着肩缓缓进了内室,“我送她的是玫瑰香,她非常喜欢。说比她们家做的香露好闻多了,问我有没有方子。”
“那你给她了没有?”徐嗣谆笑望妻子,只觉得她的笑容如月光般的恬静,让他十分的喜欢。
“我哪有方子?”姜氏笑道,“我娘亲做熏香,还是因为那年我来了你们家,说你们家的香露好。娘亲就找了古方,然后在家里做,用了两、三年才成。我开始在一旁打打下手,后来总也不成,就没了耐心。现在想起来,应该跟着娘亲好好学学的,也免得二妹妹要,我却拿不出手来。不过,我跟二妹妹说了,回来就写封信去安乐,让娘把方子给我寄过来。”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临窗的大炕前,徐嗣谆就扶姜氏在炕边坐了。
“去二伯母那里的时候,二伯母正在算一道算术题。我原准备放下东西悄悄走的,结果结香姐姐非要去禀,惊动了二伯母,二伯母特意留我喝茶。”姜氏说着,碧螺笑吟吟地端了茶过来,徐嗣谆把碧螺递给他的茶放到了姜氏的面前,这才接过碧螺递过来的茶轻轻地呷了一口,继续认真地听姜氏说话,“又和我说起熏香的事来。所以回来晚了。”
“二伯母也很会制香的。”徐嗣谆笑道,“早些年,家里的熏香都是二伯母做的,这两年二伯母迷上了观星,就做得少了。对了,二伯母有没有给你讲她观星的事?上次六弟去的时候,二伯母就拉了六弟说什么北斗星,大熊星的。六弟哪烦恼听这个,拔腿就要跑。二伯母就拿了套‘流水车’哄六弟,六弟这才乖乖地留了下来!”
“‘流水车’?”姜氏听着有趣,“什么‘流水车’?”
徐嗣谆解释道:“就是一个木头做的马车,一尺来高,两尺来长的样子,车上做了个水桶,把水倒进桶里,那马车就能自己走…”
“啊,二伯母还会做这个!”姜氏瞪大了眼睛,“能不能让二伯母给我看看,让我也见识一番”说着,拉了拉徐嗣谆的衣袖。
徐嗣谆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像那衣袖一样,轻轻地飘了起来。
“二伯母看上去有严厉,实际上待人很好的。”他笑道,“今天太晚了,我明天一大早陪你去好了!”
姜氏有些犹豫起来:“相公明天不是要去上课吗?”
“不要紧。”徐嗣谆忙道,“我等会去给赵先生请个假就行了。”
“这,这不太好吧!”姜氏不安道,“要是让公公和婆婆知道了…”
徐嗣谆笑起来:“这样好的雪,就是我不请假,赵先生说不定也会放假,然后邀了三、五好友去赏雪。”
姜氏很吃惊。
她父亲虽然是书院的山长,但一样上课。从来不迟到早回,更别说是为了赏雪放学生一天的假了!
想说什么,一旁的袁宝柱家的却轻轻地咳了一声,轻声提醒道:“四少爷、四少奶奶,时候不早了,我们要去太夫人那边了。要是让太夫人和夫人等就不好了。”
“看我,把这事给忘了。”姜氏忙随着袁宝柱家的去换衣裳。
袁宝柱家的就悄声道:“四少奶奶,路隔十里,还乡风不同呢。更别说乐安和燕京了。想那坐馆先生要给学生放假,怎么瞒得过侯爷和夫人?侯爷和夫人都不做声,显然是默允了的。您初来乍道,有些事,还是别急着说话的好。免得让四少爷心中不快,坏了夫妻的情份。”
姜氏微微点头,和徐嗣谆去了太夫人那里。第二天,又一起去了二夫人那里。
二夫人的书房门紧闭,结香笑道:“我这就去禀了二夫人!”
这一次,姜氏紧紧地拉住了结香的手:“结香姐姐,我父亲读书的时候要是有人这样打拢,是要发脾气的。我可不想惹二伯母生气!”
结香见她说的诚恳,想到姜先生也是读书人,她见得多,想来不会怪二夫人的失礼,不再坚持,笑着端了二夫人做的雪松茶出来待客。姜氏见那茶很有些特色,拉着结香问东问西的。徐嗣谆本是陪着姜氏来玩,见她高兴,自然也就随着她。两人在二夫人那里坐了大半个时辰,姜氏已经知道这雪松茶是怎么做的,起身辞了结香。
徐嗣谆就嘱咐结香:“什么时候二伯母有空了,你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到时候再来拜访。”
“相公,等您休沐的时候我们再来好了!”没等结香应喏,姜氏已温温和和地笑道,“我看二伯母这架势,只怕一时半会也没有空。”
“四少奶奶猜得可真准。”结香不禁由衷地道,“这算经,有好大一本呢!”
“那我们就休沐的时候来好了。”徐嗣谆从善如流,和姜氏说说笑笑回了屋。
二夫人出来用晚膳的时候,结香把徐嗣谆和姜氏来意说了。
“把那‘流水车’拿出来放到宴息室吧”二夫人道,“如果他们再来,你拿给他们看就是了。”说完,沉思片刻,又道,“这个姜氏,还不错。知道劝谆哥儿读书。不过…”二夫人说到这里,语气一顿,指了桌子上的一碗山菌汤,“这个不错,明天让再做一碗。”淡淡地转移了话题。
徐嗣谆休沐的时候,他们却没来成──年前将近,家里的事很多,项氏又怀了身孕,十一娘让姜氏在一旁学着怎样处理家务事。姜氏在家里也学过,但比不上徐家事情繁杂,两家的规矩又不一样,姜氏不敢马虎,打起全身精神,回到屋里有时候还会和袁宝柱家的讨论讨论,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去看流水车。
“那我们等爹爹回来了再去。”徐嗣谆安抚姜氏,“爹爹回来了,六弟也跟着回来了,母亲定会歇两天的。你到时候也就得闲了。”
总不能因为婆婆要忙六叔的事,她就在家里歇着吧?可想到丈夫的好意…
“到时候再说吧!”她委婉地道,“也不知道母亲是怎样打算的。”
徐嗣谆点头,觉得妻子的话有道理。
腊八粥那天,徐令宜和谨哥儿赶了回来。
“保定好不好玩?”十一娘搂着好像长高了些的儿子,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两口,这才觉得心里舒畅了起来。
谨哥儿嘿嘿地笑。
徐令宜就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快回屋去洗漱,我们去祖母那里喝腊八粥。”
谨哥儿笑嘻嘻由一大群丫鬟、媳妇子拥簇拥着回了屋。
徐令宜张开手臂就把十一娘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在她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两口。
“哎呀!”十一娘眼角瞥过屋里服侍的丫鬟,“发什么疯呢!”
丫鬟们都有眼色地抿嘴笑着退了下去。
“你稀罕他,我稀罕你呗!”徐令宜并不松手,笑着又在她面颊亲了两口。
十一娘脸色微红。
“侯爷还是不快去梳洗!”她挣扎着,“娘天天盼着您回来,此刻只怕得了信。你要是再不去,说不定脂红就要过来催了。”
徐令宜定着她的眼睛:“你帮我洗。”醇厚的声音低了几分,就有了些许暧昧的味道。
十一娘侧过脸去,轻轻地“嗯”了一声,面如霞飞。
徐令宜低声地笑,横抱着她进了净房。
太夫人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儿子来给她问安,不由急了起来:“怎么还没有来?”起身要下炕去瞧瞧。
“看您急的。”杜妈妈笑着上前搀了太夫人,“侯爷刚进门,怎么也要梳洗一番吧?何况脂红已经去催了,您就耐心的等会吧”心里也嘀咕着怎么去了这么久。
太夫人只好又重新坐下,心里又空荡荡的,反复地问玉版:“腊八粥都准备好了吗?”
“您放心!”玉版忙笑道,“小厨房里一直温着。侯爷一来,就可以吃了。”
“大冬天的,又是从外面赶回来,”太夫人嘟呶道,“温的不好,要热一点的好。”
“我这就去吩咐厨房一声。”玉版应着,转身就往外走。
帘子却突然被撩开,一个红色身影闯了进来。
“祖母,祖母,我回来了!”
清脆宏亮的声音,蹬蹬蹬的脚步声,精神十足,除了谨哥儿还有谁!
第六百六十二章
太夫人满心欢喜,张开手臂就把谨哥儿搂在了怀里:“我的乖乖,祖母可把你给盼回来了保定好玩吗?你爹呢?”一面说,一面抬头朝门口张望。
只见帘子一动,徐令宜和十一娘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徐令宜身姿挺拔,面带笑容,显得精神焕发。
十一娘穿着件粉色素面妆花褙子,神色娇柔,像株春海棠似的,慵懒,妩媚。与平常大不相同。
太夫人微微一愣,觉得有什么掠过心头,可她的心里全是走在前头的徐令宜,很快就把这一点点的异样抛在了脑后。
“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太夫人嗔怪着,目光头到脚地把儿子打量了个遍,觉得儿子比走的时候气色还好,暗暗颌首,笑道,“路上可还太平?用了午膳没有?”心里这才落了定。
“一路都歇在驿站。一切都挺好的。让娘挂念了。”徐令宜给太夫行了大礼,“还没有用午膳呢回来梳洗了一番就过来了,正准备到娘这里来蹭顿饭呢!”
既然知道我挂念,那以后就别出去了。
话到了嘴边,看到儿子眉宇间透透露着的飞扬,想到十一娘关于徐令宜这两年都待在家里的话,太夫人话忍了下来。即旋想到儿子还没有吃饭,忙高声叫了玉版:“还不把腊八粥端上来。”然后笑道,“可巧今天是腊八,先用腊八粥,讨个吉利,再用午膳。”说着,想到怀里的宝贝孙子也还饿着,起身牵了谨哥儿的手:“走,我们去吃粥去。”
“吃腊八粥了!”谨哥儿雀跃地和太夫人往东次间的宴息室去,嘴里不住地道,“祖母,您这些日子在家都干了些什么?我可想您了。我在容的时候,吃驴肉了。想给您也带点。可爹说,太远了,带回来都坏了。我就给您买了把木梳子。”说着,停下脚步,有点不好意思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红的荷包递给太夫人,“那梳子做工一般,不过我看寓意好,就买了…”
“哎哟哟!”太夫人很意外,“我们谨哥儿还给我带了东西…”有难掩的激动,“我看看,我看看。”停在东稍间的门口就打开了荷包。
那是的确是把很普通的梳子,黄杨木,梳背上雕着对寿桃。和家里小丫鬟们用的差不多。
“好看,好看!”太夫人摸着梳子上的那对寿桃,赞不绝口,“这寓意的确是好。”
谨哥儿松了口气,解释道:“我们只在容城吃了顿就走了。其他地方的东西就更不好了。等下次我再出去,一定给您买个好一点的东西回来。”
“好,好,好。”太夫人喜笑颜开,和谨哥儿进东次间,“你不在家,诜哥儿每次来都怏怏的,祖母这里冷冷清清的…”
谨哥儿同情地道:“他定是因为不能出去。”接着声音又变得欢快起来,“不过,我也给他带东西了。是一把马鞭。玉杆儿,乌金做的鞭,可漂亮了。我也有一个。是原来跟父亲牵马的一个人送的。他知道父亲在霸州,骑了两天的马赶过去的。你知道不知道平顺?这个人就在平顺做典史,是个从九品的官。您知不知道典目是做什么的?就是专抓盗贼的。我们吃饭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执壶。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偷偷地塞了我两个好大的金元宝…”
两人说着话,坐到了东次间的胡床上。
“真的!”太夫人给孙子凑趣,语带惊喜地道,“那我们谨哥儿这次出去,岂不带认识了很多的人!”
“是啊!”出去了一趟,见到了那么多稀奇的人和事,谨哥儿正想和人分享,太夫人的话如果正挠到他的痒痒处,扳着指头数着,他滔滔不绝地道,“我还认识了清苑的一个县丞,定兴的一个同知,蓟州总兵…”
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身后的徐令宜突然微微俯身,在十一娘耳边低声道:“我也给你带了东西!”
两人从见面到现在,可没说上句正经话…
十一娘掩袖笑着横了他一眼。却不像从前,只红了脸不说话。
徐令宜看着只觉得心动,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
外面传来一阵声响,夹着丫鬟低低的喊声:“七少爷,您慢点,您慢点…”
夫妻两人不由相视一笑,松开了手。
诜哥儿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六哥,你回来了!”
“七弟!”谨哥儿跑过来。
两个小家伙就抱到了一起。
“保定好玩吗?”诜哥儿迫不及待的地道,“你都去了哪些地方?”
“去了好多地方!”谨哥儿兴奋地道,“定兴、霸州、涿州…”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徐嗣谆和姜氏过来了。
“爹爹,您回来了!”他恭敬地给徐令宜行礼,笑着摸了摸谨哥儿的头。
姜氏则弯了腰,笑盈盈地问他:“叔叔去了很多地方吧?快讲给我们听听。”把个谨哥儿问得眉眼儿弯弯,跟他们讲着一路的所见所闻。
不一会,徐令宽、五夫人、徐嗣诫、项氏等人都到,大家围坐在那里听谨哥儿说话。
谨哥儿眉飞色舞,别提多高兴了,要不是玉版端了粥进来,这话还不能断。
下午,谨哥儿拉了诜哥儿回自己的屋,把他给诜哥儿买的礼物送给诜哥儿,又把他一路上买的什么挖耳勺、面人、会打拳的小铜人、能倒出两种的鸳鸯酒壶…拖出来给诜哥儿看,讲什么东西是什么时候买的,怎么买的。听得诜哥儿两眼发光,谨哥儿得意的很,和诜哥儿一起去给诸人送礼物。
徐令宜望着两个小家伙蹦蹦跳跳出了门,笑着问正在给他收拾衣裳的十一娘:“你怎么不问我给你买了什么东西?”
“我不正等着侯爷开口吗?”十一娘笑道,“哪有自己讨东西的?”
从前他也给她买过小东西,她只是浅笑着道谢,却不像这一次,很随意,却透着几分亲切。
徐令宜拽了她的手:“你跟我来!”去书房。
一个红漆锃亮的雕红漆箱笼放在墙角,看得出来,是这次出去新添的。
他开了箱笼,里面竟然装着很多画轴。
徐令宜把画轴抱放在地上。
“这是我这次出去画的。”他把画一幅幅的打开,“你看,这是我在房山驿站的时候画的。”他指了第一幅,“这就是房山县的大街了,这边是县衙,县衙后面有个医铺,医铺旁边是家客栈,也卖吃的。我们就是在这家客栈吃的饭…房山很小,没什么看头…这是霸州…东街巷全是卖吃的,最有名的是万家瓠羹,我和谨哥儿特意去吃了,感觉也就那样…这是麦家巷,里面全是些买绣作、珠翠头面、幞头帽子,我看着也很平常。”他说着,笑着从箱笼里拿出一幅绣品,“你看看…”
十一娘缓缓地打开了绣轴。
“我在一家绣铺里看见的。”徐令宜笑道,“和你平时绣的东西不一样吧?听说这是大梁那一带的绣法。也不是用的普通的绣花针,”他从箱笼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匣子,里面并排着几根绣花针,“你看,这绣花针有你三根粗,线从这里面穿进去,绣的时候扎进去就提起来,把线头留在绣品上,然后用剪刀剪整齐了,就成了。”
他比划着,表情很认真。
十一娘眼前一片模糊,他的影子如水中花、镜中的月。
她轻轻地放下绣品,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我很喜欢…侯爷买给我的东西,我都很喜欢…”
她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此刻突然觉得,能在这个小小的院落里,看看这些风景画,也一样的很有意思。
“很喜欢!”十一娘把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闭上眼睛,沉重有力的心跳声如鼓,咚咚咚地传到她的耳朵里,“很喜欢!”
徐令宜有点发愣。
这并不是他给她的礼物。
他给她的礼物是赤金镶了碧玺石的项圈。
准备晚上的时候拿出来。
戴着她如羊脂玉般白皙细腻的脖子上…那种风情可想而知…
第一天在房县的驿站,不想见县里的那些官吏,早早就歇下。灯光下,看见谨哥儿睡着了的脸,他突然非常的想念她。
要是她在身边就好了…
想到她喜欢看《大周九域志》,就起身画了这幅画。
后来,在路程松又歇得早时,他就会画几笔。
没想到她竟然会这样喜欢。
徐令宜的嘴角翘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和自己的好运做对,可不他的性格!
他狠狠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还有一样东西给你!”
“是什么?”十一娘看着徐令宜从箱笼里拿了个雕红漆的匣子,然后兴致勃勃地和他在罗汉床上并肩坐了。
徐令宜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把匣子递给她:“打开看看!”
十一娘狐疑地打开了匣子。
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她从来没有见过。
“这是…”她困惑地望着徐令宜。
徐令宜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没见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
烫手山芋般,十一娘把东西丢在了罗汉床上。
“侯爷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这种东西…”脸红得能滴得出血来。
“别人送的!”徐令宜咬着她的耳朵,“我觉得还不错…我们不如试试!”
“你这家伙!”十一娘娇嗔着站了起来,“刚觉得你还不错,你就…”一句话没说话,自己倒先笑起来。
第六百六十三章
本只是想逗逗十一娘,她爽快的一笑,倒让徐令宜觉得自己有点小家子起来。
“不过是让你看看眼界罢了。”他笑着拉了十一娘的手,“这些日子我不在家,家里可有什么事?”
十一娘望着他直笑。
徐令宜行事如带兵,虽然常有诡谲之举如异峰突起,却到底坦荡磊落有分寸。
她顺着他的意思坐到了他身边。
“家里挺好的。没什么事。我也只是忙着准备年关的事。”十一娘的语气不觉变得很柔软,“叫了姜氏过来帮忙,姜氏聪明伶俐,心算珠算都很快,看得出来,在家里学过这些,上手很快,我轻松了不少。”
徐令宜捏了她的手,低声道:“我也知道你这几年里里外外的,不轻松。不过,他们刚成亲,明年这个时候,说不定我们家又要办喜事了。有些事,你还是多担着点。等过几年,家里的事再交给姜氏也不迟。她毕竟刚进门,有些事,还要看看再说。”
十一娘有十一娘打算。
就算姜氏再不好,难道这家里的事自己还能永远这样抓住不放手不成。
如果姜氏是个孝顺的,自然知道恪守本份。如果姜氏有心,就算她不放手,姜氏也会想办法跟她争。还不如早点把姜氏放在身边看看,她也能未雨绸缪。说不定,她拿出些气度来,两人反而能融洽相处!
有些事,总要有人先行一步。
“我瞧着这样挺好的。”十一娘拒绝了徐令宜的好意,“跟在我身边慢慢地学,等接手的时候,也不至于慌手慌脚的。”然后转移了话题,“听谨哥儿的口气,侯爷这次见了不少人。乡他遇故知,很高兴吧?”
徐令宜见她不接话,知道她主意已定。
十一娘一向与人为善,可又不是一味的只知道忍让,到了紧急的时候,也有自己的主意。
这样一想,更觉得眼前这个人好。
他不忍拔了她的话,顺着她的意思和她说起这一路的见闻来:“也不是有意要见的。因是带着谨哥儿,吃穿用度都不能马虎。大家听说我要去保定,赶过来聚一聚而已。我心里有顾忌,这些年了,知道的,都看在眼里,不会来。不知道的,赶了过来,我闲着无事就见见。”他说着,笑容更深了,“到是谨哥儿,玩得了个痛快…”
既然是故交,自然知道他。如果不知道他,就是好友也会渐渐淡了。何况还有个“闲着无事”的大帽子在前面。
十一娘放下心来,听他说着儿子的窘事。
姜氏望着拿了谨哥儿送的草藤编的幞头在落地穿衣镜试戴的徐嗣谆,不由“扑哧”一声笑出来:“六叔怎么想到送你一顶帽子?不能过,我瞧着您戴着还真不错。”
徐嗣谆把帽子交给一旁服侍的宝珠,笑道:“六弟一向喜欢奇思妙想的。你还没有看见她送给五叔的,竟然是个美人画的鼻烟壶。”
姜氏再也忍不住笑起来。
徐嗣谆看着心中一动,拉了她的手:“要不,我们也去二伯母那里去吧?”
刚才两人留谨哥儿和诜哥儿在这里玩,谨哥儿说还要给二夫人送东西,起身告辞了。
“你不是想看‘流水车’的吗?”他笑道,“这个时候不是正好吗?到时候我们一起和谨哥儿去祖母那里。既不耽搁你帮母亲管事,也不会耽搁去祖母那里吃晚饭。”
姜氏曾听父亲说过“木流牛马”的故事。据说自诸葛亮之后就失传了。听着‘流水车’这名字与“木流牛马”有些类似,就特别想看看。听徐嗣谆这么一说,自然有些心动。
“那我们要不要也带点东西去。”她迟疑道,“六叔是去送东西的,我们空着手,会兴地有点失礼?”
“前两天宫里不是赏了两匣子点心吗?”徐嗣谆笑道,“要不,我们就带这个去。其他的,二伯母估计也不稀罕。”
“好啊!”送吃食,更显亲切。姜氏笑着,吩咐宝珠去把那两匣子点心带上,和徐嗣谆去了二夫子那里。
谨哥儿和诜哥儿还没有走。
一个皱着眉头,愁眉不展地立在二夫人面前,一个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好奇地望着谨哥儿和二夫人。
“你们来了!”看见徐嗣谆和姜氏,二夫人端起茶盅喝了口茶,微笑着请他们坐下,并没有让谨哥儿也一旁坐下。
徐嗣谆和姜氏都有些奇怪,送了礼,和谨哥儿、诜哥儿见了礼,大家说了几句家常,道明了来意。
“东西放在宴息室。”二夫人吩咐结香,“你领四少爷和四少奶奶过去看看吧”目光又重新落在了谨哥儿的身上。
谨哥儿的撇了撇嘴,显得很无奈的样子。诜哥儿则竖了耳朵,一副侧耳聆听的样子。
夫妻不由交换了一个目光,随着结香去了厅堂旁的宴息室,进门就看见了那个摆在多宝阁上面的马车。
“原来是这个样子啊!”姜氏快步上前打量。
厅堂那边隐隐传来二夫人和谨哥儿的对话。
“…白虎有哪几宿?”
“西边啊!”谨哥儿有些犹豫地道,“奎宿、胃宿、参宿,毕宿…娄宿…昂宿…还有一个…觜宿。”
姜氏的注意力不由被吸引过去。
“我听人说,你能一目十行,背一页书也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二夫人语气淡淡的,“背得这样磕磕巴巴,显然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语气显得有些失落,“枉费我这样看重你。答应重新做辆‘流水车’送给你…”
“我,我…”谨哥儿语带羞愧,“这几天跟着父亲在外面,每天赶路,车里又晃动的厉害,我,我这才没有背熟的。”
“没有背就是没有背。”二夫人微愠,“还找这些借口。只会让我更瞧不起。”
厅堂是长久的沉默。
“我们要不要出去劝一劝?”徐嗣谆也听到了,想到二夫人的严格,他在姜氏耳边低语,有些拿不定主意。
“还是再看看吧!”姜氏悄声道,“我瞧着二伯母这样子,是在激六叔学观星呢二伯母应该不会就这样把六叔气走的…”
她的话音刚落,外面又传来二夫人的声音:“你拿好了,这上面写了二十八宿的位置和分布。下次你来的时候,再背给我听。”说完,又补充道,“我看,你三天以后再来好了!”
谨哥儿沮丧地应了一声“是”:“那,那我先回去了!”
二夫人轻轻地“嗯”了一声。
脚步声渐行渐近地到了宴息室:“四哥,四嫂,我们先回去了!”
“哦!”徐嗣谆忙道,“那你小心点。明天下了雪的,今一早又开始乱风,地上滑。”
谨哥儿垂头丧气地应着,诜哥儿则笑眯眯地对徐嗣谆道:“四哥,四嫂,那我们走了!”很快活打样子。
夫妻俩看着更觉得奇怪。
去太夫人那里用晚膳的时候,姜氏找了个机会问谨哥儿:“二伯母是在告诉你观星吗?”
谨哥儿一听,焉焉地点了点头。
在一旁捧着碟茯苓糕大吃的诜哥儿探过头来:“二伯母说,学会了观星,就不会迷路。我也想学。二伯母说‘好’”
谨哥儿显然很不喜欢这个话题,瞥了诜哥儿一眼,道:“二伯母天天待在家里,根本不知道外面有多大。我们去哪里都有驿路和驿站,顺着驿路走就是,怎么会迷路?学这个根本就没有什么用。”说着,突然激动起来,“不过,我既然答应了二伯母,就一定会把它学会的。”说完,像表决心似的,握拳的手在空中挥了挥。
诜哥儿在一旁嬉嬉地笑。悄声对姜氏道:“六哥打赌打输了!”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诜哥儿!”谨哥儿直跳脚。
诜哥儿嘻嘻笑着跑开了。
姜氏笑弯了腰。
晚上回去对徐嗣谆道:“我也想跟二伯母学观星。爹爹说过,学会了观星,不仅能看风水,还能择吉。我原来就想学。可惜爹爹也不十分懂。二伯母好厉害啊!难怪大家都说她的学问好。”很仰慕的样子。
“好啊!”徐嗣谆觉得这是件好事,“二伯母身边总是冷冷清清的,你跟着二伯母学观星,二伯母身边也有个陪伴的人。”
姜氏大喜。
“等过了年我就去跟母亲说。”她坐在炕桌前,支肘托着腮儿,笑盈盈地在那里打算着,“这些日子母亲很忙,过了三月三,就应该清闲下来了…”说着,瞪大了眼睛,“三月份,二嫂快要生了…那,那…”咬了唇,“至少要等到六月做了百日礼…”
“我们慢慢学就是了。”徐嗣谆笑道,“又不是要去考进士、做状元,那么急做什么?”
也是!
自己还要在这里待一辈子呢!
想到这些,姜氏脸色微红,有些羞涩地睃了徐嗣谆一眼。
此时十一娘才知道二夫人教谨哥儿天文的事。
“…好难的。”谨哥儿皱着眉头,“还要学算术!”
十一娘一直觉得儿子的课程有些单一,除了语文就是体育。现在又多了一门数学和天文,当然再好不过了。
她轻轻地给了儿子一个爆栗:“有这样好的事你还不好好用心学。竟然还抱怨!”
谨哥儿就是想在母亲面前撒撒娇。
“娘,”他扑到了十一娘的背上,“初三的时候我们是不是要回舅舅家?那我是不是可以看见外祖母?”
十一娘是意外:“你很想见外祖母吗?”
谨哥儿点头:“她长得漂亮!”